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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温暖之心”马拉维的渔民生活

文汇学人 2024-01-27


对于马拉维,很多国人并不熟悉。它只是南部非洲的一个小国,面积仅有11.8万平方公里,1997年才与中国建交。你若上网去搜,可以找到关于它的两个关键词:“世界最不发达国家”“非洲温暖之心”。


说它是世界最不发达国家,很好理解,据世界银行统计,它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仅有381美元,大部分工人的最低工资一个月仅有30美元,而同为最不发达国家的津巴布韦的最低工资则为200美元。而说它是“非洲温暖之心”,则让我有些好奇。从地理上看,马拉维虽然是内陆国家,但并不处于非洲的中心位置,赞比亚、刚果(金)从地缘上看更接近中心;何况,南部非洲人普遍性情温和,待人温暖,为何马拉维独有此雅号?我很想一探究竟。


以湖命名的国家


马拉维的首都利隆圭是我去过的非洲国家中最为安静的一个首都。马拉维的首都原本是松巴,1975年利隆圭重新改造后方才迁都于此。城市里处处是花园和草坪,利隆圭原有的建筑较为低矮,中国与之建交后援建的总统府、议会大厦、国际会议中心、宾古国家体育馆等项目都成为地标建筑。


2014年马拉维的大选是我采访过的大选中最为寒酸的。选民们填写选票的投票桌竟然是由硬纸壳做成,而投票箱也干脆用透明的塑料储物盒代替。尽管条件简陋,却丝毫没有影响选民们的热情,人们从清晨开始,就在各个选票点排队投票,秩序井然。看到一位背着小孩的妇女在纸盒做的投票箱上虔诚地按着手印,我竟有些感动。这个国家目前虽然贫穷,但有这么多关心国家发展的人民,它的明天会更好。


大选过后,站长和我去了趟马拉维湖。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像大海一样无边无垠的湖水,湛蓝的湖水深不见底,白色的浪花翻卷着涌向沙滩,若不是事先知晓,我一定会以为到了海边。马拉维湖面积为3万平方公里,有6个鄱阳湖那么大,是非洲第三大淡水湖,世界第四深水湖,整个湖水占了马拉维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甚至连马拉维这个国家的名字都以此湖命名,此湖的地位可见一斑。


当时,湖边停了一艘白色的木船,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在船上玩耍。不一会儿,一位妇女头顶着一盆衣服来到湖边,在湖水里洗洗涮涮。一位渔夫提着一条1米多长的大鱼向我们兜售。我从小在内陆城市长大,看着湖边人们的生活,无一不觉得有趣。当地人告诉我,再往前走50公里,有一个叫作辛嘎湾的小渔村,很多渔民在那里织网打鱼,还有一个很大的水产品市场。我听着悠然神往,只可惜我们当时没有更多的时间探访,在湖边稍作逗留,就打道回府了。


探访小渔村


对马拉维湖的惊鸿一瞥让我对它一直念念不忘,此后一直在寻找机会再次探访。终于,在2015年2月,我借着“欢乐春节·四海同春”在马拉维举行的机会再次来到马拉维。这一次,马拉维湖小渔村成为我一个重要的采访选题。


安全起见,我请中国使馆推荐了一家租车公司,租了一辆带司机的小轿车。司机叫摩根,170厘米左右,穿着仿制的花花公子的T恤衫,看上去斯斯文文,老实本分。


摩根为我制定了行程:从利隆圭出发,向东到萨利马镇的辛嘎湾采访渔村,再沿湖向南行驶,到猴子湾采访马拉维国家公园和那里的村民,最后抵达马拉维和莫桑比克的边境重镇曼戈切,从另一条路返回利隆圭。这条路线斜穿了半个国家,三天之内人文与自然景观皆可得见。


车子一开出首都,浓浓的非洲乡土气息便扑面而来。公路两旁是绿油油的田野,妇女们腰间系着艳丽的大花布,头顶着玉米、柴火等各式物件,背上用布兜着孩子,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她们色彩斑斓的布裙在稻田的映衬下,分外养眼。


