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珍:就像把一个个房间的灯光熄灭(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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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红珍。
【一枚写在前面】
距离上一次4月24日在目前被关小黑屋的“阿斗凿墙”更新红珍的病况,转眼已经又过了十几日。这些天,有很多读者在关切询问。 我中间也曾数次想过来更新,但是自己一直忙碌,前些日子自己身体也有不适,有些力不从心,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今天,我想,无论如何,我要把红珍的这篇更新整理出来,让一直关心红珍的朋友们知道她最新的情况。
此刻,是北京时间2024年5月15日,星期三,下午2点。 园地作者老稻从广州出发的高铁刚刚停靠了南昌,他现在正在奔往江西省人民医院红珍病房的路上,很快就到,带着无数关爱红珍的朋友们的心愿和问候。
4月24日,星期三
北京时间下午5:43pm(我的2:43am),我把红珍最新的更新文章发了出去:红珍:虽然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病痛,但有很多美好的事发生在我身上(4月24日)
发完后,我又把前一篇4月19日的文《红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的稿费转给了她。那篇文章的赞赏格外多,有192个赞赏——我知道,这些赞赏里,是大家对红珍深情的问候和祝福。
临睡前,我微信红珍说:
我去睡了哈。今天那会儿问陈先生,他说你睡着了。你好好保重。爱你。❤️
3:33am,准备关手机前一刻,又看到郭老师读了当天发的文后请我转给红珍的一段话,我一并也转给了她——
谢谢一枚让我们知道红珍的情况,心痛不已;想表达却又怕增加红珍的辛苦劳顿。就写在这里吧,有机会请转达:
亲爱的红珍,先要抱抱你。🌹你的坚韧乐观、你的辛苦坚持令人动容也让人敬佩。作为你的亲朋好友旧雨新知想分担你的痛楚和辛苦而不能,唯有祈祷期盼祂的光降临于你,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
4月25日,星期四
早晨7:46am,我醒来,看见红珍三个小时前发我的微信。她说:
谢谢亲爱的一枚[拥抱],这几天一直在昏睡。非常非常难受[撇嘴]。谢谢大家一直惦记着我🌹❤️
太惊喜了!立即回复她:
[拥抱][拥抱]爱你,一直想着你,为你祷告,和你在一起。
4月26日,星期五
北京时间下午3:09pm(我的凌晨12:09am),我再次收到红珍的微信。她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是前阵子我跟她提起过我需要的。
我的眼泪立即就要流出来。我对她说:你还记着这个😭
又说: 你今天还好吗?我正在编辑两篇文章,一篇是在广州的园地作者格格大姐写给你的,一篇是大灰狼写的。(见:格格:红珍,一个正常的人; 大灰狼:探望红珍)
红珍告诉我:
昨晚颤抖着把遗书写了[可怜]。难受着。你早点休息哦❤️
我心疼不已,微信里,紧抱她。
这一天,我还把郭老师写红珍的那篇《美丽至死》转给了红珍。
尤其地,复制给她看文末那位来自四川的读者卡宾的话:
“红珍”已经成为一种象征,美丽、纯洁、善良、不屈的象征。谢谢郭老师🌹
又给她转了园地读者王大哥转发《大灰狼:探望红珍》一文时写的一段话:
“我知道她也是知道的。”看到这句话我内心巨大触动。红珍,大灰狼,在我心里都是我的知己朋友,可能Ta们本人并不知道。爱一个人,不必一定让对方知道,默默地爱着就是了。
我对红珍说: 刚刚无意中看到的园地歌声王大哥的这段话。其实我跟他的想法不一样, 爱一个人,就要让对方知道,如此, 才有爱的流动。🙏 不知道你有没有力气看我发你的微信,我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想法很可能跟我也是一样的❤️
