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淡如水（杜课374期）
编前语
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这里面究竟蕴含着怎样的道理呢？我们来听听杜老师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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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如水，明如镜
（谈话实录）
……人在日常生活当中经常讲到“感性和理性的平衡”，为什么这么说呢？
如果你理性过度、没有感性，你就不能品尝生活，不能体验生活； 但是如果你充满感性而没有理性，你就会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我们在看一部电影的时候，你得注意你是一个新闻传播学院的研究生，你和那些普通的观影者是有差别的。假设周围有些大爷大妈也打着芭蕉扇来看电影，他们和你的主要差别就在于，他们的头脑里只有一个驱动器，只去享受看电影的欢乐，沉浸在情节之中。而你得是双驱，要有另一个驱动器，思考这部电影表述了什么，它为什么这么表述，给你带来了什么。你既是一名现场观众，其实也是“参与观察者”。
在看一部电影的时候，你作为一个参与观察者和作为一个观众，还有一个差别在于：你既坐在那儿充当观众，同时又充当一个被人所观看的人与观察自己的人的合体。也就是说，你看电影，也让自己被观看，同时又意识到你看电影的时候不仅仅是在观看它，而且是在有计划地疏离它。观看不是为了亲近它，是为了疏离它，在你和电影之间，既要保持亲密感、保持亲近度，同时又要保持距离感，保持可分析性。
这个难度其实是很大的，相当于你跟一个人处朋友，既要保持跟他很亲密，同时又跟他疏远，既感情充沛，又理性十足。所以我们说民族志的研究，它对研究者的气质要求是很特别的：它要求你有一个双驱的思维方式，既在现场又远离现场。
我在这里发散一下思路，同学们都知道过去讲“君子之交淡如水”，还有一个下联“小人之交甜如蜜”。这句话我们以前听老人说的时候，会觉得这是俏皮话，什么淡如水啊？你跟他交情真深还能淡到什么地方去啊？难道你和他在一起就喝水吗？和他们在一起甜如蜜就是小人之交吗？你会觉得这些事情好像只是说说而已。
实际上，这句话从方法论的角度看也是很有道理的。什么叫做君子之交？君子之交首先得有交往，相互信任，相互理解，但还是要适度保持距离，甚至还保持着互相的批判性。也就是说，保持个人的警醒、自觉和独立。
那为什么君子会这样要求一个沉浸在友情中的人呢？那是因为，古人所说的君子怀有一种“士大夫精神”，士大夫精神要求你独立、清醒、和而不同，保持批判性，所以跟任何人关系好，都不能超过水的内涵。如果一旦在水中掺杂很多的杂质，天天在一起喝酒吃肉，一点距离感也没有，就不是君子之交了。如果你跟他在一起，是既群又党、呼朋引类，甚至结党营私，当然不叫君子之交。
看来，“君子之交淡如水”中，充满了有关于民族志研究的方法论的真谛。
你们将来到了社会上，发现有些人就喜欢结党，喜欢帮派、宗派、山头，这个人就算品德上没什么大问题，在方法论上一定是个失败者，他看待世界一定不客观。反而是那些面对任何事情都有一种超然的神态，跟别人交往时比较独立、清醒，比较愿意说真话，不敷衍、不虚情假意的人，倒是很值得敬重，这就是过去我们讲的古君子之风。……
所以庄子才说：“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君子之交虽然平淡，但心地亲近，小人之交虽然亲密，但是容易因利断绝。
《论语》从世界观的差别上说的更清楚，“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意思是：君子庄敬而不与人争名利，虽然合群而不结党营私。
如果只是从交朋友来说，我们最好的朋友都是永葆友谊，心有默契的，不必随时呵护，自然有一份深情厚谊在。“君子交有义，不必常相从。”这个有义，其实就是意气相投，两个人的友谊升华到道义之交，称之为道友，这样的友谊是很难去颠覆的。
那么，此间的道又是怎样一种道呢？对于君子来说，共识的底线就是群而不党，周而不比。
合群而不结党为什么重要呢？这涉及到君子是否有公心。《论语》上也说到这一点，“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出于公心，会把所有人都考虑到，而小人出于私利，只会考虑自己人。欧阳修在《朋党论》中阐述说，“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同利为朋。”
