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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丨屈在祥​:闯荡金三角,被掸邦村民当快件逐寨传递

布南温 新三届 2023-08-31


作者简历

作者在1980年


屈在祥,云南傣族,中央民院历史系78级,笔名布南温,冯骋。毕业后在西双版纳州委宣传部和党校工作。后辞职下海,流浪金三角地区。1997年春闯到曼谷,现以合法的中国身份在泰国普吉岛从事旅游业。1997年开始在曼谷中文报刊发表各类小说,出版小说集《丛林冷月》。

原题
我在金三角的荒诞经历
被掸邦群众当快件一样传递



作者:屈在祥


01
 
1994年8月16日,我因在行军时掉队四个小时,差点没累死在陡峭的山路上,布孟师长决定把我送到南蚌隐蔽,“等旱季再直接送去贺勐总部,当个教中文的老师也好,在这里还没让你扛枪打仗就累死就可惜了。”

这样我就离开师部,跟随一个摆勐(掸邦军地方武装工作人员)出发,准备前去南蚌,同行的有个果敢来联系入伙的中年人,还有几个征来的童子军。

这天从云雾中的广别到下寨纳蒙大概走了三个小时左右,虽是下坡路,情况和前几天一样,当走到平路时又难过得直哼哼,停下来喘粗气,果敢朋友又替我背行包,好在只休息了一次就拖到了寨子里。当坐在头人家的竹楼上时累得浑身发抖。

一个大嫂眼睛柔柔地看着我:“甘朵,甘朵(掸族的语气词),你这是饿病了,赶紧吃点东西。”说完就先给我倒开水,我顾不得说客气话,抖着手拿出200元缅币请摆勐去买饮料和牛奶来。不久买来一听中国饮料,一听缅甸牛奶和一包饼干。先把饮料一口喝光,然后冲牛奶喝,又吃饼干。一连喝了好几杯牛奶,只觉得这是几天来胃口最好的一天。


1990年代称霸金三角的掸邦军


不一会儿,头人闻讯赶来招呼,才知道那大嫂是他的太太,动作麻利地饭菜摆了出来。天呀!有酸牛肉,牛肉柠檬汤,又吃了不少,尤其那牛肉柠檬汤,只觉得从出生以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汤。饭后精神好了很多,虽然还全身无力,但是感觉生命实实在在又回到自己的身上了。

这才明白过来,这几天之所以如此狼狈,那是东西吃得太少,营养不够,疲劳过度。每天还出了无数的汗,又喝了不少水,而饭只吃得进去一小点,原因是菜本来不好,那些兵又习惯用手抓着吃,没了胃口,所以吃不进去。一连几天如此,哪来的力气。过去本人一再自信能吃苦,现在看来实在不行,偶尔为之可以,长期坚持就不行啦。

眼下乖乖地跟着摆勐们到南蚌佛寺,住得好吃得好,等旱季交通方便了,昭果莱又会来把我直接带到贺蒙,那就可以在总部坐办公室或教室上课啦。哪怕是草棚办公室也比在森林里风餐露宿强多呀。

当天下午摆勐带着几个童子军先走了,临走吩咐我:“头人会安排你们的,他叫勐棒,不要乱走动。”我连连点头,心里说你让我走也走不了啦。不一会有个中年人来叫我们跟他走,来到森林中的守田棚里躲避,他说是头人怕缅军突然闯来,你们地形不熟跑不掉。晚饭让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送来,有炒牛肉和牛肉汤,又吃了很多,精神好多了。

休息好了就不困了,也有力气和果敢朋友聊几句,他自称姓施,看我面相较老,自然叫我大哥。他说:“果敢不好讨生活啰,以前彭主席(彭家声)当官还好点,现在杨家(杨茂良)当家就搞不成啰,日子不有法过,听说这边张家招果敢人,我就跑来了。”

