【小说】 远山的呼唤(李国庆)
【小说】
远山的呼唤
作者:李国庆
(一)
打开伟大祖国的地图,在西南角可以见到一个凸出的小“口袋”——这就是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M县。在“口袋”的底部,有一个方圆约四十平方公里的小坝子——曼光坝。在曼光坝的中央,坐落着一个80余户(1978年)人家的傣族村寨——曼光。在曼光寨四周,还分布着10多个瑶、哈尼村寨,农业人口5000多人。
曼光依山傍水,环境幽美,如果把整个曼光坝子比做一只大自然精心制作的翡翠玉盘的话,那么曼光就是这只玉盘里的一颗珍珠。
曼光得天独厚,得地独爱,兼有平坝、森林、山峦、河流、牧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发展农业生产和多种经营的风水宝地。可是“文化大革命”以来,“左”风盛行,政策呆滞,当地群众口粮紧缺,收入低廉,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是全县的“老大难”。
(二)
1978年12月24日。
天刚刚麻麻亮,曼光大队大队长兼党总支书记林志远就起了床。吃完早点,他顺手拿起一张《云南日报》,认真阅读《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
他把这段话用红笔画了下来:全会认为,全党目前必须集中主要精力把农业尽快搞上去,因为农业这个国民经济的基础,这些年来受了严重的破坏,目前就整体来说还十分薄弱。只有大力恢复和加快发展农业生产,坚决地、完整地执行农林牧副渔并举和"以粮为纲,全面发展,因地制宜、适当集中"的方针,逐步实现农业现代化,才能保证整个国民经济的迅速发展,才能不断提高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
“太好了!太好了!党中央发了话,我们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了!”
林志远说干就干。他首先带领乡亲们把生产队6000亩水稻田改造成菜地,通过马帮运输供应县城,为队里增加了收入;把6000亩旱地改建成水平梯田,有望大大提高单位面积产量, 夺取粮食丰收。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知青“回城风”不期而至,林志远经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
1979年2月17日中午,曼光寨。
一间简陋、朴素但干净、整洁的茅草房里,林志远和女友吕玉兰并肩坐在一张竹榻上。
吕玉兰把头埋在林志远的怀里,右手紧紧抓住林志远的左臂,用温情而又略带急切的语调说道:“阿远,你肯定也听说了。上面已经同意,知识青年可以回老家了!我们走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10年啊,整整10年,我们总算熬出头了。”
林志远右手拥着吕玉兰,贴着他的面颊说道:“回上海,怕没有那么容易吧。回去以后咋办?住房呢?工作呢?”
吕玉兰抿嘴微微笑道:“这我早就想好了。我们家房子虽然小点,但我可以和爸爸、妈妈挤着住。工作嘛,爸爸已经答应,提前退休让我顶替。”
林志远紧皱眉头,半晌没有搭腔。
吕玉兰不由着急起来,使劲摇晃着林志远的胳膊,一叠声催促道:“阿远,这个地方又苦又穷,我们再也不能呆了。我们可不能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这次是政府同意知青回城的,又不是我们擅自逃跑,何乐而不为呢?”
林志远轻柔地抚摸着吕玉兰的手背,真切地说道:“兰兰,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风景优美,环境幽静,物产丰富,民风淳朴,是人世间难觅的世外桃源。”
吕玉兰“腾”地一下站起来,嗓音一下提高了8度:“好好好,这个地方再好能跟上海比吗?我们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的后代考虑考虑吧!”
林志远急忙拉住她,劝阻道:“兰兰,你小点声,乡亲们还以为我们在吵架呢!”
吕玉兰一甩手,紧紧盯住林志远的眼睛,语气像一把尖利的刀子刺了过来:“林志远,我反正是‘豹子吃秤砣——铁了心;你走不走,给个准话吧!”
林志远平静地说道:“我是M大队大队长兼党总支书记,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吕玉兰冷笑道:“哼,多大的官啊!我的同学葛小兵是M农场党委副书记,人家照样辞职回了上海。”
林志远沉稳地说道:“人各有志不能强勉。兰兰啊,跟你说心里话,我真的是喜欢上了这片土地。10年来,是这片土地滋润、哺育了我们。乡亲们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关爱、呵护我们,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他们,离不开这片美丽、多情的土地啊!”
“怕是还有那个美丽、多情的小依哨(姑娘)依莺吧?”
林志远沉下脸,呵斥道:“你可别瞎说,我和依莺是清白的!”
吕玉兰尖刻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清白也好,肮脏也好,反正我这一走,是给你们腾出位子了。这下你称心如意了吧!”
林志远高高地举起手臂,“你!”
吕玉兰挺着胸脯迎上去,“你打呀!打呀!戳到你的疼处了吧?伪君子!”
林志远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三)
M县长途汽车站候车室。
林志远、吕玉兰四目相对,仿佛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吕玉兰眼圈红了,凄然说道:“阿远,我们俩从小青梅竹马,小学、中学又是同学,1969年4月一起从上海来到西双版纳,人家都说我俩是天生一对,地长一双,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局。”
林志远沉默片刻,心中的话语像清泉一般汩汩流出:“兰兰,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我知道,你有你的理想、追求,你从小喜欢音乐,尤其是古筝弹得特别好。回上海以后,你可以去音乐学院深造,而在这里是不可能实现的。而我跟你的情况不同。我现在除了会抓生产,其它一无所长,回上海能干什么呢?况且,这里的党组织对我那么信任,我怎么可能丢下工作当‘逃兵‘呢!哦,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管走还是留,都是祖国的好儿女,都能为中华民族的繁荣、富强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还有,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祝你幸福!”