4月27日,星期六
这一天对红珍不同寻常,因为一大早,清晨六点,园地在广州的读者阿瑛的夜班火车,抵达了南昌站。
阿瑛也是姐妹,去年的十月,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看红珍,她从广州,我从安徽父母家,一起到了南昌。然后,10月13日下午,在红珍的病房里,我们共同见证了红珍的新生,从此成为了我们的姐妹。
这一次红珍病重,阿瑛一直都想再去看红珍,但是实在太忙碌走不开。直到终于,4月26日,广州大暴雨,傍晚,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踏上了18:37开往南昌的K85列车,要在车上过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6:06am抵达南昌站。
整整11小时29分钟的路程。我祈祷她这一夜在车上,能够稍微多睡一会儿。
她出发前,我请她帮我给红珍买一束鲜花带过去。
我也一直记得的她发在朋友圈里的这段话:
一直默默祷告
每次看到
心疼,得不能自己😭
红珍说很有多美好发生
但是,
最美好的仍然在后头🌹
因信就得着💝
我希望这次过去,不但看到红珍看到陈弟兄,还要看到他们的儿子,和她的家人。
红珍对于他们,对于爱她的大家。是舍己的爱。
她的这段话,也说出了我的心声。
这一日,阿瑛姐妹一直在跟我直播她和红珍的相聚:
7:21am: 早,一枚。我到了南昌站。
8:06am: 一枚我到了医院门口了还没有看到花店。 我先上去见面他们。
紧接着,她给我发来了红珍在病床上的照片。她看上去正在昏睡。
然后,那一日,是一张张照片,一个个录像。还有她们聊天的录音。
红珍那天的精神不错,她们聊了很多。关于生命,关于爱,关于告别,关于离去。 这一段,尤其听得我感动又落泪:
那天和阿瑛一起去看红珍的,还有在南昌的何弟兄和沈姊妹。之前他们也去病房看过红珍。
好感动,我盼望有一天,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在南昌相聚。
傍晚,阿瑛必须要离开病房去火车站了。
返程的火车是当晚20:16,然后第二天早上7:33到广州。
临别时,她们紧紧相拥。阿瑛笑着说,不抱,今天是交代不了的。:)
阿瑛真是天使啊。发给了我那么多视频和音频。我一个个看过去听过去。好感恩🙏 感谢Z,这是多么荣耀的见证!想着亲爱的阿瑛姊妹,那会儿应该还在回广州的夜班火车上。求Z给她安稳的夜,让她在火车上也能得到平安的休憩。
那一晚,红珍给我发来了如下的话:
亲爱的一枚,今天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嘿哈]。阿瑛来了,她一直在直播相见的场面给你。我很开心。
还有,陈先生和儿子,我姐,最后一起为我祈祷了呢[鼓掌]......儿子在今天气氛带动下,有些受到感召了。我姐也是有灵命的人呢。
这段时间你太累了。我又难受得手机都看不了。心跳太快,闷得受不了。不吸氧,血氧饱和度都掉到86咯。
真心谢谢亲爱的一枚。感恩老爸与我们同在🌹❤️
一下子看到红珍给我打了这么多字,我好开心啊。我对她说: 你好好休息,好好保重你自己。我没事的,会抓紧时间多休息,你放心哈。每天惦记着你,和你在一起。
4月29日,星期一
这一日,我给红珍的问候没有收到她的回音。
收到陈先生发我的微信,他说:今天查出了支原体感染和流感,医生开了药。应该可以控制住发烧。我们原先还以为是抗生素用太久了。
我问他, 后来又有输血小板么?血红素这两天有没有再查?
他说: 血小板回头了,升到37。一般回头了就不怕。升血小板的特比澳一直在打。
血红素也查了,还是好低。低了就是贫血。
4月30日,星期二
我发给红珍如下:
亲爱的红珍,我一位家住在我们家附近的朋友S, 请我帮她给你转一点她的心意🙏 她说——
要说什么还真的很难,我很心疼红珍,因为她的勇气和毅力而感动。我觉得我自己是受不了这种苦的,我觉得她是为了她自己的生命力,为了周围爱她的人活着,坚持着,求Z亲自安慰她,减轻她的痛苦,加添她的力量,纪念她的一切。
收到了陈先生的更新: 医生对症治疗,白天烧退了。人舒服多了。
太好了!
