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 坏人们||蔺正勇：我们都拥有对早晨提出道歉的理由

歪诗扯谈之渺小

蔺正勇

一整个上午，我都坐在一座大桥上。

桥下是暗流涌动的江水，带着它的混浊走向海洋；桥上是川流不息的车流，两条通道把人们带往各自的目的地；而我目所能及的地方，群山高高低低，仿佛每个物件都有自己的定位与立场。

那些云卡在山岙里一动不动，风吹过我像吹过这面尘世。此时点燃一根烟，想起老王要扯点谈，扯啥呢？关于诗歌，我仍旧是个身外客，无非就是在自己想不通许多事情时，用文字的形式将这种思绪记录下来。我一直在想诗是什么？如果能够把一个空洞的事物给写活，那么这个问题就不算太难。它是虚无的，不存在的，但在你的感知与认识中，怎样将不同的事物链接起来。

你赋予它什么情感，并将它建立在什么样的场景与场合下，取决于你对许多东西的认识。也许你看到一棵树，只是树，没有更多的联想。

为什么不去发现这棵树背后的东西呢，也许它是一个故事，又或者是某种真实的体现，面对一棵树，一株青草你想到了什么？就比如你听一首歌，可能会与某一段经历相契合，因此在你每次听到这首歌时，就会想到曾经有过的经历。这是属于切身的体会。也是与人的情感所产生的共鸣。

诗歌有毒，一旦沾上了就很难全身而退。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可以离开诗歌，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又回来了。我们常常是能看到别人的很多，却很少能看清楚自己，不信你关灯后静下来看看，你会发现自己其实很渺小。因此很多时候我们都在重复别人的道路，反过来说写诗也是如此，有不少人依旧在重复别人做过的事儿，有时候不是不会写，只是缺少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即使你不能达到完全，也要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才能写出好的作品。你能够做到的就是与心交流。应当要有舍弃。

写诗是在不断的舍弃中完成的，若是写得不好的也舍不得丢掉，将会徘徊在原地而没有新的思索与发现。人在自己的本体里面能够完成或是洞见的少之又少，而如何在有限的空间里去获得更多东西，就在于我们是否与事物保持联系而不是处于断裂形式。

我们都拥有对早晨提出道歉的理由

 蔺正勇

蝴蝶的重量

因为一群蚂蚁，忽略了象的重量

甚至忽略掉杀伐与屠戮

因为一座山，我们忽略掉蝴蝶体内的轻盈

当它们穿梭于群山，像一枚小小的子弹

但那些不可击破的言辞

又分割成不同碎片。我依旧像一个囚犯

押解着自己的内心与魂魄

或者是将自己变成死囚。让

所有的过错都在刑场上原形毕露

当她走丢在那片开满桃花的土地

她还是丢了自己

一点征兆也没有，就在那年春天

丈夫与儿子都不在家的日子

这个常年唠唠叨叨、自言自语的女人

又将自己上升到另一高度

这一年，丈夫远在他方

两个儿子在外求学。这一年

——是无数个平常年份里的一个

她肯定走过那片桃林、雨水中淋湿的村庄

像无数次走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当她回到家里，已蓬头垢面满身污垢

当她像一个母亲一样清醒时

便想起两个不在身边的孩子

七日

第七日死于皮肤、血脉和肉体

有许多话，许多未尽事宜都带进了棺材

第六日，我们感受到

“人活着是一口移动的棺材

死后自会长眠，房子那么小

仅供一个躯体享用”