“那你就多招些人来嘛,说不定能给你一个官当,师长对你很热情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假如你能召来近四五十人,最起码会给个中队长当。“我回克搞瞧吧。”小施说完就把毯子盖住头,睡了。“回克搞瞧”,就是回果敢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拉来一些兵参加张家,就是掸邦军坤沙部。

彭家声

1994年的果敢又处在一个混乱阶段,彭家声被杨家兄弟联合佤军赶走后,因为他和坤沙部关系一直不错(这是佤联军要帮助杨家把他打垮的原因),所以他的许多部下都跑到掸邦军里发展。这实际上又无形中加深了掸邦军的掸汉矛盾。

次日早上起来天气阴阴的,空气有点沉闷,他们又把我们叫回到寨子里的头人家,吃的有牛肉,凉拌黄瓜,木瓜汤,简直可口极了,又吃了很多,我于是永远记住了北掸邦南蚌区纳蒙寨子这个地名,因为我在那里吃到了有生以来最好吃最有营养的饭菜。此刻我的精神已完全恢复,只是脚还酸软无力。

饭后他们要将小施送走,头人勐棒大哥非常麻利地写了一封证明,盖了章,我用掸族话交待了送的人,又用汉话详细交待小施,直到他基本领会为止,才放心地让他们走了。不知今后能否碰到这个淳朴的朋友,可惜只知道他姓施,忘了问名。

中午,勐棒大哥在给他的夫人又刮痧又按摩,就见他夫人浑身发抖,轻轻地哼叫,像发摆子又像发痧。我尴尬地坐在那里,又帮不上什么忙。因为这两天我吃到的这几顿全天下最好吃的饭菜就是这个大嫂做的,所以对她的印象特别好。心里暗暗祷告她不要有事!

良久,他夫人脸上恢复了正常,没事人似地做家务事了,勐棒又出去忙。我坐在那里手脚都闲着有点不自在,就顺手把她丢在竹箩里的包谷拿起来剥粒,她看了我一眼,忙完就过来坐在我旁边一起剥包谷,于是主动和我讲起了她的病:“唉,兄弟呀,不怕你笑话,我是吓着了,是月圆病。”

我知道掸族话的月圆或月尾病是指间歇性神经病,默默地看着她,听她讲下去:“我先是被缅兵进村来吓着,后来又在坐月子期间碰到弟弟死亡,伤心过度,再后来摆勐抓到一个抢劫的强盗,酒后就在我家门口把那人一枪打死。天神佛祖,地下都是血,脸又难看,我就吓晕过去。几次惊吓,疯了。月中或月底要发一次,治了几次也不好,现在用草药治疗,好多了。”

“大嫂,好心得好报哩,你做了不少好事,只要安心治疗会好的。”

“甘朵,甘朵卡!希望这样。”

正闲聊着,一个崩龙人送信下来,是有关要军粮的通知。她懂掸文,看了后又顺便忙其他的事。我下楼去上厕所。回来就见她急得团团转,满脸通红,口口声声叫:找不到信人家要枪毙我了,要死了!天哎,地哎!我要怎么办?

我急忙安慰她:“大嫂,你先喝口水,你没有出门,也没有哪个进来,没有风,一张纸没有脚,不会自己跑呀。”

她听我说到“纸没有脚”,难得地一笑,静下来慢慢翻找,终于找到那张纸,立刻笑了。我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之后她大概对我有了好感,便把她的遭遇又说了许多,讲得凌乱而没有条理,但是内容却是基本明白的:

我丈夫是寨子头人,也是“乃综”(掸邦军指挥部)的一个小官,不敢露面。那次缅军一来就逼着老百姓说出掸邦军走哪些路,还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有次我怀着孕,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孩,也不得不跟着缅军到另外一个寨子去接受盘问,大点的孩子哭叫要跟我走,我把他们锁房子里,深夜才回到家,孩子东睡一个,西歪一个,饿昏了,我眼泪都掉下肚子里哩,哭不出来。


