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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32中山大学史洪权

史洪权 书目文献 2023-04-12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

——032中山大学史洪权


 

编者按:2019年《文献》杂志第3期推出“文献学青年谈”专栏(文献学青年谈[]文献学青年谈[二],广受学界关注;11月23-24日,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召开了“2019年中国古典文献学新生代研讨会”,海内外数十位青年学者汇聚一堂,回顾“文献学”历史,畅谈现状,展望前景,碰撞出很多有益的学术火花。为了让更多的读者尤其是在校年轻学生了解“文献学”,借鉴前人读书治学方法,甚或主动地报考学习“文献学”专业,“书目文献”公众号推出“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专栏。此次参与采访调查的青年学者有数十位之多,主要来自高校、古籍收藏机构和相关出版社及期刊编辑部,他们或讲学于各大高校文献学课堂,或终日摩挲古籍,或矻矻于古籍整理出版和最新研究成果的揭示,均是从自身角度深入浅出地讲述他们眼中的“文献学”。所设问题仅为框架,有些阐述在框架之外,受访者根据心得梳理逻辑层次。本号推送时不作结构调整,仅对明显错误进行订正。感谢在百忙之中支持本次“专栏”的各位老师!

记得关注“书目文献”,陆续推送的青年学者中,或许就有你现在或未来的导师哦!

前期框架设计和邀约人员,得到石祥、董岑仕等老师的具体帮助!特此说明。

 

南江涛谨按

2020-4-23


个人介绍

 

史洪权,男,1974年生。文学博士。2007年博士后出站,回到中山大学任教,现任中文系、中国古文献研究所副教授,先后发表《石灰吟:从僧偈到名诗》《论元代采诗的新变》等论文。

 

1. 文献学是一个冷门学科,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门学问的?是主动报考还是调剂?谈一谈您对“文献学”的最初印象,现在的理解有没有变化?

 

我是1998年来到中山大学读研究生后才接触文献学的。当时报考的导师是陈永正、吴承学两位先生,陈老师是中国古文献研究所的研究员,吴老师是中文系的教授,招收的方向是唐宋文学,但研究生阶段的学习内容主要是文献学各领域的知识。

当初对于“文献学”没有太深的印象,因为不了解。随着学术研究的深入,才真正理解并体会到文献学对于学术研究的重要性。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李光摩先生是我的同届同门,我们只要回顾硕博六年的读书生涯,都觉得当初陈永正师的《诗歌注释学》《〈汉儒通义〉校勘与整理》,吴承学师的《〈四库全书总目〉选读》等文献学相关课程使我们在之后的研究中受益颇深。

 

2. 毕业后又从事文献学研究和教学,您觉得涉古专业本科生学习“文献学”课程的必要性是什么?

 

涉古专业本科生学习“文献学”课程的必要性,我觉得可以从学生的不同追求来阐发:其一,对于未来有志于从事学术研究的本科生来说,“文献学”课程是“读书之门径,治学之津梁”;其二,对于未来想要从事其他职业的本科生而言,“文献学”课程有助于培养严谨、求真、务实的品格。

 

3. 您的研究方向是偏向历史文献学还是文学文献学?又或者说偏重目录、校雠和版本的哪个具体方面?请重点谈一下您在这个领域的治学心得?


我的研究方向比较偏重于文学文献学,对于目录、校雠、版本等方面都有所涉及,也发表过一些论文。本人才疏学浅,不敢说有什么治学心得,就谈谈自己的学习体会:

其一,一定要养成严谨求真的治学习惯。真相往往隐藏在细节之中,稍不留意可能就会失之交臂。我在写作《〈中华民国诗三百首〉文献问题探论》时,曾查阅比较权威的《民国时期总书目》,内云:“《中华民国诗三百首》,诗学研究社编,杭州宋经楼书店1941年8月初版,1946年12月再版。”而宋经楼书店再版本也确实在封底标识“中华民国三十年八月初版,三十五年十二月再版。”两者完全吻合,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于是我也认为宋经楼初版本确实存在,但始终没有找到。直到有一天突然想起1941年的杭州早已沦陷,处在日寇严酷统治下的杭州,怎么可能出版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题签、带有强烈反日宣传色彩的《中华民国诗三百首》,居然还“甫期月而争购一空”?思路理清之后,又得香港中文大学的程中山先生惠赐香港大公书局版《中华民国诗三百首》,该诗选的版本流传问题才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其二,一定要培养自己的问题意识。学生有没有问题意识,天赋是很重要的因素,但也有赖于培养。研修文献学的学生大多是中人之资,智商的差距微不足道。只要自己有意识、针对性地去训练,基本都可以养成敏锐的问题意识。南京大学的一位世界史博士把问题意识概括为“我想做什么”“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三者的统一,我个人比较赞同,自己在学术研究中确实也是这么做的。比如我曾撰写《张习整理元明别集考》一文,起因即在于个别学者认为张习在古籍整理中存在着有意作伪的行为。我的博士论文做的是高启研究,对于张习多有涉及,知道他对于元明别集整理的贡献甚夥,明代著名学者王鏊曾予以高度评价:“(习)尤喜搜辑郡中遗文故实,一时号为博雅。前辈文集,多所梓行”。其间又得业师指点,他也认为张习没有作伪的主观动机。基于想替张习辨诬的目的,我开始奔波于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等场所,考得张习整理元明别集共计13种,有刊刻、补刻和抄录三种方式,整理的成果价值一曰古,二曰精,堪称优秀的文献学者。在此基础之上,我逐条解释了《雁门集》《静居集》的作伪问题是如何产生的,基本洗脱了学界加之于张习的恶名,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其三,一定要把文献学和古代文学研究相结合。文献学的工具属性很明显,可以有效服务于古代文学研究,实现研究价值和意义的倍增。前辈学者就曾利用“悠然见南山”中“见”字的版本差异,研究陶渊明的创作心理和美学追求,令人耳目一新。我个人也有类似的体会。2002年,我还在读博,偶然在明初僧人姚广孝《逃虚类稿》的《双莲忠禅师传》中,发现了最早作为僧偈存在的《石灰吟》:“工夫打就出深山,烈火曾经锻一番。粉骨碎身都不问,要留明白在人间。”同门都劝我赶紧将它稍作整理,作为文献学的辑佚论文尽快发表。但我当时首先联想起邓广铭诸先生关于《满江红》作者的争论,困惑为什么这么一首僧偈会被附会为民族英雄于谦的作品?于是决定暂不投稿,继续搜集材料,彻底解决这一问题。最终于2006年完成《〈石灰吟〉:从僧偈到名诗》一文,既从文献学的角度证明了《石灰吟》不是于谦的作品,而是宋末元初高僧释信忠所作的僧偈。明清两代,先后出现了于谦、李都宪和刘儁三位作者。又指出于谦说之所以成为共识,反映了古代中国对于“文如其人”的要求。《石灰吟》也因被归于于谦的作品而终成千古名诗。此文借鉴了吴承学师《人品与文品》的核心论点,实现了文献学与文学研究的有效结合,也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可。

 

4. 有人说“文献学”是个基本工具,算不上单独的“学科”,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如果是“工具”,是否应该有更广泛的应用?是“学科”,主要研究对象是什么?是否有瓶颈和走出困境的思路?

 

虽然中国古典文献学在教育部学科分类中归属于中国语言文学之下,是与中国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等并列的二级学科,但我更倾向于将它视为基本工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工具”和“学科”没什么高下之分,追求成为独立的学科只是为了生存需要而已。作为“工具”的文献学,目前已在文学、历史学、宗教学等诸多学科得到了广泛的应用。未来所应追求的目标当是如何将文献学和其他学科更好地结合起来,诞生一批极具学术价值和社会价值的优秀成果。程千帆先生曾提出“文学研究,应该是文献学与文艺学最完美的结合”的研究主张,且能知行合一,可资后辈借鉴。


5. 结合自身的求学和教学,“文献学”的研究生培养上与其他学科有何不同,一般做些什么具体学术训练?他们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基本素质?您对学生们有何期待?

 

我觉得“文献学”的研究生培养较之其他学科,主要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宽口径,二是厚基础。“宽口径”指文献学要重视学生的通识教育,文学、历史学、政治学、宗教学、地理学等学科知识都应该有所教授,务求博而不在专;“厚基础”指文献学仍要重视版本、校勘、目录、典藏等传统领域的基本功培养和训练,课堂教学与现场教学相结合,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在我个人的求学历程中,2006年是一个关键性的年份。当时从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后出站后,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未能及时就业,于是参与陈永正师的《全粤诗》项目以维持生活。那一年主要做《全粤诗》的审稿、汇编、辑佚等一系列工作,将课堂上习得的文献学知识灵活应用于实践中,并随时得到陈师的指点,逐渐领悟到了文献学的真谛。目前许多高校的文献所都承担有古籍整理和研究方向的重大课题,我建议学生们积极参与,通过整理一部适当规模的古籍,既可以把目录学、版本学和校勘学的理论知识付之于实践,而实践本身又会促进自己对于基本理论的消化与吸收。

我非常喜欢中大的校训:“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其他名校的校训更趋于抽象,而中大校训截自于《中庸》,是具象的进学之径。广博的知识、详细的请教、谨慎的思考、明确的分辨与切实的力行,这是文献学研究生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也是我对同学们的期待。

 

6. “文献学”专业的学生就业情况如何?论文发表难度?主要的就业方向是什么?

