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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丨刘惠君:文革时期的县城中学岁月

刘惠君 新三届 2020-06-14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刘惠君,笔名君子。陕西渭南人,国企退休工程师。业余爱好喜欢读书、写作、旅游、运动等。

原题

难忘的中学岁月




作者:刘惠君



歌曲:老同学

高中毕业已过了四十多个春秋。在我这群年逾花甲的人们心里,匆匆那年充满着希望和憧憬。而艰辛困苦的中学读书学习生活,给我们这代人留下了难以忘却的记忆。

1972年下半年,我上学的初级中学毕业班,接到升高中要参加统一考试录取的通知。这是文革期间第一次做这样的尝试,也是教育事业多年混乱,推荐上中学仅有的一次正规考试。当时学校立即组织老师给学生除正常上课外,再抓紧利用其它课余时间,给学生进行补课复习。当时我们三个班,一百多名毕业生,经常一大片人坐在教室外面大黑板前,听各辅导老师讲数理化课程。

由于受文革动乱的影响,之前上学期间的试用课本知识很肤浅,涉及基础知识的内容也少。而学校却经常组织学生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在农忙的夏季放忙假支援夏收,帮生产队收麦子种地,秋季又经常组织学生一起帮助附近村子收玉米、豆子、拾棉花什么农活都干。可以说在学校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好好上课。加之七十年代初教育还没有走上正轨,教学也没有很好的恢复,各种学习资料有限。老师给学生辅导的教材,有的就拿他们文革前的课本讲授。各科老师轮番上阵,不停的给学生讲,学生如饥似渴拿本子一页页地全写下来,再回去背记,不明白的再去向老师请教。

我记得初中最后一学期,我们班上换了一名新调来的班主任闵老师。人很严肃,对学习管教也抓的很紧,在课堂上经常训导学生。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常站在讲台上说,“这次升学考试很重要,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人家60分录取(单科),你考了59.9分都不录你”。因这是文革期第一次初升高正规考试,统一由上面教育局命题,很严格像现在的高考,要去所在中学单人单桌参加考试。现在想起来挺有意思,难得老师的一番苦心。结果我们班考上的学生最多,有十几个学习好的都考入了高中,开始了新的两年学习生活。

那时学校是春季新生入学。我们崇宁中学当时是渭南县(现渭南市临渭区)的第五中学,也称五中。坐落于县城东南面的塬上,它南傍秦岭,北依渭水,地处被人们称之为风水宝地的长寿塬中间。文革前是这片地方唯一的一所初级中学,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改建为高中。这地方也是中国共产党西北地区最早第一个燃起红色火种,渭华起义的发源地。它所属崇宁区管辖塬上的崇宁、丰原、线王及南面秦岭脚下桥南、花园,西面塬下尤河川道里的河西等六个公社。而学校只招收这些地方的学生,还有当时全国唯一的渭南卫星测控中心,所在地桥南的部队工作人员子弟。

崇宁中学上学的大部分是农村学生。有许多学生家离校很远,特别是不在塬上几个公社的学生,有的家住在偏僻的山沟里及秦岭山边上,最远的距离学校有20多里,还要翻山越岭,过河,爬坡。由于交通不便,从家到校路上要几个小时。尤其是冬季昼短夜长,早走晚归往返两头黑。对于离学校路远的山区塬下学生,若遇上下雨下雪走的都是一边沟壑,一边紧靠崖壁的羊肠小道,路上稍有不慎失足,就会有掉到深沟里的危险。若遇下大雨,河水暴涨的夏秋雨季,还要绕走很远的地方才能到校。

我们班上有50个学生。只有两个路远的学生骑自行车,桥南卫星测控中心的学生,每周往返学校有汽车接送,其它学生都是靠两条腿11号汽车每周往返一、两次走路上学。学校每周六下最后一节课,学生成群结队急忙赶着回家,准备在校下一周生活用的东西,主要是拿馍及换洗的衣服。
 
