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爱爱”“困困难难”？形容词重叠可以任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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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爱爱”等新兴双音节形容词AABB式重叠的语用理据
施麟麒 徐月萍
摘 要：随着语言的动态发展，许多先前被认为不符合语法规范的双音节形容词也出现了AABB式的重叠现象。本文结合语言事实，从汉语对言格式的影响，补充语境信息的需要、大众求新求异的心理影响等三方面，论析此类重叠的语用理据，并认为这些新兴用法不宜全盘否定，而应结合动态的语言实际进行适度规范。
关键词：双音节形容词；AABB式；重叠
一、引言
汉语双音节形容词可重叠构成AABB式，在句中自由充当多种句法成分，表达丰富的语用含义，但并不是所有的双音节形容词都可重叠构成AABB式使用。许多学者们通过观察语言事实，对影响双音节形容词重叠成AABB式的条件进行了归纳与分析。如从语音的角度，刘增寿（1995）徐建波（2009）等学者们指出声母相同或韵母相同的双音节单纯形容词不易重叠成AABB式；从语义特征角度，石毓智（1996）朱景松（2003）曹金芳（2006）等学者认为有量的程度变化、表达的性质能够被明显感知，词义是具体的、表褒义的，或具有自控意义的形容词，一般更容易重叠；从语法结构角度，李大忠（1984）刘增寿（1995）华玉明（2003）邱莉芹（2004）等学者都认为双音节形容词AABB式主要常见于具有联合关系的复合词，偏正式、补充式和动宾式的形容词AABB式较少，而主谓式和附加式形容词一般没有这种重叠结构。能够进行AABB式重叠的形容词成员范围是具有一定的封闭性的，根据崔建新（1995）的统计，目前大约有1000多个。
然而随着语言的动态发展，一些被前人断定为不符合重叠条件和语法规范的双音节形容词，也出现了AABB式的用例，并在年轻人群体中被广泛地接受和使用。如：
（1）工作慌慌忙忙，日子紧紧张张，还有我那永远瘦不了的小肚子，也让我惆惆怅怅。
（2）长胖简简单单，减肥困困难难。
（3）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4）陪我奇奇怪怪，懂我可可爱爱。
以上例句均来自微博语料，其中（3）（4）两句已经成为热梗，而“可可爱爱”更是成为年轻人的网络口头语。但根据前人的研究结果，“惆怅”是复音节的单纯词，将音节拆开没有意义，且其表达的意思较为抽象，故不能重叠；“困难”是兼有名词性质的形容词，重叠能力弱；“可爱”是附加式形容词，这类词语的整体意义主要集中在某一个音节上，另外一个音节几乎不承担词义，因而在使用时难以重叠。总之，以上例句中的加点词语，按照严格的语法规则，均属于不规范的用法，且在语料库中的检索结果也都几乎为零，如在BCC语料库中，仅有1条“惆惆怅怅”的语料，0条“困困难难”的语料，141条“可可爱爱”的语料（其中135条语料出自微博）；在CCL语料库中，未检索到任何相关语料。但很多这种不规范的AABB式词语，却大量地存在于口语或微博语料中，母语者单凭语感，也很较难能够判断出它们的不当之处，并且在某些语境中，不重叠使用这些形容词，反倒会让人怀疑句子的完整性。基于这种情况，本文认为前贤对AABB式语法规范的归纳似有不够完善之处，并试从以下几方面探讨该新兴格式的语用理据。
二、新兴双音节形容词AABB式存在的语用理据
结合大量的语言事实统计，这些不符合传统用法的AABB式词语，有一部分最终会被规范的用法取代，基本消失，还有一部分则是被人们广泛传播，频繁使用，逐渐成为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可暂将其称为新兴的双音节形容词AABB式重叠。这些新兴的AABB式词语，若脱离语境，被孤立地看待，确实不符合语法规范，但将其置于具体的句式中分析，会发现它们是有一定的存在价值和原因的。
（一）汉语的对言格式影响
沈家煊（2019）认为汉语的句子属于语用范畴，不必过于强调主谓齐全，构成句子的词或短语孤立时是否成立也不重要，对汉语来说，真正在形式上有规定的结构性存在是对言性的（如对仗、押韵都是对言性的体现）。对言性不仅可以使汉语打破词类词性的界限，超越主谓、偏正、动宾（补）、联合等各种结构关系的界限，还能让语言在使用时产生平衡、对称和抑扬顿挫的韵律美。部分双音节形容词按照传统语法规定是不能重叠成AABB式的，但当它们进入到对言格式中使用，就不会有过多的限制，并且从语感的角度上看，甚至会比规范用法更符合人们的表达需求和使用习惯。如：
（4）a.懂我奇奇怪怪，陪我可可爱爱。
b.（你）懂我的奇怪，（你）陪我做可爱的事情。
（5）a.白天开开心心，晚上惆惆怅怅。
b.白天我是开心的，晚上我变得惆怅。
例（4）例（5）的a组都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不合乎规范的形容词重叠用例，b组是主谓齐全，且没有形容词违规重叠的规范表达，且b组在传递的信息量方面和a组几乎没有差别。但b组的表达效果显得啰嗦生硬，语感上也不顺畅，a组由于采用了对仗和押韵，表达效果明显更简明活泼，有很强的感染力，符合中国人的语言习惯和审美取向。因此在日常口语交际中，人们往往会有意无意地忽视语法的限制，结合形容词重叠创造一些符合韵律要求的对言格式，追求对言明义的语用效果和韵律和谐的听觉感受。