在通往乡村的公路上,自行车改造的出租车随处可见。说是改造,其实只是在自行车后座上铺一块海绵垫子,就可以拉客了,价格每5公里20美分到40美分不等。大部分马拉维村民坐不起出租车,这种自行车改造的出租车颇受欢迎。在人们聚集的小镇上,或是公路边,每隔不远都会有一个“自行车出租车”的据点,自行车司机三五成群躲在大树的树荫下,等待客人。因为这种出租车非常流行,马拉维的艺人们还以此为题材雕刻工艺品。


途经一个露天的农贸市场,赤裸的红土地上摆满了蔬菜水果,熙熙攘攘,煞是热闹。红灿灿的西红柿有的用硕大的篮子装着,有的则三个一摞整整齐齐摆在地上,像工艺品一般精致。有人用大卡车来拉农贸市场的蔬菜,转手运到城里卖个高价。


我喜欢这种富有生活气息的场面,想用照相机记录下来,但苦于不懂当地人的语言,只好请摩根帮我和摆摊的小贩解释。摩根和小贩们讲了半天,走过来冲我摇摇头:“他们认为你拍照是拿去做DVD卖钱的,除非你给钱,否则不让拍。”我有点尴尬:“请你去和他们讲讲,我是记者,拍照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给他们写报道、做宣传的,以后外国游客多了,他们赚的钱就更多了。”摩根又翻译给他们听,他们还是不同意免费照相,拍一张要1美元。


仔细想来,他们的要求其实可以理解。从他们的角度讲,未来那么远,谁知道这个陌生的外国人的报道能招来几个客人,又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效益,还是抓住眼前的美元最实惠。我通过摩根和他们讨价还价,最后协商好,一个人给1美元,照片数量不限。他们大概是很少拍照,对着镜头略显紧张和局促。


下午2点,我们终于抵达马拉维湖的辛嘎湾,但住宿又成了问题。几家好一点儿的酒店离湖边太远,价格都在200美元左右,远远超出了我的预算。在湖边兜兜转转,我终于发现了网上背包客推荐的一家小旅馆。这家旅馆就建在沙滩上,面朝马拉维湖,出门即见成片的渔船,背后则是小渔村,正是我想要的环境。


旅馆的老板是一位印巴裔的马拉维人,膀大腰圆,粗壮的胳膊上还文着花纹。他慵懒地坐在吧台后的椅子上,喝着可乐。我问他有没有带卫生间的标间,他点点头,带我穿过昏暗的走廊,打开了朝湖的一间屋子:“这是最好的一间,30美元一晚。”


这个标间有七八平方米,小小的窗户上挂着皱巴巴的一块暗红色的布,房间里仅有一张破旧的没有床头的双人床和一个茶几,床上方的墙顶上挽着一个蚊帐。当时是马拉维最热的时候,但房间里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厕所的马桶一直哗哗流着水。更糟糕的是,房间的门锁就像个摆设,一推就开。


当时已经是下午3点半,我不想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寻找住宿上,但一个人住在这简陋的小旅馆,我又有点害怕。我转身看到摩根,他是我在这个小渔村唯一认识的人了。我和他商量:“我来出房费,你能陪我住在这里吗?”摩根毫不犹豫地说:“好啊!”摩根很实在,他只要了一间最便宜的房子,15美元一晚,没有卫生间,房间里连茶几都没有,只有张单人床。


老渔夫维德森


为了表达我的感谢,我请摩根在小旅馆吃午餐,或者说是午晚餐。Chambo是当地出产的最有名的湖鱼,我们每人点了一个Chambo套餐,包括一条烤鱼,一份辣椒、胡萝卜、包菜混搭的炖菜,两份Nsima,也就是玉米糊糊。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人民大多以玉米糊糊作为主食,只是名称不同。这条烤Chambo鲜则鲜矣,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味,厨师烤得太硬,而且除了盐和面粉,并没有放其他的配料,腥味较重。但这一点没有影响我兴奋的心情,因为我终于坐在了马拉维湖边,见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小渔村!


