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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货 | 韩晓秋:一个“吃货”的人生记忆

韩晓秋 新三届 2020-08-25


  作者档案
作者近影


韩晓秋,1956年生,1974年高中毕业后插队。1977年恢复高考考入白城师范学院中文系。终身从事语文教学工作,现已退休。


原题
一个"吃货"的人生记忆 



作者:韩晓秋



写在前面


我成为家庭主妇后,和兄弟姐妹,和亲朋好友感慨过无数次的是,我们的母亲一代人太苦了!她们做母亲,做妻子,做家庭主妇,太难了!比她们的母亲,比她们母亲的母亲还要难上几倍,因为她们这一代人经历了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三年灾害”。即便不是那几年,整个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末,生活极其困窘,物质极端匮乏,家庭主妇极其难做,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为母亲,眼看着孩子们嗷嗷待哺而无能为力,眼看着儿女们见到好吃的眼冒绿光而不得,母亲心是怎样的痛。我做家庭主妇做妻子尤其是做母亲后最想说的就是:谁在吃饱吃好之后怀念那个时代我跟谁急。


(上)


我的儿时记忆是从饥饿开始的。我1956年出生,不挨饿时没有记忆,有记忆便是如影随形的饥饿。最早的记忆是弟弟小时候。


弟弟1959年9月末出生,大概半岁时出麻疹合并小儿肺炎,住进了呼和浩特(父亲支边从天津去了内蒙古邮电学校)儿童医院。医院母婴隔离,等弟弟出院,母亲的奶水没有了,只能凭单位证明办“代乳粉”票,凭票购代乳粉。当时即便城市,也是粮食定量,虽不至于饿死,但副食品的奇缺,果腹全靠原本就不够吃的粮食,缺粮也就更加突出。


呼和浩特城市供应粮少有玉米小米之类“粗粮”,供应的大部分是白面和大米,还有“莜面”,称“细粮”。母亲曾说过,如果以粗粮为主,或许缺粮会好一些,孩子们肚子里没油,吃馒头大米饭肚子没底儿呀。我的记忆便从这时开始。

 

弟弟小时候,俩姐姐都上学了,母亲去邮电学校的“人民公社”工作(当会计),平时我们去幼儿园。但也有大人不在家,只有哥哥我们仨的时候。大概母亲不放心哥哥,于是我便担负起喂弟弟吃饭的任务:几汤匙代乳粉,用热水冲开,泡进掰碎的馒头。弟弟坐门槛上,我蹲在他对面,一匙一匙地喂。每喂一匙,便哀求一次:“让我吃一口吧?”弟弟把脑袋摇成拨拉鼓。再喂一口,再求一次,再摇拨拉鼓……一碗代乳粉泡馍喂完,也没敢往自己嘴里送一口,白白浪费一大堆口水!长大后提起这事,我肠子都悔青了:他又不会说话,没法告状,我吃了就吃了,怕怎的!


也就是这一年初冬,我们举家迁往呼伦贝尔盟的海拉尔。邮局大院外面是一片荒地,我们第二年春天开始开荒种土豆,窝瓜,玉米,粮食终于够吃了。但东北的大馇子,玉米面,小米成为我们的主粮,供应的有限的细粮给父亲开小灶。粗粮不好吃,加之海拉尔漫长的冬天,蔬菜永远是土豆萝卜大白菜,记得那时经常吃白水煮萝卜干——关于萝卜,我得多说几句。我一直以为萝卜(指青萝卜)可以生吃,脆脆的,甜甜的,略带点辣,当水果;可以切丝做汤,不放酱油,出锅萝卜丝,青是青,白是白,顺气养胃;听说可以和牛肉一起烧,但我得声明,我只吃牛肉……总之,这东西怎么能当菜甚至当饭呢?