“阿远!”吕玉兰扑进林志远的怀里,泪珠“哗哗”地往下掉,顷刻染湿了林志远的肩头。
(四)
依莺无疑是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她那精致完美的五官是那么匀称而端庄地镶嵌在一张俊俏、妩媚的鹅蛋脸上,特别是那双清澈、明净的杏眼,又黑又大又亮又圆,望一眼都惹人心醉;她的嘴角微微上翘,腮边有两个小酒窝,使得一颦一笑之间便隐现出一副调皮模样,
那天在汽车站,她恰巧挑菜去街上卖,正好路过那儿,亲眼目睹了林志远和吕玉兰凄惨分离的一幕。
回寨子以后,她把箩筐送回去,就来到大队部,找林志远谈心。
林志远也是刚回来,坐在一把藤椅上默默地抽烟,脸色灰暗,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
依莺拉了一把藤椅,坐在他的对面,稍候片刻,便开口问道:“林书记……”
林志远抬起眼皮,冲她摆摆手,“别叫我林书记。”
“那叫你什么?”
“按照你们傣家的习惯,叫我岩龙(大哥)。”
依莺心中一喜,脱口叫道:“岩龙。”
林志远淡淡地:“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很忙,一会儿要去公社开会。”
依莺点点头,用试探的口吻说道:“岩龙,也许我不该问。我们寨子一共有8个上海知青,现在已经走了7个,你为什么不走?”
林志远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灰,以轻松的语调说道:“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我是共产党员,要服从组织安排。”
“那王国富也是共产党员,不也走了吗?”
“他跟我情况不同,他家里有困难,组织上照顾他。”
“那你家里就没有困难吗?”
“没有!”
“玉兰姐也走了,你们……”
“是的,她走了,永远地走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走?”
“我刚才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
“岩龙,难道就没有其它原因吗?”
“有!我爱曼光,我舍不得走!”
依莺惊喜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几步冲到林志远面前,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依莺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朝林志远深深鞠了一躬,“岩龙,你真好,我代表曼光寨全体贫下中农谢谢你!”
林志远把手上的茶杯递给她,“哎,谢什么,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依莺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林志远心头一热,急忙抽了两口烟,掩饰自己的窘态:“农英(妹妹)啊,你是妇女队长,以后可要多多支持我的工作。我们一起把曼光脱贫致富这副重担挑起来。”
依莺脸上乐开了花,“岩龙,这是一定的一定的!曼光是我的家,不!我们的家,把她建设成社会主义新农村,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是我们的责任!”
林志远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依莺那双绵软温暖的小手。
“哦哟!哦哟!”依莺尖声叫了起来。
林志远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了红潮。
(五)
一天,日头升起来了,火焰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林志远和几名大队干部蹲在水田边查看庄稼生长情况。
曼光大队政治边防工作队队长卢洪祥背着手走了过来,向他招招手,“林志远,你过来一下。”
卢洪祥四十开外,茄子脸,牛鼻子,厚嘴唇,尖下巴,扫把眉,多皮少肉的脸上始终罩着一层乌云,从来就没见他笑过。因为模样长得有几分像林彪,有人背地里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小林彪。
林志远跟着他来到田边的一棵老槐树下。卢洪祥阴沉着脸,冷冷地对他说:“林志远,县委已经做出决定,停止你的工作。”
林志远一下子懵了,呆呆地望着卢洪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卢洪祥踩碎了地上的一块土圪垃,以颐指气使的语气说道:“这样吧,下午你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详细跟你说。”
吃过午饭,林志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卢洪祥的办公室。
卢洪祥让林志远坐下,接着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林志远没心思喝水,他紧盯着卢洪祥的脸,急切地问道:“卢队长,我犯了什么错误,领导上要停止我的工作?”
林志远不吭声,慢慢踱到文件柜前,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报纸,放到林志远的面前。
原来,这是一份上海6年前出的报纸,上面头版头条登载了一篇文章,报道了林志远扎根边疆,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的先进事迹。
林志远情知不妙,还是情不自禁地脱口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卢洪祥把报纸拿在手里,马脸一侉,厉声说道:“你是‘四人帮’树立的假典型、黑典型!你看看,你看看,什么‘他成了山寨的第一个革命教师,第一个拖拉机手,第一个裁缝,第一个木匠,第一个理发师,第一个修理工,是全山寨最忙的年轻人。’”
“这是事实嘛,贫下中农都认可的。”
“什么?你真以为你是圣人,救世主?‘四人帮’这么吹捧你,就是要把你培养成他们的打手、帮凶,好向无产阶级进攻,恢复他们已经失去的天堂!”
“我跟‘四人帮’没有关系,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忍耐。”
“这个不由你说,组织上将会对你进行审查,你要做好准备。”
“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随时准备接受组织的审查。”
“好,你就等待通知吧。”
林志远被停职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书、看报,写心得体会。
一个公休日的早上,林志远正在埋头阅读毛主席的《矛盾论》。
“笃笃笃……”,有人敲门。
林志远起身,依莺闪了进来。
“依莺,你……”
“岩龙,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们这是乱整,乡亲们都很气愤,个个都为你打抱不平。”
”依莺,我现在是‘三种人’,你还是离我远点好。”
“不,岩龙,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走!”
