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谭》系列43：义的担当

连环画《赵氏孤儿》封面，来源于网络

文｜张冬青

  纪君祥创作的元杂剧《赵氏孤儿》，全名《冤报冤赵氏孤儿》，又名《赵氏孤儿大报仇》，是一出古代戏曲里具有崇高精神的悲剧。
  赵氏孤儿本有史实，本事发生在春秋时代的晋国，史称下宫之难。赵家的渊源十分古老，可追溯到殷商时代，为嬴姓、赵氏。姓用以表明人之所出，以起到别婚姻的作用；氏表明人的身份地位，以便区分贵贱。秦汉以后，姓氏融合，以姓统称。
  关于赵氏孤儿的记载，《左传》与《史记》不同。前者是对史实的记述，涉及权力、私情、嫉害、中兴等政治、历史常见的主题。看过戏曲之后再去读《左传》，总是有所失望，发现有些史实不能支撑人物的光彩。后者把历史事件故事化了，所本应该加入了春秋战国的传说，变成了忠义复仇的主题，使历史故事化，使故事崇高化，塑造了数个抵达了人性高度的君子形象，成为民族人格可以敬仰的榜样。
  纪君祥的元杂剧，本自《史记》，经改编彻底变成了文学，成为中国古典文学中少有的具有崇高精神的悲剧，将凡尘生命升华到了恩义忠诚的人格境界。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曾说：

  明以后，传奇无非喜剧，而元则有悲剧在其中……其最有悲剧之性质者，则如关汉卿之《窦娥冤》、纪君祥之《赵氏孤儿》。剧中虽有恶人交搆其间，而其蹈汤赴火者，仍出于其主人翁之意志，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也。

《赵氏孤儿》中的人物，来源于网络

  话说赵朔乃忠臣之后，其父赵盾以及祖父赵衰为晋国的柱石之臣，受奸臣屠岸贾嫉妒加害，三百口人的家族被满门斩杀，唯有赵朔之妻因是公主而免遭屠戮，被囚禁府中。其时公主已怀有身孕，屠岸贾只等婴儿出生便要杀害以斩草除根。不久婴儿出生，即是赵武。屠岸贾已经下令严守府门，并张榜告示：“若有盗出赵氏孤儿者，全家处斩，九族不留。”公主必须把婴儿转移出去，便假令赵家门人也是医生的程婴前来看病，托孤给程婴：

  程婴，可不道遇急思亲戚，临危托故人，你若是救出亲生子，便是俺赵家留得这条根。程婴，你则可怜见俺赵家三百口，都在这孩儿身上哩！

  一个婴儿，一出生便被寄托了为三百口人报仇的使命，被赋予了延续一个忠义家族的命运，被承载了惩恶扬善的道义责任。于是，可想而知，保护、抚育、教养这个婴儿的成人的担子有多沉重。为了让程婴没有退路，也为了使程婴放心不会因受刑不过而说出托付之事，公主当场自尽。程婴将婴儿藏入药箱，涉险出府。遇到把门的将军韩厥，因心怀道义，经一番犹豫，最终放走了程婴，并当场自杀以使秘密绝无外泄的可能。然而，屠岸贾得知婴儿被救后，气急败坏，下令将全国半岁以下婴儿全部杀绝。程婴无法，决意献出自己的孩子。其时程婴四十有五，刚生有一个男婴不足满月。他决定全家一起赴死，以成全忠良之后。程婴找到与赵盾交好的退隐之士公孙杵臼，要把赵氏孤儿托付给他，让自己的孩子冒名孤儿，接受父子同死的处罚。公孙杵臼已年近七旬，他说，孤儿若能报仇需要二十年，自己未必活得到把孤儿养大，还是由程婴负责养育孤儿，自己抱着程婴的孩子一起赴死。这一个情节在《史记》里是公孙杵臼问：抚养孤儿和赴死哪个更容易？程婴说死更容易。于是公孙杵臼说那我选容易的，把难的留给你。

京剧电影《赵氏孤儿》剧照，来源于网络

京剧电影《赵氏孤儿》剧照，来源于网络

  尽管程婴千回百转地不忍把公孙杵臼牵连进来，但事情逼迫至此，为了保住孤儿，也为了拯救国中百千孩童，程婴接受了公孙杵臼的建议，两人商议妥当，程婴把自己的婴儿交给公孙杵臼，冒名赵氏孤儿，再由程婴去告发。屠岸贾不相信程婴的告发动机，程婴解释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以及更多的孩子，得到了屠岸贾的相信。结果，公孙杵臼受尽刑罚后与程婴的孩子同死。真正的孤儿被程婴养大。同时，由于屠岸贾信任了程婴又喜欢这个孩子，认了这个孩子做义子，教他骑射之武道。程婴忍辱负重教授孩子学问，同时把孤儿的身世遭遇全部画成图册，待赵武长大，一一解说。二十年后，成人成才的赵武报复了家族之仇，报答了一路护佑他而牺牲的长辈，完成了惩恶扬善的千古大义。所有的隐忍与牺牲在最后的复仇中得到安慰，而牺牲的动因——人心的道义——在安慰后得到升华，成为一个民族安身立命的气节。
  在由日常编织的历史中，不是人人都可能成为英雄，但英雄的光辉却照耀着大众，像天上的光，使人间充满希望，使人内心拥有力量。

2018年2月

《冬青谭》全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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