“与朋友交，久而敬之。”敬也就是保持距离，也就是防止过分的亲呢。也就是说，我们要追求的立身治学的最高境界是：淡如水，明如镜。我想，我们无论是做研究还是做人，都需要这样一种风范，这其实就是我所说的士的风范。
“君子之交”的故事
薛仁贵与王茂生
唐贞观年间，薛仁贵尚未得志之前，与妻子住在一个破窑洞中，衣食无着落，全靠王茂生夫妇经常接济。后来，薛仁贵参军，在跟随唐太宗李世民御驾东征时，因薛仁贵平辽功劳特别大，被封为“平辽王”。一登龙门，身价百倍，前来王府送礼祝贺的文武大臣络绎不绝，可都被薛仁贵婉言谢绝了。
他惟一收下的是普通老百姓王茂生送来的“美酒两坛”。一打开酒坛，负责启封的执事官吓得面如土色，因为坛中装的不是美酒而是清水！“启禀王爷，此人如此大胆戏弄王爷，请王爷重重地惩罚他！”岂料薛仁贵听了，不但没有生气，而且命令执事官取来大碗，当众饮下三大碗王茂生送来的清水。
在场的文武百官不解其意，薛仁贵喝完三大碗清水之后说：“我过去落难时，全靠王兄弟夫妇经常资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今天的荣华富贵。如今我美酒不沾，厚礼不收，却偏偏要收下王兄弟送来的清水，因为我知道王兄弟贫寒，送清水也是王兄的一番美意，这就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此后，薛仁贵与王茂生一家关系甚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佳话也就流传了下来。
2
司马光与刘元城
司马光当上北宋宰相之后，曾推荐一位有才干的读书人刘元城，到集贤院任职。
有一天，司马光邀请刘元城到家里做客。席间，他问刘元城：“你知道我为什么推荐你吗？”
刘元城稍微思考了一下，答道：“应该是因为我和先生交往了很久的缘故吧！”
原来，刘元城在去集贤院任职之前，已经中了进士。但他并没有马上进入仕途，而是来到司马光的官府，学习了一段时间。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刘元城跟司马光交往很多，彼此以好友相称。
在刘元城看来，自己与司马光的私交深厚，是司马光推荐自己当官的原因。
可是，司马光却反驳道：“不是这样的。我之所以推荐你，是因为我没有当宰相那段时间，一到每年的时令节日，你就会来信慰问，或者亲自来看我，从来没有间断过。最让我看重的，是我当宰相以后，你却再没有一封书信来问候我。这才是我推荐你的缘故。”
司马光的意思是说：在他自己因为政治斗争下野之后，刘元城并不避讳，依旧把他当做好友，给予慰问。而当司马光再次出任宰相后，刘元城并没有趋炎附势。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让司马光觉得刘元城是一个值得交往的真君子，所以才推荐他做官。
司马光和刘元城之间的交往，就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3
范仲淹与富弼
范仲淹在泰州当官的时候，认识了当时年仅二十岁的富弼。一见面之后范仲淹对富弼大为欣赏，认为他有王佐之才，把他的文章推荐给当时的宰相晏殊，还替他做媒，让他做了晏殊的女婿。
几年以后，因为当时在山东一带多有兵变，有些州县的长官看见乱兵来攻打不是进行抵抗，而是开门延纳，以礼相送。兵变被镇压后，朝廷派人追究这些州县长官的责任。
富弼很生气的说：“这些人都应该被判处死罪，否则的话，就没有人再提倡正气了。”
范仲淹则说：“这些县官进行抵抗的话，又没有兵力，只是让百姓白白受苦罢了，他们这种做法，大概是为了保护百姓采取的权宜之计。”二人意见不同，争执起来。
有人劝富弼说：“你也太过分了，你难道忘了范先生对你的大恩大德了吗？你考中进士后，皇帝就下诏求贤，要亲自考试天下的士人。范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马上派人把你追回来，还给你准备好了书房和书籍，让你安心温习考试，你因此被皇帝赏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富弼回答说：“我和范先生交往是君子之交，范先生举荐我并不是因为我的观点始终和他一样，而是因为我遇到事情都有自己的观点。我怎么能因为报答他举荐我的情意而放弃自己的主张呢？”
范仲淹听后说：“我欣赏富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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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本期《杜课》，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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