“去哪里?”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保你感兴趣。”
“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就不去。”
“好,我告诉你,望天树!”
“真的?那地方我一直想去,可就是抽不出空来。”
“那好啊,你现在是闲人,有空了吧?”
“好,走!”
林志远被停职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书、看报,写心得体会。
一个公休日的早上,林志远正在埋头阅读毛主席的《矛盾论》。
“笃笃笃……”,有人敲门。
林志远起身,依莺闪了进来。
“依莺,你……”
“岩龙,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们这是乱整,乡亲们都很气愤,个个都为你打抱不平。”
”依莺,我现在是‘三种人’,你还是离我远点好。”
“不,岩龙,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走!”
“去哪里?”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保你感兴趣。”
“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就不去。”
“好,我告诉你,望天树!”
“真的?那地方我一直想去,可就是抽不出空来。”
“那好啊,你现在是闲人,有空了吧?”
“好,走!”
(六)
穿峡谷、爬陡坡、过激流、涉险滩,在原始森林中足足跋涉了6个小时,望天树到了!
舒坦地踩着松软的落叶铺成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声声鸟语;这天然的氧吧立竿见影,旅途的劳顿与心中郁结的种种不快俄顷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志远、依莺终于有机会抬起头来细细观赏这树木王国中难得一见的“天皇巨星”了。望天树,一棵又一棵伟岸挺拔的望天树,身躯挺得笔直,个头都在七八十米,雄踞绿海,傲视苍穹,那风度、气质,俨然“森林主宰”,使得其它任何一种古树名木在它面前都显得心虚气短,俯首称臣。物以稀为贵,据科学家考察,望天树的种子只能存活4天,而且每2万粒种子中只有一粒能够幸运地长大成材;在我国,独有M县曼光地区生长着小片望天树林;令人称幸的是,虽然分布面积不超过2平方公里,但每公顷的蓄积量却高达近千立方米。望天树是迟至20世纪70年代才被发现的一种龙脑科树种,目前已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曼光的这一片望天树林是东南亚地区龙脑科树种生长最北、海拔最高的天然分布区,正是由于这片望天树林的发现,才使西双版纳热带雨林的地位最终得到确定。
多么羡慕那些猿猴,噌噌噌……,没多会儿就爬上了树梢,自由自在地在树丛间穿来梭去,尽情地饱餐眼前的无边秀色。
望天树林是中华大地上长得最高的森林;林志远一直由衷地对望天树怀着深深的崇敬与仰慕;当它冲破万千阻挠艰难地诞生于世,便以昂扬奋发的品格和意志,不甘寄人篱下,鄙弃固步自封,日积月累地向着高处延伸、延伸,“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渴望与阳光接吻,希冀与蓝天对话,一息尚存,矢志不渝!它是有血性、有抱负的大智大勇者,其精神魂魄难道不应作为我辈楷模?诚然,如果没有当地少数民族群众的刻意保护,这些举世无双的国宝恐怕早就难逃斧钺之灾,被那些贪得无厌的饕餮们当做创收的财源了。令林志远赞叹不已的是,即便在“十年浩劫”期间,陷于极度贫困之中的乡亲们也从未打过这片山林的主意,从它身上掠取一点什么。比之其它地方为了些须蝇头小利乱砍滥伐原始森林的秽德丑行,望天树真是生逢其地,幸甚至哉!
林志远边观赏边生发感慨————
热带大森林是瑰丽而神奇的。然而谁能想到,这里同样是一个云谲波诡、变幻无常的世界,危机四伏,险象环生。且不说动物之间的龙争虎斗,弱肉强食,就是那无嘴无牙的绿色植物,同样不乏“奸侫之徒”“无耻小人”。这里且说说其中的三种典型:附生植物、寄生植物和绞杀植物。喏,就在我们的眼鼻子底下,这些家伙劣迹昭彰,将其丑陋面目暴露无遗。看,一些大树的主干上密密麻麻攀附着许多地衣以及“麒麟叶”“崖角藤”……名类繁多的蕨类植物和气生兰则死皮赖脸地紧贴枝桠纠缠不休,无根无本,则丧失了独立和自由,“附生”的悲剧也就随之诞生了。如果说,附生植物只是盲目地谋生,对“主人”尚有某种程度的感恩戴德之外;寄生植物则不惜背槽抛粪,恩将仇报,与“中山狼”无异了。以两“兄弟”“桑寄生”和“斛寄生”为例。它俩一旦在某棵寄主上落户,很快就将阴谋付诸行动。两“兄弟”伸出一种很特别的“吸根”,钻入树皮直插寄主的木质部,贪得无厌地吮吸寄主的水分和无机盐,供自己挥霍和享受。要不了多久,寄主便形销骨立,死于非命,而可恶的两“兄弟”同样难逃灭顶之灾,同归于尽。比之两“兄弟”,森林中最阴险、最毒辣、最凶残、最疯狂的“帝国主义”当数“绞杀植物”了。贪嘴的飞鸟偷食绞杀植物的果子以后,常常在一些树木上随意“方便”,于是这些无辜的寄主便大祸临头。从鸟粪中遗落的种子很快长成小苗,然后发展为附生根和气根,将寄主团团围住进行绞杀,直到寄主因阳光、水分、养料等被夺而活活“饿死”,“绞杀植物”便鹊巢鸠占,取而代之。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大青树独木成林的“奇观”,实际上就是侵略与掠夺的产物。再看看我们的望天树,面对犬牙交错、鱼龙混杂的生存环境,高山景行,光明磊落,有“后皇嘉树”之风,“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你独立于世不肯迁移,这志节岂不令人欣喜。你深固其根,难以迁徙,你心胸廓落,不求私利。你对世事清醒,独立不羁,不媚时俗,有如横渡江河而不随波逐流。你坚守着清心谨慎自重,何曾有什么罪愆过失。你那无私的品行哟,恰可与天地相比相合。)(屈原:《橘颂》)假如屈原大夫再世,有幸亲临曼光一睹望天树的丰采,一篇衔华佩实、烂若披锦的《望天树颂》必将呱呱坠地,应运而生,与错彩镂金、羚羊挂角的《橘颂》交相辉映,留传千古。
