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俊武:一简字(简化字)与扫除文盲没多大关系
【戳穿一個謊言】
長期以來總是有人在网上散布謊言,說“一簡字”爲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掃除文盲“立了功”。“一簡字”究竟與“掃盲”有沒有關係?
本人是當年“掃盲”第一線過來的親歷者,2014年在《漢字揆初》第五集“附錄”中撰文,曾經揭露過這一謊言,今又翻出,以垂目同好。
薛俊武先生
有關掃除文盲的一段回憶
历史证明:一简字(简化字)与扫除文盲没多大关系
前不久,見人民網以《專家激辯簡繁體字:現在廢除簡化字不得人心》爲題,報導了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著名語言文字學専家江藍生先生的談話,隨後又披覽了著名學者劉丰杰先生《專家江藍生論漢字繁簡令人驚憂》(又名《别讓漢字成爲“馬路拉鎖”》)的文章,從而鉤起了我對上世紀掃除文盲史實的一段回憶。
我國掃除文盲工作是從1952年開始的。這年9月13日,中央首次發出了《關於推行速成識字法開展掃除文盲運動的指示》,文中說:“祁建華同志所創造的速成識字法,爲掃除文盲工作開闢了捷徑,它將大大縮短掃除我國廣大文盲的時間,從而極大地推進國家的建設。現在各地已在工人、農民和市民中廣泛地試用這種速成識字法,開展識字運動,這是完全符合國家和勞動人民的需要的,是正確的。各地黨委應將推行祁建華速成識字法,開展掃盲運動,作爲一項迫切和重大的政治任務,並應以領導歷次革命政治運動的精神,來領導這一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運動,以期在今後五年至十年內達到掃除全國文盲之目的。”此時漢字簡化工作尚未推行,可證其與一簡字没有關係。
1953年,我曾擔任了村上“民校”的掃盲教師。所謂“民校”是對“農民識字夜校”的簡稱。農民白天下地幹活,晚上在破屋裏點上煤油燈,集中一兩個小時教人識字,夏收秋收兩忙之時停課。當時使用的基本教材,正是祁建華的《速成識字》課本,但它並不是一簡字。而中央文件則認爲,“祁建華同志所創造的速成識字法,爲掃除文盲工作開闢了捷徑,它將大大縮短掃除我國廣大文盲的時間”,這裡顯然看不到一簡字的功勞。
兩三年下來,我的學員大部分都脫了盲,有的能給千里之外的親人寫信,連正規學校的門都沒進過的人,後來能看書看報,還成了生產隊的記工員、會計、出納等。1956年秋(一簡字剛將推行時),家鄉陜西郿縣,便已召開掃盲模範表彰大會,我被評爲掃盲模範,還有幸獲得了一枚掃盲模範的勛章。這証明,不用一簡字,並未影嚮掃盲的效果。
1953至1958年上半年,是農村掃除文盲的黃金時代。1958年下半年,一簡字剛推行一兩年,並未來得及發揮太大作用。而且,由於人所共知的“大躍進”,掃盲的事兒就根本無法持續下去了。上邊雖有“掃盲大躍進”的要求,下邊只是一級哄一級的吹牛而已,根本就沒有實施,也無法實施。這是因爲,公社把勞動力編成軍隊的團營,領導幹部們提著木棒催逼農民分戰區(兵團作戰)下地勞動。後來,“人民公社”、“公共食堂”、“大煉鋼鐵”、“放衛星”、“共產風”等,搞得農村一塌糊涂,哪里還能顧得上“掃盲”,一簡字又何以對掃盲起什麼作用?
