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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 | 韩贤强:屡​败屡战的伟大母爱

莫非闲言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韩贤强,高三六六届毕业生,1968年在安徽泾县汀溪公社大坑大队马家岭生产队插队七年,1975年招工芜湖市搬运公司汽车队,1978年参加高考,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兼行政管理。


原题

屡败屡战的伟大母爱





作者:韩贤强


 
一个年轻女人,在险恶的社会环境中,带着五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孤独无助地走上了艰难的谋生之路。此期间(1957-1966),母亲从事的主要职业是行医、缝纫和制作中草药。 为了生存,母亲虽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
 
 
29岁那年,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妹五人生活。五张嘴跟在她身后,要吃!天天要吃!一天三餐都要吃!这对一个刚刚29岁的年轻母亲来说,压力有多大?
 
行医

 
母亲带着她学习针灸、药剂的证书,到安徽泾县卫生局找领导。县卫生局领导得知母亲的情况后,觉得人才难得,立即安排工作:培训公社卫生所的赤脚医生,开设“针灸培训班”,母亲成了“吴老师”,又成了国家干部。母亲有了47元一个月的工资,谢绝了叔叔每月寄来的30元钱。
 
母亲毅然决然地说“我辞职!”
 
母亲在泾县卫局上班,我们兄妹五人寄养在一个远房亲戚——母亲的表舅家中。这位远房亲戚只有老夫妻两人,住在石柜村通往溪头街的筒子口石板路上。舅爷爷是个篾匠,编竹篮子、簸箕等竹制品为生。我们兄妹五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里又没什么油水,饭量大,盛起饭来,总是要堆起来。舅奶奶呵斥道:“饭,是给鼻子吃的吗?是饿死鬼投胎吗?”

我们给母亲写信,说“吃不饱”。母亲接信后,焦虑万分,找到泾县卫生局领导,要辞职。卫生局领导再三挽留,苦口婆心地说:“你要三思而行啊!”
 
没有生活经验,也没有人可以商量,一心只想着孩子,母亲毅然决然地说:“不想了,我辞职!”一年不到,国家干部的身份得而复失。母亲成了自由职业者,在社会的大风大浪中颠簸沉浮。
 
在泾县卫生局的工作经历,使各公社卫生所对“吴老师”都很熟悉, 30岁就有如此“高超”的医术,令人敬佩!母亲一回来,西阳公社卫生所就邀请母亲参加。西阳公社卫生所负责人,是个庸医兼流氓。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人的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母亲很快识破此人,退出了西阳公社卫生所,单独行医。
 
母亲离开西阳公社卫生所后,开始个人行医。一个大军用帆布背包,用一个硬纸盒衬在里面,一盒盒常用药,码在里面,再加上听诊器、体温计等简单器械,就成了一个背在肩上的卫生所。
 
山里人生病,不到生死关头,不求医
 
七里坑、桃岭的山民听说当年的东家陶老爷的女儿在行医,纷纷邀请母亲去看病,结果看好了不少大病。说大病,其实也都是些常见病。缺医少药,农民总觉着吃药不如吃饭,小病又死不了人,从来不治。有的病,拖拖,也就拖好了;有的病,小病拖成了大病;大多数的小病,也就这么不好不坏地长期拖着,成了慢性病。经母亲治疗,不少病都手到病除,患者全家都十分惊叹母亲的医术。为此,我们又认了不少干亲,多了许多“舅舅”。母亲在当地,也有了不小的名气。
 
山里人生病,不危急,不求医。一次深更半夜,母亲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一个壮实的汉子,满脸是汗,语无伦次:“我家媳妇吃了毒蘑菇,不行了!”汉子打着火把在前,我背着药包跟在母亲后面,深一脚、浅一脚,要步行好几个小时。
 
疾步如飞地赶到汉子的家,屋里里传出一片哭声。看母亲来了,大家腾出一块地方,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一个妇女在床上打滚,人像装上了弹簧似地一会坐起,一会倒下,折腾一会,瞪着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睛,不动了。母亲用银针扎她脚底板上的涌泉穴,病人毫无反应,毒素已进入血液。母亲翻看她的眼睛,瞳孔已经放大,说:“不行了”!屋子里哭声又起。病人留下一张痉挛得变了型的痛苦的脸,走了,彻底解脱了。
 