（二）补充语境信息的需要
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社交网络已经成为人们的主要沟通媒介了。通过网络，人们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和他人联系沟通，还可以随时随地在公共论坛上分享自己的感想和心情。但在网络的文字交流过程中，一些语气、动作、表情等辅助性的语境信息较难及时地传递出来，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人们对完整信息的接收，对准确语义的解读，造成交际失败。因此为了弥补这一缺憾，人们会通过使用表情包、使用颜文字、使用语气词或增加描写性成分等方式来补充这些交际需要的语境信息。李劲荣、陆丙甫（2016）认为形容词重叠式能在具体的事件性场景中对事物的声、色、形、貌或动作的情状方式进行足量的描绘。因而大量地使用形容词重叠形式，能增加句中描写性成分，补充更多的语境信息。试比较下面两个句子：
（6）a.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也是因为有着对你同样强烈的温柔与爱，才会冒出这种奇奇怪怪暧暧昧昧的想法。
b.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也是因为有着对你同样强烈的温柔与爱，才会冒出这种奇怪暧昧的想法。
例（6）中a组和b组讲述的是同一件事，但两组蕴含的信息量是不一样的。a组通过“奇奇怪怪、暧暧昧昧”等形容词重叠，增加了说话人娇嗔、害羞的语气信息，能够帮助听话人理解到说话人对待感情的一种非常珍惜和小心翼翼的少女心态。b组则不能明显感受到这额外的语境信息。
可见，形容词重叠不仅能将修饰的事物或动作行为描述得具体生动形象，还能体现说话者当时的心情或态度，能很好地弥补社交媒介在传递语境信息方面的不足，帮助人们更好地表情达意。因此人们基于补充语境信息的需求，会不断地创造出新的形容词重叠式，并频繁使用。
（三）求新求异的心理作用
新兴双音节形容词AABB式用例大都起源于网络语料，而网络使用的主要群体是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都希望摆脱刻板保守的束缚，追求自由个性的解放。在语言表达方面，也是从个人的感受、情绪出发，不再满足于循规蹈矩地遵照原有的语言模式，而是希望能突破语法常规，引进或创造出新的表达方式，彰显自己的个性。这些新兴双音节形容词AABB式很少存在于以往的规范语料中，能够满足大家求新求异的心理，而且它在句中的使用不仅能达到韵律和谐的语用效果，还能形象具体地描述事物，生动鲜明地表达个人感情，因此被广泛创造和接受。
三、结语
综上所述，从汉语对言格式的影响，补充语境信息的需要，大众求新求异的心理影响等三方面分析，这些新兴的双音节形容词AABB式是有其存在的价值和理据的，并不全是随意滥用。因此今后对待这些新涌现的AABB重叠式，不应局限于静态的考察与分析，简单地肯定或否定，而应多多采取语用视角，遵循动态发展的语言事实，对其全面考察、适度规范。
参考文献：
[1]曹金芳.现代汉语形容词重叠研究概述[J].现代语文,2006(12):58-59.
[2]崔建新.可重叠为AABB式的形容词的范围[J].世界汉语教学,1995(4).
[3]华玉明.汉语重叠理据(二)——重叠的制约因素[J].邵阳学院学报,2002(S1):54-59.
[4]华玉明.从语法构造和语用心理看动词形容词的重叠性[J].湘潭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3(03):114-116+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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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李劲荣,陆丙甫.论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J].语言研究,2016,36(04):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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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马春霖.与形容词重叠式相关研究[D].上海师范大学,2014.
[15]徐秋月.双音节形容词AABB式重叠研究[D].黑龙江大学,2010.
[16]徐建波.现代汉语形容词重叠研究[D].上海外国语大学,2009.
[17]沈家煊.超越主谓结构——对言语法和对言格式[M].商务印书馆,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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