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李秉铎,1970年毕业于四川大学物理系,1980年再次毕业于四川大学物理系进修班(回炉班)。先后在贵州印江县粮油加工厂、印江县中学、贵阳地质一中工作。1990年调回重庆,先后在蜀都中学、重庆十八中学任教,中学高级教师。2006年退休。
1968年底,遵照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最高指示,重庆市开始动员中学生上山下乡,这关系到我家的四妹和六弟需下乡当农民,他们的思想产生混乱,很有怨言,甚至和来动员下乡的老师顶牛,搞得很僵。父亲在外语系的学习会上发言表态,一定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把子女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毛主席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父亲对毛主席的话深信不疑,坚决拥护。回到家中反复给子女们做思想工作,要他们相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消灭三大差别的第一步,有伟大的意义和深远的影响,一个光辉灿烂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前景将展现在我们眼前,这是反修防修的百年大计,千年大计。在外语系政治学习会上一位原领导干部W发言极不得体,指责教授、部分讲师、还有个别老助教,说这些人是臭知识分子,臭气熏天,发霉发臭,他们的子女应该下乡锻炼。更令人奇怪的是,他把自己在“文革”初期犯下的打击迫害群众的错误,也归罪于外语系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对他的影响。他在发言中处处突出自己出身贫下中农,母亲67岁了,还在乡间劳动,从而批判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教师,思想上“血统论”影响很深。会后,群众对W的发言议论纷纷,颇有意见。大家认为W是领导干部,应当站得高,看得远,应当讲政策,信口开河,发泄私愤,这是不妥当的。四妹就读的重庆二十四中学的学生是到苍溪县插队落户。学校召开家长会,请苍溪县贫下中农代表杨某介绍苍溪情况。杨某的讲话生动,政治性强,有一定水平,但讲话中时时流露出优越感。比如说:“我们农民脚上有牛屎,但我们思想上是干净的,不像你们知识分子思想是臭的。”像这类的话还有一些,很不利于团结。坐在会场后面的学生听了,不时起哄,搞得很尴尬。城里人和乡下人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看法是很不相同的,社会各阶层的人也各有各的看法,有下乡知青的家庭则承受着极大的压力。1969年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全国是500万人,四川全省40万人,重庆市16万人。据统计,全国历年上山下乡知青总共是1700万人。姐夫赵大哥的老家是江苏赣榆县马站公社仲湖大队,那里是老解放区,社员政治觉悟高,他家是贫农,父亲是革命烈士,母亲是大队贫协主任,江苏省贫下中农代表,人大代表。因此姐夫建议四妹、六弟不如到赣榆下乡,六弟身体不好,赵大娘可以就近照顾,这样也放心一些,对四妹、六弟的成长也会更有利一些。全家商议,认为“投靠乡下亲戚”也符合知青下乡的政策,对于前途未卜的上山下乡,与其到四川陌生的农村,还不如投奔可靠的亲戚。