“岩龙,卢洪祥就是‘绞杀植物’,阴险毒辣,凶残暴虐;而你就是‘望天树’,刚直不阿,坚强挺拔,我敬佩你,爱戴你。”
“农英,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现在低人一头,矮人一截,连灌木丛都不是。”
“岩龙,寒冬即将过去,光明总会到来,我相信,你的出头之日已经不远了。”
“农英,这片望天树林太神奇、太珍贵了,完全可以开辟成为一个旅游景点。可惜我是心到做不到了。但愿今后有一天有人来实现我们的美好意愿。”
“岩龙,你不要灰心,我相信你会东山再起,重整山河的。”
“但愿吧。”
“岩龙,卢洪祥有恃无恐,为所欲为,真是太可恶了!”
“农英,他现在手上握有实权,想整谁就整谁。你要千万小心,不能重蹈我的覆辙。”
“岩龙,你放心。我会处处提防,我那12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
“这就好。这就好。”
(七)
好长一段时间,林志远委实有点悲观沮丧,心灰气馁。他反复责问自己:难道我当年不该放弃坝区的有利条件,主动来山区勇挑重担?难道我不该成为山寨的第一个革命教师,第一个拖拉机手,第一个裁缝,第一个木匠,第一个理发师,第一个修理工?也许,当初我就应该和兰兰一起回上海,免得现在蒙受不白之冤?不不不,我没有错。我没有违背入党誓词,我没有辜负党组织的信任,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可是面对卢洪祥这样的奸佞小人,自己实在是无发可想;申诉材料写了一大箩却泥牛入海无消息,唉,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应,求人人不理!
后来,林志远干脆不去想它了。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耗到哪天算哪天,随它去吧!
(八)
依莺还是天天来看林志远,说了好些宽慰、安抚的话,还给他带来好些好吃的东西。
一个风狂雨猛、雷电交加的夜晚,依莺突然闯进林志远的小茅屋,浑身淋得像落汤鸡。
“依莺,这么大的雨,你跑来干什么?乱弹琴!”
依莺冷得浑身嗦嗦发抖。
“快,快把湿衣服换下来。”
依莺听话的躲进厕所里,换上了一套林志远的衣服。
“依莺,你这么急着跑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依莺猛然一把抱住林志远,哀求道:“岩龙,你带我逃走吧!”
林志远轻轻推开她,苦笑着说道:“傻丫头,我现在是戴罪之身,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依莺又扑上去,用手臂箍住林志远,眼里射出火辣辣的光芒,“那你现在要了我吧,我给你!”
林志远尴尬得不知所措,吃惊地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依莺把头埋在林志远的胸前,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依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呀!”
“卢洪祥逼着我嫁给他!”
林志远惊愕地瞪大眼睛:“什么?卢洪祥不会死有老婆的吗?”
依莺痛哭起来:“他已经把自己的糟糠之妻给抛弃了!”
林志远切齿道:“这个畜生,简直混账透顶!走,找他算账去!”
“岩龙,你不能去!”
“为什么?”
“他还用你来威胁我。”
“噢。你说具体点。”
“卢洪祥说了,如果我答应嫁给他,就可以对你从轻发落,安置到富强煤矿当工人;如果不答应,就要把你定为反革命分子,判处有期徒刑18年。”
“那你答应他了?”
依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不行,他不能如此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我要告他去。”
“岩龙,你告不赢他的,他姐夫是省里面的大官。”
“噢,原来如此!我说他一个小小的工作队长怎么如此胆大妄为,目无法纪!原来是后面有靠山!”
“岩龙,我们忍了吧。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付出!”
林志远把依莺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九)
林志远要去富强煤矿报到了,依莺坚持要送他。
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两人并肩走着。
“农英,卢洪祥这个杂种不是人,今后你要受苦了。”
“岩龙,他只能占有我的身子,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真没想到,我一心一意为乡亲们做好事,最后还落了个满身罪名。”
“是啊,世事难料,历史上屈死的忠臣良将不知有多少。”
“农英啊,个人受点委屈倒没什么。我只是遗憾,如果我留在曼光,有很多事情可以干,现在彻底泡汤了。”
“是啊,现在卢洪祥接任大队长兼党总支书记,他除了抽烟喝酒搓麻将,还能干什么呢?”
“唉,曼光寨的乡亲们又要受苦了。老天爷,你不公啊!”
