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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克诗11首

奥地利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尸体认领所


他们躺着并乐意,像非常要紧,

在事后编造一个情节,

使他们彼此并与这种寒冷

和解并融合,这情节最贴切;


因为这一切好像还没有结束。

什么样的名字早该在口袋里

揣上的?他们嘴边那一圈烦忧

人们已经反复擦洗:


它没有擦掉;只变得异常纯净。

胡须倒显得稍微硬挺,

但是按看守的品位更整齐,


以免使那些呆视者感到厌恶。

而在眼睑后面一双双眼珠

打了个转,现在朝里面窥视。





——在巴黎植物园

它的目光已被栏杆的晃过

弄得这么疲惫,什么也抓不住。

它觉得好像有千条栏杆

而千条栏杆后面没有世界。


强劲而轻捷的脚步柔软地行走,

在最小最小的圈中旋转,

像一种力之舞环绕一个中心,

在那里一个伟大的意志晕眩。


不过偶尔瞳孔的帘子

无声地撩起——于是有一幅图像进入,

穿透四肢紧张的静止——

随即在心中消失。




独角兽


那圣人仰起头来,祷告的话语

滑落像一顶头盔从他的头上:

因为正悄悄靠近,那难以置信的兽,

白色的兽,像一只被拐走的牝鹿

无助地祈求以它的目光。


象牙一般的腿的支架

在轻盈的平衡中移动,

一道白光喜乐地滑过毛皮,

而在那前额上,闪烁又静寂,

立着明亮的角,如月光下的钟塔,

每一步都使它挺直高耸。


长着浅灰淡红色绒毛的嘴

轻轻撩起,于是微微的白色

(白于一切)在牙齿上闪亮;

鼻翼张开并悄悄渴望。

但它的目光,不受任何限制,

将图像投入它自己的空间

并完结一个蓝色的神话圆环。




罗马石棺


但是凭什么我们可以不相信,

(像我们被放到某处并分派任务)

并非短时间只有欲望和憎恨

和这种困惑在我们心中盘留,


如像从前在装饰华丽的石棺里

在戒指,神像,彩带,杯盏中间,

在慢慢朽坏的锦衣华服里

躺着一具残尸,已慢慢朽烂——


直到被无从知晓的嘴吞噬,

它们不言语。(哪里有一个头脑

在思考,以便将来服侍那些嘴?)


在那里,从那些古老的渡槽

永恒的水曾被引入石棺——

如今它映现并流淌,亮闪闪。



天鹅


这种艰难,穿过未做的一切

被捆住一般沉重地走去,

像天鹅未造设的走步。


而死去,即不再抓住

我们每天立足的根基,

像它骇怕的降落:


落入水中,湖水温柔地承纳,

似乎幸福而陶醉,

从下面退走,一浪接一浪:

而它无限沉静,笃定,

益发成熟,益发庄严,

像国王一般从容远去。




一种女人的命运


像国王狩猎时抓起一个杯子,

任何一个杯子,举杯畅饮——

可是随后它就被拥有它的人

收藏起来好像不再是杯子:


命运或许同样,也那么干渴,

偶尔将某一位端到嘴边啜饮,

然后她就被一种细小的生活,

太怕弄碎她,当成非用品


摆放到谨小慎微的陈列柜里,

那里面有他的异宝奇珍

(或是被视为珍奇的玩意儿)。


她陌生地立在那里像个典押品,

无非是变得陈旧变得暗淡,

并不珍奇也从不稀罕。




久病初愈的女人


像一阵歌声来了,走在巷子里,

渐渐靠近并再次望而却步,

拍击羽翼,有时几乎被抓住,

随即再次被远远撒出去:


就这样生命跟痊愈者捉迷藏;

