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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脑还是启蒙?从美国争议课程看2020“煽动矛盾”的多面

丁祎 多样学堂 2021-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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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9月,二十出头的乔治·穆雷(George Murray)被旧金山州立学院停职。
 
没人知道确切原因,但他称越战种族主义等“煽动内部矛盾”的言论显然不符合当时加州州长、后来的第四十任美国总统里根心意。
 
因反对种族主义被停职在当今的美国简直不敢想象,而52年前,穆雷的停职成为改变全美高等教育事件的导火索。
 
彼时的美国深陷越战,马丁路德金被刺杀,反战与民权运动如火如荼。
 
在教育领域,大规模非裔西裔因没接受教育无法享受学生豁免权被征军(赴死),加州提高公立大学入学标准(Donahoe Higher Education Act 1960)直接减少少数族裔入学,各项少数族裔教育基金受阻——一系列冲击让少数族裔学生越发无法忍受。

图片来自KQED播客Bay Curious文字稿摘取旧金山州立大学图书馆藏:整装待发镇压学生游行的警察

 
穆雷停职这最后一根稻草,促使非裔、拉丁裔、亚裔、土著美国人、甚至白人学生用静坐、游行呼吁教育机会的公平、社科课程内容对少数族裔的重视。
 
这些今天看来合理的诉求,最终耗尽了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学生游行来初步达成。
 
11个月、上百学生——游行结果并非绝对胜利,但终究Ethnic Studies(民族研究)系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加州州立大学三番分校建立。
 
流血、武装警察——当年的学生领袖早已逾古稀,然而很多人回想起这次学生运动依然心有余悸,他们有的人在监狱度过了19岁生日,有人现在依然在承受创伤后应急障碍(PTSD)。
 
但这一切都值得。
 
加州的抗争胜利影响全美,Ethnic Studies系很快在全美建立,加快挑战白人为中心的学术和高等教育话语进程——在之后的五十多年间,人文社科教学内容多元叙事,少数族裔学生和老师比例增加,教学方法也愈发强调批判性思维与学生主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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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CSUN)正升温一场针对行政令Executive Order1100的抗议——出于毕业率等考虑,州政府意图通过行政令改变毕业要求,其中最敏感触及的就是对Ethnic Studies资源的削弱。
 
入职CSUN一年的我虽对学生运动传统有所耳闻,但总觉得与我不甚相关。
 
我对外自豪地说我在奥威特图书馆(OviattLibrary)工作,对内正享受着同事打造的温馨育儿派对,有意无意弱化着CSUN唯一亚裔图书馆员的身份,不想我的言行激起“内部矛盾”。
 
谁也不会想到,对Ethnic Studies课程的维护演变成公开谴责种族主义的游行,最终使得教授参议会(Faculty Senate)不仅投票反对行政令,还对当时的CSUN校长Diane Harrison投出了no confidence,指出全校对她领导力的巨大质疑,特别谴责她把多样性举措当作装点门面的虚伪与威权手段,几乎要让Harrison引咎辞职。
 
我更不会想到,这一系列种族张力与冲突的一个结果居然是定性Oviatt种族主义,让图书馆去除已经使用近五十年的名字。2020也标志着我对“矛盾”改变行动的一年。
 

图片来自CSUN校报Sundial报道2018年学生呼吁保护Ethnic Studies的游行与活动

 
CSUN学生在气愤、游行时我正在休产假,对愈演愈烈的游行抗议毫不知情。
 
然而同时,生育孩子迫使我不得不面对自己亚裔移民的身份。
 
我在英文绘本里找寻黄皮肤的形象,加入新结交的家长朋友对亚裔身份的讨论。
 
回到学校我开始了解,冠名图书馆的CSUN前代理校长Delma T. Oviatt,曾在1968年学生要求增设Ethnic Studies时拒绝协商“内部矛盾”,并对有色人种有微词,Oviatt认为学生激化冲突,所以不顾教授反对配合警察逮捕游行学生。
 
