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散户 I E闻美政（附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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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频专栏 | E闻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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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篇
疯狂的散户
By | Eric
在人类的心理中，我们都非常希望看到弱小者击败强大者，无论是圣经里年轻的大卫杀死巨人哥利亚，还是传说中岳家军八百破十万的朱仙镇大捷，都会使人产生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从进化论上来说，我们几乎每个人都会在内心预设自己为弱者，因为这样可以增加生存的机会（是的，我们都是胆小者的后代，胆大一直在被自然淘汰着，因为他们会疏于防范，贸然进攻）。所以弱小者战胜强大者，是人类戏剧和娱乐永恒的主题，这个主题甚至比爱情还更为古老。
美国一家主营游戏零售行业的公司，叫 Gamestop，由于现在越来越多的游戏可以直接在网络上购买和支付，加上疫情的影响，这些零售店的生意都越来越糟糕，其股价从 2014 年的最高点 56 美元逐渐下行，到了去年下半年，只剩下 2.57 美元了。这时候有一家对冲基金认为 Gamestop 的股票被低估了，开始买进，在去年年底，将股价拉升到了 18.84 美元。
今年一月初，Gamestop 进行了一些人事上的重组，使得股价继续抬高接近 40 美元一股。1 月 19 日，著名的做空分析公司 Citron Research 发布报告，认为这一股票被严重高估，真实价值应该在 20 美元左右。Citron Research 的创始人是做空界臭名昭著的 Andrew Left，他公开辱骂那些继续高价买入 Gamestop 散户是一群傻瓜。这个时候，做空 Gamestop 的力量已经达到了 140%。这使得一个人看到了机会。
在美国最大的公共论坛 Reddit 上的一个炒股板块，叫“华尔街赌博” （WallStreetBets，WSB)，这是一群业余炒股者建立的论坛。这个论坛的特点是非理性，鼓吹赌博式，高杠杆投资。每个这种论坛上都有一些民间股神的存在，Keith Gill 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是一名金融分析师，在 2019 年就开始购入 Gamestop 的股票和期权，他认为有机会可以打爆空头，于是在 WSB 和自己的 Youtube 频道上积极鼓励更多的散户买入 Gamestop 以提升股价。
什么叫打爆空头（Short Squeeze）呢？所谓空头，就是一些投资者预测股价在未来会下跌。那么他们就在现在股价高的时候，卖出自己手上其实并没有的股票（从长期持有用户手中借得，这时他们手上的股票数为负数），等一段约定好的时间后，再买入使得自己手上的股票数目由负数重新变为零，这就是平仓。买入价格低于之前的卖出价格，空头就盈利了。打爆空头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看到了有大量空头存在的时候，人为拉升股票价格，使得空头到了平仓的时候，股票价格比他卖出的时候还要高，那么空头就变成了低卖高买，就亏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存在一个叫 gamma squeeze 的现象。比如我是一个空头，当我发现情况不对，我认为股票价格会继续上涨的时候，我可以提前止损。就是说，我按现在市场的价格来买入股票提前平仓，以减少自己的损失。注意，这个时候，这些原先的空头，就变成了大买家。他们手上的空头头寸越多，需要购买的股票就越多，这样反过来继续推高股价，打爆更多的空头，这就成了一个正循环的踩踏效应，大家越想快点逃命，死伤就越惨重。
Keith Gill 的鼓动起到了效果，大量散户快速地通过 Robinhood 等平台开始购买 Gamestop 的股票，使得股价到了 1 月 26 日已经达到接近 150 美元每股，这就已经较一周前上涨了三倍多了。这时候另一位凑热闹的大佬，Elon Musk 现身，他在自己的推特上只发了一个字 “Gamestonk!” 并附上 WSB 论坛的链接，这使得更多的人迅猛加入，股价在一天之内又上涨了一倍。1 月 28 日最高达到了 483 美元，是其最低价格时候的 190 倍。目前 Gamestop 的股价在 300 美元左右。
这个时候，Keith Gill 本人拥有的 Gamestop 股票和期权，总价值已经超过 4000 万美元。他是整个游戏中，最大的赢家。而最大的输家是那些做空 Gamestop 的基金，据估计空头投资机构可能亏损超过 50 亿美元。这一风潮现在还在扩展，一些被做空的股票都出现了不正常的价格大幅上涨。这使得包括 Robinhood 在内的券商感到恐慌，一些券商开始中止散户的交易权，这引发了法律诉讼。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券商如果自己不做空的话，那么他们不会因为股价抬升而受损。更可能的原因是大量的交易使得他们的平台和在清算所的抵押物出现短缺导致无法进行交易。当然，这在民间又引发了“券商又在搞阴谋”的猜测。
在正常的经济理论中，股票市场无论做多还是做空，都是正常的投资行为。但其中有一些不那么道德的做法，比如我们前面提到的 Andrew Left，他就曾经通过虚假的报告来打击一些企业的股票，以利自己做空。他的 Citron Research 也亏损惨重，并已经不再敢做做空评估了，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应得的教训。但是，对于任何一个商业社会来说，股市的大起大落都是对经济活动的打击。这种群众在煽动下暴起的行为，很像现实社会中的群众革命。现实生活中充满各种不公平，但革命显然不是一个正常和有益的选择。地主对待农民也许是不公平的。但农民造反杀死地主重分土地，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并不能带来良好的结果。
像 Elon Musk 这样的实业家，当然希望自己公司的股票上涨。因此他们肯定痛恨空头公司。但空头本身，是市场的有机组成部分，是有利于股票的价格更敏感地反应股票实际投资价值的。这种仇恨，更多的是来自个人的利益考量，而非社会公益。
这里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点，就是社交网络媒体引起的蝴蝶效应。在过去，普通股民之间相对隔绝的时候，一个鼓动很可能在小范围里传播，但掀不起大浪；而在广泛交流之后的社交媒体上，一个小的波澜，可能形成蝴蝶效应变成一场海啸。这是社会管理中的一个新课题。事实上，聪明的对冲基金这样的金融机构已经开始将论坛上的 sentiment （民间意向波动）作为考量的参数之一了。
这起事件也引起了美国政府的注意。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 SEC 表示将就此事展开调查。调查的重点在两个方面，即调查 Robinhood 等券商停止散户交易是否违法，也调查煽动散户导致股价出现不正常的波动，算不算一种操纵股市的非法行为。
对金融投资机构加强监管，避免其过度的投机行为造成股市波动甚至金融灾难，这一直是美国政府，主要是民主党人希望达成的一个目标。但金融机构被煽动起来的散户重创，也并非任何一个政府希望看到的。事实上，这些疯狂的散户更有可能伤害到自己，这很容易理解，一旦他们希望把获利兑换成现金，Gamestop 股票必然价格崩溃，回到它实际应有的价值附近，无论是乐观者的 40 美元每股，还是看空者的 20 美元每股，都只是现在股价的十分之一左右，那么目前的股价更可能引发更大的空头进入。散户的疯狂更大的可能是自己的血本无归，这和绝大多数参与革命的老百姓的下场，是很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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