而她呢,躺够了并这么虚弱,

笨拙得无法把自己献出,

便做出一个不寻常的动作。


她觉得这几乎像是诱惑,

当那只已经变硬的手,

手上的炽热相当荒谬,

自远而近,似乎以怪诞的触摸,

伸过来给她坚硬的下巴爱抚。




女盲人


她坐着像别人一样饮茶。

我起初觉得,好像她,与众不同,

有点异样地端起她的茶杯。

她笑了笑。几乎叫人心痛。


当人们终于站起来并摆谈

并慢慢,像偶尔会发生的一般,

走过许多房间(摆谈并大笑),

那时我看着她。她跟在别人后面,


收敛,如像一个女人

马上就得唱歌,在众人面前;

她那双明亮而喜悦的眼睛上

有外面的光好像在湖面。


似乎有什么尚未超越,

她慢慢跟随,她需要漫长;

可是;仿佛,在一个过渡之后,

她不再行走,而是飞翔。




死亡经验


我们对这趟远行一无所知,

它不与人分担。我们没理由

向死亡表示欣赏,爱慕

或憎恶,但一张假面之嘴


哀声控诉,使得它异常丑陋。

世界还充满角色,等待扮演。

虽喜欢我们,但只要我们烦忧,

死亡也介入,虽然不讨人喜欢。


但你上路时,透过那道裂缝,

你由此远去,一抹真实射入

这个舞台:真实的绿之绿,

真实的阳光,真实的树林。


我们演下去。单调地背诵台词,

好不容易学会的,偶尔亮出

手势;但你的此在,虽然被抽去,

虽然被逐出我们的大戏,


有时却袭击我们,像一种感悟——

对彼岸的真实,突然降临,

于是有一刻我们尽情投入

人生之戏,不曾想到掌声。




蓝色绣球花


如像颜料盘中最后的绿

这些叶片,干枯,暗淡而粗糙,

在伞状花序后面,而花序并未

穿着一种蓝,只是远远映现。


它们映现它,哭过而且模糊,

似乎它们又要失去它,

如像在陈旧的蓝色信笺里

它们里面有黄,紫和灰;


洗得褪色了像一条儿童围裙,

不再被穿着的,什么也不再发生:

令人感慨一个小生命之短暂。


但突然那蓝色好像在更新

在某个花序里,于是人们看见

一朵迷人的小蓝花在绿叶前欢喜。




最后的傍晚(出自诺娜夫人的所有物)


黑夜和远方的行驶;整个大军

和火车正从公园旁开过去。

但他的目光越过羽管键琴,

他继续弹奏并看向那淑女


几乎像人们窥入一面镜中:

里面充满了他的青春的轮廓,

他知道它们承载着他的悲痛,

在每个音符旁美丽而更诱惑。


可突然仿佛场景变得模糊:

她好像吃力地站在窗龛中

并抑制心房急迫地跳动。


弹奏缓下来。凉气从外面吹入。

而梳妆台上立着,陌生又蹊跷,

骷髅头上黑色的舌筒状军帽。

林 克 译



奥 斯 维 辛 之 后 的 赋 格

《死亡赋格》为策兰的成名作。纵然这首诗在后来成为诗人的一个标签,策兰本人甚至拒绝一些选家把它收入各类诗选中,但这并不影响它的重要。无论谈论策兰本人还是谈论战后欧洲诗歌,这都是不可绕过的一首诗。诗中对纳粹邪恶本质的强力控诉,它那经历了至深苦难的人才有的在神面前的悲苦无告,它那强烈、悲怆而持久的艺术力量,至今也仍在感动着无数读者。的确,正如美国著名翻译家和诗人哈斯所言,它是“二十世纪最不可磨灭的一首诗”。4
《死亡赋格》问世后之所以产生如此广泛的影响,这和二战后西方的思想处境、和西方知识分子所关注的问题密不可分。1949年,流亡美国的德国犹太裔哲学家阿多诺在《文化批判与社会》接近结尾处这样写到:“奥斯威辛后仍然写诗是野蛮的,也是不可能的”。无论这个断言在后来是怎样引起争议,它都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不仅提出了战后西方诗歌、艺术的可能性问题,更重要的,是第一次把“奥斯威辛”作为一个西方心灵无法逾越的重大“障碍”提了出来。
奥斯威辛本来是波兰的一个小地方,纳粹德国曾在那里建立集中营,有上百万犹太人、吉普赛人、波兰人、斯拉夫人及持异见者被杀害,所以它又被称为“死亡工厂”。不仅大规模的屠杀令人难以置信,其技术手段的“先进”程度和工业化管理程度都属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身为人类却又制造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反人类暴行,产生过巴赫、歌德的文明高度发达的民族却又干出如此疯狂野蛮的事,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人类理性所能解答的范围。它成为现代人类历史上最残酷、黑暗的一个谜。可以说,对于西方文明和西方心灵,它都是一个“深度撞击”。它动摇了文明和信仰的基础。
正因此,“奥斯维辛”成为一个具有划时代象征意义的事件。经由人们从哲学、神学、历史、政治、伦理、艺术和美学等方面所做出的重新审视和追问,它不仅成为大屠杀和种族灭绝的象征,它还伴随着人们对一切集权主义、对专制程序、对现代社会的异化形式、对工业文明和种族、信仰问题的思索和批判。可以说,正是伴随着这种绝对意义上的追问,“奥斯维辛”照亮了人们长久以来所盲目忍受的一切。德国著名学者瓦尔特·延斯就曾这样耐人寻味地说:“在还没有奥斯维辛时,卡夫卡已经在奥斯维辛中了”。5
从这个意义上讲,只从进入现代社会,人们就生活在“奥斯维辛”的诅咒之下。
这就是为什么策兰的作品在世界上包括在中国引起人们广泛关注的重要原因。现在,我们来看策兰的这首诗:

死亡赋格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傍晚喝
我们正午喝早上喝我们在夜里喝
我们喝呀我们喝
我们在空中掘一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
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他玩着蛇他写
他写到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
他写着步出门外而群星照耀着他
他打着呼哨唤出他的狼狗
他打着呼哨唤出他的犹太人在地上让他们掘个坟墓
他命令我们开始表演跳舞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
我们早上喝正午喝我们在傍晚喝
我们喝呀我们喝
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他玩着蛇他写
他写到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苏拉米斯我们在风中掘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

他叫道朝地里更深地挖呀你们这些人你们另一些唱呀表演呀
他抓起腰带上的枪他挥舞着它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更深地挖呀你们这些人用你们的铁锹你们另一些继续跳舞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
我们正午喝早上喝我们在傍晚喝
我们喝呀我们喝你
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苏拉米斯他玩着蛇

他叫道把死亡演奏得更甜蜜些死亡是从德国来的大师
他叫道更低沉一些拉你们的琴然后你们就会化为烟雾升向空中
然后在云彩里你们就有一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夜里喝
我们在正午喝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
我们在傍晚喝我们在早上喝我们喝你
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他用子弹射你他射得很准
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
他派出他的狼狗扑向我们他赠给我们一个空中的坟墓
他玩着蛇做着美梦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