图片来自CSUN报道1969年游行示威后Oviatt宣布校园进入紧急状态,并支持警方逮捕275名学生

2020年5月,George Floyd事件开始冲击我参加学校关于图书馆改名的论坛。看到谴责领导层虚伪支持少数族裔的学生,声泪俱下谈反种族主义事业辛酸的老师,我突然为自己对种族矛盾的漠然惭愧。
 
7月,两位前辈在学术会议展示我和同事的工作成果却没有给予任何通知与署名,我与同事“激化矛盾”直接汇报上司解决,并明确指出已经通过终身教职评审的白人前辈与还未通过评审的少数族裔后辈不平等权力关系带来的更深远问题。
 
9月,我在洛杉矶被看作“白人至上主义”盛行的市政体系社区委员会见证种族歧视引导的居民力量如何影响我最关心的低收入学生的学业、生计、甚至存亡。曾最爱做和事佬的我不再避免矛盾,开始在各种关键决策作为少数派投票“反对”。
 
11月,CSUN联合学生参议会(Associated Students Senate)与教授参议会(Faculty Senate)陆续投票支持改名。
 
12月18日,Oviatt图书馆正式更名。
 
我现在在University Library(大学图书馆)工作。
 
3
就在Oviatt除名的同一天,某华人家长群有人转发:

“加州教育部要在公立K-12推行critical ethnic study。此课程向学生宣讲 critical race theory 和 critical social identity,宣扬种族仇恨,阶级斗争,以及暴力革命。否认依靠勤劳和奋斗改变命运的传统价值观。”

在教育理念最激进又华人聚集的加州,华裔隔代的冲突从不少见。但曾经由华裔学生积极参与推动的Ethnic Studies,本为宣扬少数族裔——包括华裔历史文化的学科,为何会成为冲突矛盾的焦点?
 
2020,被政治化的疫情、被撕裂价值观点燃的种族游行与大选闹剧除了激发各种美国大学教育内容、多样性活动、公众讨论外(点击阅读多样学堂往期文章《种族主义、暴力、游行…美国一线教育者在干嘛?》),更体系化的课程改革被加快议程,Ethnic Studies再次成为焦点。
 
加州法案AB 1460通过——从2021年秋天开始,加州州立系统的大学包括CSUN在内,必须为学生提供Ethnic Studies课程,且学生必须完成民族研究或社会公正课程才能从本科毕业。
 
这样的声势让中小学怎可平静。
 
在George Floyd被警察暴力致死的明尼苏达,中小学的社会科学标准在经受全面的反思修改,尤其包括了更多对土著美国人历史和LGBTQ群体民权抗争的叙事,力求“more inclusive(更包容)”与“culturally affirming(文化上更肯定的态度)”。
 
而在加州的表现,则是要求高中开发民族研究模型课程(ESMC)的法案AB-2016。
 
“培养学生成为全球公民,了解多种文化的贡献(preparing pupils to be global citizens with an appreciation forthe contributions of multiple cultures)。”

这个表面看上去积极宏大的愿景,具体推行却是个非常复杂、矛盾重重的问题,在华语世界尤甚:

从中国大陆学生必修又反感的思想品德、马克思主义哲学课,到中央2012年企图在香港推行被抗议影响言论自由的道德与国民教育课程,身份教育如何保持其独立又深入人心,在中文语境下是个独特的难题。2020年动荡的中美关系与激化的种族矛盾,又让全球华人不得不面对“我是谁”这样的拷问。(点击读《多样学堂》往期文章“亚裔真的成为自己了吗”

与其他加州教育课程改革两极化态度的分割不同,华人家长的担忧被很多人不理解。然而实际上,表面上宏观上再有积极意义的法案,到了具体实施都必然有各种问题,更何况是本来就充满争议的Ethnic Studies。