所以一致赞同四妹、六弟到赣榆落户。接着开始联系,先要四妹、六弟所属学校的介绍信,然后需赣榆马站公社的接收证明,因马站公社领导班子正在改组,开证明遇到一点麻烦,加上邮路不通畅,来来往往的信件都很慢,一直未得到接收证明。眼看北碚的知青们开始大规模地、轰轰烈烈地奔赴农村了,一家人都有点急了,特别是父亲,感觉下乡晚了就落后于别人了。马站公社的证明终于收到,父亲持证明到北碚区安置办公室办手续,原来办此事的是位解放军同志,不巧出差去了。不得不又找一位女干部,又重新把赣榆的情况及与赵家的关系重新介绍一番,费尽唇舌,才答应办理,但必须等到第二天才办理,因为还要向领导汇报。第二天终于开到落户介绍信,凭此可到学校办理下户口的手续,这才算一块石头落地了。父亲回家还未进门,遥看几个子女正站在门前等候,激动地掏出《毛主席语录》挥舞起来,好像是一场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那个时代,人们对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有一种宗教般的虔诚。“文革”已过去50多年了,父亲挥舞语录本的情景还清晰地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四妹、六弟于1969年3月底到达赣榆马站公社仲湖大队赵大娘家,受到热情欢迎,赵大娘和女儿及四妹、六弟4人住一家,生产队的队长、书记都去看望他们。生产队很照顾他们,不让他们干重活,生怕他们冻着累着,天冷了就不让他们干活。他们感到困难的是住房有点挤,床也是从小学借的,如果解决了知青安家费,就可以买床、建房,不然长期住下去还是有一定困难。到5月初,四妹、六弟突然发一电报说:“县不收,愿回。”从电文中可以看出两件事:一是赣榆不接收外地知青,即不会出安置费;二是四妹、六弟的思想动摇,愿意回来。父亲觉得公社已同意接收,没有安置费自己出钱就是了。但随后四妹、六弟来信说他们到县里交涉,县里劝他们回重庆。他们认为:1、县里不收,即失掉组织关系,如留下不走,有点不明不白,他们也不安心;2、县里不给安置费,公社更没有钱,赵家又住不下,如自己出钱修房子,置备床、家具等,这笔钱太多,自己出不起,这比往返路费多得多;3、赵家太挤,不宜久住,长期住下去怕与赵大娘搞不好关系,思想负担重。父亲认为他们的考虑也还是有道理,不能过分勉强,所以马上汇寄路费让四妹、六弟回重庆。四妹、六弟从江苏回重庆前,到山东文登县军垦农场看望姐姐,三人合影四妹、六弟回重庆后,户口就不能上了,因为身份已经是农村户口,只能上到四川的农村。所以他们联系了苍溪县三川区三川公社常胜二队,六弟的同学杨汉白愿和他们一起下乡落户,好互相有个照应,三人下乡后住一家。以后他们才体会到,要把农村户口重新换成城市户口,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五弟就读一农业职业中专,原分配方案是到重庆各区农推站,蚕桑局等单位。但原校领导重新出来工作后,因以前被学生批斗、殴打过,所以刻意报复,把男生关起来,人人作检查,说男学生中没有哪一个没有做过坏事,并斗争了两个学生,是搞“打、砸、抢”的原派性头头。斗争有民愤的派性头头不错,但让全体男生人人过关作检查,打击面就太大了。学校领导又以响应毛主席的关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指示为名,向市革委要求取消原分配方案,农村来的学生回老家,城里来的学生作知青处理,在重庆周围农村插队落户。学生们多次到成都向省革委反应情况、告状,都没有效果。父亲对五弟讲:“农村虽然辛苦一些,但只要不当知识分子就好。”最后五弟决定下到苍溪,一家人在一起,并于1970年3月到了三川公社常胜二队。