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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 李秉铎:老裴和他的“贤妻吾妹”

李秉铎 新三届2 2021-04-24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李秉铎,1970年毕业于四川大学物理系,1980年再次毕业于四川大学物理系进修班(回炉班)。先后在贵州印江县粮油加工厂、印江县中学、贵阳地质一中工作。1990年调回重庆,先后在蜀都中学、重庆十八中学任教,中学高级教师。2006年在重庆十八中学退休。


原题

我与那些搬运大哥们




作者:李秉铎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贵州一个小县城的打米厂工作,天天和粮油打交道,工作中常常要搬运粮食。充当搬运工的人有三种:一是县城搬运社的工人,他们是搬运的正规军;二是打米厂的工人,附带搞一下运输;三是城关粮管所的保管员们,有时也要搬运一下粮油。这些人年纪都比我大,因而称为搬运大哥。

 

打米厂的大哥们


我小时侯,在上小学之前,做过好几件傻事。一次大孩子们用树枝野花编了一个桂冠,然后悬赏:谁敢从山坡上滚下去,就授予桂冠。我经受不了诱惑,就傻呼呼地沿长满野草、荆棘刺笼的山坡滚了下去,从山脚爬起来,身上扎满了各种荆棘、野草上的小刺,象一头刺猬,虽然得到了桂冠,满身的小刺拔了好几个钟头才拔完。另一次我削了一根胡萝卜,准备分一半给妹妹吃,用菜刀一刀砍下去,却不慎将左手食指垫在萝卜下,结果刀切断萝卜后砍在食指上,差点将手指砍断,当时鲜血淋沥,十分恐怖,邻居家的张姓大哥抱起我就往医院跑,到医院立即全身麻醉,经手术保住了手指。后来母亲还不无遗憾地说:老三当年不做全身麻醉,只做一个局部麻醉就好了,会更聪明。

 

由于小小年纪经历了全身麻醉,所以长大后有时思想会发生短路,易于冲动,胆大好斗,做出一些不理智,傻呼呼的事来,别人称之为:个性强。

 

打米厂的工人们搬运粮食主要是面粉,一袋面粉约50斤(我们自制的面粉袋,不是很标准),主要运往城关粮管所营业部和县城街上的“三八粮店” 销售。打米厂离粮管所很近,只几十米,用一个板车推过去就行了,运费很高,一百斤1角7分,这个运输工作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就包下来了,那时候我的工资每月42.5元,每天运千把斤的面粉就够我的工资了。到三八粮店就要赶马车上大桥过河,主要由工人们送,我也经常参加。

 

我在劳动中很卖力,能和工人们打成一片,因而相处融洽随便。那时年轻气盛,就想和工人们比一比谁的力气大。一次我找了一个外号叫“犬”的工人比赛,犬已40岁了,听说年青时是打米厂力气最大的。在地上重叠了4袋面粉,高高的一堆,看谁能抱起来。我让犬先来,他双手抓住最下面的袋子,最上面的一袋就顶住了下巴,不好用力,特别要命的是灌满了面粉的口袋,圆滚滚的,手打滑抓不牢,使不上劲,犬用尽全力也未抱起来。


轮到我了,我先把最下面一袋的四只角的面粉抖散,这样手就有抓处了,劲也使上了,一下子就抱了起来。老实本分的犬不是输在力气上,是输在智慧上。然后我们又比谁把面粉袋垒得高,我们把一袋袋面粉靠墙一袋袋堆起来,渐渐超过了人的身高,再往上手已经够不着了,就用力往上抛,一袋袋面粉越码越高,终于顶端的面粉袋从高处滚下来,口袋跌破,面粉撒了一地,戳了笨,闯了祸,比赛只有终止。