夜晚捕鱼的秘密


在离小旅馆不远的沙滩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制渔船,大的有十几米长,而小的则只有2米多长,半米宽,顶部还是向内收拢,只留30多厘米的缝隙。我有些纳闷:这么小的渔船怎么坐人?难道是给小孩子坐的?


我见一艘大船上坐着两位无所事事的渔夫,就拉着摩根前去攀谈。年长的渔夫60多岁,名叫维德森,脸上都是风霜刻下的痕迹,满脸戒备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年轻的渔夫大约20岁,名叫萨姆巴尼,他虽不会说英语,我和他的对话全靠摩根翻译,但是个热心肠,有问必答。


我指着岸边停泊的一只小船,问萨姆巴尼:“那么小的船,你们怎么用呢?”


萨姆巴尼说:“这种船叫作独木舟,只容一个人坐在里面。”


“船上面那么窄,怎么坐得进去?”


萨姆巴尼见我不太相信的样子,从大船上一跃而下,跨坐在独木舟上,再把两条小腿并紧了,塞进独木舟内部。除了小腿之外,全身都在独木舟外。


我惊讶地问:“这么坐稳当吗?多容易掉进水里啊!而且这么小的船怎么打鱼呢?打上来的鱼放在哪里呢?”


听了我这一连串的问题,萨姆巴尼笑了起来:“我们在湖边长大,从小就在湖里游泳、捕鱼。徒手游个十几公里都没有问题,驾驶这样的独木舟不在话下。”我望着那些在湖里嬉戏的五六岁的孩子,不由点点头。


萨姆巴尼热情地为我介绍他们捕鱼的方法:我们每次捕鱼时,七八个人为一组,将三只独木舟放进一艘大船。等大船开到捕鱼的地点,我们将独木舟推到水中,每只独木舟上坐一个人。独木舟的船头放几盏应急灯或是强光手电,利用灯光将鱼群吸引过来。哪只独木舟吸引的鱼群多,那只独木舟上的人就会招呼另外两只独木舟的人下网,两边一起拉网,形成一个弧形,将鱼儿网住。当网子网住了足够的鱼,大船上留守的人会帮忙将渔网收回。

独木舟只容一人把双腿放入


萨姆巴尼讲得十分带劲,在讲到两边拉网的时候,怕我不明白,还把两条胳膊围拢起来,给我做示范。我对这种用灯光做诱饵、集体作战的捕鱼战术佩服不已:“用这种办法捕鱼,是不是每次都能收获颇丰?”萨姆巴尼答道:“基本上每网都能打到不少鱼。除非遇到水下的暗流,暗流的方向会影响鱼群游动的方向,很多人因此打不到鱼。不过,我的师傅可以根据渔网在水下被冲刷的方向判断暗流的方向,所以我只要跟他出湖,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我悄悄看了一眼维德森,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骄傲的神情。我又问萨姆巴尼:“你们什么时候下湖捕鱼?”


他说:“我们一般在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出发,清晨回家。白天,湖边人太多,水比较浑浊,只有远离岸边的湖水才比较清澈,鱼儿喜欢清澈的湖水,所以白天打鱼,就要去很远的地方。而夜里,没有人为干扰,近处的水也很清,不需要去太远的地方就能打到很多鱼。”


萨姆巴尼顿了顿,又说:“夜间捕鱼虽然比较容易,但因为是用灯光吸引鱼儿入网,这就要求天空不能有月亮。如果月亮太亮,会对船头的灯光造成很大干扰。所以每个月满月前后,我们就不在晚上出动了。”


我算了算日期,那晚是正月十六。我有点着急地问:“今晚月圆,你们是不是就不能出湖捕鱼了?”