那一晚,我也收到红珍的微信:
亲爱的一枚,我同时感染甲流和支原体肺炎了,非常非常痛苦。但感谢Z,被值班医生突发奇想检测到了。因为谁也不会想到躺场上哪也没去,一直在打消炎针会感染到这些!这也许又是一个考验吧。
谢谢S姊妹对我的关心和帮助。
Z与我们同在!❤️
我非常惊喜, 对她说——
😭爱你!我看你一直没回复,知道你那边一定不容易[拥抱][拥抱]陈先生说你终于退烧了。感谢Z,医生检查出来了就好🙏继续为你祷告。
没想到,微信那头的她回复说:
又在发烧啦😭
昨天的特效药药吐了一部分
刀片嗓加发烧
我心疼不已,但除了为她祈祷,也无能为力。
5月2日,星期四
今天又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国内五一假期。我的高中同学老万,要从安徽老家,去南昌看红珍。
他和红珍去年春天在江苏溧水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红珍和我与江老师夫妇开车从常熟到皖南,中间路过溧水看我大学好朋友的爸爸妈妈。老万特地从他工作的镇江开车过来见我,在溧水请我们吃了一顿午饭, 大家聊得很开心。
一开始我还以为老万会是搭高铁去南昌——我们老家有直达南昌的高铁,后来才知道,他因为五一假期没有买到高铁票,是要自己开车从安徽一直开到南昌。
从老家到南昌,单程就要开5个多小时。他妻弟陪他一起,不过他没有驾照不能开车。为了可以当天来回,他们清晨5点多就出发了。
因为之前听我说医院附近不容易找到花店,老万前一晚就在老家买好了一束花,从安徽一路带到南昌。
老万去年跟红珍彼此加过微信,但是我不确定红珍有没有力气看手机,为了确保他可以找到病房,我把他和陈先生两个人的微信互推了一下。
上午11点半,老万到了红珍的病房。
看红珍捧着花儿的照片,笑得多么甜美!
我知道,红珍看到只有在溧水一面之缘的老万来看她,心里一定特别感动。
红珍昏睡的时候,老万就在旁边坐着,“离她一米远的地方。” 他告诉我 说。
陈先生在一旁忙碌。
下午14点20分,红珍再次醒来的时候,老万给我打来视频电话,我跟红珍对着镜头,聊了好几分钟。
我真是惊喜。虽然一直跟红珍都有微信联系,但是自从今年春节我去南昌探望她跟她有了那三小时的相聚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面对面”说过话了。
视频里的她非常虚弱,但是笑容,是一如既往地甜美。
14点48分, 老万离开病房后,给我发来如下一段文字:
我离开医院准备返回安徽。陈送我下楼到医院门口,我对小陈说,你不要看着我,我会受不了,让他转过身。我出来了…...
我抽根烟,然后上车。
我读了,满心触动。从差不多凌晨5:30am带着提前买好的花从老家开车出发, 到11:30am到达红珍病房给我发来和红珍的合影,到差不多下午3点离开再开六个小时回老家。老万这一趟与红珍3小时的相聚,比我春节时那次路上花的时间更长,他也更辛苦。
5月4日,星期六
陈先生给我发来了红珍最新的化验单结果。
他说, 昨天验血,胆红素升到了300,没有控制住。
我知道,对红珍这个胆管癌患者来说,胆红素的指标是最要紧的。红珍之前告诉过我,如果胆红素过高,就会发生肝衰竭。
胆红素超过300。我可以想见陈先生的悲伤和绝望。
陈先生说,昨晚儿子把实情告诉了红珍,问她要不要做人工肝。红珍说算了,只不过是拖延时间,不要浪费钱。
我心如刀绞。 对陈先生说: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不要的。又问他,红珍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他说, 昨天她有点悲伤,但今天她心情就平复了。
我知道红珍, 从六年多前她被确诊胆管癌开始,她就开始告别。而去年十月她成为我们的姐妹后,她的心里,有越来越多的平安。
我其实更不放心的是陈先生。我问他:你自己怎么样?还好么?
他说: 心里很难过,觉得自己有罪。
我追问,觉得自己有罪是因为?
他说: 也许自己应该让她继续治疗,上人工肝。尊重她的意愿,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过失杀人犯。
陈先生的这句话,让我心里大恸。因为我看见他一直都在那么拼尽全力,想延续红珍的日子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问他: 你觉得她不想再继续治疗了,除了不想浪费钱,还有别的原因吗?