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苏拉米斯

据传记材料,策兰这首诗写于1945年前后,1947年它被译成罗马尼亚文在布加勒斯特初次发表时为《死亡探戈》,后被策兰定为《死亡赋格》(“Todesfuge”)。而这一改动意义重大。它不仅把纳粹集中营里的屠杀与赋格音乐联系起来,而且把它与赋格艺术的大师、德国文化的象征巴赫联系了起来(“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因而对读者首先就产生了一种惊骇作用。
“Todesfuge”为策兰自造的复合词,即把“todes”和“fuge”拼在一起,其间不加任何语法关系。策兰经常利用德语的特性自造复合词和新词,以至于人们有一个说法“Celanian composite”(策兰式的合成物)。“Todesfuge”目前的英译有“Death Fugue”、“Fugue of Death” 、“Death’s Fugue”、“Deathfugue”等,最后一种最接近原文。因为在原文中,两个词相互对抗,又相互属于,从而再也不可分割。在中文中,有“死之赋格”(李魁贤译本)、“死亡的赋格”(叶维廉译本)、“死亡赋格曲”(钱春绮等人译本)等译法,我译为“死亡赋格”,以尽量忠实于策兰的句法。
和这种词语的并置相关,《死亡赋格》整首诗在语言形式上也比较特别,即不“断句”,这给阅读和翻译都带来了难度。在我的印象中,有几种中译本都是在诗行中加上了标点符号或人为地把它隔开,但这并不合适。为了不破坏原诗中那种音乐般的冲击力,并尽力传达原诗的语感和节奏感,我没有照顾人们的阅读习惯,用了这种不断句的译法。
诗的第一句就震动人心:“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傍晚喝”。这一句在后来反复出现,有规则地变化,成为诗中的叠句。令人惊异的是“黑色牛奶”这个隐喻本身。说别的事物是黑色的人们不会吃惊(策兰早期就写有《黑色雪片》一诗),但说奶是黑色的,这就成大问题了。这不仅因为奶是洁白的,更重要的是:奶是生命之源的象征。但在策兰的诗里,在死亡的集中营里,它却变成了黑色的毒汁!这真是令人惊骇。它所引起的,不仅是对德国纳粹的控诉,还从更深处动摇了人们对生存基础、对文明的信念(有人在读这个隐喻时,就联想到“母亲在摧毁她的婴儿”6)。因而“黑色牛奶”具有了更深广的生存本体论的意味。最近的一系列毒奶粉事件表明,我们仍生活在“黑色牛奶”的诅咒之下。
“牛奶”是怎样变成“黑色”的,或者问文明是怎样反过来成为生命的敌人?这一切都让人不能不去追问。哲学家海德格尔虽然和纳粹的历史有着抹不掉的关系,但他对日益扩张的现代技术和西方文明所提出的深刻质疑,他关于“技术的白昼是世界的黑夜”的洞见,却可以帮助人们反思这一切。在1949年,海氏自己在一次讲演中也曾把工业化了的食品生产同集中营联系在一起,说它“本质上同尸体和毒气室的生产一样”。7为什么它们本质上是一样的?这让人不能不去深思。
回到策兰的诗上,“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傍晚喝”,这句诗不仅是一个悖论,它在后来反复出现时奇特的时间顺序也值得留意:“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傍晚喝/我们在正午喝早上喝我们在夜里喝”。这里不仅有时间的颠倒,按照费尔斯蒂纳在策兰评传中的提示,这里面还有着《旧约·创世纪》的反响:“上帝称光为昼,称暗为夜。那里还有傍晚,还有早上:第一日”。而策兰对之的模仿可谓意味深长。这种模仿使“奥斯维辛”与一个神示的世界相对照,从而产生了更强烈的震撼力。这“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傍晚喝,正午喝,在夜里喝,“我们喝我们喝”!这就是神的惩罚吗?
我们再来看诗中对赋格艺术手段的精心运用。赋格音乐一般由数个音组成的小动机胚胎成主题,朝各个方向发展、转化,直到内容充足为止。在这个过程中它运用对位技法,使各部分并列呈示,相应发展。巴赫的赋格音乐具有卓越非凡的结构技巧,并充溢着神性的光辉,它构成了欧洲古典音乐的一个高峰。而策兰的《死亡赋格》第一、二、四、六段都以“清晨的黑色牛奶……”开头,不断重新展开母题,并进行变奏,形成了富有冲击力的音乐节奏;此外,诗中还运用了“地上”与“空中”、“金色头发”与“灰色头发”的多种对位,到后来“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也一再地插入了进来,一并形成了一个艺术整体,层层递进而又充满极大的张力和冲击力。读《死亡赋格》,真感到像叶芝所说的“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说《死亡赋格》有一种“可怕的美”,一是指集中营里那超乎一切语言表达的痛苦和恐怖居然被转化成了音乐和诗!一是指它在文明批判上的“杀伤力”:它以这种“以毒攻毒”的方式对已被纳粹所毒化了的德国文化进行了有力的批判和质询,它真正构成了一种来自特洛伊木马内部的“颠覆”!