写到这,我自己也明白了,我的饥饿感,还有“馋”的成分——主食(多年的陈粮)副食(无肉无蛋)都不好吃!可是那时候,馋也没办法,哪有可口的东西呢?鱼肉蛋不知多久才能见到一次。我自幼饭量小,吃这些东西没有热量也没有热情,所以感觉天天都饿得不行,好容易开饭了,一看这饭菜又吃不下多少,于是一会儿又饿了……母亲曾形容我:两手插棉裤兜里(背带裤,前面有个兜兜),蜷坐在那,半天不动……五六岁的女孩子,不正是天天蹦蹦跳跳像只喜鹊似地叽叽喳喳,我那个样子,分明是饿的!


因为饿,对一切认为是“美食”的东西都记忆犹新:青玉米下来,从煮进锅里,开锅后房间里飘散着的玉米的鲜甜味就让我六神无主……终于揭锅了,薄薄的一层玉米皮下是珍珠般的玉米粒,饱满的颗粒上还蒸腾着水气,迫不及待地下手,边嘘着气边剥皮下口,新粮食的味道至今都忘不掉。几十年来,每到秋天青玉米下来,我一定第一时间买回,煮好掀开锅盖,扑面的甜香中,几十年前的场景再现……


因为馋,每次走进家附近的杂货店,看着柜台上并列的几个口朝里的大瓶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糖果,我就想,长大了,就到这个小店做售货员,谁也别拦着我!


看见街边上炸油条,一根根刚出油锅的油条胖胖的,黄黄的,我边吞咽着口水边下决心:当不成店员就干这个,先吃够,再卖!


因为既饿且馋,我日日夜夜盼过年。过年,各种供应的东西如细粮,肉等,都比平时定量多一些,还会有平时根本见不到的东西如黄米面,葵花籽等。于是,过年,成为我儿时最幸福的期待,“吃货”人生中最深刻的记忆:从“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到我们这一代人,很多过年的仪式都没了,既有“破四旧”的因素,也有物质匮乏,人们过年情绪不高的因素)开始,天天数着“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糊窗户”——这些,我不感兴趣;“二十六,炖大肉”——母亲真的在这一日炖一大锅红烧肉放坛子里,留正月烩菜;“二十七,杀公鸡”(不记得有没有鸡可杀);“二十八,白面发”——这是我家的重头戏:母亲会在这一天蒸好几锅馒头,有豆馅馒头和实心馒头两种。我的任务是出锅后按母亲指点,给每个馒头点红点。用筷子点一个大红点,用火柴头点五个小红点,以区分两个品种。点完点的大馒头晾在那,满屋喜庆!年的准备工作到二十九达到高潮:贴春联,炒瓜子。父亲忙着准备年夜饭。我流连在厨房,看看这,闻闻那,都是半成品,进不得口。明天,明天,明天就能吃了!倒计时……每年过年,我都会在饕餮之后打“生食嗝”——母亲说是消化不良……算一算,是不是有几十年再没有打过这种嗝了?

 
元宵节,像母亲当年带着我们一样带着外孙女做面食


平时老百姓说一个人“没出息”,理由大多是“非懒即馋”或“又懒又馋”,我馋,但不懒,所以不能入“没出息”之流。


婚后,我有了主宰厨房的权力,加之物质条件越来越好,我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首先,我回忆,当年想吃什么没吃到嘴呢?对——


蛋炒饭:每周日全家吃一顿米饭,剩下的第二天蛋炒饭,父亲一个人吃。每次母亲端上桌这唯一的一碗蛋炒饭,里面绿的葱花,黄的鸡蛋,白的米饭,泛着诱人的油光,我心里都会伸出小手来……

 

炒饼:母亲烙饼手艺极高,层多极了。每天中午给父亲烙饼,每顿剩下的积累够一顿,饼切丝,瘦肉切丝;炒肉,放饼丝,加佐料翻炒,少量加水,出锅时佐以一绺切成寸段的蒜苗,端上桌,香味直透嗓子眼儿……

 

