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连Fox News也骂？分裂社会中的偏见与信息教育
新闻可靠性指责与危机的全球化
本周四（9月4日），被长期认为偏向共和党保守派报道的Fox News（福克斯新闻）与其他左派报道一致报道川普称美国军人是傻子和失败者（sucker，loser），并拒绝在法国访问期间因为怕下雨毁坏发型拒绝去拜访阵亡将士墓地。一致抨击左派媒体假新闻的川普显然无法使用诉诸政治偏见这一做法来炮轰Fox News，所以就开始使用惯常做法质疑报道人Jennifer Griffin提供信息的真实性。
而2周前，USC教授因为在课堂讲授中文中的口头语“那个（nei ge）”被指控造成学生被与此谐音的非裔污蔑性话语所心理受伤。就在几天后，29岁黑人男子Jacob Blake被警察7发枪击致残后引发的暴乱和谴责充斥了英文媒体。各方爆炸式不同、相反的声音，再次点燃了之前对种族歧视讨论还未减缓的美国公共话语热潮，也越发凸显被描绘成前所未有“两极化（Polarizing）”的美国社会。确保学生远离政治、纷争，早就不可能也不应该，随着大选的日益临近，包括我在内的众多教育者，也愈发投身公民和信息素养的各种活动。
这不仅仅是美国的问题。
世界卫生组织日前提到，我们不止在抵抗Pandemic（全球性流行病），也在抵御Infodemic——被海量信息和假信息所淹没和麻痹甚至误导、伤害。虽然世卫组织多指健康信息，但在危机混乱重重的2020大选年，英文信息素养教育前所未有的重要。今天，我就借美国信息素养教育界最常用的一个网站Allsides（由前微软员工创立，旨在提供一个促进多方观点对话的中立平台）的内容，分享信息素养中对偏见和不同政治光谱立场的关键知识点。
普遍存在的偏见
谈外界信息中的偏见前，要从大家在日常生活中更常体会到的个体认知偏见谈起，毕竟外因内因的共同作用构成偏见。
Business Insider曾总结了20个基于实证研究的我们最常被影响判断的偏见机制，其中包括大家对第一印象的偏见（工资谈判中开价的一方往往设定了可协商范围），对可获取信息的偏见（用身边的长寿吸烟人特例来证明吸烟的健康），寻求确定性、自我说服、近期事件、明显事件、创新、结果导向等一系列偏见，从众心理，盲区（大家更容易看到别人的偏见而不是自己的），幸存者偏差（如果我们只看到成功的事例，就认为某件事——比如创业——很简单），等。可以看出，偏见的普遍存在。
而信息素养，就是在收集和筛选信息中，不仅了解上面这些认知层面的偏见，还了解我们最常摄取的新闻媒体最惯常用的“利用”、加剧个体偏见的手法。
需要澄清的是，大家对不同新闻媒体的了解和认同不尽相同，而且偏见的存在并非都是负面作用。没有偏见的世界不一定可能或值得追求。信息爆炸的后真相时代，动不动就给人扣上“你有偏见”，“你这个有阴谋”，“你这个是谣言/假新闻”的帽子太普遍，有辩证思维自然好，但也应该了解语言的边界，对信息质量的判断应该用来促进对话和发现新知，而不是互相指责或者在一味的怀疑主义中停止行动。
民主党（左）和共和党（右）对不同媒体偏见截然不同的感知来自Nieman Lab
最常见的媒体偏见之一，就是对词汇的运用来导向情绪，而其中最容易被发现的是把事实类的动词“说（said）”改成有情感色彩的动词（翻译成中文有点不准确，大家意会一下）：
Mocked，Raged，Bragged，Fumed，Lashed out，Incensed，Scoffed，Frustration，Erupted，Rant，Boasted，Gloated
嘲笑，愤怒，吹嘘，发火，抨击，激怒，挫败，爆发，发泄，吹捧，浮夸
这个偏见的例子中，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使用各种戏剧性的，耸人听闻的措辞来把故事引向某种价值判断，使特朗普显得情绪化， 还提到总统的“虚荣心”，但这一切都没有提供佐证。