他说: 太痛苦了,不想再折腾了。这也是她内心的想法。
是啊, 我们都舍不得她继续这么受苦。尤其是,当延长的最多只是长度。而在这点上我知道,红珍的看法跟我相似:和延续生命的长度相比,我们更在意的是也要密度,有生命的质量。如果是没有质量的长度,还伴随着那么大身体的痛苦,宁愿,不要。
5月5日,星期日
这一天上午,我收到红珍的一条信息,吓了我一跳——
一枚啊,才看到你摔一跤狠的。一个人当心哦。[拥抱]
我一直在昏睡,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能一直睡着,赶紧拿起手机。
啊,我太高兴了!红珍居然连我摔跤都看见了!
我在5月3日的凌晨起夜后回床上的时候,不小心没有躺好,躺到了床沿边,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摔进了床和床头柜中间的缝隙里。摔的时候腰部被床头柜的角一路挤压顶着,划了长长的一道伤痕。当时把我疼坏了。后来好几天里,我的身体左侧都无法自由行动,估计是软组织被挤压顶伤了,偶尔咳嗽起来,简直是要了命的疼。
我当然没有告诉红珍,但是我有在群里提及过。 她能看群消息了,那她一定是精神好多了!
我立即回复了她,却没有再收到她的消息。
5月7日,星期二
两天都没有红珍的消息,我心里不放心。给她发了条信息——
亲爱的红珍,你这两天都还好么?一直惦记着你,为你祈祷。🙏
想告诉你,我摔伤的地方已经好多啦,外伤已经开始结疤(原本也只是破了表皮,没有流血),虽然咳嗽的时候还是很难受,但是下床和下车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艰难了。再有两三天,我觉得我应该就能好了!
这几天特别心疼你。我这么点小伤就疼得龇牙咧嘴的,然后行动很受限,真不知道你一直是在受着怎么样的疼!又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我把上一篇我为她整理的文章(红珍:虽然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病痛,但有很多美好的事发生在我身上(4月24日))以及格格和大灰狼为她写的文章的稿费都转给了她,并转告她, 佳音的Grace姐妹转给了我她的一些心意,请我帮她换成人民币转给她作为祝福。
她没有回复。
我想她一定是没有力气拿手机, 担心转账回头过期了,就私信了陈先生请他用红珍的手机点一下。
陈先生告诉我, 昨天和今天,医院安宁病房的医生来看过,和红珍聊了好久。她很平静。
我对陈先生说, 红珍的心里有S,她会是平静的。 并且,红珍一定盼望她和儿子的心中也可以多一点平安,会让她更放心。
5月8日,星期三
一早,我收到红珍的微信:
一直半昏迷,手机是陈先生上的呢。他上午告诉我你转了几笔钱,其中有Grace姊妹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有时候只能拿起手机一小会儿就睡过去了, 缺氧,心动过速,心跳一直一百多。血氧稍微不留意就安全值以下。
嗯, 亲爱的红珍, 嗯,我知道。 你去好好歇着,别累着了。
傍晚,又收到陈先生的讯息。他说——
今天安宁病房的护士教了如何护理病人,并单独和我交谈,通过谈话,我意识到,我以为我能接受我老婆的死亡,其实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导致我自己很紧张,不能放手,焦虑的心情也传导给她,让她也倍感压力。当我意识到这个,很奇怪,我感觉整个人心情平静了不少。我想也许死亡并不可怕。
陈先生的话,让我大感安慰。
5月9日,星期四
我发给红珍如下信息:
亲爱的红珍,你今天还好吗?刚刚佳音的祈祷会,我们大家一起为你齐声祈祷了。🙏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斗鱼买了明天的票,从珠海过来南昌看你。他说是大约晚上七八点到。
刚刚我们微信,他说他不知道给你带点什么礼物过去,我说什么礼物都不用(他专门这么大老远过去看你已经是特别美好的礼物了),他就想起来说,他可以在病床边给你唱歌听。清唱。唱你喜欢的歌。高高兴兴陪你一天。
我听了好感动❤️ 感谢Z,我知道你也一定会喜欢的,是吧?