软面卷子:70℃左右水和面醒透,上面板擀成片,铺油,略撒一点盐,然后边扽边卷,面薄如纸,手在面片下清晰可见,卷成入锅蒸,熟后切段,数不清的层次,叹为观止!我曾做好拿去办公室,同事一抢而光,评价“这哪里是主食,分明是点心……”


把小时候想吃没吃着或没吃够的全部温习之后,进入自由创作。

 

蒸花卷:如果有剩大米粥或大米饭最好。老面肥发面,老碱。不宜多揉,略撒盐。有一天高胜徒弟来串门,我正蒸花卷。一会出锅,我说:“尝尝嫂子的花卷……”“不吃不吃,我刚吃饭了……”“尝尝,又不是让你吃饭……”吃了一个,“嫂子,我还想再吃一个……”得,遇一吃货同伙!


去年冬天给一个娶了南方女子的同学做面食邮走,除了饺子和粘糕,还装了两锅大花卷,结果买面花50元,邮费花100元!


蒸发糕,烙小饼:从两掺面到五掺面六掺面——燕麦面,麦仁面,小米面,黄豆面,玉米面,白面,还可以有荞麦面,黑米面,高粱面等。拿到办公室,一抢而空!家里来客人,点名吃发糕不吃大米饭。


焖面:母亲在西部区学来,叫“菜面”,粮食不够吃以菜代。里面的菜有豆角有圆白菜。我在集体户第一次做,我们有的是豆角,只放豆角。擀好面条放在猪油炖豆角上,饭菜一锅出。那一顿,同学们吃得沟满壕平,就在那天,大姐信玉华说了一句话,成为我们后来夸奖谁做饭好吃的最高评价:吃饱了,没吃够!


烙韭菜盒子:韭菜盒子,一定不能吃外卖,鸡蛋如星星,韭菜烂歪歪,咬一口,一股烂菜味。


韭菜盒子鸡蛋要多,韭菜要嫰,一定放粉条,口感好,还壮馅。烙时别舍不得油。好朋友的女儿有一段时间每天中午在我家吃饭,就爱吃这个,总是说:“吃过好多人做韭菜盒子,怎么就是韩姨做的最好吃呢?”高胜酷爱吃带馅的东西,烙韭菜盒子吃到不撂筷子!

 

攥汤子:攥汤子对食材的要求极高,必须是玉米馇子泡多日,水磨。2000年带高胜回插队农村,他没吃够。2017年春,40年前教过的学生来山东探望我,带来了汤子面,学生王玉香手把手教我怎么做。2018年初冬,学生姜凤荣邮来蘑菇和一大坨子冻着的汤子面,还是没吃够。怎么办?跑超市,挑选最细的玉米面,回家再箩一遍,面更细了,加入少量面粉增加韧劲。不会用汤子套,馋人自有笨办法,用蒸锅的屉压出条,成了!炸一碗鸡蛋辣椒酱,高胜吃得满头大汗,心满意足!


六掺面的小饼,也可以蒸发糕


自己原本就是一个吃货,从小对一切写吃的文字有特别的好感。从《红楼梦》中的螃蟹宴到《水浒传》里的大盘牛肉,从《林海雪原》里夹皮沟的狍子肉狍蹄筋儿,到《红旗谱》里退役老将军家夕阳下小院饭桌上的绿豆粥窝窝头,都曾经把我馋得抓心挠肝……所以,婚后当家做主了,经济条件也非昔日可比,想吃什么就立马下厨,必得饱口腹而后快。又挖空心思花样翻新,厨艺日益精进:采玫瑰花,做玫瑰花饼(跟二姐学的);擦西葫芦丝,摊西葫芦面饼;擦胡萝卜丝,和面炸萝卜丸子;捋榆树钱,蒸榆钱发糕,熬榆钱疙瘩汤;自制红小豆馅,做粘糕;自己炒面做油酥饼;枣馒头糖三角油炸糕,肉包子菜包子猪油饼……女儿从小就宣布不吃外卖,老妈就花样翻新呗。毕业几十年的学生回忆学生时代,在韩老师家吃了什么什么,也成为他们的集体记忆。