另外一个大家能想到的媒体造成偏见方式，就是只提供部分事实。
比如这篇福克斯新闻（Fox News）阻止读者掌握全貌，缩小我们的理解范围。众议员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的政策建议已受到“强烈批评”。虽然这是事实，但这只是故事的一方面，“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其实受到其他团体的好评。
还有我最喜欢的，媒体给别人加戏（mind reading）
Vox对于他们是在解释Neeson所说的事实是很诚恳。但是，这种解释存在于标有客观新闻的文章中，而不是“观点”部分的文章，所以由于偏离了Neeson的实际说法，Vox还是有给别人加戏这一促进偏见的做法。
这里也一样，国家评论（National Review）武断批评奥巴马
还有一些比较隐秘的媒体造成偏见方式，
比如关键信息的缺失对建立因果关系的偏见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在标题为“不管朱西·斯莫列特的案件如何，仇恨犯罪率都在上升。这就是原因”的报道中，声称三年间仇恨犯罪事件上升了，但忽略了可能导致读者得出不同结论的信息。根据FBI的网站，与前几年相比，仇恨犯罪事件的报告有所增加，但报告机构的数量也有所增加，“另有大约1000个机构提供了信息。” 这使得人们不清楚仇恨犯罪是否确实在增加，或者仅仅是因为更多的机构报告。
故意不提供信息来源
在有关穆勒调查的文章中，《纽约时报》没说出提到信息的具体调查员，官员或同事。
把某派的思想列在显著位置
新闻偏见在种族问题报道的呈现
以上这些偏见，可能我们单独拎出来斟酌，都不是那么难发现，但在大量迅速阅读热点事件时，这些有偏见的媒体信息，加上不同人摄取媒体习惯的不同，就很容易造成一个似乎无法沟通、愈发分裂的社会。
Allsides在它的工具Balanced Search中，可以查看不同倾向的报道，鼓励我们多去有意涉猎不同的媒体资讯。以Jacob Blake事件举例，
我们可以看到左派的新闻媒体中更多把报道篇幅偏重在了对Jacob的家庭背景，比如他是一位29岁的父亲这样的描述上，虽然有媒体也提到了Jacob曾经犯罪的事实，包括他目前被指控性骚扰的这一事件，甚至车中有刀的警方发现。但都是一笔带过，也没有包括非常详细的指控Jacob性骚扰性侵事件的描述和由枪击事件引发的种种暴乱。这一切都让读者会有更同情Jacob，谴责警察的导向。甚至在取题目上也强调了同情一方事实立场，比如纽约时报这一篇（图中最后的题目“Jacob Blake Was Shackled in Hospital Bed After Polic Shooting”）揭示Jacob在病床被手铐锁住，但只字不提原因的题目，非常牵动读者情绪。
我们再来看右派的报道，题目上显然更强调秩序公正并更多包括川普言论，更微妙的是更多把篇幅给了警方的揭示，细节来看也描绘了指控Jacob性侵事件的具体情况，把Jacob塑造成不可饶恕的罪犯，暗指即使7枪不符合流程、警察的行为也是合理可以理解的。
和左派的手法一样，这些报道同样试图诉诸个人背景和公众同情，一张警察亲切的照片赫然出现在报道。
来自福克斯新闻（Fox News）报道
我们可以看到某些文章下方的评论显示新闻媒体报道的引导显然非常有效，评论中大家对Jacob之前罪行的气愤盖过了对本身枪击事件是否合理的讨论诉诸于情感和简单的定罪。
需要注意的是，所谓“保守”的媒体作为新闻行业的基本职业素养，也在呈现多元的事实。而正如前文说到，“偏见”和对可靠性的批判性思维不该成为一个标签和污名化不同言论的手段。
以Daily Mail这一保守媒体为例，Jacob Blake事件后描述了好莱坞针对枪击案的抗议行为和一直以来种族歧视重灾区的影视娱乐业以及疫情期间备受影响的该行业员工。而本文开头提到的川普对Fox记者Jennifer Griffin的指责，更是绝佳体现了质疑新闻可靠性被滥用成不利言论的挡箭牌。