萨姆巴尼答道:“这几天都是阴天,晚上应该没有月亮。但是,这两天风太大,恐怕没有什么人敢出去。”


一直在听我们对话的维德森这时开口了:“打鱼不怕下雨,只怕刮风,风大的时候,出湖捕鱼是很危险的事情。有时候,一个大浪打过来,整个船身都会沉到大浪下面,湖水涌入船舱,如果不能迅速把水舀出去,船就沉了。”


我追问他:“您有没有遇到过翻船的时候?”


维德森沉默半晌,缓缓地说:“我年轻的时候,胆子很大,不听老人劝阻,执意要在大风的时候出去捕鱼。有一次遇到大船倾覆,我们只好抢过独木舟逃生。还有一次,浪太大,划不了船,我在风浪中游了一夜,回来后大病一场。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在大风天出去了。”


说话间,去湖里玩耍的孩子越来越多,还有不少孩子带着小网子,在浅水区网鱼。我问他们:“这些孩子上学吗?”萨姆巴尼说:“村子里的孩子基本都不上学,反正以后长大了,还是像我一样做渔民,上学有什么用啊?”


“那你喜欢做渔民吗?”


萨姆巴尼咧开嘴,笑了:“喜欢啊,做渔民可以养活自己,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可以卖18000多夸查(合30多美元)呢。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风太大了,鱼打得少了,生意也不太好。”


告别了师徒俩,摩根说开了一天的车,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于是,我一个人前往小渔村闲逛。


这个渔村面积很大,据萨姆巴尼说,村子里有3000多户人家。虽然靠近马拉维湖,但村子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大部分家庭的房子是低矮的砖房,有茅草做的房顶。村子里没见什么男人,只有妇女和儿童。在一户人家的房屋前,一位年轻的妈妈和一位老年女性正在摘菜,七八个孩子在门前玩耍,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刚会走路,光着身子。没有摩根陪伴,我说的英语没有一个人能够听懂。无奈之下,我只能冲她们笑笑,她们也报以温暖的微笑。


天色渐晚,我回到小旅馆,屋子里面也是一片漆黑。马拉维百分之九十的地方没有电,不用问,这个小旅馆也不例外。我向旅店老板求助,老板给了我一个应急灯。我问有没有矮凳,老板给了我一个棉垫。我前一天采访的“欢乐春节·四海同春”的稿子还未动笔,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写出来。于是,我以茶几为桌,以棉垫为椅,借着应急灯的光,开始在笔记本上写我的稿子。


没写一会儿,寂静的房间热闹起来,空中各种飞虫嗡嗡作响,不停地攻击面前的应急灯,还不时有蚂蚁和小虫子爬到腿上、脚上。我虽然不怕昆虫,但架不住虫子咬,一会儿工夫就浑身奇痒。我去找店老板要了一板蚊香,回屋子里点上,又找出从国内卫生防疫站买的驱蚊膏,将所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涂了个遍。可是,这些蚊虫一点也不惧怕蚊香和驱蚊膏,照咬不误。我放弃了桌子,关掉应急灯,抱着电脑爬上床,放下蚊帐,继续写我的稿子。可是,没多久,还是有虫子钻进了帐子里,打不尽,赶不完。


8点多的时候,我惦记着捕鱼的事情,又跑到沙滩上张望。湖面上黑漆漆一片,除了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波浪声,再没有其他的动静,看来我真的和夜间捕鱼失之交臂了。我失落地回到屋子,继续埋头写稿,一直写到凌晨才写完。旅馆没有宽带,我打开手机热点,用微弱的信号将稿件、音响、图片传回国内,传了一个小时,终于发送成功。


安静下来,更能感觉到各种昆虫在空中盘旋。我和衣而卧,用单子蒙住头,在又闷热又潮湿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半夜2点左右,外面一阵喧哗,像是又来了些客人,大声说着英式英语。我一夜迷迷糊糊,时睡时醒。清晨起来查看皮肤瘙痒之处,竟然数出了一百多个大包,而且每个包都又肿又硬,看来牛仔裤和长袖衬衫根本抵挡不住蚊虫的叮咬,蚊香和驱蚊膏也集体失效。