爱你。想着你。
5月10日,星期五
国内的中午,我收到了红珍的回复。 她说:
陈先生昨天晚上告诉我了。我在发烧[可怜]。明天医生说帮我把肠管拔了。用不上了,留着反而让我增加难受。
亲爱的一枚,不晓得斗鱼长啥样嘞[偷笑]
我跟医生说药水打太多受不了了,有的针一打就吐,今天停了很多,上午睡得好香。
隔着千山万水,在微信里,我紧抱她。
我告诉她,我也没见过斗鱼的样子呢。 等他来了,发你们的合影给我看哈。 斗鱼这么大老远去看你,我也真是感动。我知道他其实想去看你很久了,之前家里好像老人生病了,一直走不开,他还挺内疚的。
红珍答应了,说好的, 就是一拿手机心跳就好快。
那天晚上,我们俩难得聊了好一阵子, 她用虚弱的语音告诉我, 她现在一下子只有很短很短的力气,手机也拿不动,看什么也是看一会儿就会睡着。 但是,非常神奇地,就是在她非常痛苦难受的时候, 她就打开佳音的Grace姐妹给她发的语音,听她为她念的诗歌,听她为她的祈祷,分享她自己的心情, 然后,她一下子就平静了,不那么难受了。
我问红珍是否知道Grace姊妹曾经失去挚爱亲人的遭遇?红珍说,她知道。她觉得Grace姊妹内心非常非常强大,而且充满爱。 “真的,我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就立刻能够平静下来,哪怕我当时再难受,喘不上气,但是我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就能安静下来。”
啊,真是感谢Z, 派Grace姐妹天使一样,每天给红珍来念诗歌!我知道, 正因为她有过这样的经历,她更加可以理解红珍和陈先生。她的祈祷和陪伴里,有大爱在。🙏
红珍还告诉我, 医院临终病房的医生和护士这几天也来看望她和陈先生了。 目前还只是一个虚的机构,没有真正的病房,有几个人在工作,有个护士长,有医生,有护士。 她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告诉我, “他们到我这里来了,给了我们很大的关心。我觉得,他们也像天使。”
我最近读了好几本关于死亡和临终关怀的书, 对临终关怀的医生、护士和义工,心里充满了尊敬。现在的我越来越觉得,有尊严地离去, 何等重要,而这方面的人员和资源,又何等稀缺! 我甚至动了念头,想去上临终关怀的课,回头可以当一名义务的临终关怀志愿者,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国内。
红珍说, 临终关怀护士和医生来问她的时候,她就告诉他们,她已经是JDT了。她还试图给护士长传那来自天上的好消息!护士长说她的理解很透彻,并且说, 她对生命的理解就是身心灵,而灵这部分,其实就是信仰——红珍已经有了。
这是我们俩近期聊天最长的一次,我非常惊喜,在她重病垂危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有机会有这样深度的交流。 但是聊长了,我有深怕累着她,赶紧催促她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去歇会儿了。
斗鱼是晚上的高铁到的南昌。因为他说要给红珍唱歌,我特地请他学唱一首歌:生命的河,并且把 红珍唱这首歌的版本发给他学唱:
差不多晚上21点多, 斗鱼赶到了红珍的病房。他拍了红珍在床上的照片发给我,我看了心里很难过,因为看上去比前几天更瘦了。 😭
斗鱼说,那是因为营养不良。 但是, “人很精神”。
他在红珍的病房里一直呆到半夜12点。他们聊天, 聊各自的成长经历,聊孩子, 聊去西藏。
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1点多了, 他告诉我:她今天挺高兴的。
她先生也高兴,我也劝慰了他。
我们哪怕明天就要去了,今天也要高高兴兴的。
我催他赶紧去休息, 他答应了,又想起来,对我说:
汇报一下,拨了一个胃管什么的,今天舒服了好多。另外那个指标(胆红素 - 一枚注)从300多变成了280,290,轻微好转。