“岩龙,到了那儿,你要多保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来日方长,老天爷是不会埋没英才的!”
“也许一年、二年,或者十年、二十年,我相信,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岩龙,只要命运重新做出安排,我一定去富强煤矿找你。我们从头再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十)
一转眼,二十二年过去了。
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于2012年12月8日至14日在北京隆重举行。
新当选的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会上作出超强部署,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打响了脱贫攻坚战,迎来了历史性的跨越和巨变。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在农村、特别是在贫困地区。没有农村的小康,特别是没有贫困地区的小康,就没有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只要有信心,黄土变成金。各级党委和政府要把帮助困难群众特别是革命老区、贫困地区的困难群众脱贫致富摆在更加突出位置。
2012年10月3日傍晚,时任富强煤矿副矿长的林志远刚刚回到宿舍,办公室主任张祥就跟进来,后面跟着一位女同志。
“农英!“
“岩龙!“
张祥悄悄退了出去。
林志远久久地凝视、端详着依莺,激动的嘴唇都在抖颤,“农英,是你!真的是你!没变,一点儿没变!”
“岩龙,你也没变。还是那么英俊、潇洒!”
“农英,来来来,快坐!快坐!“
林志远急忙倒上一杯热茶,递到依莺手里。
“农英,这个地方很背,你怎么会找到这儿的?”
“我的儿子刀念林在报纸上看到你当了省劳模,在网站上查到的。”
“刀念林?”
“也就是想念林志远的意思。”
“农英,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岩龙,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少次从梦中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
“我也是。多次想提笔给你写信,又怕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岩龙,你是个好人,当年他们那样对你是不公正的,你的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组织上已经下了结论,我和‘四人帮’没有任何联系。当年把我树为知青典型是正确的、真实的。推倒强加在我身上的一切污蔑不实之词,恢复党籍、恢复名誉, 补发工资,提干晋级。”
依莺“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动地向前迈了一步,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岩龙,是真的?”
林志远站起来,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像哄娃娃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岩龙,你为什么不早点写信告诉我?”
“我有顾虑,万一让卢洪祥知道了,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岩龙,岩龙……”
“哎,农英,曼光现在怎么样,有变化吗?”
“唉,作孽啊!22年,整整耽误了22年。”
“卢洪祥他……”
“阿混,不作为,还说是继承传统,无为而治。”
“那他干什么呢?”
“成天抽烟、喝酒、串山(打猎)、打麻将,还加上乱搞女人。”
“乱搞女人?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问题了!农英,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
“不用了!他已经不在了!”
“噢?他怎么啦?”
“喝醉酒去河里洗澡,淹死了!”
“……”
“岩龙,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分手时我许下的诺言吗?”
“什么诺言?”
“只要命运重新做出安排,我一定去富强煤矿找你。我们从头再来!”
“记得!记得!”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好!好!”
“来!以茶代酒,庆贺我们的新生!”
两人碰杯。
“农英,你今年多大了?”
“五十一。”
“岩龙,你呢?”
“五十八。”
“农英,你还是那么美,那么迷人。”
“唉,时光易逝,老太婆了。”
“不,按照世界卫生组织新划分的年龄标准,你还是青壮年呢!”
“不是说,人生从四十岁开始吗?照这么说,我还是小‘依哨’呢!”
林志远拍着巴掌大笑起来:“就是!就是!”
依莺也开心地笑了,“关键是我们两人身体都还健康、硬朗。现在党中央有了这么好的政策,我们就应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林志远举起茶杯,“好的!好的!来,干杯!”
“干杯!”
“哎,农英,你刚才说到你的儿子刀念林,他现在怎么样了。”
“噢,念林这孩子不错。他中央民族大学研究生毕业以后,放弃了留在北京工作的机会,主动要求回到家乡担任村官。现在是曼光乡乡长兼党委书记。”
“好!好!”
“这孩子很有头脑,干劲儿也很足,就是缺乏工作经验,如果有一个老革命对他进行传帮带,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农英,你看我怎么样?”
“你?当然好啦,当年你要不走,曼光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喽!”
“所以啊,我毛遂自荐,重返老根据地。”
“真的?”
“真的!”
“具体有什么打算?”
“我申请提前退休,去曼燕寨给我们的儿子当顾问。”
“那太好了!太好了!”
“农英,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M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太好了,今后希望得到你的大力支持。“
“那还用说。”
依莺望了一眼房间内的单人床,脱口问道:“岩龙,你好像还是单身?”
“农英,除了你,我不会找别的女人。”
依莺抿嘴笑了。
林志远低头啜了一口茶,沉思片刻,眼睛里喷射出火一般的深情,“农英,我有个请求。”
“你说吧。“
“我们结婚吧。”
“我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办手续。”
“好。”
林志远冲过去,把依莺抱起来,放到床上,紧紧地搂在怀里,喃喃地说道:“农英,我的好农英,二十二年前,你就应该是我的新娘。命运太残酷了。”
依莺闭上眼睛,勇敢地迎上去。林志远把嘴唇贴上去,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热吻。两人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吻啊吻啊,怎么也吻不够。
三天以后,新婚之夜。
依莺洁白如玉的身子完全袒露在林志远面前。两人积郁了二十二年的激情刹那间像火山口的岩浆喷涌而出,欢乐愉悦,欲仙欲死,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
(十一)
2012年12月1日,林志远、依莺这对新婚夫妇回到了曼燕。
当晚,在新落成的竹楼上,刀念林为父母接风洗尘。
林志远、刀燕萍(依莺)、刀念林,还有他的爱人刀红霞亲亲热热围坐在一起,竹楼内洋溢着温馨、欢洽的氛围。
竹桌上摆满了林志远最喜爱吃的傣族菜肴:撒撇、香茅草烤鱼、烤牛肝、火烧干巴、竹笋煮鸡、蒸脑花、蒸芭蕉花、蒸甜笋、油煎青苔、油煎蜂蛹、苦凉菜蛋酥、香菜煎鸡蛋、油炸芭蕉……这些都是刀念林亲自下厨房做的。
刀念林举起酒杯,“爸爸、妈妈,你们俩久经风霜,饱受磨难,如今终于苦尽甘来,破镜重圆,我祝贺你们、恭喜你们!来干杯。”
“干!干!干!”