我目睹了很多人临终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的惨状。死亡,已不仅仅是一个概念,它十分形象生动地扎进一个少年的心。那些临死的人的痛苦表情,常常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凡遇此事,几天,不言语,不开笑脸,心情郁闷。
 
也常有母亲忙了一夜,挽救了病人一命的事。病人家里人千恩万谢,端来煮鸡蛋泡发米,母亲一碗,我一碗。病人家里的人会带些家里最好的农产品,又将我们送回到家。这时,天已大亮,太阳冉冉升起,令人振奋,早已忘记一夜未眠的疲劳,只感觉到,生活,是多么美好!
 
两个民兵一拥而上,夺包就走,几盒药,撒了一地
 
正当母亲行医一帆风顺之时,政治空气越来越浓,风声渐紧,山雨欲来风满楼。终于有一天,大队民兵营长,带着两个民兵到我家,要收缴母亲的药包。
 
母亲紧紧抓着药包带子,不松手,母亲要靠它养活五个孩子!民兵营长吼叫:“你这个坏人,你还想继续害人吗?”母亲质问他:“我怎么是坏人?”民兵营长阴阳怪气地说:“你娘家是地主,你男人是历史反革命,双夹攻,你不是坏人,谁是坏人?”民兵营长一挥手,两个民兵一拥而上,夺包就走!母亲手里只拿着一根挣断了的背包带,手不停地颤抖,几盒药,撒了一地,针剂的玻璃瓶子,全碎了,药水渗进干土地里。
 
母亲欲哭无泪。没时间悲伤,只是想:接下来,何以为生?

母亲,在社会的风浪中颠簸沉浮
 
裁缝

 
母亲的姐姐我的姨娘,当时在南陵县弋江镇缝纫厂上班,母亲和她商量,决定靠帮别人做衣服赚钱为生。母亲一天裁缝也没有学过,做得了衣服吗?但是,此外,母亲又能做什么呢?母亲想在弋江镇缝纫厂买一架旧缝纫机,姨娘说:“旧缝纫机容易坏,你修不了,买架新的吧。”姨娘给了母亲60元钱,母亲凑足130元钱,买了一架上海产蝴蝶牌缝纫机。
 
手艺好,不如胆子大
 
生存的压力,使人迸发出不可想象的聪明才智。有了缝纫机,就要赶紧去做衣服,几张嘴巴跟在后面,天天要吃,等不得!母亲顾不得没有学过一天缝纫,就开始接活。
 
手艺好,不如胆子大!不管会不会做,先将活接下来再说,不能放走每一位上门的顾客。不会做,就将家里的衣服拿出来,反复比较,先用报纸剪个样子,试一试,再在布上剪裁。一件衣服,比比划划,母亲要搞到深更半夜。我们一觉醒来,煤油灯仍然在冒着黑烟,母亲的身影还映在墙上,不停地晃动。
 
一次,有人要做一件中山装,家里没这种衣服,母亲就到商店里去看出售的中山装。营业员知道母亲的情况后,也不阻拦,只要不把衣服搞脏,不影响卖,看吧。熬了几个通宵,母亲居然也将衣服做出来了!
 
还有一次,一位上海下放的女人要做一件旗袍式的女长衫。这种衣服不常见,跑了溪头街、西阳镇几家商店,也没看到,画报上总会有的,于是,找到有这种衣服的画报,想象应当怎么做。没做过,加之绸缎布料也难伺候,虽然熬了两个通宵,还是做砸了,衣服做出来,没样子、不合身、不能穿。

母亲将长衫改成了两件小衣服,给两个小妹妹穿,赔了人家衣料,又讲了许多道歉的话。母亲后来从事缝纫数年,这是唯一一次做坏了衣服赔了人家的衣料。
 
又一次,张家宕外婆娘家人胡传厚,孩子结婚,要做一顶帐子,买了几丈夏布,请母亲去做,这一下,母亲真是急坏了,不会做,怎么办?请教人吧。
 
石柜村边一条大道旁的一个小山包上,住着一户徐姓人家徐老大,是个裁缝,人称徐大裁缝。他还有一个从小过继给他的侄子,叫刘麻子。刘麻子和叔叔徐大裁缝学了手艺,已经出师,可以在外上工干活了。徐大裁缝就在家里开了个裁缝店,独自经营,母亲去请教他。徐大裁缝很同情母亲,手把手教,母亲终于将帐子做成了。徐大裁缝说,你这样做衣服,也不是个事,跟刘麻子去上工吧。
 