今年九月份第一版教材草稿出来后,就连一向左倾的《洛杉矶时报》编辑委员会都批评“单⽅⾯” 偏颇社会主义思想,“集体思考”和“强加预设政治观点”。
 
Alliance for Constructive Ethnic Studies(建设性民族研究联盟)提出新版批判性(Critical)Ethnic Studies本应该建立相互尊重、自信、理解和同理心,却抹杀史实并用激进字眼替代以往更中立与包容的视角,比如比起理想Ethnic Studies课程关注通过共情(empathy)和教育达成治愈(healing)和真理(truth)、促进社会正义和社会责任并赋能学生,使他们成为社区变革的推动者,新版课程的用词激进:
 
  • "transformative resistance, critical hope, and radical healing."
    变革的抵抗,批判的希望和彻底的治愈
 
  • “connect ourselves to past and contemporary resistance movements that struggle for social justice on the global and local levels to ensure a truer democracy”
    将自己与过去和当代的抵抗运动联系起来,这些运动在全球和地方争取社会正义,以确保实现更真实的民主

华人群中不少家长惊呼:这难道不是所谓的煽动矛盾、给青少年洗脑?
 
一位华人教授也评论:“把简单粗暴的结论注射进入少年儿童十分缺乏分辨力的头脑中—效果就是洗脑,只能是洗脑。而且正如少年吸烟后来很难戒除一样,中学阶段被洗脑、接着大学的人文学科又是左倾教师统治,个人感觉上是这样走过这一系列“流水线”的学生产品,不仅一早被塑造成特定模样,而且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希望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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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洗脑”这一去主体性用法,早已被很多学者批评为滥用。
 
社会学和宗教学界:我们是不是只把和自己观点不同的人称为被洗脑?
 
神经科学与医学界:即使一切行为能用大脑生物机制解释,每个人也必须被自己的行为负责。
 
法律界几十年来“洗脑”都不被法庭采纳为科学依据。
 
如果我们仔细看Ethnic Studies背后推动课程设计的力量,就会发现与很多家长担心的学生会被“洗脑”正好相反:Ethnic Studies的推动者同52年前的前辈一样,发起者是学生自己在组织集会、发表观点,成为挑战权威、提出课程改革的关键力量。
 
图片来自KQED播客Bay Curious文字稿摘取KTVU新闻1968年报道学生民权组织Third World Liberation Front News (第三世界解放前线)支持Black Student Union(黑人学生联盟)
 
千禧一代的美国高中生在提议网站上集结大众支持、走上媒体宣讲自己的信念:
 
一名明尼苏达圣保罗中学学生:“As a student of color, my history and culture isn't representedat all in school. One of the biggest struggles I face is self-identify. Who amI and how do I fit in two different world. One is my own cultural roots, andthe other is a world where I am force to learn to be seen as successful. Justlike the natives, my culture is being lost and taken away by another.”(语法错误为原作者)
 
“作为有色人种学生,我的历史和文化在学校根本没有被代表。我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就是自我认同。我是谁?我如何适应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我自己的本源文化,另一个是我被迫学习被视为成功的世界。就像北美土著一样,我的文化正被另一种文化夺走。”

从前面对Ethnic Studies的历史来看,把它看作简单“洗脑”政治工具,是抹杀青少年几十年来反抗压迫历史的简化叙事;把它一棍子打成共产主义,混淆了该课程形成阶段学生争取身份教育权利的主体性与其他中文语境自上而下设计同类课程的政治议程的嫌疑;如果不去改善Ethnic Studies而是全面拒绝,更是忽视美国教育几十年的社科研究中发现的Ethnic Studies对学生、特别是少数族裔学生课堂参与度、成绩、与个人多方面能力的巨大提升的积极影响。
 
但支持Ethnic Studies这个宏观方向不代表支持具体的课程设置。
 
一个培养完善人格、批判性思维课程的大忌绝不是“煽动矛盾”,而反而是逃避矛盾、美化矛盾、或——如新版Ethnic Studies模版一样只关注单方面固定叙事。
 
在加州科技公司工作的刘女士有两个上中学的儿子,她听朋友说起过Ethnic Studies(民族研究)带来的被迫听孩子探讨特权的不适后,本来对种族问题保持中立的她忽然联想起年初种族游行被华二代孩子指责亚裔不负责任的委屈。
 
她同其他华一代家长一样在社交平台读过割裂的华裔代际对种族的看法,尤其担心Ethnic Studies会激化种族矛盾。
 
这样的担心有道理吗?
 