碰杯声响成一片。
刀念林:“爸,我早就听说您是个能人;当年领着乡亲们搞得河翻水涨,热火朝天;要不是他们后来乱整,曼光今天该有多好啊!”
“唉,比比我们国家,我个人遭受点灾难算不了什么。”
“爸爸,您目光远大,胸怀宽广,这次回来,可要好好帮帮我哦!”
“这是一定的,我和你妈妈一定当好你的参谋长。”
“谢谢!谢谢!我先干为净,你们随意吧。”
“念林,你能不能谈谈现在寨子里的情况。”
是这样,自从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调动了乡亲们的生产积极性,粮食产量翻番,家庭副业也搞得不错。现在,家家户户温饱不愁,但离小康还差得很远,基本上还是在贫困线上徘徊。”
“问题出在哪里?”
“曼光地域宽广,资源丰富,但乡亲们各自为政,单打独斗,资源得不到合理开发,多种经营搞不起来,单靠种粮食和蔬菜怎么富得起来?”
“唔,分析得很好,击中了问题的要害。那我们就要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这十多天来,我和你妈妈反复商量研究,认为非要有大目标、大动作不可。因此,我们搞了一份《曼光乡经济发展五年(2013——2018)规划纲要》,你看看。”
刀念林把《纲要》结果来,仔细看道————
曼光乡经济发展五年(2013——2018)规划纲要
为把握机遇,彻底改变曼光乡贫穷、落后状况,特根据曼光实际,制定曼光乡经济发展五年(2013——2018)规划纲要,其要点如下:一、年内成立曼光农工商贸旅集团(股份制):二、建立牲畜、家禽养殖场(一年);三、建立果木林场;(一年);四、建立屠宰厂、冷冻厂(两年);建立水果加工厂(两年);五、建立水库养鱼塘(一年);六、建立运输队(两年);七、建设望天树景区(三年);八、建设开发金山铁矿(五年)。九、向国内外招收、延揽各类人才,待遇从优(长期)。
总顾问:林志远
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刀念林
财务总监:刀红霞
资金来源:一、政府拨款;二、自筹;三、企业赞助;四、社会赞助
“爸,太好了!有气魄!有胆量!我们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就该这么干,不能再像小脚老奶那样走路了!”
“那赶快把这个《纲要》报上去!”
“好!我明天就报!”
(十二)
过了三天,卢洪涛来了。
卢洪涛是M县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卢洪祥的亲弟弟。
在曼光乡乡长办公室里,他斜睨了一眼林志远,问道:“你是谁?”
林志远冲他点点头:“我叫林志远。”
“哦,你就是那个当年被发配到富强煤矿的林志远。”
“叔叔,林志远同志现在是富强煤矿副矿长。”
“哦,我听说了,好像是平反了。不错!不错!不过,你还是要吸取以前的教训,不要穿新鞋走旧路哦!”
“叔叔!林矿长可是全省的劳模、优秀共产党员。”
“哦,是吗?失敬!失敬!”
“叔叔,我们的那个《纲要》……”
卢洪涛鼻子一挺,眉毛一挑:“你们的那个《纲要》我看了,简直是乱弹琴!”
“怎么是乱弹琴?”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中央制定的政策,你们现在却要把它推翻,这不是无法无天吗?”
“叔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曼光有曼光的具体情况。我们把乡亲们重新组织起来,大力发展集体经济,肯定比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效果更好。你要允许我们吃螃蟹嘛!况且,外地已经有了成功的例子。”
“你们这是走回头路,复辟资本主义!”
“叔叔,有话好好说,不要给我们扣大帽子嘛!”
“哼!扣大帽子还是轻的。如果你们不撤回那份《纲要》,我就处分你!”
林志远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插嘴道:“卢副县长,‘脱贫攻坚’是党中央制定的战略决策,是第一要务,只要能实现目标,什么都可以试一试嘛!”