刘麻子笑起来,满脸的麻子堆在一起,显得忠厚善良
 
刘麻子刚四十多岁,单身,个子不高,身体壮实,一脸黄麻子,喜欢笑,倒也不丑,尤其是笑起来,满脸的麻子堆在一起,露出一嘴大牙,人更加显得忠厚,显得善良。刘麻子人也很机灵,能说会道,人缘特别好,尤其是三四十岁的妇女,一贴就上。
 
黄兖山岗头上散落着无数个小村庄,村庄无名,统称岗头上。那里,都是刘麻子的主顾,有干不完的针线活。母亲就跟刘麻子去岗头上做衣服,做他的帮手兼徒弟。刘麻子裁剪,母亲在缝纫机上做,一天下来,大人、小孩衣服能做到十件之多。从刘麻子的总收入中,每天分得一块八至两块的工钱,刘麻子也不吃亏。
 
刘麻子好玩,做衣服手脚快,三下五除二,衣服就裁好了,将一件件裁剪好的布料,往母亲身边一推,就串门会相好的去了。
 
岗头上的村子里,没有哪个村子里没有刘麻子的相好,而且,哪个村子里都不止一两个相好的。岗头上都是农民大老粗,不在乎这种事。刘麻子毕竟是个手艺人,手头活络,如果谁和刘麻子有一腿,上门干活,还会少收钱,有便宜可占,何乐不为呢?男人都不在乎,女人就不要推辞了。晚上,哪家男人不在家,刘麻子必定会留宿在她家里。有的请了刘麻子上门做衣服,男人居然就外出办事去了,啥也不图,就图占个小便宜。
 
母亲要趁着月色往家赶,天不亮,又要赶回到岗头上来。
 
母亲这个帮手,可不是一般的帮手,刘麻子裁衣,母亲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半年后,母亲成了个称职的裁缝,离开了刘麻子,另立门户。
 
傍晚,母亲拖着长长的疲惫的身影,往家里飞奔
 
真是天不灭人。七里坑、桃岭的人知道过去的东家陶老爷的女儿上门帮人做衣服,纷纷来请母亲去上工。山里人说,都是上山干活穿的衣服,能穿就行,没那么多讲究。一些人家,卖了猪,扯几匹布回来,等候母亲去给全家老小做衣服。缝纫机挑进山里,挨家做衣,一做就是个把月。
 
七里坑还可以回家。下午五点多钟,东家还没收工,母亲先吃晚饭,胡乱扒几口饭,用碎布包几块咸肉,拖着长长的疲惫的身影,就往家里飞奔。到家时,天已黑,我们还在等母亲带回来的咸肉呢。
 
在桃岭上工要翻山越岭,就不能每天都回家了。母亲进山做衣服,如果天数多,二妹也随母亲进山,一来可以陪伴母亲,二来也可以帮助母亲锁扣眼、钉纽扣,当个下手,母亲空下手,每天可以多做一两件小衣服,二妹不要工钱,混口饭吃,东家也没有意见。
 
到腊月里,家家都排着队等母亲上门做衣服,谁不盼有件新衣过年呢。母亲忙得回不了家,腊月二十四,几天就是除夕了,我身上还是单衣,两个小妹妹的脚板还直接踩在地上呢。冬天,总是感到异常寒冷,晚上睡觉,要将衣服裤子全部整齐地铺在被子上,上面还要压上一件长雨衣。蜷缩着身子钻进冰凉的被窝里,腿上冷得起了鸡皮疙瘩,有时整夜腿都不敢伸直。头露在被子外面,鼻子尖总是冰凉冰凉的,干脆,将头也蒙在被子里,嘴巴里呼出来的气,能使冰冷的双颊,感到一丝暖意。
 