2017年回农村,学生姜凤荣给我们做的攥汤子
 
(下)


平心而论,我的母亲还是当年母亲群体里的幸运者:一是我父亲工资高于当时大多数人家(虽然大多时候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几乎所有生活所需都凭票供应,但工资高低生活质量还是有区别的),二是我们家孩子饭量相对较小。我这样讲,是有参照的,我插队时集体户6个女生,属我饭量最小,这是大家公认的;还有是婚后,我从丈夫那知道了什么是饭量大:我娘家一兄一弟哥俩合起来,也吃不过我丈夫一个人!

于是我更加感慨更加佩服也更加心疼我的婆婆,是怎么养活了两子六女8个孩子!婆婆在世时也的确给我讲过很多粮食不够吃时的故事,包括高胜一个人差不多吃了全家人的饭,孩子们挨饿,甚至把准备种土豆的种子都吃了……婆婆多次说,幸亏满洲里地广人稀,挖野菜捋榆钱榆叶,河里湖里捕鱼捞虾领孩子开荒种地,要是在老家,早饿死了!

所以我觉得我母亲挺幸运,孩子饭量小也无形中帮了忙,但副食品的奇缺,也让全家人因肚子没油水而饭量大增,如果不是在海拉尔也能够开荒种地,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

有健康指南之类帖子说吃什么最健康:当地,当时,盛产。海拉尔“当地,当时,盛产”就是土豆:沙土地,十年九旱,使海拉尔的土豆具备了又大又圆又面(淀粉含量极高,俗称“起沙”)的特点,是蔬菜,也是粮食。

海拉尔烧的是附近扎莱诺尔矿煤出的煤。这种煤燃点低,过火即熄,很像烧木头,但煤灰却极保温,落下很久的灰去拨弄,里面还有红火,最适合烧土豆!于是我们小时候就有了最美味又最廉价的副食品:烧土豆。

通常是两顿饭之间,饿得贼眉鼠眼挖空心思到处找吃的而不得,看炉下有灰(海拉尔屋里取暖近8个月),有了:烧土豆!东北人秋天收藏土豆要吃7-8个月,家家有菜窖专门收藏土豆萝卜白菜。下窖,挑半大不小的——大的熟得慢,小的不盈口——塞进灰里,让灰全部埋没,开始等,岁月漫长……终于熟了,扒拉出来,抢一个在手,边吹气儿边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慢慢掰开,里面腾出一股热气,带着食物熟了的香味,外酥里面,泛起一层诱人口水的“沙”……识字后读书,每每读到寒夜母亲塞给苦读的孩子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便想,连烤土豆都这么好吃,烤地瓜不是更美味了?什么时候也能吃一个烤地瓜呢?

 海边尝牡蛎,大棚品草莓

海拉尔水果“当地,当时”的是山丁子、臭李子、高粱果(野生草莓,个小,酸甜)笃斯(学名蓝莓),都属于野生状态,所以并不“盛产”,吃到的时候不多。唯一种植的水果是“菇娘(读上声)”,产量极低,很少看到像现在这样大堆的卖,也从未买过黄黄的熟果吃一次。花一分钱,买几个绿的,回家做成皮儿,放嘴里吹响儿……苹果鸭梨桔子现在的大路货水果连过年都很少见。春节吃的是冻梨冻柿子。

东北的菇娘和野生的蓝莓


有一次父亲回家带回一大串香蕉,绿绿的,生的!母亲把这串香蕉用被子裹住,不知捂了几天,这几天,我们的心思都在这一串香蕉上:熟了么?什么味儿?好吃么?终于分到手了,皮绿中有黄,迫不及待剥开,咬一口,滑滑的,糯糯的,略带涩——还没熟透……咦,我还没舍得嚼,怎么自己往嗓子眼里跑,还没品出味儿就下去了?(后来知道,猪八戒吃人参果就这样!)怎么吃白水煮萝卜干就堵在嗓子眼儿不下去?今天去赶集,集上黄黄的香蕉2.00元一斤,番茄还2.5一斤呢,我正眼都不看!