5月11日,星期六
斗鱼今天在红珍的病房呆到了下午5点。
他给红珍买到了花,还加了花店老板的微信, 这样回头可以每周给红珍的病房送花去。
他说买了两束花,一束浅粉色,一束浅紫色;一束是帮我送红珍的,一束是帮堃群里的朋友们送红珍的。
看红珍捧着花在病床上,笑盈盈。
他还给红珍唱歌,一首接一首。
这一首潘安邦的《故乡》,我还是年少时听过, 再一次听到从未谋面的园地作者斗鱼的口中唱出来,我有些恍惚。
故乡
在这静静的黑夜里
故乡,故乡我想起它
在这悠悠的小河畔
故乡,故乡我想起它
故乡我亲爱的故乡
高山青,绿水长
长相依,永难忘
在那温暖的朝阳下
故乡,故乡我想起它
在那绿油油的草原上
故乡,故乡我想起它
故乡我亲爱的故乡
物产丰,人丁旺
长相依,永难忘
斗鱼的声音年轻,干净,纯粹。 这首歌他唱得真好啊,听着让我想家了。
最后几秒,我似乎还隐约听见了红珍的声音在跟他一起唱, 真是让我惊喜。
这一天,在斗鱼离开后,红珍久违地更新了她的朋友圈,写下了长长的几段话,把这些日子来牵挂她的亲朋好友、弟兄姊妹一起在心里给感谢了一遍。 她说:
谢谢亲爱的小马歌一直为我歌唱、祈祷。🙏也一并感谢这段时间牵挂着我亲朋好友、弟兄姊妹……
感谢天使阿瑛第二次大老远跑来看我。感谢大灰狼漂洋过海来看我。感谢老万同学风尘仆仆开车来看我。感谢鱼哥大老远来一趟,感谢群友踊跃给我送花……
为了改善体感,昨天强行把肠管拔了,整个人感觉舒服多了。所以出来打个招呼,再不出现,该有好多人担心着急了。
已经把遗嘱立好了。该清的账户都清得差不多了。就像把一个个房间的灯光熄灭,转身,去等待烟花升空绽放的瞬间。
烟花绽放的那一刻,这一生所有世俗的爱恨情仇都随之灰飞烟灭。而我的灵,则脱离破朽不堪的肉体,圣洁又喜乐地被阿爸接走……
我会一直都在,在天上为大家送祝福。别害怕,我只有会发光的天使的裙子👗,没有吓人的黑袍子[呲牙]
——我有两篇文章要写(不包括这些)。这是报平安用的。
5月12日,星期日
这一天,是母亲节。
红珍再一次在她的朋友圈,写下几大段:
母亲节,病房里的母亲和我
今天陈先生值班,一早病房里只有加了几天班,加上熬夜照顾我而忘了还有母亲节这回事的儿子。
体温偏高一丢丢,我睡得迷迷糊糊。忽闻有人敲门,目光迷离处见到老妈、嫂子领着小侄女进来——病房里一下子凑齐了三位母亲!
嫂子带了花,还有两个自己做的非常漂亮的寿桃,庆祝一番后回去了。留下老妈。
我求老妈给我用热水洗洗腿,再涂些药膏。老妈屁颠屁颠地表示同意,怪我总是不让她上手。我说我只是怕她年纪大了万一有个闪失不得了。
我的左腿,因为躺得时间长了,长了病毒性疱疹,上面大泡叠小泡,看着很吓人,母亲给我洗的时候嘴里一个劲儿发出“嘶嘶”声,以表她也肉疼。
其间突发神经痛,那种像把魔鬼辣直接涂抹在未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吗都抵挡不住的痛,原本我都呲牙咧嘴扛着,但今天我不想扛了,只想放纵一下让自己尽情哭泣——于是,我成为了不再报喜不报忧的小女儿。
我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这些天见了谁都哭的老母亲,我说想见见家里人,她便稀里糊涂把娘家屋里的、婆家屋里、甚至是犄角旮旯的亲人陆陆续续都喊来了的老母亲,在我哭得像个婴儿时,却一滴泪都没有,只说,只要你想我帮你,我每天下午都帮你擦一次!
尽管母亲也很瘦,但体质不太好的她给我擦身子并不是身轻如燕,衰老让她动作迟缓,步履蹒跚,但我还是看到了母亲那“一身的劲”——我的“需要”,便是她莫大的幸福。
老姐忙完家庭事务,及时赶来救场,让我儿子回家去洗个澡。
待老妈忙完我,老姐给老妈献上了两个山竹,亲手剥了送到老妈嘴里。我舒服得有些慵懒,温馨的画面想拍下来,没来得及。
老妈不愿摆拍,我便放弃了“喂养”的“煽情”画面,留下一张日常不能再日常的照片——两位都是深爱着我,也深受我爱的女人。
愿普天下的母亲,在付出爱的同时,都能被爱。在无人来爱的时候,有能力好好爱自己。
母亲,天天快乐!