我向旅馆老板展示我那被咬得惨不忍睹的胳膊,向他抱怨旅馆的蚊虫太多。他惊讶地说:“你不是点了蚊香吗?怎么还被咬得这么惨?可能是因为你是外国人,所以对蚊子的吸引力比较大吧。”他亮起文满花纹的胳膊:“你看,都没有蚊子咬我。”


我有点哭笑不得:“这里有疟疾吗?”“有啊!”旅馆老板轻描淡写地说:“疟疾在这里很常见,就跟感冒似的,大部分村民都得过。”我听了暗暗心惊,以小渔村的人口密度和卫生条件来看,的确是疟疾的重灾区。我此前只顾着做采访,忽略了这一点。事到如今,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热闹的鱼市


早上6点,天已大亮,昨日干净的沙滩上突然铺满了褐色和灰色的渔网,一些渔夫们坐在沙滩上,手拿鱼骨针,认真缝补渔网上的窟窿。看着这些健壮的汉子们缝缝补补,一下子竟然很不习惯。我问一位渔夫,昨天晚上有没有出湖?他说,风浪太大,没人敢出去。不过,等他补好了渔网,马上就要出去捕鱼了。


上午8点多,风浪明显小了很多,渔夫们把独木舟和渔网拖到大船上面,一起使力将大船推进湖里,出发了。因为是白天,不需要灯光吸引鱼群,也就没有必要用那么多独木舟布局,一艘渔船配一只独木舟足已。

渔夫在岸边缝补渔网

湖岸遍布渔网


下午两三点,捕鱼的船开始返航,寂静的岸边顿时喧闹起来。早有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端着盆子,提着水桶,等候着渔民们拍卖他们的战利品。还有些人骑着自行车,从远方的村镇赶来。


不巧的是,这天每艘渔船的收获都不多,所有的鱼加起来还盖不住舱底。即使这样,买鱼的人还是一拥而上,将渔船团团围住,有些人甚至爬到了船舱上,自己用桶往外装鱼,还有些人为了抢鱼大打出手。因为鱼少人多,拍卖的价格不低,有些人不愿出高价购买,继续观望。抢到鱼的村民喜笑颜开。一位妇女抢到了一盆手指长短的小鱼,她说,这是一家人的晚餐,她花了50美分买来的。


有些渔民不愿把鱼卖给当地人,他们把冰块放在新鲜的鱼上,密封起来,等着鱼贩子前来收购,卖到利隆圭、布兰太尔等大城市。还有些鱼要晒成鱼干,可以卖到周边国家。在离岸边大约100米的地方,有很大一片晒鱼场,渔民打捞上来的鱼就在架子上晾干。但如今,偌大一片晒鱼场几乎都空着,只有很小的一片晒着些小鱼。



大半天的时间,我都在湖边拍照、观察、采访、录音,忙得不亦乐乎。下午3点,摩根在一群鱼贩子当中找到了我:“夫人,我们该上路啦!这里离猴子湾还有3个小时的路程呢。”

顾客们蜂拥抢鱼


这天晚上,摩根在猴子湾附近的湖边为我找了家小旅馆,虽然条件比较简陋,但至少有保安、前台工作人员,房间也比较宽敞。有了第一天的经历,我觉得这里简直就像天堂一般。


最可怕的野兽


第三天一早,我们去了马拉维湖国家公园。公园导游说,要带着我看马拉维湖最美的风景。我们翻过一座小山,绕过一段巨石叠起的屏障,在最后一个转弯前,导游说:“最美的风景马上就要到了,你一定会‘哇’地欢呼出来。”