第五日。像极了初秋。粮食将黄未黄

叶子将枯未枯——

于是有人掘土，有人替自己物色墓地

第四日。那些进入更年期的树木

全都患上综合征。但雨水和日光

还昼夜不停止，并伴随着剧烈的动荡

第三日。我们反复提起自己

我们说起人，全都默不作声

仿佛“人”这个字词，并未与谁发生过关系

第二日。你梦见一只蝴蝶飞来

落在肩膀上，你想抓住它。却又住进心里

于此，你与蝴蝶相爱——与某个春天达成共识

在花瓣组成秘密的基地里，你们签署条约

这时候，草色青青。世界多么友善

第一日。伴随着撕裂之痛

就在这个午后。你遇见了世界

但还没有认知与感觉。你哭着来

眼神清澈，仿佛眼睛里有一条小河

这时候，春色破土而出。世界一片祥和

第五棵苹果树

当他走到第五棵苹果树下

果实趋向成熟，他抬头望望

转身时，想起这棵树

死于十年前那个春天，跟他妻子同一日

当他走回第一棵果树。那树已消失在背影里

此时，冬雪仍旧保持着飘落

山路有些崎岖。五年前

病患令他失去稳健的步伐

当他伫立于第二棵苹果树下

亲人们露出久违的笑脸。有六

根指头的女儿，在夜里摸到了秘密

“爸爸，你这根手指好长”

在第三棵果树前。他想到每个夜晚

房子那么大，只有他和女儿相依为命

每个夜。空房间里都会传来敲门声

并伴随着一阵哭喊声——

当他走到第四棵苹果树下。他递给我一支烟

不远处硕大的樟树，又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他抬头看了看，偷偷告诉我

那些活着的果实。会把他带到亲人旅居的天上

那时候，他看着第五棵苹果树

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

那人是谁，竟无人言语

第七棵苹果树

第七棵苹果树始于不安

鸟群逃往深山

此后，我们都拥有对早晨提出道歉的理由

日光落下来，湖水提着蓝裙子

我们长久地坐着是为了什么

等风吹醒。高山上云层逸动

第七棵苹果树倒退向土壤

有时我成为瞎子，摸着石头过河

在湖水澄澈的地方

我们有了对命运交换果树的理由

凌晨四点

他骨头里藏着一万种情绪

都败于黎明。四点钟

太阳还未升起——

殡仪，送葬，吹号，响锣

在一系列连贯动作背后

亲人，仪仗队，哭泣，礼炮

他骨头里有一万种留恋

也都败于凌晨殡仪馆

那些风轻轻吹着

一只过早醒来的鸟儿

在惊扰中飞往对面楼顶

匿名者

在巨大的熔炉面前

焚烧算得了什么。一枯死的肉体

对另一具同样枯死肉体说

在前赴后继的时刻里

锋刃又算得了什么。“生前何必久睡

死后自会长眠”

一个落魄浪子对身居要职者说

为要取代自己，一个杀人犯

伪装成入殓师。替自己化妆，修理指甲

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并不断舔舐。手臂上因死亡而枯竭的伤疤

印第安

然后是黄昏

人们坐在河岸上

兄弟们忆起久远年代

那场战乱与烽烟

——谁能等到春天就能再次回来

有人提起过去，禁不住泪眼婆娑

往后将是长途跋涉

战马已回归草原，人们藏起刀锋

再没有什么风能撼动那个人心中的宁静

印第安之纳

我有一座馆子

一片跑马场

太阳去了西边

我有良田，穗子布满大地

我呀，已看见亲人们在田野里

有病入膏肓的海水

施咒者已经到来

在这片土地上，魔法师

植入疾病、荒凉

也植入爱情、勇敢

我总是在这样的黄昏里

才能想起贯穿人间的情爱

我呀，已看见乡亲们流浪在大地上

石头

我时常因为怀抱地球而感到幸运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石头里也有哲学

花草中藏着怎样的人生）

——因为风暴的缘故

我们将自己关闭，并

从另外一堵墙上打开缺口

看看这充满希望的人间

我决定要在悬崖边

等一棵树开花、结果

在一场莫大的风雨里等待着日出

石头毫不避讳

轻易就向人们释放出冷漠

假若我也坐在中间

会不会有一个黄昏也倏忽而过

蔺正勇，1988年生，四川泸州人，现居浙江宁波，2013年开始尝试分行文字写作，偶有习作见诸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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