还有一次缅军要把全寨人赶到一个大房子里,逼问哪家是掸邦军家属,我在中途装着要拉屎跑脱。那次我的两个妹妹都被抓走,现在还被关在监狱里。以后我见事多了,半疯半醒会应付。一听到缅兵要来,男人都躲起来。由我应付,缅兵问到我男人去哪里,就说去宝石场和玉石场,至今没回,也不知死活。如果将寨子里跑不掉的男人抓去当挑夫,我又买点东西送给缅兵,把人要回来。久了,缅兵也把我当成了寨子里的女头人,看我是疯人也不好得罪。


掸邦军也把这里当做自己家,经常来吃住,对我很友好。乃综也会常拿东西给我家。


听了她的叙述,我感概良多,看来我们真不能随便抱怨老百姓觉悟不高的问题,他们受了多少苦我们是无法想象的。

对这个好心的半疯大嫂,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还是只能用好心得好报,好人有神佑这些话来安慰她。我真诚地希望万能的天神能保佑她平安。

晚上我还是去睡在森林边的守田棚,刚要睡着,忽然来了十来个人,勐棒大哥也在内。一问又是“考熬迈利”(坏消息),据说缅兵已到达离寨子只有两个半钟头路程的地方。聊了一下,他们也没有多少话,不知是对我有点防备还是对这种经常躲难的日子已经麻木。我一时又有点糊涂,我们的主力部队就在广撒一带,离这里也没几公里,缅军真敢摸来吗?这捉迷藏游戏我又看不懂了。

再仔细分析,这大概又是缅军的规矩,也就是不轻易和掸邦军发生冲突,这其实就是默契,某种心照不宣的平衡。但是这种平衡非常不稳,任何一方掌点权的人有个出格的动作就会引起冲突,就像几头在同一片草场上溜达的牤牛,有个摆头甩尾喷鼻孔的动作都有可能是一场顶架的开始。 
 
02 

农闲季节没有多少活干,或者在等着缅军的消息吧,众人拖半天还不起来,陆续回去。头人走时吩咐我暂时在此等候。大概已快到中午,前天给我们送饭的小伙子(其实是勐棒的通讯员)才背点东西来放,并通知在棚子里煮饭给我吃的一个独手汉子:吃好饭赶紧送他回寨子。

见鬼!一大早不把我送走,这时又来匆匆忙忙的,显然是“考熬迈利”(坏消息),匆忙吃好饭背着行李回到寨子里的头人家。勐棒着急地问:通行证拿到了吗?

“没有人拿给我,要到哪里拿呀?”

“已写好拿给那个通讯员了,唉,看来他忘记拿给你啦。真是越忙越见鬼。”他只好东翻西翻,弄出一张纸,边用圆珠笔写边皱着眉头解释:今天一早回来就有不少应差的人来找他,忙得上厕所都只敢拉半截。就顾不得我的事了。

勐棒头人龙飞凤舞地写好了几行豆芽字,盖好章就交给了我。不知道这纸条能起多大作用,其实就是写着:“把此人交给缅军可以得到多少多少赏钱”我也是看不懂的。在中国我算是知识分子,在缅甸掸族同胞面前我是睁眼瞎。

很快那个独手汉子戴着竹壳帽,腰挎小竹篓,里面放一把既能砍柴也能砍人的短刀。站在楼下平静地叫了我一声:走吧,大哥,我送你。

掸邦军总司令坤沙


我就这样离开了纳蒙寨子,临走也没有见到那个做得一手好饭菜又已经被折磨成半疯的善良大嫂。

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掸邦,有朝一日我能不能以一个体面人的身份回来找这个大嫂,好好照顾他家的生活,眼下还是能安全离开这个地方。我告别纳蒙寨,和独手汉子边走边聊,我问他右手是不是和缅军打仗负伤被砍断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是,拿炸药去炸鱼被搞断的。”

到了下一寨,独手汉子熟门熟路把我领进一个人家,原来今天该寨轮到他家值班,这家五十来岁的老人二话不说就把我送到下一寨,如此一寨接一寨往前送,其中一个寨的值班人员是个年轻小伙子,对我特别的客气,主动给我背行军包。聊起来他说见过我,原来是送米到部队驻地,曾经见我和师长在一起吃饭。他大概把我当成什么重要的官了。惭愧,所谓狐假虎威,应该就是这样啦。

