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北记忆（110）品读织金
一
你最好还是在秋天进入织金，那时节稻谷正是一片金黄，在原野上展示着一种成熟和丰腴的美。此时的屋檐瓦舍，画卷般地散落于山脚田间，让你欣赏到带着丰年意蕴的秋景。
▲毕节名片之织金（视频来源：中共毕节市委宣传部）
那个地方叫绮陌，在字面上刚好与这秋天的原野暗合。左边的那条绮陌河，正是从织金城流出来的，几处筑有水坝，很抒情地作扇状倾泻。这让你感觉到那座小城似乎只要拐个弯就到了。
织金可谓无山不奇，无水不韵；小桥流水，如诗如画。你感到这绮陌就是一首田园诗。左首那座墨峰山，就是有名的织金八景之一，据说织金城下皆水，故墨峰山为锁水之山。或许它更像一枚印章，若是拄上印泥往那宣纸上一戳，保不准就是“墨峰耸秀”四个篆字。仅从这一景的命名咀嚼开去，你就能感受到了织金的文化底蕴，墨香扑鼻，回味悠长。
虽然自明清开始，各地都风行过所谓的八景，但你多是记性欠佳，或常付之一笑。唯有对织金八景，包括八大景与八小景，总是珍视有加，细品深读。那“三潭滚月”“回龙涌瀑”“雨洒金桥”“云洞天开”，均会给人以无尽的眷恋与遐想。
▲东风湖风光（图源网络）
但你又为织金抱屈，它没有得到应有的呵护。曾经有好一段日子，它的神韵在人们的记忆中或画家的笔下美丽着，在风雨里腐朽着、凋零着，也在织金老街坊们的茶余饭后中叹息着。
一旦走近织金，你就找不出不喜欢它的理由，所以你才会如此的倾慕织金，又怜惜织金。
二
那年因在织金挂职，你有充分的时间与那小城耳鬓厮磨，熟悉它的街容巷貌，朝露夕光。
人说那条贯城河来自溶洞和龙潭，在城中走了一遭并出绮陌后，最终又消失于一个落水洞。河水穿起了小城的悠悠古韵，并琴弦般地弹奏着这一方水土的市井风情。
据说这河与城，组成了一个八卦图，而你居住过的那个紧挨着斗姆阁的地方，就在八卦的那只阳鱼眼上，如此说来，你常常枕着离卦那一方入梦。
▲大美织金（图源网络）
斗姆阁在一座小山上，周末你会在那亭阁边晒晒太阳，或悠闲地看看与曾国藩有关的书。在有月亮的日子里，你会到月华桥上散散步，或是在双堰塘那边静坐良久，抽着烟，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心事。
你不知鱼山书院里是否藏着某本书的孤本，不知东山寺庙里的晚钟是否还如期敲响，也不知财神庙里供着的财神是不是那位赵公元帅。那水波摇动着月影，就像是时光碎片，让你发呆。
在烟雨迷茫的某一天，你看到一个小女子，撑着花雨伞，那姣好的背影消失于小巷尽头。
▲织金县城一角（图源网络）
三
有时好长一段不回家，你也希望有朋友来找你玩玩，特别是在夏天，到夜摊上去叙叙旧，烙点洋芋、魔芋、臭豆腐干什么的，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你喜欢那城郊的冒沙井，有棵老树歪于井口，而水冒沙滚，井水异常的凉，将啤酒在水中泡泡，就当是冰镇了。
见那老板娘乐呵呵地张罗着生意，你就与她聊起来。你问：织金吃宵夜的地方还有哪些？她说有“大府头”，有“旧社会”、“新社会”，还有“黑社会”。你说有的名字挺诡诈的。她说也有好听的，叫“青青河边草”，就在四方井那边。你知道那是个带着琼瑶味的名字。
▲织金荞凉粉（图源网络）
你惊奇于织金似乎不产荞麦，但这荞凉粉却是天下一绝。瞧着那软玉般的凉粉上面，点缀着红的油辣椒和绿的葱花，你的胃口不觉大开，你让她给每人来上一碗。
据说这东西能“生津解暑、清凉降火”，正是要在夏日里消受的。在另一个小碗里，你可以用筷子夹起酥黄豆来慢慢地嚼，还有鱼腥味的折耳根加臭豆腐什么的，似乎从这荞凉粉中，就能将织金的味道品个大概了。
四
虽说织金洞很漂亮，但你看得实在是太早了，在你和那著名的银雨树合影时，现在的不少游客都还在是些小屁孩呢！那时它的名字很土，叫打鸡洞。但离开织金时你做了一件更土的事，带走一个织金砂锅，落雨时就暂时将其顶在头上，让它成为真正的顶罐。
后来再去那儿，更多的是为了陪人。待导游将来客带进洞后，你便呆在洞口消磨时间，等着他们出来。你认为看洞就是一次性的，不像草海，季节不同景致就不同，心境也不同。
你喜欢突发奇想，另辟蹊径，去看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比如数年后你从下红岩上船，沿祼洁河顺流而下，至虎门关将船傍岸，爬上陡坡去看“吴王（三桂）剿水西”的古战场。你读过《水西悲歌》那部历史小说，印象最深的要数“血战虎门关”的章节。那位既码字又种竹荪的小说作者一路陪着你，并从溶洞前的营盘下面找出一两片白骨，你仿佛闻到了从岁月深处飘来的腥风血雨……