为了过年我能穿上一件新衣,母亲白天上工,晚上熬了几个通宵,给我做了一件棉袄。为能多穿几年,棉袄做得大,实为长袍。母亲说,“长拖拖的,好,能多穿几年”。穿上新棉袄,䄂口拆了两道,手才能勉强伸得出来,仍然如一袭长袍,走来走去,非常滑稽可笑。后来,棉袄都穿破了,仍旧是“长拖拖”的,还是合不了身,人长不过衣服坏的速度。
 
两个妹妹的鞋子,母亲实在无能力了,和杏子舅母——本家吴小花的媳妇换工:母亲帮她家做一天衣服,她帮两个妹妹各做了一双布鞋。
 
笑话,使艰辛的生活充满欢乐
 
裁缝虽说是个技术活,也是个辛苦活。眼睛要盯着,长时间固定着一种姿势,手要不停地动,弄得人眼花、腿麻、臂酸。解除疲劳的一个好法子,就是讲笑话,哈哈一笑,疲劳全消。
 
母亲的笑话多,常常讲给我们听。一次东家请裁缝,晚饭有一碗咸肉,肉切得太薄,蒸出来都是透明的,对面都能看得见人。咸肉端上来,裁缝说:“快关门!”东家问:“为何?”裁缝说:“风太大!”怕风将咸肉吹跑了。
 
东家端上来一碗蒸鸡蛋,东家刚走,裁缝端起碗,就吃了一小半,东家回头,裁缝在小孩子腿上掐了一把,孩子哇哇大哭,裁缝盛了一小汤匙鸡蛋放在小孩嘴里,说:“蛋太烫”。那小半碗鸡蛋,就都算是孩子吃的了,吃急了,烫着了。
 
俗话说“针匠不落布,三天一条裤,还缺一条腰,好歹看明朝。”东家怕裁缝偷布,裁剪时,东家就站在裁缝旁边,裁缝在布上左一比、右一划,东家也看不出个名堂。裁缝裁了三条裤腿,东家哪里看得出来,一条裤腿,明天做条裤腰,还不够吗?
 
母亲没有落过东家的布,倒是利用巴掌大的碎布,裁成方块,给我拼凑做了一床“百衲衣”一样的被面子。很坚固、很别致、很新奇,也很好看,后来不知去向,实在可惜。唉!不值钱,但极有意义的一些东西,往往寄托了一段难忘的经历、情感和记忆,或许,还会因此而发生了人生的重大改变,我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就是因为不值钱吗?难道一切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
 
母亲的笑话,笑得我们前仰后合。生活艰辛,也还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只要有饭吃,就应当满足了,对生活不能有过多的物质上的奢求。
 
母亲上工帮人家做衣服,一不喝酒,二不抽烟,减轻了东家的负担;别的裁缝一天做4件衣服,母亲要做五六件,东家又得到实惠。因此,请母亲做衣服的人,渐渐多起来,“吴医生”成了远近闻名的“吴裁缝”。
 
犁不到的地方,耙得到,缝纫机被没收了!
 
石柜村的人家,除了大队书记家,母亲从来没有去做过衣服外,其他人家,几乎都做过。对书记来说,确实也不宜让母亲到他家做衣服,这里面有个阶级立场的问题,他是不能只算经济账的。
 
石柜村里还有个吴裁缝,是新屋里地主吴老爷家的养子。吴老爷没有子女,一年荒年,吴老爷收养了一个来讨饭的瘦小孩。瘦小孩体弱,干不了农活,就让他学了裁缝。瘦小孩算是石柜村吴家人,和母亲是本家。瘦小孩的师傅是溪头街上有名的裁缝,带徒弟严格,瘦小孩头上常被打得鲜血直流,满头是包。严师出高徒,却因此也学得一手好手艺,瘦小孩成了瘦裁缝,衣服确实做得不错。
 
瘦裁缝上工做衣服,每天只做三件,决不多做一件。每天要有一包“大前门”烟,晚饭要有酒,瘦裁缝不好服侍。
 
瘦裁缝看到请母亲做衣服的人家越来越多,找自己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少,心中大为不快。
 
一天清晨,瘦裁缝径直窜到家里,在缝纫机里摸了一把,转身就走。母亲心里一惊,不好!瘦裁缝拿走了缝纫机里的梭子芯,东西虽小,没它,缝纫机转不了。母亲赶紧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被他挣脱,夺门就走。母亲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到大队书记家。
 
书记还没起床,只见闹哄哄,闯进两个人来。书记披了件夹袄,坐了起来。母亲说:“书记,他把我缝纫机上梭芯子拿走了”,书记眯缝着眼,说:“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瘦裁缝将梭芯子递给书记。书记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母亲,母亲接过梭芯子,转身就走。只听见背后书记的声音:“人家是个新手,你一个男子汉,都是老裁缝了,还做不过一个妇女?出这个下三烂的馊主意,有出息吗?”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幺蛾子在等待着母亲呢?
 