到第六寨子是个崩龙寨,得到消息说缅军到了纳雅,正是我要去南蚌的路上。该寨值班的是个中年妇女,背起我的行军包就带着我往下寨走,到曼等坎村口,刚好碰到该寨值班人(也是个中年女子)出来送信,说缅军在纳雅,往哪个方向去还不知道,反正不能把我往前送了。她接过我的包就把我领到节里(寨子里的文书人员)家,让人去找布节里,她就又急匆匆往下寨广蒙送信去了。这个曼等坎寨倒是一点也不惊慌,不知什么原因。好半天布节里才回来,看了我的证明,又问了几句。

“按照上级的命令,消息不好我不能下去,最好是避一下,情况好了再走,还是请你们找个摆勐来处理吧。”师长只说让人把我送去南蚌佛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指示,总之最起码应该会交代:把这个“客傣勒”安全送到南蚌佛寺那里;纳蒙寨的头人勐棒在证明上也应该写着类似意思,所以我这要求应该不算“假传圣旨”。

布节里没说什么,不慌不忙地走出去了。我不时地观察周围的动静,想想又觉得多余,真有缅军冲进来,以自己目前的体力,逃也逃不掉,躲也没处躲。听天由命吧。

好半天才见布节里回来,还是那样不慌不忙的样子。

“喔卡,找不到摆勐,不知道去哪里了。缅军在收拾行李,往哪边走还不知道。”布节里的语气和急匆匆往下寨送消息的妇女形成强烈的对比,我不知道他的小竹篓里装的是什么药。

“喔卡,既然是这样,往哪边走都危险,还是领我去避一下吧。”看来他们也不知道要把我往哪里送了,我尽量学他们的语气要求把我先藏起来。

他于是派人把我领到一个守田棚里,此时下起很大的雨,田里有不少妇女在插秧,棚子里却有不少男人在闲聊,应该是负责耙田的。见我进来,其中一个小伙子冷冷地问这问那,我见他身上系着军用皮带,以为他当过掸邦军,也就很随意地和他聊起来。

“你们这里田不少呀,收成不错吧?缅军就在这附近,如果他们来抓伕,你们不躲避一下吗?”

“呃,我们这里是定期给缅军当差和交粮的,他们来要多少就给多少,他们不会来乱抓我们寨的人。”

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再多谈,说明这里已是敌我交界处,情况复杂,该寨缅军来了也不惊慌,人家把你抓去给缅军,那叫帮助政府军抓叛军。但是布节里还是给掸邦军应差的,似乎能说明他们也不完全是听缅军的命令。

一会插秧的妇女回来了,大家洗好手就把各种带来的饭菜摆出来吃,我靠在最边的一根柱子上,嘴里一阵潮润,肠子也一阵紧。这才想起今天中午只在纳蒙吃过,走了这么半天除了喝水外还没吃过一口饭哩。这些人默默地各吃各的,看他们带来的饭菜都没有多余的,就算礼貌性地叫我去吃,我也会假装说刚吃饱。可是没有一个人叫。我就只能把眼睛一直望着刚刚插上秧苗的田野了。

不一会又有人将我叫回寨子,布节里和另外一个自称在广蒙谁都认识的人来和我商量,问我能不能渡河。我答:可以。

“喔卡,我看还是把你送到河那边吧,从那边去南蚌虽然远点,但是可以避开缅军。”

“喔卡,听从你们的安排,我会游泳,渡河没有问题,只是现在肚子空着,没力气走路了。”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尴尬地笑笑,原来家里都没现成的饭菜,这样就把我打发给值班人员,他把我带到老寨去找饭吃,随便吃了两碗,精神好多了。