巴赫的音乐美妙吗?当然。但在纳粹集中营里,它居然成了死亡和种族灭绝的“甜蜜”的伴奏。这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震惊的么?
赋格音乐最主要的技法是对位法,《死亡赋格》中最重要的对位即是“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与“你的灰色头发苏拉米斯”。玛格丽特,这不是一般的名字,是在德国家喻户晓的歌德《浮士德》中悲剧女主人公的名字。苏拉米斯,据费尔斯蒂纳在策兰评传中提示,她在《圣经》和希伯莱歌曲中多次出现,在歌中原有着一头黑色秀发,“归来吧归来,苏拉米斯,归来吧归来,让我们看到你”,她成为犹太民族的某种象征。需要注意的是,在原诗中,策兰不是用“grau”(灰色)来形容苏拉米斯的头发,而是用的“aschen”(灰,灰烬,遗骸,英文为“aschenes”)。这一下子使人们想到纳粹集中营那冒着滚滚浓烟的焚尸炉,也使人想到格林童话中那位被继母驱使,终日与煤灰为伴的“aschens”即“灰姑娘”!
“aschen”这个词的运用,本身就含着极大的悲痛。诗的重点也在于玛格丽特与苏拉米斯的“头发”:“he writes when dusk falls to Germany your golden hair Margarete”(“他写到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有人译为“他写信当暮色降临德国你金发的玛格丽特”,这是错译。因为在这样的译文中,诗的重心变了。实际上,策兰要强调要呈现的不是别的,正是“你的金色头发”以及它与“你的灰色头发”的对位。诗人着意要把两种头发作为两个种族的象征。与此相对应,诗中的“他”和“我们”也都是在对这种头发进行“抒情”和感叹,“他写到当黄昏…”,这里的主体是集中营里的纳粹看管,“他”拥有一双可怕的蓝色眼睛和一个种族迫害狂的全部邪恶本性,但这并不妨碍他像一个诗人那样“抒情”,他抒的是什么情呢——“你的金色头发呀玛格丽特”,这里不仅有令人肉麻的罗曼谛克,在对“金色头发”的咏叹里,还有着一种纳粹式的种族自我膜拜。他们所干的一切,就是要建立这个神话!
正因为如此,两种头发在《死亡赋格》中的对位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你的灰色头发呀苏拉米斯我们在风中掘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这里的主体变成了“我们”,被迫喝着致命的黑色牛奶,被迫自己为自己掘墓,承受着暴虐和戏耍而为自身命运心酸、悲痛的“我们”。从这里开始的“对位”一下子拓展了诗的空间,呈现了诗的主题,使两种头发即两种命运相映衬,读来令人心碎。策兰就这样通过赋格音乐的对位手法,不仅艺术地再现了集中营里犹太人的悲惨命运,也不仅对纳粹的邪恶本质进行了控诉和暴露,而且将上帝也无法回答的种族问题提到了上帝面前,因而具有了更深刻悲怆的震撼力。诗的最后,又回到了赋格艺术的对位性呈示:

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苏拉米斯

在诗中交替贯穿出现的,到最后并行呈现了。这种并列句法,这种金色头发与灰色头发的相互映照,使人似乎感到了某种“共存”甚或“重归言好”的可能,但也将这两者的界线和对峙更尖锐地呈现了出来。这种并置,正如有人用一种悖论的方式所表述,是“一个不调和的和弦”。8它的艺术表现到了它的极限。
所以说诗的最后将上帝也无法回答的问题提到了上帝面前。
但全诗最后的重心却落在了“你的灰色头发苏拉米斯”这一句上,诗人以此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全诗。苏拉米斯,带着一头灰烬色头发的苏拉米斯,象征着被德国的死亡大师不可抹掉的一切,在沉默中永远地显现在人们目前。
策兰在其据说是与阿多诺进行想象性对话的散文《山中话语》中有这样的句子:“拐杖沉默,石头沉默,然而,那沉默不是沉默”。9
的确,那沉默不是沉默。策兰这首诗的最后,或者说他一生的写作,就写作于这种如他自己所说的“回答的沉默”(the silence of answers)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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