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d the door……(总第274期)
Hold the door
杜骏飞
1
昨天,为了纪念我的从教三十周年,往日的弟子们从天南海北赶回母校,在学院的茶吧里举行了一个朴素的茶叙。没有标语,没有宣传,也没有繁文缛节,只有一晚上真真挚挚的谈心。
很多同学讲述了和我之间相识相知的那些小故事,一点一滴,情真意切,令我感动。他们讲到了一次课,讲到了一个棒喝,讲到了初相见,讲到了曾经的告别,但几乎无一例外地,大家都讲到自己谈话时的顿悟,以及如何在人生紧要关头,实现了对困境的克服。
在同学们的讲述中,我也慢慢回忆起那些尘封已久的课上、课下,再次抚触到那些喜怒哀乐,重回那些绵绵无尽的春夏秋冬。
昨天的南京,白天风急云暗,到了晚上,却万籁俱寂。
在这个无法忘怀的午夜,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思考起这样一个问题:从人生本质上来说,老师对学生,究竟意味着什么?
2
美剧《权力的游戏》中,有个只会说“Hodor”的傻大个儿阿多,在第六季第五集死了。观众也由此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多只会说一句“Hodor”!
故事一开始,阿多就一直忠心耿耿跟着布兰,在布兰摔断腿后,他又成为了布兰的双脚。在临冬城陷落后,他又帮助布兰一路上躲过诸多危险,一路出了长城,找到了三眼乌鸦。
漫长的剧情里,任何情境下,这位忠心、笨拙、身世不明的仆人阿多只会令人费解地说着:“Hodor”。
到了这一集中,布兰瞒着三眼乌鸦,独自灵魂离体,去窥探异鬼的动向,结果被夜王发觉,一大批异鬼凭借着这一印记找到了布兰和三眼乌鸦藏身的山洞,开始进攻。
但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布兰却和三眼乌鸦一起时空旅行去了过去,他是去看年轻时的阿多了!那时候,阿多还可以正常说话。
另一边,现实情节中,异鬼发起了猛烈的攻击,看到不省人事的布兰,阿多受到惊吓,只会一个劲地说“Hodor”,无法帮助布兰抵抗异鬼。
终于,时空另一头的布兰听见了梅拉的呼喊,驾驭着阿多在现实中开始奔逃。他们推开了山洞另一头的门,梅拉带着布兰奔逃,交给阿多断后,阿多用尽一生之力抵住门,不让异鬼追出来。
此刻的画面上,梅拉不停对着阿多喊道:Hold the door!Hold the door!Hold the door(堵住门,堵住门,堵住门啊)!
忽然,镜头给到时空的另一头,在愤怒、恐惧、危急的压力中,年轻的阿多仿佛听见了响彻命运的这句未来警报。他的反应是:倒地不起,不停抽搐,嘴里不断地重复那句警报:Hold the door!
慢慢地,那句话变成了:Hodor。
原来,这就是他不断重复说Hodor的原因。直到为了Hold the door英勇献身时,阿多仍然在不断重复说着:Hodor。
3
坐在昨夜的车里,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街景,无数前尘往事像老照片一样在灵魂里浮现出来。
当我们还年幼时,父母充当我们的监护人,他们是我们的阿多,他们不断对我们说着Hold the door,有时候,我们无法理解他们的告诫,甚至那些在我们耳边的絮絮叨叨,简直如同白痴的呓语。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因为听到了未来的警报,然后才会对我们重复说:Hold the door!
当我们长大后,老师成了我们的指引者。小学,中学,大学,无数次老师们的焦灼的话语,都是在对我们重复说:Hold the door!
看着昨晚茶叙上那一张张面孔,回忆起三十年来我教过的同学们,我也想起了自己是谁。
也许,一个教师的生涯,也和阿多类似吧。也许,这一生,也就是在喃喃自语地跟同学们说这一句话:
Hold the door.
4
年轻时的我,以为教师这个职业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寄寓,而三十年后再回首,我才知道,这一切意义非凡。
对于弟子们来说,我也许总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对象物:被证明时,是了不起的存在,不被证明时,也许不可理喻。其实,所有的不同寻常只在于,我能听到那一声你来自未来、响彻命运的声音:Hold the door。
在电影里,一辈子,阿多就为了这句话活着。而对于在场的学生们来说,我在各位生命中的出现,其实也只有这一个原因。
阿多的那唯一的生命任务,他做到了。对于学生们来说,我那唯一的职业任务,也在三十年的漫漫长路上做到了。
5
回到杜课。
也许读本文的你,并不知道:其实,决定在开办杜课的那一天,也是因为听到了那一声低语。
我去过许多地方教书,见过许多不同的学生,讲过许多不同的课程,却只写过一个公号,给正当最好年纪的你。
很久以后,穿过交错时空,遇见冰火交融,你们中自当有人能忆起,此刻写在这里的低语:
Hold,the do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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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宋婧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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