这样我家就出了三个知青,那个年代,许多家庭都有五、六个孩子,一家有三个知青的情况还不少。后来七弟于1974年高中毕业,也属下乡范围,但因他小时候从几米高的堡坎上跌下来,当场昏迷,腰椎压缩性骨折,不能干重体力劳动,办理了病残证明,才免于下乡,不然我家就有4个知青了。下乡后不久,四妹就被评为先进个人,并从农村第一次给父母寄回一小饭盒猪油(重770克),是用肥肉熬的,几个孩子舍不得吃,积存起来寄回家孝敬父母,使父母深感欣慰。五弟下乡后,因身体好,成了主要劳力,四妹则是管家,精打细算,把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五弟还来信说他们吃了一条蛇,有锄把那么粗,味道极鲜美,比鸡肉还嫩,住在同一大院的农民老老少少都来看热闹,每人都尝了一口,众口齐声道美。这使父母大为吃惊。不久,四位知青搬进了新建的“知青房”,三间住房(每间长3.77米,宽3米,面积11.31平方米),一间厨房(长5米,宽3.77米,面积18.85平方米),房间高4.1米,屋前有1米宽的走廊。屋前屋后有空地,他们种了桃、李、杏、枇杷等果树,几年之后就是桃李满园,他们对新房还比较满意。父亲也很有兴致地将自己的住房量了一下,以和知青们的新房比较:住房两间(每间长3.53米,宽3米,面积10.59平方米),厨房(长2.03米,宽1.83米,面积3.72平方米),房间高2.77米,看来农村的住房要大一些,厨房则大得多。1970年12月,我家三个知青已下乡一年有余了,父亲久欲去苍溪看望三个子女,终于经工宣队批准,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前往川北苍溪县。12月20日从北碚乘车出发,经合川、南充、西充、南部、阆中,21日下午到达苍溪县,在县城父亲遇见不少当知青的西师教工子弟。22日早7点半父亲乘送知青宣传队的专车前往三川公社。出了县城,山越来越大,汽车沿盘山公路越爬越高,到了一个叫百合的地方,似乎到了最高峰。昂首望天,感觉天很低,有“离天三尺三”的感觉,如李白的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俯瞰群豁,百丈悬崖吊在半空,公路依山盘旋,路狭弯度大,使人心悸。过了百合,路渐平稳,9点到达三川公社。在常胜二队见到了三个子女及杨汉白。晩上附近马家大院的住户几乎都来看父亲。生产队长娶媳妇,其子今年才二十岁,嫁女娶妇在农村是件大事,摆了宴席15桌,父亲和四个知青也“阖第光临”。常胜二队共20户人家,去年粮食分配时人口不满百,今年则增为118人,据说1961年时全队人口只有70余人。这个生产队今年粮食增产34%,算是很难得的了,人平均口粮470斤,口粮标准的增长幅度与粮食的增长率不相适应,这是农村早婚早育造成的结果。父亲觉得农村的婚宴还是有点铺张浪费。时值年底,马家大院各家杀猪,此地风俗,杀猪后宴请屠宰人,邻居皆来作陪,父亲与四个知青也被邀参加。菜肴丰盛,且别有一番上菜程序:第一道菜是一碗挂面,然后才上菜吃饭。连续两天吃宴席,父亲只吃这碗挂面,即可吃饱。父亲知道欧洲宴席第一道上的是一碟汤,与苍溪之第一道是挂面极相似,实在是饶有风趣。一位60多岁的农民马大爷,与儿子分家,老夫妇单独生活。马大爷杀猪后送来2斤猪肉及1块猪肝,说他们不会做菜,不便请吃饭,故特送生肉一块,山区农民实在淳朴。山区农民儿童见远方来客,也能寒暄几句:“你从哪里来?多住几天吧!”不像城里儿童那么腼腆,见客讷讷无语,更不会道寒暄。晚上父亲走访生产队贫协代表马某,围炉烤火竟端出三碟菜一壶酒,说是专为父亲准备的酒,父亲不能饮酒,只陪着吃菜而已。山区民情纯朴,十分好客,而且令人惊奇的是,很会应酬,且善辞令。父亲感到自己这个知识分子,都有点望尘莫及。