来自德州的华二代Amanda作为左派、酷儿、不可知无神论者,为了远离以白人自居的同学、满是宗教右派支持者的浸信派教会和保守派父母的排斥和批评搬到1,000英里外上大学。然而,随着对20世纪中国和美国南部的历史课程的了解,Amanda开始同情父母,并在大学里维护起南方州来。
 
“在过去的四年中,我一直尝试站在父母的角度看问题……我采访了我的父母,更切实地了解他们移民到一个新的国家并在这个国家生存的所有经历,还向我的爷爷奶奶询问了我父母的成长经历。我只希望他们也能做出同样的努力来了解我的观点。”
 
而同样在美国长大的千禧一代Goose,虽然经常被反对持有的进步理念,甚至打为“共产主义”,但试着和家人谈起生活经历后,提出“愤怒、恐惧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努力为他们解开心结。也许我永远无法完全理解他们所经历的东西,但是尝试弥合差距是一个好的开端。”这样成熟温和的态度也许正是几十年来的教育人士往往在Ethnic Studies游行相信学生,最终支持他们的原因。
 
可家长往往并没有精力了解,也就不可能支持。

5
很多一代华人家长一方面并没有二三代的机会感到建立身份认同的迫切性,另一方面亲身体验或见证了中国官办公立教育对多元民族文化与自由的蚕食。
 
条件参差不齐的美国公立教育系统下达的不管是2年前的性教育、还是现在的民族研究,一推出就必然被怀疑。
 
更何况是这一版的Ethnic Studies。
 
对Ethnic Studies方向上支持而对具体课程模板反对可以通过马丁·路德·金演讲作者兼法律顾问克拉伦斯·琼斯(Clarence Jones)的话印证:
 
“I write this letter toyou with great dismay, and great concern for the perversion of history that isbeing perpetrated by the Ethnic Studies Model Curriculum (ESMC). If this modelcurriculum is approved, it will inflict great harm on millions of students inour state.”
 
“我非常沮丧地给您写这封信,并对民族研究示范课程(ESMC)助长(perpetrated)的历史事实扭曲(perversion of history)非常担忧。如果该示范课程获得批准,将对我们州的数百万学生造成巨大伤害。”
 
马丁·路德·金演讲作者兼法律顾问克拉伦斯·琼斯(Clarence Jones)致加州政府与公立学校领导的信中批评目前课程抹杀和平非暴力种族抗争,甚至对马丁·路德·金颇为不尊敬
 
那什么是合适处理矛盾的Ethnic Studies课程?
 
对社会正义辩证并力求客观、寻求和平解决的理解的洛杉矶公立学区(LAUSD)目前的Ethnic Studies课程被反对课程模版者赞扬为一个最佳范例:
 
这绝不仅是一般人想象的学特色民族文化历史。
 
首先是内容,LAUSD具体课程共包括身份、非裔美国人,亚裔美国人,拉丁裔美国人,美洲印第安人5个单元。其中亚裔美国人单元专注于美国各个不同亚裔经历、比如《排华法案》Korematsu诉美国案,《 1965年移民和国籍法》,而且包含了亚裔美国人为维护亚洲文化所做的努力、亚裔美国人社区及其内部政治力量的发展与美国不断变化的权力结构的关系、以及亚裔面对的独特挑战(比如模范亚裔)这些有利于亚裔青少年认识本族裔历史、文化、优势、与挑战的宝贵知识。
 