周日下午返校要上晚自习,到点铃响,班主任来逐个清点人数,看是否有学生缺席迟到,并查问原因。除学校附近的学生每天可以回家吃饭,晚自习后不用住校外,其它学生都要每周六天在校生活。那时我们的思想很单纯,是一群诚实朴素的大孩子,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风雨无阻顶风冒寒都能坚持上学。想着不能辜负父母的嘱托,将来能有出息,去努力学习争取自己美好的未来。

当时大多数学生来自四面八方的农村。在学校生活主要是吃中、下午两顿饭,吃的东西就是从家里背来的一大布袋馍,有二十几个。秋冬季还有家里蒸的红薯玉米。那时候农村贫困,人们的生活普遍艰苦,拿来的馍有黄色玉米面馍、麦面和玉米面混蒸的杂粮馍,主要的麦面也难有像现在人们吃的普通白面馍。只有过年过节带的馍好点。有时为了防止馍坏,就让家里烙些锅盔馍,切成一块一块的带上。可是放几天干硬的牙咬不动,只能用开水泡着吃。平时上学除了喝开水吃泡馍,也少有的带点咸菜。其它什么吃的东西也没有。而开水有时还烧不开,吃饭也只能简单凑合。

每天中午、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声响,学生一窝蜂似的争先恐后奔向开水灶,拿着碗和大瓷缸子去打开水准备吃饭。工人师傅站在两口直径有两米的开水大锅前,拿水瓢给排队的学生逐个打开水。那时全校500多学生,在一条砖铺路上排成男、女分开的两条长龙,足有一百多米,一直到了我的教室旁边。

每次吃饭很简单。就是把馍掰成核桃大小,放到自带的碗或大瓷缸子里开水泡一会,再放些带来的盐或干辣椒粉,以增加口里味道。有时不喜欢吃泡馍,就拿馍蘸着干辣椒粉拌盐吃,再喝些白开水就是一顿饭了。因此,我们这代人大多胃肠不好,就是在这紧衣缩食的生活环境下学习成长的,这也是现在的孩子无法想象,理解我们这代人上学时的生活。

学生带来的馍布袋,为了防止老鼠啃咬,就挂在教室四周离自己近的墙上,或挂在自己课桌两边能方便食用,还有的人把馍布袋挂在宿舍自己床头。冬天的馍、红薯冻成一个冰疙瘩,吃时用牙一咬一道白印子,咬不动,掰不开,就放开水里泡。学校只能帮少部分学生,在烧开水的地方把馍热一热。若在天气多雨潮湿的季节,馍放在布袋里没有几天,上面白花花一层发酵霉变,只能擦一下。有的馍里面都变黑拉丝,把坏的掰开扔掉,再放在教室窗台让太阳晒晒再吃,要不然一周生活到不了头,吃饭就要断粮。有时为了防止馍坏,就将馍装在有孔的网袋存放。

在学校教室及宿舍旁边的地里,给老师食堂种一些蔬菜,秋冬季节地里的萝卜、辣椒长的好,就经常被个别胆子大的学生眼馋,偷偷拿些和馍一块吃。尽管学校有一个学生食堂,可吃饭的只是卫星测控中心及家庭条件较好,付的起伙食费的少部分学生,大多数学生只能是羡慕,望洋兴叹吃自己的开水泡馍。

我们住的男生宿舍,是一排低矮潮湿的砖瓦房。每班三十多人一室,里面是两层楼的架子床,上下两排大通铺,就像一个过去的马车店。夏天里面闷热难耐,蚊蝇乱飞,老鼠乱串。到了冬天学生更难受了,宿舍里南北两面透风,门窗上的玻璃不全,学生只能用纸遮挡,刮风下雨,下雪直往房子里吹灌,睡在窗口处床上的学生,晚上都要把头埋被窝里,或用上衣把头蒙住。为了抵挡冬天的风雪寒冷,学生冻的不行,大多是两人合铺两头睡。这样可以相互取暖。而有些无人合铺的同学,可怜的让人心酸流泪,一个人睡半晚上都在冻的哆嗦难耐中渡过寒冬。