果然,没过多久,来了两个民兵,强行将缝纫机拿走,交到公社去了,缝纫机最终还是被没收了!那个年代,去哪里讲理?谁还会去管这种闲事!

 
制作中草药

 
不能做裁缝了,断了来钱的路,跟在母亲后面的五张嘴,就是五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天天要吃,天天愁!吃了今天,愁明天!吃了上顿,愁下顿!总不能等着饿死吧?母亲说:“不怕!溪头街上药店收购半成品的中药材,药店里,我有人认识,可以卖药材。”于是,我们又想了个挖草药卖给药店赚钱的路子。
 
大秃子,一个有同情心的善良的人
 
那时我十三四岁,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挖草药由我承担,母亲制作:或蒸或煮或晒或切。可是,我不认识药草,也不知道在哪里能挖得到药草。
 
新屋里有个大秃子,30多岁,就是挖草药的,就跟他走。第一天,大秃子不愿意带我,我扛着锄头和装中饭的布包回家。母亲安慰我,说:“不带算了,不去了。”不去了?不去可以,不吃饭,也可以吗?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钟,还是满天星光,我就带着锄头和午饭,坐在大秃子家的门坎上打盹。大秃子一开门,我就跟着他走,他快我快,他慢我慢,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黑暗中,我们急匆匆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天渐渐放亮,来到一个山坡上,大秃子坐下来休息,我累坏了,凑过去,靠在他长满毛的小腿杆子上。大秃子看我满脸是汗,不停地喘气,没有推开我,还从布袋子里拿出个山芋来,递给我。
 
开挖了,他挖什么样的草药,我瞅准了,立即去找。我机灵,往往找的比他多,如果挖不完,会招呼他:“秃子哥,过来!”大秃子渐渐对我有了些好感。临下山,还约我明天再去。
 
我们挖的大多数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制作简单,又比较值钱的野生中草药植物,如黄精。挖出黄精,取其带结节状或连珠状的根块,洗净,多次蒸晒,颜色逐步变黑,甜味也逐步增加,能卖个好价钱。此外,还有七叶一枝花、百合等。
 
蟒蛇的两只眼,紧紧地盯着我
 
一日,上山挖草药,中午时分,天气闷热。一锄头挖下去,豆大的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衣服都湿透了,刮来一丝风,湿透的衣服冰凉地贴在脊背上。乌云一下子涌上来,天渐渐暗下来。
 
大秃子说:“不好,要下大雨!”一会,大雨瓢泼般地往下浇,山上形成一条条淌水的沟,水流得哗哗响,雨水从头顶上浇下来,眼睛都睁不开,身上没一根干纱,也无处可以躲藏。大秃子说:“跟我来。”
 
我随他来到一个废弃的碳窑前。我们从窑门钻进去,贴着窑壁坐下来,尽量避免淋到雨水,两眼望着窑顶上洞口浇下来的雨水,像个小瀑布,身上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忽然,窑顶上的洞口,伸出一个大蛇头。蛇控制不住蛇身的重量,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洞口壁渐渐挂不住了,哗啦一下子掉下来,茶碗口粗,足有两丈多长,是条小蟒蛇。大秃子用身子护着我,说:“不怕,无毒,你不惹它,它不会咬你。”
 
蛇,看看我们,很警惕地扭动身体,游向我们对面的窑壁,在一处淋不到雨水的地方停了下来,打了个盘。蛇的两只眼,紧盯着我们,蛇没有动,我们也没有动,相持约十多分钟。直至雨渐小,蛇才慢悠悠地游走。
 

2017.8.11初稿

2020.2.8 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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