特别要注意的是,身份单元包含一个LGBTQ迷你单元,“学生将在其中……发展出对LGBTQ的理解和尊重……通过参加课堂讨论和写作练习来理解性别定型观念,并阐明自己的价值观和感受。”这些在加州推行的性教育中也涉及的部分被严厉批评,在本次对Ethnic Studies的争论中其实被Constructive Ethnic Studies支持学生自我探索以及如何融入社会。
 
更重要的,是教学方法。本次课程模版号称以美国社科和社运界三十年多来占据思想领地的批判种族理论(Critical Race Theory)为基础,该理论主张种族为一种社会建构、是被白人利用来压迫有色人种以维护政治经济地位的手段,且由此生发出批判教学法(Critical Pedagogy),强调教学与社会正义与民主的紧密相连,鼓励学生反思切身生活、挑战主流。
 
批判教学法的核心与传统教学法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老师要解构自己的权威地位、赋能学生去反思和主动产生自己的知识框架。这和教育界经常提到的文化相关教学法(culturally relevant teaching)也息息相关,比如通过了解和肯定学生独特的成长环境去创造安全包容的课堂氛围,并鼓励思考和挑战新知。
 
然而模板课程体现的单方面立场,却似乎是对这种鼓励多样思辨教学方法的背离。
 
更恰当的批判教学法,我们从LAUSD被推荐的例子可以窥得:
 
  • “Students will become aware of the constant themes of social justice and     responsibility, while recognizing these are defined differently over time”     (History-Social Science Framework for California Public Schools, p. 420).
 
“学生将认识到社会正义和责任感的一致主题,同时认识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主题的定义也有所不同。
 
  • An ethnic studies course should provide students with depth of understanding in relation to ethnic and social issues, rather than promoting specific political activism, demonstration, protest or the like. Ethnic studies is a scientific inquiry of ethnic groups and their interrelations (Yang, 2010, pg. 14) 
 
“民族研究课程应为学生提供有关种族和社会问题的深入理解,而不是促进特定的政治活动,示威,抗议等。民族研究是对种族及其相互关系的科学探究。”
 
  • Should  include examples of civic engagement (e.g., voting and other peaceful social justice activities) and the impact they have had on United States history. Students who are considering volunteering, social justice activities, community engagement, etc., should consult with their school teacher/advisor and parents/guardians to evaluate that the activities are lawful, peaceful, and nonviolent.
 
包括公民参与的例子(例如投票和其他和平的社会正义活动)及其对美国历史的影响。正在考虑志愿服务、社会正义活动、社区参与等的学生,应咨询学校老师/顾问和父母/监护人,以评估这些活动是否合法,和平、和非暴力。
 
反对针对目前过于激进的批判性(Critical)Ethnic Studies提出LAUSD为建设性(Constructive)Ethnic Studies,实际上呼吁的是真正的批判性教学。因为他们对更中立和包容立场的呼吁,正符合批判性教学法的要义。
 
6
2020年12月25日,中国,脱口秀演员杨笠的一场表演引起轩然大波。被微博大V各种讽刺谴责后,网友向国家广电总局举报:“演出内容涉嫌性别歧视,多次辱骂全体男性,煽动群众内部矛盾,制造性别对立”。
 
 
12月26日,美国,纽约时报刊载一段三秒钟种族侮辱言论视频让一位白人高中生从刚被录取大学退学的新闻。把视频发到网上的是就读于以南方同盟军李将军命名高中的一名黑人学生,他经常在教室和走廊里听到同样的种族侮辱叫法,多次汇报给老师后却不见改善,只得用社交媒体让更多人看到“内部矛盾”。
 
报道结尾,不得不退学的白人学生妈妈的黑人朋友指出她在视频疯传前很早就表示了歉意:“我们应该教育人们,而不是为了自己感到更有力量毁掉别人的生活。”
 
传播这段视频的学生表示毫不后悔。
 
纽约时报刊载发布视频的吉米·加利根(Jimmy Galligan)
 