六弟到三川区赶场,加工面条20余斤,因未干,借来3个大簸箩晾在院子里,父亲搬一小凳坐在廊下吆鸡,防之来啄面条,农村生活亦十分有趣。父亲还随五弟、六弟一道巡山护林,山路崎岖难行走,荆棘挂衣服,父亲迈空一步,险些跌下山来,幸儿子们扶住,始免于难。晩上听中央广播电台播送的《人民日报》1971年元旦社论,山村到处有广播,能及时听到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声音,使人感到在偏僻山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三川公社黄主任、大队李主任、生产队伍队长遇见父亲,对四位知青劳动中不怕苦不怕累,生活上勤俭节约,都夸奖不已,赞不绝口,使父亲感到十分高兴。翻过元旦,到了1971年,父亲偕五弟、杨汉白回重庆过春节。1月4日到达苍溪,只买到6日到南充的车票,只有在县城旅馆住了两夜。苍溪地方虽小,但给父亲的印象很好:人很纯朴热情,商店饭馆服务人员态度和蔼;供应也很好,水果糖、古巴糖、点心饼干都是敞开供应,没有限制;饭馆很多,早上6点半至晩9时都营业,有汤圆、包子、馒头、牛肉面、炒荤菜……这一切在沿途中算是最好的。6日下午到达南充,新年之后实行预售三天的车票,去合川的车票已预售到9日,不得已乃买了三张8日早上7点20分去合川附近的溪口镇的车票。住旅馆亦紧张,住一“鸡鸣早看天”的小旅馆,父亲住房间,五弟与杨汉白在过道两人共一个床。同房间住客为西充县供销社采购员何某,他介绍说可到货运站找调度员想办法搭去重庆的货车。7日父亲带五弟与杨汉白一同去货运站找调度员,央他帮忙找去重庆的货车,竞大碰钉子,知难而退。回到旅馆,邻室一客人姓边,重庆大学土木系1947年毕业,为安岳县养路段工程师,昨夜偷听了父亲与采购员何某的谈话,知道得清清楚楚。今日边某问父亲找货车结果如何,父亲告之“碰了一鼻子灰”。边某说碰钉子乃意料中之事,他说:“你在大学教书,实一书生,没有进过社会,这个社会大学比你那个西师大学大得多。你连烟都不会抽,还找这种窍门……”他这一番讥笑和教训,使父亲哑然失笑,父亲和边某谈得很入港。边某告诫父亲说:“思想革命化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旧的习惯势力根深蒂固,短期间扳不过来,你若不懂这一套便寸步难行。……有两点要注意:一是上下级的关系要处好;二是做一个平常的劳动者,不要个人突出。如能把握住这两点,庶几可以不犯大的错误。”这一席话对父亲很有启发。8日下午3点到溪口,溪口至北碚黄桷镇的班车为下午2点半,时间已过,正准备歇旅馆,结果黄桷镇返回溪口的班车误点,下午4点才到达,遂买票上车,喜出望外。7点半到黄桷,9点回到家中。这一趟,由苍溪归程,不算太顺利,计时5天,共花费60元,行程400公里,与工农接触,在途中与各色人物接触,体验了生活,接触了社会,父亲认为此行收获颇多。三个子女都在农村,他们的前途常使父母担心,母亲有时整夜失眠,头上的白发也更多了。三个知青第一个调出工作当教师的是四妹。苍溪县有知青5000人,有2000人是高中生,全部留下来当教师都不够,所以高中生要想招工回重庆很困难。四妹不愿留下来当教师,但若不留下来当教师,则两个弟弟就很难得到招工的机会,所以只有自己作牺牲了。第一次政审时,因父亲的问题四妹曾落选,但三川区和三川公社的领导极力再次推荐,才于1971年5月调出到三川小学(有带帽初中)当教师。四妹当上教师后,工作负担很重,除教初中一年级的数学、史地,还教初中理化。另外还要管学校伙食团,每次赶场买菜、买柴、买米、买肉、打油都要记帐,还要计算每顿有多少人吃饭,每月结一次账,还要向大家公布谁吃了多少顿,应交多少钱粮,应退多少钱粮。特别是各办学点民办教师来开会,有40多人吃饭,伙食还要开得丰盛才行。