红珍和妈妈。
红珍和儿子。
5月14日,星期二
我在母亲节过后的第二天深夜,编发了苍须为红珍写的文:苍须:红珍的生命力强韧,她的时候还没到, 转给了红珍。
她没有回复。
5月15日,星期三
我不放心,一早给陈先生发微信,问他红珍的情况。
他回复我说: 情况不好,胆红素升到360,消化道出血,频繁呕血。
我心里一沉。 犹豫了一下, 还是告诉了刚从广州上了高铁奔赴南昌来看红珍的园地作者老稻。
去年春天,红珍陪我从武汉到北京,在3月24日那个春分的夜晚, 我们在北京相聚,大家喝着啤酒, 分享各自的经历, 也唱了很多的歌,老稻弹着吉他和红珍同唱的这首《往事》,我后来不知道看了听了多少遍。
去年秋天开始,红珍的病情加重。我知道老稻一直想来看红珍,但是他没有勇气来,不敢面对曾经那么生机勃勃的红珍,已经变得如此虚弱。
但是今天他来了。我问他,是什么让他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红珍?
他说: 我看完了《生命的礼物》。
我一下子都明白了。
我把陈先生刚刚告诉我的话转告了老稻,对他说, 幸好你终于决定去看她,要不然再晚就可能来不及了😭
又说, 见到后别难过啊,红珍现在看照片特别特别瘦😭 不过不管她的身体如何,你能赶去看她,我知道她一定特别欣慰。
下午2点,老稻乘坐的高铁到了南昌。
半个多小时后,他抵达了医院。
提前“预定”的来自郭老师、我和诸位朋友的心意的一束鲜花,已经先他十五分钟抵达了病房。
老稻捧着那瓶鲜花,在病床前与红珍合影:
郭老师其实是想让老稻买一束粉红的玫瑰, 可惜花店没有了。但是郭老师请他转达给给红珍的这几句话, 他一定带到了——
望她的生命一直美丽,期待所有的朋友们美丽至死。替我带一束粉色玫瑰给她,替我抱抱她🌹
群里的朋友们,也一个个请老稻带上给红珍的祝福。园地作者刘又生姐妹,尤其请老稻把世界上最美的一部书里的一句话,带给红珍。
那句话出自《腓立比书》,是这么说的:
我正在两难之间,情愿离世与JD同在,因为这是好得无比的。
而老稻的弟弟,同为园地作者的南野,无法抽身同去南昌看红珍, 特地为红珍唱了一首歌:
这首歌的名字叫《雪中莲》,南野说是齐豫原唱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这首歌, 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歌词,南野说感觉和红珍非常契合,好像就是写的她。
南野说, 太匆忙了,视频搞得不是那么细致,还有个地方唱错了。[捂脸]
我完全没有觉得。我只听到看见他那最真的心意。那么用心的演唱,还有视频里,特地从红珍的朋友圈找出来的一张张照片,还有视频最后,南野那标志性的口琴。
老稻把南野的这首歌,在红珍醒来的时候,放给病床上的红珍听。
这是红珍自己举着手机,专注地在看南野的小视频的样子:
陈先生将这张照片用红珍的账号发给了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红珍自己发的,非常惊喜,问她: 老稻来看你,你一定高兴吧?还有南野为你弹唱的歌。
陈先生回复说: 她现在在休息。刚才又吐了。
啊,亲爱的红珍,你去好好歇着。 等你醒来的时候, 我还有请老稻替我紧紧地拥抱你,以不弄疼你的前提下的最大力气为限度......我还请老稻也帮我给陈先生一个结实的拥抱,这些日子, 陈先生太不容易了。
好感动,有一个接一个园地的朋友,前赴后继去南昌看红珍,在我们还拥有美好的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岁月里,这样的不远百里、千里甚至万里地去探望她,陪伴她,在我看来,这本身就是生命的奇迹,爱的奇迹。
而这一篇,从我的深夜11点开始动笔整理,到现在凌晨4点05分,终于也差不多一点点记录完整了。
居然差不多有一万两千字。我没想到会有这么长。 但是关于你的记忆,我一点都不想忘记。我想真正关爱你的读者和朋友们,也不会介意。
亲爱的红珍, 除了拥抱和唱歌给你听,我还有请老稻帮我带一句话给你。那是我今天读亚隆医生的自传里面的话,是亚隆医生的导师之前送给他的。 他说: “献给欧文·亚隆医生,带着深情和欣赏。”
我当时记了下来,想,亲爱的红珍,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话。 我想请老稻在替我拥抱你的时候,让你知道,这一个来自我的拥抱,带着对你的深情、欣赏和爱。