也不由想起,1952年11月15日,中央決定成立全國掃盲工作委員會。當時的祁建華,由一位部隊文化教員,一下子被擢昇爲全國掃盲工作委員會副主任。《〈速成識字〉簡明字匯》1953年4月出版,正是用祁建華“速成識字”的正體字編寫的。它根本不是一簡字,也証明一簡字對掃除文盲毫不相關。
祁建華在大西南行軍作戰途中就開始研究速成識字的教學方法。它能使一個文盲在不到30天裡,學會3000多常用漢字,並且會讀、會寫、會運用。早在1951年,西南軍區政治部就因此給祁建華記特等功,總政治部通告全軍廣泛推行“速成識字法”。後來毛澤東曾说祁建華是“名副其實的識字專家”,劉少奇也稱他是“繼倉頡之後中國第二大文人”,陸定一則更稱他是“中國第二大聖人”!我所熟知的一位青年姓趙名唐,上世紀四十年代從河南逃荒到陜西做了簸箕匠,1953年掃盲運動中,他的簸箕擔上就放著祁建華的《速成識字》課本,利用轉鄉的空間就“ㄓㄠ趙”——“ㄊㄤ唐”地唸叨。知道了字音,看到了字形,懂得了字義,一年左右下來,沒進過學校門的他能給禹縣趙莊村的父母寫信。
誰能想到,幾年後的“丁酉作醢”,祁建華便突然被打成“右派”,同時開除黨籍、軍籍和公職。其新婚妻子,也撇下剛出生的女兒,離他而去!祁建華在四川勞教多年後,被遣回了河南農村。在那極左成病的年代,不僅“祁法”銷聲匿跡,掃盲運動也僅流於口號。
從1956年1月28日推出《漢字簡化方案》到1964年5月《簡化字總表》出籠期間,《方案》在推行上捉襟見肘,絆絆坷坷,幾經改動,漏洞百出。這期間不僅加雜了“四清運動”,正式出版的許多書籍曾仍是用正體字或繁簡混雜排印的,更見書刊報紙電影字幕(如《追魚》、《劉三姐》等)用字也與今天的一簡字前後不一(如“让”字左半曾是“言”等),也可見簡化不簡化對那時的“掃盲”並不起决定作用。一簡字與掃盲無關輕重,因爲那時候還未像上世纪90年代那樣以國家名義硬性推行一簡字。
两年以後便開始了爲期十年的“文化大革命”,難道還有時間、精力和心情去“掃盲”嗎?應該追憶,從1956年推行簡化字到1976年“文革”結束的20年裡,政治形勢給了簡化字的“掃盲”能有多少時間?
江先生說:“使用簡化字以後,……在上世紀50、60年代,在人民群眾當中掀起了掃盲、學文化的熱潮,解放前我們國家有85%的文盲迅速降低。”這不過是缺乏歷史知識的主觀想象,或者就是徹頭徹尾的想當然。
其實,以我多年掃盲的體會,正體字才更易於人們的理解、學習和記憶。這不是個理論問題,而應該是一個實踐問題,相信作爲語言文字學専家的江先生是能夠理會這個道理的。
可以肯定地說,推行“簡化字”與國家掃除文盲本來就沒有必然的因果關係。1964年3月7日經國務院批准,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文化部、教育部才發出了《關於簡化字的聯合通知》,與江先生説的“掃盲、學文化的熱潮”,“文盲迅速降低”,時間上並不合拍。更何况一簡字只佔現今通常用字的四分之一,能把“85%的文盲迅速降低”的功勞記在“簡化字”的頭上嗎?另外,江先生也還應該清楚地看到,眼下大陸三代幾近十億人的半文盲和全社會的文化盲的状况,那麼對此又該如何解釋呢?
我十分同意著名學者、《恢復繁體字利弊辯議》和《漢字繁簡辯爭大彙集》的作者劉丰杰先生在《貶低簡體字·我的“坦白交待”~被迫駁答〈每日新報〉、〈光明日報〉的文章》一文中的一段文字:
愚下从诸多理据已敢于妄而断言,簡化字不是“弊大于利”,而是基本上有害无益。笔者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专家、文化人挖空心思为簡化字“辩护”!我虽自知人微言轻的道理,但还是妄而希望那些专家、文化人,不要再为簡化字的“自圆其说”白费力气了,那只是沙基上盖楼,站立不住的,没必要枉为它留下一笔并不太好玩儿的历史遗迹。乞望那些有权力、有影响力的专家、文化人,能为汉字早日重复正规,奉出、留下功德之力!当今政府已与簡化字“功过”毫无关系,力挽狂澜救救汉字,必为千古铭记!基本上全部恢复“繁体字”,完全可以渐进地、在毫不折腾、亳不扰民的状态下,静悄悄有秩序地完成。这将能彻底重新衔接中华文化之根,也是对中华祖先的尊重,更是祭炎帝、祭黄帝、祭孔圣……等最为实际的行动,并更会是政府的千古功德,是中华民族人民永久的福祉!
“救時之弊,應時之需”,時下我們緊應備有這樣的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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