由于工作繁重,四妹曾生病数日,系疲劳过度所致。四妹数年来省吃俭用存下的粮票,放在箱子里,没有锁,屋里经常住客人(点上的教师来开会者),结果所存粮票不翼而飞。五弟于1972年1月招工到渡口市攀枝花钢铁公司当了一名炼钢工人。母亲在给五弟的信中说:“虽然离家远一些,但是是产业工人。”母亲认为家里终于有了工人阶级老大哥,不像父亲那样当了一辈子知识分子,窝囊得很,到如今需要时被领导安排用一下,不需要时就晾在一边,可以说“呼之为牛则为牛;呼之为马则为马。”六弟于1972年3月招工回到重庆北碚区文教局。父母为六弟的工作安排到文教局打听消息,托人帮忙,遇外语系某教授也在为子女读高中而奔走,都是为子女操心。还有一位教授曾帮忙介绍六弟到一所中学任教,未成。后来该教授要到苍溪活动女儿的调动,听说父亲有以前的学生在苍溪教育部门任领导,要求父亲写信去帮一下忙,并说我都帮你介绍过,“礼尚往来”,你也应该给我介绍一下,这样互相帮忙还要讨价还价,使父亲感慨不已。古人有所谓“向平之愿”[注],今日天下父母心较汉朝的向子平,犹为沉重万分。父亲因謅四句,聊以述怀:古曰关节今“后门”,
腐朽流毒处处闻。
可怜天下父母心,
犹比向平重万分。
六弟后来分到一个农村生产大队小学校,条件很差。父亲抓住六弟每周回家的机会,教六弟英语,父亲认为一个初一学历的人要当好教师,必须要下功夫培训一下。六弟顺利地当上了英语教师,虽是现炒现卖,在家里学一点就拿到课堂上去应用,好在那时极缺英语教师,还可以充数混下去。除教六弟外,父亲还为一些西师教师子女补习英语,完全是在办私塾,有时整天补课,颇费气力。后来六弟被学校送到重庆第三师范学校学英语,终于成长为合格的英语教师,并调到二十四中学任教。在开学的前一天晚上,父亲甚至帮助备课并拟一“开场白”,内分三点:1、为什么学习外语?2、为什么学习英语?3、外语不难学。第二天,父亲5点半起床给六弟烧牛奶蒸馒头。父母对子女的周到,可以说无微不至。西师仍处于半瘫痪状态,父亲的生活和心境似乎也处于瘫痪,想要做的许多事都没有做,对一些社会现象看不惯,但又无能为力,内心抑郁,不知怎么办。想起年轻时祖父曾为自己讲述《后汉书.范滂列传》中范滂训子的话:“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我想让你做坏事,但坏事是不可以做的;想让你做好事,但我没做什么坏事,却落得如此下场,怎能忍心让你将来也这样呢?)范滂是东汉有名的敢说话的直臣,在引颈受戳前对儿子说了以上的话,字字悲愤。当时父亲对此数句并不懂,现年事垂垂老矣,经历了社会的动荡,子女们也逐渐走上社会,对这几句话,似乎渐有所理解,呼之欲出,但还是觉得懂不透彻。我觉得范滂的话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虽然自己没做坏事,而因做好事被杀,但仍欲使儿子做好事,那自己就不是在做坏事了。父亲一辈子忠诚老实,没做什么坏事,但运动一来还是要被整得痛哭流涕,死去活来,但仍希望子女们做老实人,不做见风使舵的人,做好事,不要做坏事。四妹虽然当了教师,但留在了当地,工作辛苦,两个弟弟招工出来后,她就更加孤单。后来结了婚,有了小孩,一家人分三处,老公在湖北,小孩放在重庆由父母帮助带。年年要求调动,苍溪县始终不放人,成了我家的老大难问题。一次四妹回重庆过春节,然后返回苍溪,父亲正在参加开会,回来时四妹已走。父亲忽然想起曾通过一位杨老师的介绍见过苍溪中学乔校长,乔也答应过在四妹的调动问题上帮一下忙。此番四妹回去,应与杨老师一起去看望一下乔校长,不然有失礼貌。正值中午,父亲不及吃饭,拿一馒头,边走边吃,追到汽车站,幸好车还未开,隔着车窗,父亲“面授机宜”。只有父母对子女才能如此关心备至。父亲还帮三川小学马校长搞优良麦种供小学农场用,马校长尝到甜头,第二年要求供给更多良种。