有趣的是，你脚下的这条祼洁河，也就是从大方的九洞天那边流过来的六冲河。在乌江上游有两条河，即六冲河和三岔河，它们分别是乌江的北源和南源，于织金边境交汇后，在黔西境内又将名字改成了鸭池河。六冲河始终与毕节相依为命，自然是母亲河，而那三岔河时分时合，在外面绕了几圈，终究是与毕节难以割舍，还是又转回来了。
▲六冲河特大桥（图源网络）
五
在三岔河与六冲河之间，有些乡镇的名字很是古怪。比如阿弓镇的吹聋，原以为是风特别大，把耳朵都给吹聋了。
去吹聋，你是想看看箐苗和他们的三眼箫。在“吴王（三桂）剿水西”时，那箐苗本是依附于水西部落的土司安坤的。安氏落败后，箐苗们为了逃生，有一部分就躲进了深山老林，以狩猎为生。女人们还用木角在头上盘成硕大的发髻，以吓唬野兽，故又叫长角苗。
在一群娃娃好奇而兴奋的簇拥下，你慢慢地品读着那个山村。木板房加小青瓦，衬着炊烟和蓝天。身处这样的地方，你始觉外面的世界实在是有点远，不觉就沉浸在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中了。
在那里，你认识了不同于横箫和竖笛的那种三眼箫，材料取自吹聋那漫山遍野的竹子，苦竹用来做芦苼，金竹用来做三眼箫。那金竹经过一番打磨，再钻上三个眼，便成了。配合着三眼箫的吹奏，他们唱的是：晚上露水上，早上露水落，罩子雾齐房顶上，毛雨披在姐们花鞋上。
让人称奇的是，他们曾把这三眼箫搬上CCTV举办的青歌赛舞台，那种很像是在诓娃儿睡觉的舞蹈动作，被人们称为“东方的摇篮曲”。
六
你最近一次与织金的亲近，是应朋友之邀，去龙场镇见识那悬崖上的营上古寨。在办公室里，那位朋友并没有正经办公，倒是放着光碟，有些眉飞色舞地播放着那由他作词的MTV，叫《营上阿妹》。
随着《营上阿妹》的旋律，你的神思又回到了营上——都说是最后的古寨。
▲织金营上古寨（图源网络）
这应该是一个春天了，金黄的油菜花正在原野盛开，蜂飞蝶舞，春风轻拂，摇曳着万点浑金。登临那三面均临悬崖的古寨，映入你的眼帘的，是白墙青瓦的碉堡，高高矗立。寨中的石板路和青石瓦檐，无不散发着古旧的气息，展示着一种被风雨剥蚀的沧桑感。悬崖面朝寨子这边跌落的地方，中部竟然还有一个溶洞，洞中有一户人家，虽眼下无人居住了，但那茅草覆盖的板壁房的门上还贴有对联，侧边的壁上挂着一个簸箕，尚余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
也许营上阿妹已远嫁他乡，但却为画家和摄影家们留下了一个令人神往的秘境。悬崖下那两片油菜花，夹着那条三岔河的支流——白猫河，水流是小了一些，但你能想到当年的那些妹子，也曾在那河中洗衣或戏水，也留下过银铃般的笑声。
▲绝壁上的营上古寨（图源网络）
七
回味着在织金走过的地方，你还想再去马场。当然是要邀约三五个织金好友，在凹河古渡边的一只船上，品着二两小酒，看那巨大的两扇门里所形成的那个“凹”字，装着三岔河在这一带的名字——凹河，同时天上也有一弯上弦月，与凹河“凹”成同一方向。
凹河是三岔河的杰作，是水流将山活生生地劈成了两扇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你唯有惊叹的份！那两片巨舰似的山崖，一边属清镇，一边属织金，在织金这边还有一个诗意的名字——画眉岭。
▲织金县凹河雄关（图源网络）
你与织金朋友吹到他的那部诗集《凹河月》；吹到丁宝桢当年如何在这一带阻击陶三春，积累了政治资本，又如何乘船渡过凹河，走出织金，成为朝中重臣；吹到电影《李四光》摄制组曾来凹河拍摄外景；吹到朱厚泽，那位从织金走出去的“三宽部长”，以及他的宦海沉浮；吹到深圳帮扶织金，那边的师傅开车送物资来，为这里的“天门对峙”所震慑，再也不敢将车子开过凹河大桥来……
这就是织金，于秀美中蕴含着雄奇。
▲织金烙锅（图源网络）
你有些遗憾，这“凹河初月”，居然没能进入织金八景，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大观。如果说“墨峰耸秀”是一个巨型的“凸”字，那这“凹河初月”的“凹”字正好与之匹配。
你的朋友又招来附近的农家，抬来一火盆㭎炭，搞烙烤让你们下小酒。那烟雾就直往上弦月的方向飘呀飘，让你有点担心怕熏着那美女嫦娥。
恍惚间，你已不知此时到底是行于船上，还是坐于月中。
刘群峰，贵州威宁人，高级记者。做过报纸，当过讲师，最终仍回归文艺，于码字中寻找乐趣，品味人生。多年回望，一些所谓的成就，已属微不足道；惟愿他日，再有一二东东，可博众友一粲。年纪一大把，激情终未泯，时时还想有人邀约，便绾起裤腿，再攀一回马鬃岭，再骂一回牛栏江。
文/刘群峰编 辑：吴春妹编 审：秦 恒监 制：叶光良 总监制：朱光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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