“你是外来人,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
“不,我不是外来人。我现在已经回到曼光,担任曼光农工商贸旅集团的总顾问。”
“噢,原来你是贼心不死,卷土重来。”
“卢副县长,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哼,林志远,就是因为你在里面搅合,我哥哥长期夫妻失和,同床异梦,心灰意懒,死于非命。我和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林副县长,你没有根据地胡说乱讲,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乡政府的其他干部闻声进来,帮着刀念林把卢洪涛劝走了。
(十三)
听完刀念林、林志远的叙述,依莺给他们打气:“你们不要理他,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已经向贾书记汇报了我们的想法,他表示支持。贾书记对曼光的情况很了解很熟悉,他说那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如果开发利用得好,将会成为全县农林牧副渔工商贸全面发展的一个样板,为全面脱贫作出巨大的贡献。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林志远、刀念林、刀红霞等人挨家挨户做乡亲们的工作。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短短一个月时间,除少数几户人家以外,曼光寨的绝大部分乡亲都愿意参加曼燕农工商贸旅集团,拿出家中的积蓄入股,成为集团的股东。
(十四)
不久,依莺被任命为M县县委副书记、县长。卢洪涛被免去副县长职务,调任县工商联副副主席。
障碍被清除了,《曼光乡经济发展五年(2013——2018)规划纲要》有条不紊地顺序进行。
五年过后,曼光彻底大变样了!
曼光已经新建了25个村寨,常驻人口50000余人。
坝子里,养殖场内牛欢马叫,鸡鸭成群;养鱼塘内锦鳞游泳,自得其乐;农场内瓜果飘香,万紫千红;厂房林立,机器轰鸣;铁矿石源源不断运出,换回了大把大把的人民币;望天树景区海内外游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文艺活动中心内歌舞翩跹,乐声悠扬;图书馆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老、中、青及娃娃读者在知识的海洋中尽情遨游;剧场内唱念做打,精彩纷呈;希望幼儿园、希望小学、希望中学内雏鹰展翅,翱翔蓝天;运动场上龙腾虎跃,竞争激烈,欢呼声、加油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多条公路上,曼光的车队矫若游龙,飞速奔驰。连接南丹河两岸的钢筋水泥大桥长虹卧波,气势非凡;一幢幢新楼拔地而起,一条条街道阡陌纵横…
曼光家家户户搬进了统一规划、建设的别墅,提前进入了小康社会。
林志远、刀念林被评为“脱贫攻坚”先进典型,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彰。
(十五)
面对曼燕的大好局面,有人欢喜有人忧;在阴暗的角落里,一双牙齿咬得“格格”响。
刀红霞生了个大胖小子,全家喜得合不拢嘴。
林志远、依莺买了一大堆营养品前去探望。回来的时候,依莺有个会要赶去参加,两人在小区门口分手。
林志远路过一片小树林,突然被三个蒙面人拦住去路。
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是林志远吗?”
林志远定了定神,从容不迫地回答:“是。”
“你狗日的,野狗撵跑家猪,该当何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娘的,老子今天要给你放点血,不然你不知道厉害。”
那个家伙拔出一把铮亮的匕首,怪叫着朝林志远扑来。
林志远学过武术,闪身躲过,趁势扭住他手腕,顺势一推,那家伙疼得呲牙咧嘴,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另两个家伙一左一右,轮番向林志远发动进攻。林志远从容应对,一会儿白鹤亮翅,一会儿猿猴登树,一会儿蛟龙出水,一会儿猛虎掏心,打得那两个家伙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不料,刚才倒下的那个家伙从地上爬起来,悄悄绕到林志远背后,举起手中的铁棍,狠命朝林志远劈来。林志远不及躲闪,后脑勺上狠狠挨了一下,一连转了五六个圈子,终于支持不住,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三个家伙一看不妙,一声呼哨,刹那间逃得无影无踪。
有两个女青年恰巧路过此地,急忙拨打110,林志远很快被送往医院。
林志远颅脑损伤严重,生命垂危。辛亏北京有一个专家组正在西双版纳巡回医疗。其中有一个脑外科专家医术精湛,及时为林志远作了手术,把他从死亡线上抢救了回来。可是,林志远已经成了植物人,长期昏迷不醒。
这时,依莺已经退休。好在她学过医,日夜守候,寸步不离,精心护理。一年以后的一个早晨,林志远终于微微睁开眼睛,重新看到了这个他不忍离去的世界和亲人。这以后,他恢复得很好,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受人雇佣狙击林志远的三个犯罪嫌疑人因为分赃不均发生争吵,被人举报落入法网。他们很快供认不讳,幕后主使者浮出水面,正是卢洪涛。
经法院审理,卢洪涛犯有谋杀罪,情节恶劣,后果严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十六)
2020年元旦,林志远一家偕游望天树景区。
打扮入时的吕玉兰站在景区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林志远一眼望见,很快认出吕玉兰。
四目相对,心潮起伏。
依莺和吕玉兰打了个招呼,识趣地走开,让他们有说话的机会。
“你好!”
“你好!”
“你没变。”
“怎么可能呢,都老太婆了。”
“这说明你很会保养。”
“你呀,别尽拣好听的说。”
“几十年没见,当然得说好听的。”
“好,我也说好听的,你也没变。”
“好。谢谢!”
……
林志远:“你好吗?”
吕玉兰:“不好。结了,离了,现在我和我妈妈一起过。”
林志远:“对不起,恕我冒昧。”
吕玉兰:“你呢?”
林志远:“还行吧。”
吕玉兰:“你和依莺?”
林志远:“我们已经成家了。”
吕玉兰:“我已经看出来了。祝贺你们。”
林志远:“谢谢!”
吕玉兰:“我已经参观了曼光城,太棒了!就像走进了某西欧国家的小城镇,太有创意、太有灵感了!”
林志远:“是吗?能说得具体点吗?”
吕玉兰:“社会主义新农村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该为老百姓想的你们都想到了,曼光已经提前进入了小康社会,你可是头号大功臣啊!”