 

中山大学中文系本科阶段没有开设文献学专业,只有硕士和博士阶段才有。他们的就业情况和古代文学专业的同学差不多。鉴于中山大学中文系在广东的影响力,硕士主要去珠三角城市的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或大中型国企,博士则仍以高校居多,但留在广州和深圳的难度愈来愈大。同学们发表论文的难度和古代文学专业的学生在伯仲之间。

             

7. 请您谈一谈对文献学前景的展望,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哪些方面会引起更多关注?

 

伴随着古籍电子化的加速度推进,传统文献学的辑佚版块无可置疑地衰落下去,而版本、校勘、目录、典藏等领域仍有一定的生命力。个人觉得未来文献学值得关注的两个方面,可以概括为“入地”与“出海”。前者指出土文献,后者指域外文献。近二十年是中国城市化发展最快的二十年,也是出土文献海量增加的时代,每一次大型墓葬的发掘,都为我们的文献学研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新对象。近二十年也是中国与海外交流最为频繁的二十年,大量的域外文献被发现并得以影印出版,但除了南京大学等少数学校外,相当数量的高校虽然拥有丰富的典藏资源,却基本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例如我校图书馆即拥有全套的《域外汉集珍本文库》《域外诗话珍本丛书》《燕行录全编》等珍贵图书,但近年来的文献学专业研究生宁可做那些无甚价值的传统选题,却少有关注这一资源宝库者,这真的很令人遗憾。陈寅恪先生在《陈垣敦煌劫余录序》中曾说过一段话:“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求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治学之士得预以此潮流者,谓之预流;其未得预者,谓之未入流。”文献学研究生想要“预流”,未来可在出土文献和域外文献两大领域著力,必有创获。

 

8. 请您推荐一种“文献学”的必读书,简要地介绍一下内容及您的阅读体会。

 

(清)永镕等编《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

《四库全书总目》不但是中国目录学的集大成之作,也是“辨章学术、考辨源流”的学术史巨著。清人周中孚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窃谓自汉以后簿录诸书,无论官撰私著,凡卷第之繁复,门类之允当,考证之精审,议论之公平,蔑有过于是编矣。”涉古专业的学生读书治学,必以此书为门径,可收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的阅读体会主要有两点:

其一,欲治一代之文学者,最好从《四库全书总目》入手。《总目》的别集、总集、诗文评类提要均按朝代排列,且多由当时第一流学者撰写,其论断较之后世编纂的文学史更富有时代性、权威性和准确性。

其二,《总目》可以成为文献学研究生的重要选题来源。吴承学师曾借助《四库全书总目》进行文体学研究,先后完成《〈四库全书〉与评点之学》《论〈四库全书总目〉的文体学思想》等重量级论文。《四库全书总目》博大精深,可资开垦的处女地比比皆是。同学们完全可以借鉴前辈学者的成功经验,在《总目》中找到自己心仪的选题。

专栏往期回顾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1西北大学景新强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2山东大学姚文昌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3江西科技师范大学陈绪平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4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孙显斌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5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图书馆刘明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6上海师范大学王贺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7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马艳超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8浙江大学出版社王荣鑫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9南京大学赵庶洋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0香港中文大学潘铭基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1天一阁博物馆李开升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2安徽大学唐宸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3复旦大学沈畅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4武汉大学李寒光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5国家图书馆刘鹏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6浙江师范大学孙晓磊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7南开大学赵建成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8河北大学李俊勇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9湖南大学翟新明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0苏州博物馆李军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1辽宁师范大学高明峰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2复旦大学唐雯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3扬州大学孔祥军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4南京大学张宗友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5暨南大学王京州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6同济大学赵成杰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7北京外国语大学谢辉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8南京大学卞东波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9北京师范大学李小龙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30天津图书馆胡艳杰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31中华书局朱兆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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