父亲不得不到西南农学院找熟人,并和母亲一起背着背兜到农学院取麦种。我家还有一个老大难问题,就是七弟的待业问题。七弟办了病残证明,未下乡当农民,但找工作很困难,没有单位愿意招收病残知青,这使七弟看不到前途,心情苦闷。 父亲在日记中写道:“子女多,包袱重,不知何日才搞得清楚。四妹能从苍溪调到湖北,老七能安排工作,则包袱解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1976年,平地一声惊雷,打倒了“四人帮”,我家的老大难问题也迎刃而解。首先工作人员退休顶替政策下达,母亲退休,七弟顶替,被安排到西师外语系资料室工作。接着1977年参加高考,考入四川大学外语系,本来七弟上了北京大学的录取线,但被有关系的考生挤下,后被查出,该生被取消了北京大学的录取资格,但七弟的档案已被四川大学取走,只有作罢。一个病残知青能有此结果,使父亲喜出望外,惊喜万分。接着1978年五弟从渡口考取西师中文系,他从中专毕业当农民,再当工人,最后上了大学,还是当了知识分子,应该说是一个奇迹,是一段传奇经历。我从贵州印江县考入四川大学物理系进修班(回炉班)。四妹也调到湖北,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四妹从1969年下乡到1978年调出,在苍溪县坚守了整整九年。那个年代要调动工作,没有过硬的关系,真比登天还难。我后来也深有体会,1980年全国几所大学发函调我去仼教,县委书记不放,并留下一句名言:“撒在我田里的秧苗,怎能拔起来给别人?”最后我是“三不要”(不要户口,不要粮食关系,不要工资关系)招聘到了贵阳。四妹能调动,一是打倒“四人帮”后知识分子地位提高,受到重视;二是妹夫单位的主要领导亲自出马到苍溪县去做工作,诚挚之心,感人肺腑;三是父亲通过在苍溪工作的学生、熟人做了不少工作。多方努力,终于把撒在苍溪的秧苗拔起来,并移栽到了湖北。我家所有子女都有了自己的工作,都得到了学习的机会,这是托打倒“四人帮”的福,托改革开放的福,我们特别应该感谢父母无微不至的关心和艰辛的付出。[注]向平是东汉时人,字子平。向平隐居不仕,把子女养育成人,男婚女嫁之后,他就云游五岳名山,不知所终。后来就用“向平之愿”指子女的婚事,并把子女都已婚嫁称为“向平之愿”。
李秉铎专页
在那个风雨如晦的日子里
川大学生赴京大串连纪事
李秉铎:县中学往事
大学分配之一肚苦水
印江打米厂的那些事
我当了两个月知青带队干部
李秉铎:老裴和他的“贤妻吾妹”
李秉铎:“力拔山兮”的旧友
李秉铎:女儿把母亲送进劳改队
被赶出课堂"空军大将”和"物理学家"
四川知青
余义奎:我地头读报,女社员吹套套
左平:我的插队囧生活
尚榕: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吃牛肉
蒋国辉:我到大巴山区插队落户
明瑞玮:社员忆苦思甜不忘“困难时期”
郑忆石:姐姐哥哥的插队生活
徐冰:三下酉阳田家寨
蒋国辉:我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蒋蓉:我的铁哥们,
有情,没戏,地久天长
蒋蓉:哥哥的小芳
蒋蓉:下乡第一晚六个女孩和衣而睡
蒋蓉:被损害与被侮辱的
蒋国辉:我在嘉陵江上当纤夫
陆文宪:苦中有乐的下乡趣事
刘明:周大成之死,都是打谷机惹的祸
刘明:搭车记,一波三折差点落下手提包
贺岩:上山下乡运动的缘起与先驱
蒋少龙:上山下乡那年我才16岁
马丽萍:回家的路我走了33年
邓天雄:我的高考一波三折
汪瀰的故事:坎坷求学路
明瑞玮:纪念我逝去的几位高中同学
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