还有一次我和名叫“小龙” 的工人比赛,小龙30来岁,膀大腰粗,体重比我重好几十斤。小龙用皮带拴住一台10千瓦的电动机,那就是一大堆铁砣砣,可能有150斤左右重,他用一只手提了起来。然后我用一只手也提了起来,但由于体重太轻,身体产生不平衡,全身抖动起来,虽然最终还是控制住了,但事后发现手背的骨节凸起,形成一个小包,可能这就是所谓腱桥囊肿吧,因对劳动也无什么影响,所以也没有在意。几年后我考回四川大学进修,住学生三宿舍一楼,窗外有一乒乓球桌,每天中午打球的喧嚣声不断,无法午睡。我们同寝室几位同学决定进行破坏活动,掀翻球桌,那球桌是用角铁做架子,桌面是水泥铸成,很沉重,我用了大力来掀翻它,这时我听见手背叭地一声响了一下,以后手背的囊肿就消失了,至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印江南门大桥是一个石拱桥,桥对面是打米厂、城关区粮管所、电厂,桥这边是县城


搬运社的大哥们


打米厂及粮管所的大米、小麦、谷子、油料等大宗物品由搬运社搬运,有时为了将粮食到进木板建的粮仓中,要沿陡峭的长木梯攀七、八米高,是强度很大的劳动,所以搬运大哥们个个身强力壮,精力旺盛。他们每人都带有一块围腰,搬货时用围腰包住头肩,以免弄得灰头土脑。


有一姓杨的师傅,生得矮墩墩的,很壮实,络腮胡子,声音宏亮,中气十足。每次搬运粮食,很远就能听见他的大嗓门,我们称他为“杨家将”。我女儿小时候最怕这个杨家将,只要空气中传来杨家将震耳欲聋的声波,就会哭起来。弄得杨家将都不好意思了,一见我女儿,立即放低了声音,还抱歉地笑笑,他其实是一个憨厚的人,特别爱喝酒,脸色经常是红彤彤的。我离开贵卅后不久就听说他去世了。


一次一位姓张的师傅要求和我掰手腕,这位师傅个子不高,较瘦,脸膛黑得发亮,是那种很建康的〝筋骨人〞。他爱开玩笑,讲笑话,能说会道,是那群搬运工中最油滑的一位。他当然没把一个学生娃放在眼里,大咧咧地说:“李技术(我那时但任技术员),我让你一把。”大家围拢来观战,杨家将最热心,在一旁大声武气地喊:〝大学生不要怕他,加油!〞我只有应战。我利用张师傅的轻敌思想,一上来就把他压住,他这才发现我还有一把力气,但后悔晚矣,虽挣扎一番,仍然败下阵来。这使张师傅很丢面子,他极不甘心失败,过了几天又向我挑战,这次他不敢大意,全力以赴,我俩相持了一会儿,突然他把手向自己面前拉了一下,我感到有股筋扭了一下,逐渐使不上劲了,这次我输掉了,而且那根筋一直隐隐作痛,过了半个月才好。我私下认为他做了手脚,而且意识到掰手腕是一种有风险的活动,就不再参与了。


搬运大哥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姓唐的汉子,他身材魁梧,有1.75米左右,长得很敦笃帅气,被称为唐大个子,是那群搬运工中的头目,为人忠厚,很有威望。一次我托唐大个子帮我买一个大木盆,用来洗衣服、洗澡用。当地产的木盆很有特色,是用一小块一小块略弯曲的木块,用粗铁丝匝成,外形象鼓形,涂一点桐油,晾干后一点都不漏水。第二天下起了大雨,雨雾使人几十米外就看不清人影。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唐大个站在门前,一手拿伞,一手提着一个大木盆,身上的衣服打湿了大半。他居然冒大雨从县城街上过桥到河这边打米厂的宿舍来,就为了送一个木盆。我很感激,让他进屋坐一下,唐大个说不用了,还要赶回去有点事,因怕我等着木盆用,所以冒雨赶来。我望着他壮实的身影融入雨雾中,渐行渐远。这些搬运大哥都是讲诚信的汉子,应承了的事就一定要按时办到。


东门吊桥,搬运社在桥右边邻江街边上


裴大汉

 

粮管所有一油料保管员姓裴,管菜油、桐油。他有古铜色的脸,鼻梁高挺,眼窝较深,有点象印度人,他身高近1.8米,身体的宽度、厚度都是我的一个半,因此被称为裴大汉。裴大汉已50岁了,头发花白,背也有点陀了。听说他年轻时力大无比,三百斤的一桶油可以自己搬动,不请搬运工,把装满油的油桶一桶桶码起来,重叠成整齐的一堆。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开始的三年自然灾害中,对于裴大汉来说,每月二十几斤的粮食定量太微乎其微了,不要说搬油桶,走路都有气无力了,所以粮食局给予他特别照顾,每月六十斤粮食定量。