他们又把我送回崩龙寨的头人家,让崩龙人把我送过河对面的纳朗。头人动作迅速地把几个人招集到家里商量,他们不再说掸族话,而是语速很快地“槟哩棒啷”地说着他们的崩龙话,手还不断地比来比去,天也渐渐黑了,我不知道去纳朗的路程有多远,看来今晚他们是不会让我睡在这里了,那就走夜路吧。反正离开缅军越远越好。

从他们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些人应该不敢害我,否则装糊涂直接把我送到有缅军驻扎的寨子,让懵里懵懂的我被缅军抓走岂不省事;或者悄悄把我带进小树林里,背后一锄头把我砸翻,挖个坑埋了,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既然如此紧张地要把我送走,那就说明他们怕我出事。

“走,把你送到弄老贵的守田棚,明天再说。”崩龙朋友说话没有掸族那样客气的“喔卡”,直接把商量的结果用掸族话告诉我,值班的中年妇女苦着脸主动背起我的包就出门。我只好向头人点点头,急急跟了出去。

“弄老贵”听起来是中国来的傣勒名字,算是我的同乡吧。天已有点黑,她将我急急忙忙地送到河边,请一个在河边小草棚里的中年人送我过河去,并一再保证明天他们寨子一定过河来将我送到纳朗。

中年人将我带到河边,叫了几声,一个黑瘦的年轻人将独木船划了过来。船靠岸边,坐上去有点晃,年轻人说:不太稳,不如我领你涉水过去,水不深。

两人脱下衣服裤子,他把我的包举在头顶,河水只到胸部,也不激,很顺利过了河。到了那个守田棚,得知弄老贵(老贵大爹)是芒市的傣族,但是他回寨子里的家了,只有老伴和儿子,儿媳在这里种田。 
 
03 
 
四周的小虫开始乱叫起来,感觉已很晚了,她的儿子和儿媳妇才回来,还算客气。那小伙子也曾给部队送过大米,在师部那里见过我,因此态度马上客气了起来。饭后闲聊,我凭三寸不烂之舌乱吹一通,他们倒也听得津津有味,气氛活跃了点。

“你们家东西多哩,比我家还多。”我望着楼上堆满了各种农具,想起了我老家的情形,不自觉地笑了笑。

“你家也是种田的吗?”老大妈脸上露出笑容。

“是的,我家是勐纳的,家里东西多是因为我老母亲舍不得扔旧的,有个纺车已经几十年不用了,也坏了,一直放在牛栏的楼上,我嫂子嫌占地方就把它抬下来放在柴垛上准备烧掉,但是每次都被我母亲又抬了上去。”

“你看看对面那个台子,我们家二十年前的犁架还在哩。”儿媳妇说完看了大妈一眼,大家就欢快地笑了。

“阿啰啰,你家是勐纳呀?离我们勐焕不远哩。我们傣勒到哪里都是勤劳惯了,农具家俱都是一样样制起来哩,会过日子的人家谁会乱丢东西?丢东西就是败家,你们去看看那些家里什么也没有的,把牛赶进房子也踩不到值钱东西的人,是懒人穷人哩。”老大妈脸上透出一点自豪,这让我想到母亲,心里堵了一下。

“傣勒”就是从中国迁徙下来的傣族,一般的看法是在掸邦,他们的聪明勤劳,日子过得殷实的程度仅次于汉族,这也许缅人和掸人都要把傣勒叫成“汉傣”的原因吧。

现在的金三角

这是一个盖在田野里的棚子,和家差不多,区别只是周围没有任何人家,而一旦种完了田,这里就把门一锁,没人住了。夜里自然非常安静,睡在床上特别的舒服,突然那时时纠缠在心中的签,又冒了出来。那偶尔在木姐金鹿寺捡到的中文“下签”,尽说些走不通的话。只记得最后的那几句“后像”上的内容:趁早回头走,别寻大路行,若逢水木贵,保汝可圆成。这次的遭遇不由人不信,现在已不得不回头走了,今晚真的是碰到了“水,木(独木船),贵(弄老贵)”,看来真是命运的安排了:明明人家安排沿着河南岸走,而且眼看就要到南蚌,却又被送回这个渡口。