 东北野生的山丁子和臭李子(网图)


1966年,我们全家随父亲工作调转迁往乌兰浩特——当时是一个县级小镇(海拉尔是地级市),周边有25个公社,把这个弹丸小镇围得严实。因为周边都是农民,近郊又有若干蔬菜社,所以乌兰浩特有那个年代很少见的集市,都是农民来卖自家出产的农副产品,父亲的高工资有了用武之地。那年头,粮食不好吃,玉米面玉米馇小米都是多年陈粮,有的苦,有的甚至苦中有辣,吃在嘴里打转不往下走,副食再供应不上,生活真是很闹心……

我家到乌兰浩特是六月份,安顿好之后,母亲就在邻居的指点下去了集市,回来后兴奋地告诉我们: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肉,鸡,鸡蛋,新鲜蔬菜,各种干菜,甚至有人在偷偷的卖粮食(不拿出来摆着,看好了凑跟前问:要小米么?)……母亲特别高兴,终于可以买到凭票供应以外的东西了!

从那时起,我们认识了一种豆角。这个品种的豆角不到一乍长,直直的,小巧得很,是豆角家族的靓妹——离开乌兰浩特后再没有见过,去年突然在满洲里市场见到,显然是上了化肥后的长相:又长又宽,是重量级了——里面的豆有5.6个,一个挨一个,因贴得近,豆的两头都是平的,所以有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挤豆。这种豆角里面的豆像极了饭豆,而外皮又一炖就烂,饭豆的皮是炖不烂不能吃的,所以可以说它集饭豆与菜豆优点于一身。

挤豆因产量低口感好而价格不菲:在当时普通豆角0.04-0.07一斤的市场上,它0.12-0.15一斤,所以买得起的人家并不多。母亲每天早餐后提篮子去市场,不是每天都遇到卖的,只要遇到,一定买4-5斤,炖一大锅,甚至当粮食吃——新鲜的豆子比苦襂襂的陈粮好吃太多,一大锅也吃得舔嘴吧舌,意犹未尽!一个夏天,经常能吃到这种极美味的豆角,也还是没吃够……嘴馋,有限的智商都用在吃上:观察之后,我发现每当炖豆角时如果有哪个孩子晚回家,母亲便先盛出一大盘留着,我觉得这一大盘比全家一起吃时吃到的要多得多,便动了鬼心思。

那天早晨上学走之前,母亲说一会去市场看看有没有挤豆……中午放学,我估计家里应该炖挤豆,便故意不按时回家,在外面游荡。肚子咕咕叫,我安慰自己:忍一会儿,再忍一会儿,回家,桌上肯定给我留着一大盘炖挤豆……回家了,迫不及待进厨房,期望中的大盘并未出现,眼前有点发黑。母亲轻描淡写地说:“怎么回这么晚?面汤都糗了……”啊?没炖挤豆!吃着被汤泡得浮囊的面条,无比沮丧,一次精心策划的梦想中的“大餐”无声无息的泡汤了……


这是目前东北最好的豆角品种,口感都似挤豆,但都没有挤豆品相好


到乌兰浩特后,因为这个自由市场的存在,我们的餐桌明显比在海拉尔时丰富了很多。粮油肉蛋的供应还是那个量,但在市场上可以买到1毛钱一个鸡蛋,大约3-4块钱一只鸡,4毛钱一斤大米(偷着买卖),遇到杀猪私卖也可以买到2元一斤的肉……总之,不但偶尔能吃到肉,吃到鸡蛋,就是让我们难以下咽的小米饭也时不时变成了大米小米两掺的“二米饭”,顿时好吃了很多。午饭,一大碗二米饭,一大盘酱茄子,一大盘炒辣椒,吃得虽不是“天翻地覆慨而慷”,也算是“三军过后尽开颜”了……
 