裴大汉老了,不再搬三百斤重的油桶。他喜欢下象棋,常在家门口摆下战场,他家两边紧靠收购储藏桐子的木板仓库,平常少有人去,很安静。我有时和他下一下棋,我已多年未摸棋了,棋艺生疏,常常输给裴大汉,赢了大学生,使裴大汉很高兴。裴大汉的儿子也在粮食部门工作,父子俩无事时常杀几盘。有一次儿子连蠃了两盘,眼看第三盘儿子又要赢了,裴大汉一生气,把棋盘一掀,说:老子不下了。儿子大气不敢出,赶快悄悄溜走,若敢争辩,马上大耳刮子就来了。


一次下完棋,裴大汉兴致很高,把一只手纂成拳头,放在桌子上,伸直了手臂,说:“小李,你用两只拳头来推,看能否推得动?”我看到一只黑褐色的硕大的拳头,骨节突出,青筋暴露。不过我想用两只手也不吃亏,于是我用双拳去推那只大黑拳,纹丝不动,我吸一口气,用全力去推,立即感到那不是一只拳头,而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砣砣,不仅推不动,而且双拳的骨头都硌痛了,这简直是一只铁拳。后来我画大批判专栏的刊头,就画了一只裴大汉那样的铁拳:无产阶级的铁拳横扫一切害人虫!


裴大汉是我见过的力气最大的人。他告诉我,解放前他做生意,一次路遇土匪,要抢钱,他一下跳起来,一脚就蹬倒了两个土匪,然后拼命跑,只听后面的土匪叫喊:“杀死裴大个子!”接着听见枪声, 他年青时跑得飞快, 终于逃脱。

裴大汉的夫人病逝,他从铜仁娶回一知性老太婆,后妻文化程度远高于裴,颇具小资风韵,裴对后妻十分珍惜爱护。我时常到铜仁出差,裴大汉常托我带信,带东西给老太婆,信封上总是恭恭敬敬地写着:贤妻吾妹。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称呼,感到很好玩。有时后妻来看望老裴,老俩口常在田间散步,遇到沟沟坎坎,老裴会用那双大手,把他娇小的“贤妻吾妹”轻轻一举就过了沟坎,被粮管所的职工们传为佳话。


后面是我当年居住的严家祠堂,后来成为打米厂的保管室


后记


2011年7月,在离开小县城二十六年之后,我重访故地。我最初住宿的严家祠堂,已成了省级文物保护起来,粮管所已不知去向,打米厂的厂房仍在,但早已废弃。我看到工作过好几年的动力房孤独地偎依在打米车间后面,当年我曾当过几年动力工,和一位老师傅共同掌握一台75马力柴油机作全厂主要动力。那台机器启动复杂,先要用力拉动一个小汽油机,然后汽油机带动柴油机启动工作。每天上班我都要先一步赶到,因为那位老师傅拉不动汽油机叶轮,要使猛劲才行。我把柴油机发动好,工人们才开始上班。动力房外建了两个大黄桶,装循环水,一个装冷水,一个装冷却柴油机后流出的热水。我们还在动力房旁的水沟上修了两间小房,作男、女浴室,将热水引入,作综合利用,解决了打米厂和粮管所职工的洗澡问题。


现在的严家祠堂,围墙里面两层的旧楼房为原打米厂车间,楼房前连接的小砖房即动力房,是我上班开柴油机的工作室,这是打米厂的背面



几十年过去了,我望着布满灰尘,锈迹斑斑的动力房,不知那台曾和我早夕相处了好几年的柴油机变成什么样了?我在心里喊道:“老伙计,别来无恙?”


写于2012年元月

2019年12月20日供稿



李秉铎读本
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
李秉铎:县中学往事
大学分配之一肚苦水
印江打米厂的那些事
敖艾莉:革命时代的
女大学生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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