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志不忘记念，往事不如烟
今天，是玫瑰少年叶永志逝世22周年纪念日，想了想，我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之前，为了做一个男性研究，我接触到了男生A，他的经历让我至今感到后背寒凉。
他是异性恋，但因为长相秀气、性格内向，从小就被贴上“gay”的标签，「娘炮」「娘娘腔」「假女人」是他长期摆脱不掉的绰号。
A每次上厕所的时候，班里的男生也会跟着一起去，然后站在他身旁，指着他的下体说「你这是假的吧」，并且会上手「验真伪」，然后叫嚷着让整个厕所里的人都去围观。
A很内向，体型也比较单薄，所以不敢反抗那群一身痞气的男同学。后来他只好等到临近上课的时候才去上厕所，因为那时候厕所没人。
不过只有小号可以这样处理，遇到想上大号的时候，他基本都憋着回家上，实在憋不住就会上课打报告去，尽管这样会被班上的痞男一阵唏嘘，但至少不用遭遇侮辱。
「玫瑰少年」这个词是A跟我科普的，他说在台湾有个跟他很像的男生，叫叶永志。
同样由于遭受长期霸凌，叶永志也是只敢快上课的时候才去上厕所，结果有一次在厕所不幸身亡，后来蔡依林等歌手为他创作了一首歌，叫《玫瑰少年》。
男生A的家里很传统，他从来都不敢向家里提及他遭受歧视和霸凌的事。他说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在被窝里听着《玫瑰少年》哭泣了，他也始终认为没有亲历过的人很难跟他真正共情。
男生A成绩很好，后来努力考上了远离家乡的某985。上了大学后，他坦言感觉活过来了。他第一次知道上课去厕所是不用打报告的，第一次发现大学里没有了在厕所里侮辱他的屌男，他享受大学里被淡化的班级概念，享受校心理互助社团给予他的善意。
他现在已经可以坦然回忆过往那段痛苦的经历，他叹息道：「如果叶永志也能撑到上大学该有多好」。
在对男生A的一段预采过后，我又陆续接触了另外几位有着类似经历的男性，然后逐渐深刻认识到，「玫瑰少年」作为一首歌、作为一个非物质符号，对于曾经受过压迫的弱势男性来说意味着什么。
前段时间，有歌手改编了《玫瑰少年》这首歌，其中加了大段描写个人是如何功成名就的唱词。
无论改编者的初衷是什么，但诸如「身体里藏着虎豹龙胆」「压制中学会反击」「伤痕是勋章」「挫折只会让我强大」这样的唱词，其实很难成为被霸凌者的内心独白，更难以成为解救他们的金科玉律。
它更像是勇猛者用着一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口吻去质疑弱势群体「你为何不勇敢起来」。
当然，如果能让施暴者受到应有惩罚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点。而对于那些囿于深渊的被霸凌者来说，强权书写的姿态其实无异于一种新的伤害。
以我的受访者男生A为例，在长期的被歧视与暴力中，他是反击不了的，他当时没有这个能力，如今也没有。霸凌他的人后来甚至蹲过局子，他们客观上的力量差异从未发生改变，甚至还在逐渐拉大。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得更好，彻底脱离以前生活的那个小地方。
《玫瑰少年》原曲也没有一处地方是在告诫遭遇苦难之人一定要正面硬刚的，更多给予的是鼓励与心理支持，如「喧哗如果不停 让我陪你安静」「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别让谁去改变了你」……
值得提出的是，当前，有些男性一边喊着性别平等、拒绝霸凌，但另一面却明里暗里地要将所谓不具备阳刚之气的男性革除男籍。
这种通过言语表达来疏离霸权与不平等的行为表面像是一种进步，但实质上依然是另一种父权再制的体现。
与那些至今仍固执坚守阳刚霸权的大男子相比，善于在口头上将自身置外于其现存的优越与不平等系统、披着平权外衣隐蔽地强化性别界线的男性，其实更值得检视。
强权之下是真切的血与泪，不求有真正的同理心，但愿永远有人能知悉，生而为人无罪。
另：文首提到的男性研究还在进行中，如果您有类似经历且您愿意的话，可在后台发送「参与访谈」，添加研究负责人微信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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