林志远:“快别这么说,这是大伙儿一起干的。”
吕玉兰:“我知道,我知道,还有各级领导的关心、支持、帮助。”
林志远:“你知道就好。”
吕玉兰:“还有,最让我感动的是,你们真正做到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双丰收。来到曼光,就是来到了一个理想中的和谐社会。不分民族,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人人爱我,我爱人人,在这里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助人为乐,拾金不昧等社会美德已经成为每个人的自觉行动,这确实难能可贵。我还亲眼见到了什么叫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举个例子,在汽车站,我把手提包忘在坐位上了。过了几个钟头我去找,居然还原封不动地躺在那儿,这在别的地方是不可想象的。还有,问个路什么的,不管男女老幼,不是指给你看就行了,而是把你带到目的地。我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很少碰到这样的事情。还有,你的口碑可好啦!一体到你,人人赞不绝口,都说你是曼光的吴仁宝。改革开放的先锋,脱贫致富的带头人!”
“不敢当!不敢当!感谢你的夸奖。可是,你别尽拣好的说,我们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希望你给我们挑挑毛病,这才是真心爱护我们。”
“要说不足嘛,倒是也有,各个村寨经济发展不平衡。相对来说,曼光乡政府所在地和傣族村寨比较富裕,瑶、哈尼等村寨发展步伐慢一些。”
“你说得很对,我们正在进行经济结构调整,加大对瑶、哈尼村寨的扶持力度,让它们尽快赶上来,共同享受改革开放的成果。”
吕玉兰:“看来,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林志远:“回上海也没错。你不是也很好吗,听说已经是教授了。”
吕玉兰:“可是,我们的爱情却一去不复返了。”
林志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应该向前看。”
吕玉兰:“我都想好了,我要在曼光买房子,以后要在这里安家!”
林志远:“欢迎,欢迎啊!我们正在开发第三期住宅区,首付还可以优惠百分之0.5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就说好了,给我留一套。”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就在这时,吕玉兰的小弟吕玉东跑了过来,“姐,给,矿泉水。”
“小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林志远,我们当年在一起插队。”
吕玉东热情地伸出手去,“噢,您就是林大哥,姐姐经常提起您。”
“人家现在可是老总啦!”
“林总,您好!”
“哎,什么总不总的。大伙儿都一样,走!看望天树去。”
(十七)
林志远带着吕玉兰姐弟俩和依莺他们汇合了。
是林志远建议,利用望天树林本身的天然优势架设空中索道,一来用于科学考察,二来为游客提供便利,这种独特而新奇的在原始森林上空“走钢丝”的旅游方式,真是独具匠心,别有风味。他们引进外资,修建了这条长达半公里的钢缆悬吊式铝合金索道,使人们零距离亲密接触望天树的梦想成为现实。
林志远一行人顺着扶梯一级一级往上爬,大概用了十多分钟,已经稳稳地与望天树比肩,成了顶天立地的“巨人”。登上暸望塔,顿时置身于茫茫林海之上,环视四周,滚滚绿浪波涛起伏,汹涌澎湃;风声起处,哗哗的“潮水”漫溢奔突,蔚为壮观。林志远他们踏上索道,索道的空间极其狭窄,仅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子,如果块头大一点的,则不免显得局促;踩在上不着天下不接地的“吊桥”之上,脚步一动,桥身便有些摇晃,你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拦杆一步一步慢慢向前移动,这比坐缆车可惊险、刺激多了。渐渐地,心情平静下来,摆出一副在原始森林上空从容散步的架式,优哉游哉,悠然自得。此时此刻,人人就像一只快乐的鸟儿,鼓着翅膀飞来掠去,与嬉戏树梢的松鼠逗趣,和萦绕冠盖的云絮亲昵。
望天树,这是中华大地上长得最高的森林;如今,林志远他们高居于它的头顶之上,心中颇有几分洋洋自得的快意与满足,遥想当年站在树下伸长脖子用目光去够它的树梢,以至帽子掉了也浑然不觉的狼狈相,委实忍俊不禁。
吕玉兰由衷地感叹道:“志远啊,同一片蓝天,同一块土地,可是在我们插队的时候,却是那么贫穷、落后;你看看现在,就像这望天树林,直冲云霄争第一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的确,方针、路线、政策太重要了!所幸,我们赶上了一个好时代。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我会继续努力,不大目的,绝不罢休!”
“志远啊,听我一句劝,你也是快70 的人了,不能再玩命地干了。把重担交给年轻人吧,要相信他们,会干得更好!”
“玉兰,我真诚地接受你的劝告。以后,我就放手让年轻人干,只是必要的时候在旁边点拨点拨就行了。”
吕玉兰赞许地笑了,“你不愧是个聪明人,知道激流勇退,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游完望天树景区,林志远提出:大家在一起吃顿饭。
席间,大家频频举杯,互相祝福;林志远、吕玉兰久久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喜庆之中;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汇聚成一句话:明天会更好!
2021年3月5日于昆明勤耕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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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历
李国庆,男,上海市人。1969年17岁时赴云南西双版纳“修地球”,饱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自1972年以来,在中央、省、市级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各类文学作品600余万字,获国家、省、市级奖励50余项。现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作家传略》《云南省作家、评论家传略》收有小传。现为云南省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昆明盘龙江文艺创作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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