但好景不长,1967年,父亲因“国际特务”被关进“牛棚”,工资扣发,只剩每月每人7元生活费,什么东西也买不起了!记不准父亲工资是哪年恢复的(1970年?1971年?),反正苦日子过了好几年,因为父亲工资扣发,直接影响到大姐,大姐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而中断了学业(大姐因读中专在父亲工作调转时留在了海拉尔),给大姐留下了终身遗憾——拜“文化大革命”所赐!我们刚刚获得的一点幸福感也戛然而止,正应了民间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刚吃几天饱饭就又穷折腾了……

也就是从这一年起,母亲学着邻居养起猪来,而我因学校基本不上课,承担了从春天捋榆树叶夏天采野菜到秋天市场捡白菜叶解决猪食的任务,也从这时候起,因为经常在野外不能按时回家,我更多的享受母亲给我一个人留饭(总是这顿饭里最好的)的待遇,再也不用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多吃多占了……
 
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美食面前
 
细细点数我的童年少年时代,长身体的重要阶段,竟然基本上是在缺肉少油中度过的,这也是我后来成为著名“食肉动物”的主要原因。


成年后我生活的地区,基本上是在呼伦贝尔(30年),而这里的牛羊肉是全国最著名的。当地人的羊肉广告词是:吃的是中草药(呼伦贝尔草原有一种特有的草,当地人称之为“野韭菜”,据说羊肉之所以鲜美略无羶味就得益于此),喝的是矿泉水,拉的是六味地黄丸……于是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牛羊肉,且一发不可收拾,果然是“少年时缺肉,长大后拨乱反正”之举。

比如单位从草原买回两岁牛,嫩得很,我可以一下子买回30斤,切拳头大的块,加佐料煮烂。学《水浒》里英雄好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什么叫“大快朵颐”,此番便是了!羊肉就不用说了,涮着吃,烤着吃,爆炒包馅汆丸子,羊杂羊汤羊肉串,怎么都能吃得“四海翻腾云水怒”;月考结束,学校招待高三老师,吃完晚饭去唱歌,唱歌之后又去跳舞,疯够了,大街上一人买一把羊肉串,一把牛心管牛板筋,再来个“五洲震荡风雷激”……


2003年底在天津肿瘤医院手术后要出院了,护士长来宣讲出院须知:忌蛋奶海鲜辛辣生冷牛肉羊肉……我气急败坏地去找主治医生:我治病是为了活着,活着是为了能吃牛羊肉,不让我吃牛羊肉,我活着干嘛?不活着我治病干嘛?医生满面春风,静静地听我正推反推思维缜密有着强大逻辑的一段话后,微笑着说:“牛羊肉是发物,等刀口彻底愈合就可以吃了……”原来如此,我也春风满面了!


但呼伦贝尔10年9旱,当地人总结:逢8不旱——98,08,18……因为连续干旱造成草原大面积沙化,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牧草不足,牛羊存栏数年年下滑,牛羊肉价格居高不下。我们都一直盼望着有一天牛羊肉价格和猪肉一样……这一天终于来了——不是牛羊肉价格下来了,而是猪肉价格涨上去了!当然,牛羊肉价格也水涨船高,一飞冲天了。现在,酣畅淋漓地吃一次红烧肉已经是很奢侈的一件事了,大块牛肉,大锅羊肉更是可望难及了。


自从退休后来山东日照养老,只有冬天亲人邮来呼伦贝尔的牛羊肉我才一饱口福,当地的牛羊肉我是从不敢问津的:血淋淋挂在那,我觉得有重大嫌疑,因为家乡的羊肉是红白相间,牛肉红黄参差,煞是好看,这是什么动物的肉?于是除了吃鱼,就剩猪肉了。看着市场猪肉价格的持续上涨,我忧心忡忡,这日子还怎么过?郁闷之后,脑子里突然跳出两句“诗”:“牛羊猪肉降价日,家祭别忘告你妈……”,对,告诉女儿!


呼伦贝尔的羊肉和牛肉


2019.11.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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