从定义和逻辑入手，了解和审视多方观点并拥抱复杂
警察暴行（Police Brutality）
左倾的Vox在2017年5月报告了数据，显示美国警察开枪杀害的人数远远超过其他发达国家。Vox还报告说，2012年，黑人占警察杀害受害者的31％，尽管他们仅占美国人口的13％。
然而，右倾的国家评论（National Review）在2017年7月写道，在理解警察枪击事件以及平民与军官之间的互动时，更多的背景因素至关重要：
“ ...军官不太可能会像射击一个刚被停下的有搜查令的公民一样开枪射击卖给他咖啡的收银员……在2015年，三分之二手无寸铁被警察杀害的人都正在实施暴力犯罪或破坏财产的行为，不论种族。百分之十四有家庭暴力行为；百分之十曾抢劫；百分之二十是盗窃或故意破坏行为；百分之二十一是对另一名平民的攻击。”
另外，仔细看Allsides的其他相关词条可以学到，在谈左倾和右倾时大家喜欢用的左=自由/进步主义者（liberals/progressives）这一现象也充满偏见应该被解构。比如说自己自由/进步是不是暗指其他人都压迫/落后？把民主党和进步主义划等号是不是公允？实际上在历史上共和党西奥多·罗斯福也称为progressive，专指对政治机器和腐败、垄断等问题的反对。另一方面，保守派反而认为当今的进步主义者不进步，而是退步“regressive”。
来自politicallyincorrecthumor对Progressive一派的讽刺
与其将人们分类为对立的两个标签，不如解构这些词汇定义，单纯去关注具体讨论的事实问题。而掌握使用这些技能的最快方式，是在熟悉前文指出的惯常偏见手段后，对任何新闻资源的每一条论述都审视。如果为教育者，引导学生/孩子去反思。
上面举了很多知名新闻媒体的例子，这里最后举个社交媒体的例子。
DC spends over $500M on policing while the houseless population grows rapidly. DC is trying to build a new jail,the current jail is 89% Black.
We are fighting to#DivestfromMPD and Invest in Black futures, Public Health and our Communities.#DefundMPD https://t.co/aReSipfEHf pic.twitter.com/uCnMQL9tuJ
— BlackLivesMatter DC (@DMVBlackLives)June 7, 2020
这一条包含了很多媒体都能看到的鼓励削减警察开支的依据。然而在统计和数据方面，不仅要验证数据的来源和准确性，而且要对数据进行上下文关联，比如这篇的推文是对整个问题的某种偏颇的描述。虽然DC花费超过5亿美元用于警务工作，无家可归的人口迅速增长，DC的当前监狱是黑人，这些都可能是正确的信息，但新闻的读者需要了解声明中缺少的内容。比如受影响最大的黑人社区与警察过度投资之间的相关性到底是什么？再比如如果警察部门分配更多的资金用于培训警官，而不是削减开支，会更有所帮助吗？这又与预算和警察息息相关的其他公共服务部门有什么关系？
进行激情洋溢的爽文书写或带有明确派别的鸡血演讲固然吸引人，但我总认为教育者（不论是家长还是老师）的使命不在于草率引导任何具体价值观和下判断，而是捍卫言论自由和安全、包容思想的有效碰撞、并提供共享的信息和技能去促进理解。多样学堂会继续围绕公民参与分享相关美国信息素养教育，其他争议问题的不同立场，以及促进这些公正讨论的素材和工具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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