感谢亲爱的阿瑛姐妹,因为知道老稻今天下午去,特地也请了上次她见过的在南昌的姐妹一起到了红珍的病房。在老稻传回的语音中,我听到这个姐妹在跟老稻一起在唱《奇异恩典》的歌给红珍听——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初信之时,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贵。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我已安然度过;靠Z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我归家。
将来禧年,S徒欢聚,恩光爱谊千年;喜乐颂赞,在父座前,深望那日快现。
在你四天前的朋友圈中,你写道:
已经把遗嘱立好了。该清的账户都清得差不多了。就像把一个个房间的灯光熄灭,转身,去等待烟花升空绽放的瞬间。
烟花绽放的那一刻,这一生所有世俗的爱恨情仇都随之灰飞烟灭。而我的灵,则脱离破朽不堪的肉体,圣洁又喜乐地被阿爸接走…
我知道,到那时,我会在我的心里,再次为你唱起这首《奇异恩典》,并期待将来禧年,与你在恩典里,永远地欢聚......
(一枚汇编于美国西部时间2024年5月15日凌晨5am )
红珍:一次全新的生命体验
红珍:今夜,我不再想独自坚强(8月3日)
红珍:报个平安吧(8月6日)
红珍:还不到绝望的时候(8月8日)
红珍:我不惧病痛,却极容易被人间挚爱击溃(8月10日)
红珍:深陷绝境,唯有这人世间的爱,能够激荡我心(8月11日)
红珍:目前最难受的一天(9月22日)
红珍:人间无疾该多美!(9月29日)
红珍: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爱我(10月1日)
红珍:万福红珍(10月13日)
红珍:开心本身就是良药(10月22日)
红珍:这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10月29日)
红珍:踉踉跄跄进了十一月(11月3日)
红珍:时间缓缓流动(11月7日)
红珍:正在渡劫(11月30日)
红珍:饿(12月3日)
红珍:再闯一次鬼门关(12月8日)
红珍:如果不出幺蛾子,明天就能回家咯(12月14日)
红珍:再次参演《我不是药神》(12月21日)
红珍:病房里,我大大方方说一句:Merry Christmas!(12月25日)
红珍:美是掩藏不住的,就像善良与公义(12月29日)
红珍:经历过苦难才懂慈悲(元月5日)
红珍:亲爱的我自己,生日快乐呀(元月7日)
一枚:亲爱的红珍,今天生日快乐
红珍:滚滚黄尘,似你泪海澎湃(元月12日)
红珍:下一步的治疗往哪里走呢?(元月15日)
红珍:下雪了,回家了(元月22日)
红珍:我还好,勿念(元月31日)
红珍:就立春了呀(2月4日)
红珍:忘掉自己是个病人,才是最好的疗愈(2月6日)
红珍:每一个旅客都有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悲欢(2月12日)
红珍:准备做介入(2月19日)
红珍:从天而降的一枚(2月21日)
一枚:3小时的相聚
红珍:化疗引起的疼痛差一点将我对活着的激情消磨殆尽(2月29日)
红珍:行在死荫的幽谷(3月16日)
红珍:装了镇痛泵(3月19日)
红珍:你们的到来,令我的世界光芒万丈!(3月22日)
苍须:看望红珍
吟诗作赋 | 红珍,加油
默子:致红珍
静子:写给红珍
红珍:向死而生是共同的命运,向阳而生是个人的态度(4月15日)
红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4月19日)
红珍:虽然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病痛,但有很多美好的事发生在我身上(4月24日)
格格:红珍,一个正常的人
大灰狼:探望红珍
苍须:红珍的生命力强韧,她的时候还没到
聆听良知,坦鸣心声。
我手写我心。
“5·12”,为拯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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