我随导游走了出来,眼前是一大片宽阔的沙滩,一望无垠的湖水清波荡漾。导游见我反应平静,唯恐我不太满意:“夫人,你怎么不欢呼呢?是觉得这里不够美吗?现在是雨季,所以水不那么蓝,要是在旱季,每个游客来了以后都会大声赞叹的。”我在旅游杂志上见过旱季的猴子湾,那时的水呈玻璃色,独木舟在水面上映出倒影来,景色美得令人窒息。现在虽然是雨季,但湖水依然清可见底,一些彩色的热带鱼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不过,我来马拉维湖并不是为了风景,和猴子湾的静谧秀气相比,我更爱辛嘎湾的生活气息。我不愿扫导游的兴,点头附和他说:“确实很美啊!雨季依然很美。”


导游指着湖对面的小岛说,那上面有酒店,可以过夜,还可以观看各种野生动物。公园每天有几班船可以接送游客往返。湖心岛的住宿价格不菲,愿意花钱享受湖光山色的一般以欧美游客居多。


我问导游,国家公园还有什么值得一看。导游将我带到了公园博物馆。这座博物馆主要讲的是人应该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在一处关闭的门前,讲解员故作惊恐地说:“门后面关着非常凶猛的野兽,请你们做好准备,然后把门打开。”


我虽然知道他在故弄玄虚,但也不敢贸然开门。正犹豫中,导游狡黠地一笑,自己打开了那扇门。原来门里面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是我们自己的身影。导游趁机说:“其实,人类才是最可怕的野兽,毁坏大自然、猎杀野生动物的都是人类。”一个小小的游戏,发人深省。


最后一个采访任务是采访马拉维湖国家公园的负责人。我们在公园管理处见到了负责人艾勒克斯,在说明来意之后,他非常爽快地同意了,并热情地为我介绍了一番马拉维湖的生态环境和保护情况。我追问他:“我所到的湖边村落的村民都说现在湖里的鱼难打了,他们认为是天气原因,您同意吗?”


艾勒克斯摇摇头,说:“那是过度捕捞造成的。马拉维自从1979年到现在,人口翻了一番,而增加的70%的人口都靠捕鱼为生。快速增长的人口给渔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人们捕鱼过多,导致鱼儿们没有时间长大。马拉维渔业部门为此颁布了一些法规,比如要求渔民用大网捕鱼,因为小网眼的渔网会把大大小小的鱼都一网打尽,法规还规定每年十月到第二年一月为休渔期,鱼儿在这个阶段会繁殖下一代,这个时候不能捕鱼。但是,马拉维湖很大,很难管理,渔民们又需要钱,所以这些法规执行得并不好。”


被讨要的少年围攻


这天早上,在从湖边旅馆去往马拉维湖国家公园的路上,我还遇到了一件不太令人愉快的事情。当时,我们一直在湖边公路上行驶,湖边湿地众多,村民们在低洼处种了不少水稻。远处群山如黛,近处稻田丰美,牛羊点点,白鹭翩翩,好一片田园风光。我忍不住让摩根停下车,我下车寻找角度,想将这片美景收入相机。正在拍照间,远处的房子里跑出一群孩子,让静止的画面增加了不少灵动的色彩,我激动地一直按着快门。拍了几张之后,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群孩子并不是出来玩耍的,分明是冲着我跑过来的。离得近了,他们一边跑,一边喊着:“夸查!夸查!”

牧童驱赶着羊群

学生们穿着天蓝色的校服裙子穿过田地


我明白过来,那群孩子看我是外国人,跑来向我要钱。我看他们领头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就给了他1000夸查,让他给其他人分。谁知他拿到钱,一转身跑掉了。我只好把仅存的几张零钱拿出来给其余的孩子。可是孩子多,钱少,两个孩子竟然为了挣钱打了起来,还有几个气势汹汹地围住我,甚至要来翻我的包。摩根看情形不太对,快步走过来,用当地话将孩子们呵斥了一顿,护我上了车。


摩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是景区,来的外国游客多,总爱给小孩子钱,小孩子被惯坏了,看到外国人就伸手要钱。”