这又使我回想起更艰苦的初中住校生活。在学校后面一个经常召开大会,特别大的房子里,分开少部分竖立一个3米高的土墙,隔离出来做女宿舍。大房间中央是会场及活动场所,房子靠墙四周地上围一圈离墙2米,高不到1米的土台,周围靠墙地上就是各班级男生的大通铺。在地上铺上麦草,学生拿上自己被子铺上面睡就行了,好似一个饲养场。四周破烂不堪的大窗子,雨雪被风吹进来,经常弄湿被子。冬天冻的学生也是合铺睡,因地潮湿跳蚤到处乱蹦,上课经常看到有学生在身上抓痒痒。

记得有一年冬天,有一个学生半夜冻的腿抽筋,疼得“妈呀,妈呀”的大喊大叫,闹腾的整个男女宿舍的学生被吵醒,还是其它学生把校医叫来医治处理才安静下来。第二天成为了全校师生议论纷纷的小新闻。

现在一想起来都不知我们那时上学生活,是怎样在苦中有乐中度过的。可想而知在那样的环境下学习、生活的一代人,是需要付出多少艰辛努力,艰苦生活是怎样磨练造就了,这代人的坚强意志和精神世界。   

曾记得我上初中快毕业时,在附近镇上买到一本《晶体管收音机》一书。当时只是感到新鲜好奇,就利用空闲时翻看,上高中后又看到物理课本里,有无线电及收音机原理方面的内容,就利用课余自学这方面知识。还省吃俭用自订刚复刊的《无线电》杂志。并利用节假日,去在西安工作父亲那儿的机会,满大街跑西安的新华书店和无线电零配件商店,用父亲给的零花钱买有关书籍和电子零件。拿回家自己试装晶体管收音机。没有焊接用的烙铁,就手工自制铜头烙铁,放在煤油灯上烧热焊电子线路。每次鼻孔都是黑的,脸都让油烟熏成大花脸。这是自己喜欢的课外业余爱好,从单管机开始一直制作成七管音量大,性能好的晶体管收音机,机壳也是自己用三合板制作的盒子。

我将收音机带到学校,在课余及晚上让班上同学一起听新闻,听秦腔和音乐。给同学们课余带来温馨和快乐,自己也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可我在自学无线电技术过程中,开始也像航行在大海里的小船,不是一帆风顺。一切全靠自己摸索,经历了许多坎坷,有一次差点把生命都付出了。

让我刻骨铭心是我高一期间的一件事,至今让我记忆犹新,难以忘怀。一次借班上同学拿别人的一把小电烙铁,周日在家修理收音机。那天中午家里就我一个人,没有电源插座,就将电烙铁插头,插卡到床头照明电灯头座接线端子上。因是第一次使用电烙铁,心情十分兴奋,也没有经验只相信电烙铁完好,疏忽了应该用电笔或万用电表安全检测。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站在地上插接好,拉开电灯开关,稍等待热。当用手轻轻触摸电烙铁金属壳体试看发热时,电烙铁一下子粘到右手上,手指触电肌肉收缩,不由自主的把漏电烙铁抓住,一股强电流瞬间通过全身神经麻木。霎时间,我“妈呀”的喊了一声,天地翻转,心脏突跳,身体颤栗猛然向后闪退,连带拉动烙铁插头从灯头上掉下了。好险啊!电烙铁随即也从手里掉到了地上。真是老天保佑,阎王爷没要我。躲过了此场劫难,经历了一次真实生与死的考验。触电惊吓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恐惧的离维修地方老远呆呆站立,手都不敢再去摸动电烙铁。