但愿命运从此能转机。

这一带属于缅军和掸邦军控制的交汇处,定期给缅军交粮派伕,甚至有的大寨子还有缅文学校,这样缅军就不好公开地来抢和乱抓人。而掸邦军也只是来征粮,兵征的不多。这样就变成两边都不来十分为难,但是负担却更重。

次日早早起来,他们都要下田,没功夫理我。我只得问昨天接我过河的小伙子(已知道他叫“尚”),能否送我到纳朗,虽然不是你的任务,权当你帮个忙,因为崩龙人何时来也不知道,反正我有通行证。他考虑了一下,又和勐焕大妈一家人低声商量了几句,就同意送我走了,原来他是纳用人,是这家人的帮工。今天如果崩龙人把我送到纳朗,纳朗人再把我送到他们寨,正好是轮到他值班,该他送我到下一寨。

真是巧了,两人马上出发,他把我直接往下一寨送,也就是省了崩龙寨和纳朗两个环节。这时走起来就轻松多了,大概这几天吃得饱休息得好,路也不太难走,而且他们都帮背行包的原因。一路边闲聊边胡思乱想:像我们这类被山上送下来的人,无论到哪个寨,人家都得马上送走。

联想到我们在学校搞联欢时的击鼓传花游戏,无论那花做得再好看,传到谁的手里都不可爱,都想马上递出去,深怕在手里鼓声停而得表演节目。而我们这类被传下来的“花”岂止不可爱,简直有点麻烦,如果停在哪寨出了差错,不是表演节目的问题,搞不好要把人家的小命都弄掉的。想着,大概人家也不及想我们这些人可爱或可憎,只想马上送出去吧。

这边的老百姓又客气多了。只在一个头人家里碰到他老伴的冷脸,以及他脸色土黄的儿媳妇边给小孩喂奶边用看稀有动物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半天,直到我狠狠回扫她几眼才不敢看。事后我才明白过来,一般人家家里有幼儿的,最忌讳有陌生人进门,因为先不说这个人会不会放鬼施降头,谁也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带来孤魂野鬼,看到命弱的小孩就会附在他身上,后果是很可怕的。

传到第五寨,又碰到一个节里,他也在师部那里见过我,于是他们就把我带去头人家里边吃饭边聊天。

“南蚌的情况不太好,缅军脱腊野(情报部)的人很多,你样子太象中国人,容易被人怀疑,建议你不要去了,最好去找汉人摆勐老向想办法。”他向我热心建议,末了还在通行证背面写了几行字,大概是吩咐把我送到老向处。

又把我传递了三寨,终于将我递到老向处。

两人一见面,我就觉得他有点面熟。他倒是象老朋友一样直接用汉话和我交流:“嘿嘿,我就和师长说过了,你吃不得山上的苦,建议你先到我们寨子教书,等旱季再把你直接送去贺蒙总部。听说你是老师?”“是当过老师,但是我教的是干部学校,好混,你们学校能不能教好还不知道哩。”

“咳,总比我们有学问嘛。”

这个老向说的是腾冲方言,我们小时候学讲汉话就是这样的口音。两人交流起来自然有点亲切。最后我才想起我和佛爷上山时在路上就被他拦住问了几句。

看来从我进山的那天开始,许多人就知道我这个人了,真应了那句话“从外面飞进来一只苍蝇是公是母都知道。”

而一路上碰到的不少老百姓都在师长那里见过我,这说明很多老百姓都经常给部队送粮。这个负担肯定是重的。

老向也懂掸文,又在那通行证上写了几个字,于是就安排人继续把我往前送,又经过五个寨子的传递,终于到达当伦,这是一个果敢汉族的寨子,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汉人寨,又是这几年传奇故事写得最多的另外一个所谓的金三角鸦片军阀罗星汉部队的寨子。

怒江新村,我来了!

1996年秋整理
于泰北大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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