我沉思半晌:“给钱确实不好,但他们也的确需要帮助,我有办法了。”摩根略带惊讶地看看我,没有再追问。


当我们从马拉维湖国家公园出来之后,再次路过了那片村镇。我让摩根在村口等我,我沿着小路走进了村子。这个村子比湖边的渔村小得多,除了镇上一条主路之外,其余的房子都分散在稻田里。村民住的房子大都由没有烧制过的土砖修葺,好一些的房子会用泥巴涂一遍外墙,差点儿的就直接裸露泥砖。从房子的外观来看,这个村子的境况比湖边的渔村还要贫困一些。


不过,虽然贫穷,这个村庄却有世外桃源的美丽。村子里有好几棵几个人都抱不住的猴面包树,为简陋的土屋挡风遮阳。巨大的树荫之下,也是孩子们嬉戏的好地方。猴面包树是马拉维人民的好伙伴,果实可以吃,树根可以储水,巨大的树干凿空了可以住人。据当地居民介绍,远古时候的马拉维人就有住在猴面包树里的习惯。村子离湖不远,周边是广袤的湿地。有湖水的滋润,青草极为茂盛,为牛羊提供了丰厚的美味。小小牧童一边驱赶着牛羊,一边与远处的同伴高声交谈。一群学生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穿着蓝色的校服,一路说说笑笑。


我在村子里找到了一个小卖部,小卖部的窗户上挂着许多小袋子装的食用油,一袋50毫升,卖10美分。很多村民买不起桶装的油,只能偶尔买一小袋解解馋。


我在小卖部里买了50个本子、100根铅笔,沿途见到小孩子就发一些,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在一个小商店门口,我遇到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他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挺懂事的模样。我将本子和笔递给他,没想他转身从商店里拿出一个本子来,对我说:“夫人,你能够给我一些钱吗?我会把你的名字和你的国家写到这个本子上。”我笑着问他:“你要钱来干什么呢?”“我们学校要修建校舍,让我们出来筹款。”他怕我不信,给我看本子上的那些捐赠金额和签名。


本子上面的签名多是来自美国、英国、法国等欧美国家。这个小村庄因为离猴子湾不远,不少游客会路过停留。“为什么需要资助人签名呢?”我问他。


“因为我们要记住你们的帮助。”他认真地看着我,又有点害羞地转过头去。


我虽然不知孩子说的是真是假,但他认真的眼神让我有些感动。马拉维的村民这么穷,学校条件想必更差,捐资助学理所应当。我递给了他10美元,他让我在留言本上签名。我走的时候,小男孩挥着手说:“夫人,上帝会保佑你。”


此前,马拉维经济发展严重依赖西方援助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独立性差,老百姓也习惯了被资助。如今,马拉维政府意识到要发展经济,就要改变以往的依赖政策,从消费型国家向生产型国家转变,改善民生、发展经济。但毕竟国弱民穷,讨要文化一时难以改变。

募捐的小学生


我走到村口,发现摩根正在等我。他看我拿着本子一路发给小孩子,也主动去买了一些,和我一起散发。他说:“这些孩子只有上学读书,未来才会有希望改变命运。我从小父母双亡,是我叔父把我抚养长大,还供我读了大学,我特别感激他。”


第三天晚上,我回到了首都利隆圭。这三天,我见到了在津巴布韦无法看见的最原始的渔民生活,体会到了他们的快乐与无奈,也感受到了许多温暖。比如年轻的渔夫萨姆巴尼、马拉维湖国家公园的负责人和导游、为学校筹集资金的小男孩,都带给我不少感动。特别是摩根,他一路小心开车,帮我对付警察,摆脱纠缠,做我的翻译兼保镖,还主动带我参观马拉维有特色的风景和博物馆,这些并不在开始的合约之内。他为国家的贫弱而忧心,对弱势群体充满了同情。他对我的报道寄予厚望,希望我能让更多的中国人了解马拉维,了解他的家乡。我想,马拉维之所以有“非洲温暖之心”的称号,正是因为有像摩根这样的热心人吧。


我的司机兼保镖摩根


再见,马拉维的小渔村,希望再见时,你会更美丽。




摘选自:

撒哈拉之南:女记者的非洲视界/刘畅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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