社会科学领域最被熟知的理论之一大概就是Self-fulfilling prophecy(自我实现的预言)了,它解释了很多时候我们相信什么,会不自觉用行为去印证这样的信念,最终现实真的达到了所相信的事情这一现象。
 
然而,很多人不会想到这一理论在教育领域的应用和歧视有关,更不会想到它申发出来容易被误解的犯罪学Labeling Theory(标签理论)。
 
20世纪60年代,也就是当年穆雷被停职、学生游行爆发推动Ethnic Studies的年代,心理学家Kenneth B. Clark曾做过一个实验。
 
他给了3-7岁的黑人小孩不同肤色的玩具娃娃。这些本应该最无忧无虑的孩子显示出对社会种族歧视令人心碎的内化:他们有的说黑人娃娃很丑,有的在被要求找一个自己有认同感的娃娃时放声大哭。
 
促进了美国种族融合教育里程碑案件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的Clark最著名的教育观念就是老师和社会偏见会加剧不平等,对弱势学生成绩和发展直接产生消极影响。
 
后来的研究表明,美国中小学可能因为偏见更严厉惩罚黑人孩子,间接增加非裔孩子未来行为不端的可能。
 
这正是标签理论的体现,它意指强调负面标签会让部分人走上更加符合该标签之路。美国警方一度因为该理论不去抓捕首次家庭暴力施暴者,而寄希望于警告、而不是贴上“暴力犯”这样的标签,更有利于他们停止暴力行为。
 
然而,风靡一时的标签理论,后来种种结果相左的研究却让大家看到了它的复杂性:有的时候贴标签才能解决问题,而关键在于有配套行动来去除标签。
 
对身份与种族问题更了解,对压迫与特权的分析更熟练,一方面可能会更有意识避免问题,但另一方面会不会强化本不严重的问题呢?可避免消极标签加重歧视的前提,难道不是意识到标签的作用?
 
社科研究没有给出答案。
 
如果“煽动矛盾”不是个对为弱者发声者的有效指责,那什么是?
 
什么会止步于“煽动矛盾”,什么又会启蒙新知与积极改变?
 
修改得再完善的模板课程,如何确保具体学区、具体老师、具体学生不会得到截然相反的效果?尤其在被批评容易被“洗脑”的中学阶段?

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纽约大学的多位学者都曾研究发现多种族民族之间更加难以建立信任,而最重要增加社会信任消解“矛盾”的方式反而是在青少年时期多接触不同族裔。
 
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应该支持Ethnic Studies促进平衡不同观点,而第一步,是发出超越“洗脑”这一武断批评、或“启蒙”这一武断赞扬的多样声音。

请点击原文链接Ethnic Studies模板课程了解在征集公众1月20日前发表评论的网站https://www.calethstudies.org/draft-3-action-alert/all


参考和引用资料

华人青年组织WeChat Project心声关于华二代回家过节和父母探讨政治的文章

Abascal, M., & Baldassarri, D. (2015). Love Thy Neighbor? Ethnoracial Diversity and Trust Reexamined.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21(3), 722–782. https://doi.org/10.1086/683144

Alliance for Constructive Ethnic Studies. Alliance for Constructive Ethnic Studies. Retrieved December 28, 2020, from https://www.calethstudie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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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alsky, G. Trust Me (Ep. 266). Freakonomics. Retrieved December 31, 2020, from https://freakonomics.com/podcast/trust-me/

Sign the Petition. Change.Org. Retrieved December 28, 2020, from https://www.change.org/p/saint-paul-board-of-education-spps-ethnic-studies

The Long, Bloody Strike For Ethnic Studies: Code Switch. NPR.Org. Retrieved December 27, 2020, from https://www.npr.org/2020/08/04/899167279/the-long-bloody-strike-for-ethnic-studies

Watch: “Brainwashed? What Neuroscience Can – and Can’t – Tell Us About Ourselves.” (2014, April 28). Center for Law, Brain & Behavior. https://clbb.mgh.harvard.edu/brainwash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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