当时电烙铁若插在固定插座上,那我的生命就彻底让阎王爷接走了。且家里无人,真的出事连救的人都没有。那时人们缺少用电常识,即使有人过来相救拉我,也有可能受到株连被强电击中,可想那后果有多么危险严重。还好有惊无险幸免无事。这件事至今我从未同任何人谈过,一直倔强的把它深深的埋在心里。

触电惊吓过了好一会,我才忐忑不安中醒悟过来,用颤抖的手检查电烙铁,小心翼翼打开,才发现烙铁芯金属引线与外壳体接触漏电所致。也怪自己幼稚做事不够严谨,差点酿成用电事故。还算幸运,造就了一次深刻的经验教训。人们的各种知识、经验就是长期的实践积累而成。吃一堑,长一智。从那以后,我干任何有危险的事情更加注意,谨小慎微。从而避免工作中出现任何大的差错。

我们这批七四届学生大多数是经过严格考试进入高中,学校也非常重视。我们的老师,是一批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有丰富教学经验的教育工作者。我的班主任,教语文的沈灵娴老师,讲课普通话是那样的声情并茂,语言清晰流畅,情感充沛,待学生热情和蔼。现年逾八旬教化学课的李云鹏老师,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讲课是那样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到现在一直和蔼可亲地关照着我们的成长。教物理的杨老师朴实无华,平时像一位农民,讲课慢条斯理,简明扼要,对机电很精通。还有教数学的是一位从卫星测控中心调来,漂亮和蔼,不善多言的程老师,讲普通话是那样悦耳动听。记得还让我帮她手工制作过教学模型。尽管我们离开了父母的呵护娇养,可在老师像父母一样的关心教育下,依然勤奋努力学习成长。


在高中的后期,国家教育受当时各种文革政治因素的影响干扰,学校侧重于社会实践,经常组织师生在校内外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很可惜我们未能继续学习更多的基础文化知识,而离开学校走向了社会。可学校开始的教学环境还是很好的,学习氛围也很浓,老师教的认真,学生的学习也抓得很紧。教学秩序的恢复,学校还开放了读书馆和阅览室,课余学生可以借阅各种书籍阅读,翻阅各种报刊,使我们接触到不少新知识,扩大了知识视野。班上同学也从外面带来一些文革前的《无线电》、《航空知识》等科普杂志,还有一些文学作品,小说等在同学中传阅。

我的班主任沈老师也鼓励学生多读古典名著,多学各种科学知识,班上的学习风气也很好。记得现任长安大学博导,教授的吕彭民同学当时还向《航空知识》杂志投过稿,对一种航空飞行器谈自己的看法和设计思想。我还向《无线电》杂志投过豆腐块文章,不论能否登载,这也是一种难能可贵追求学习的思想精神和勇气。还有一直喜爱书法文学,曾任陕西省书法协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的史星文同学,经常给学校和班上写板报,那俊逸的字体和文章得到了学校师生的普遍赞誉。另有一位任渭南师院教授的郭怀亮同学平时是那样的朴实无华,虚怀若谷。高中的学习生活也为我们这代人的成长,走向社会学习工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忆往昔岁月,当年考上高中第一次语文课,班主任沈老师让同学们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在我的作文里曾写到,将来要当一名工程师、科学家、医生等。我们这群初生牛犊,国家社会未来的建设者,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希望和幻想。尽管这代人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风雨磨难,经过了不知多少艰难坎坷,也看到了国家社会经过改革发展的希望。但是我们依然坚信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只要努力耕耘,就一定会有收获。我学校毕业走上社会工作之后,经过不断地学习努力,实现了自己成为一名国企工程师的夙愿。

光阴似梭,岁月如歌。我高中毕业的班上就有数位教授级同学,还有多名曾在教育卫生、行政企业等行业工作突出,在其它不同工作岗位及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中,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的双手,同为国家社会默默无闻,奉献了自己的毕生青春年华。我们对父母、老师、国家社会有着深深的感恩之情,我们为能有今天而感到莫大的荣幸。



20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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