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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尚言:北京知青被枪毙,是我第一次看杀人

尚言随笔 新三届 2020-08-25

        

作者简历


 尚言,1950年出生,北京五中初中67届学生。1968年11月山西忻县高城公社辛庄大队插队,1975年山西原平钢铁厂工作任原料车间主任。1988年返京工作,在北京市朝阳区先后担任过劳动局和财政局的局长,现已退休。


原题

第一次看杀人




作者:尚言



1969年3月31日,上午风和日丽春风拂面,真是个好天气。大地已经泛出星星绿色,路旁的柳树已长出嫩芽,冻土在早春的阳光照射下已有些松软,我们山西忻县(现在是忻州市忻府区)高城公社辛庄大队的16名男女知青,骑着大队干部出面从老乡家借来的十辆自行车,在公社派出的下乡工作组小李带领下,向距村35里的忻县县城奔去。

我们公社的北京知青是原北京男五中和女二中的学生组成,由于是文革前的市级重点中学,所以学生们还算规矩。我们是1968年11日29日离开北京到山西插队,在11月初就有北京其它学校的学生先于我们到山西忻县插队落户。当时文革还在进行中,太原的武斗动枪动炮,过春节到太原换车,在车站广场我是第一次听到炒豆似的枪声响彻夜空。

当年的社会治安也不好,知识青年中少数的小流氓到了农村广阔天地之后恶习不改,凑几个人拎把三棱刮刀专门抢劫其他的北京知青,“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本应同病相怜,却欺凌同类,实在可恨的很。所以刚刚到忻县插队落户不足4个月,抢来抢去出了人命,杀人者和被杀者都是北京知青。3月31日这天,全体插队知青被集中到县城开公审法办大会。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杀人者孙红江、姚智生与被杀者均为北京宣武区到忻县插队落户知青。他们在11月中旬到忻县插队,呆了一个多月返回北京过春节。

3日上旬,孙红江和姚智生回忻县后,到忻县长途汽车站候车返村。孙红江不知是憋着抢人,还是防备被人抢,在裤兜中装了两把一尺二的刮刀。

在长途车站等车时,他们遇到4个知青,两人一组袭击孙姚二人,都是一个从后背抱住,一个持棍子在前边下手。姚智生被打蒙了,喊了一句:“孙红江快拨刀!”

这孙红江也真是土匪性格,左手从裤兜中拔出一把刮刀,没回身就刺入后面抱拢他这人的腹腔。三棱刮刀是当时工厂鉗工刮铜瓦的工具,锋利无比,而且伤口是个三角口,不经手术逢合就会流血不止,后边的这位哼都沒哼一声就倒地毙命。

前边拿棍子这位吓傻了怔住不动,孙红江右手又从裤兜中拔出另一把刮刀,接连两刀刺死面前这个人。对付姚智生的两个人见状不好,撒腿就跑,被孙红江追上一个连刺两刀重伤倒地,五刀出手、两死一伤。接着孙红江、姚智生被闻讯赶来的民兵捕获。

为了杀一儆百,忻县革委会决定对孙、姚二人执行死刑,并下发命令在忻县所有插队的北京学生必须现场观看,各公社、大队提供方便并记工分。

我们进了县城,立刻感到紧张的氛围。各个村刚刚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有步行、骑车、坐马车的,纷纷拥入城內。一队一队荷枪实弹的民兵和解放军布满大街小巷,目光冷峻和警惕。

这帮插队知青虽感压抑,但进城见了不少老同学,仍欣喜地互相打着招呼,少年不知愁滋味,强作欢颜。

在下乡干部的带领下,我们放好自行车,排队进入会场。会场上足有好几千人,全是北京插队学生(听说忻县共接收八千插队青年)。

十点半大会准时开会,不知是什么领导在台上讲话,刚来山西口音还不能适应,基本上是啥也听不懂。

主席台下两边,各有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孙红江和姚智生五花大绑站在卡车上,脖子后边插个纸牌,名子上用红笔打了个勾,听说这叫勾决,下一步就是上刑场见阎王。

孙红江真是条好汉,虽然脖子被勒住出不了声,头也不时被捺得低低的,但他不时仍尽量在台下人群中巡视,见到熟人还面带微笑点点头,算是告别。姚智生整个是个软蛋,瘫成一团泥,被警察提溜着才能站到那。

孙、姚二人都是宣武区的学生,我们从来没见过,所以坐了一会儿甚是无聊。听说刑场在县城南门外,趁下乡干部没注意,我们班的5个男同学溜出会场,直奔刑场等着了。

刑场设在南门外的小树林,东边有一个土坡,距刑场足有三百多米,远远望去树林旁挖了两个不深的土坑,估计是孙、姚二人的埋骨之所。原来计划走到刑场近旁观看,无奈己被军队戒严,并且架上机枪,战士趴在那,枪口对着我们。一看这阵势,我们只好在土坡上席地而坐。

看来好事者不止我们5人,北京知青在此越聚越多,最后竟有几百人之多。人群之中还有不少女知青,男同学基本沉默不语,这些女青年却有些变态似地大声喧哗。

过了一会儿,远远看到刑车开了过来,孙、姚二人被从刑车上架了下来。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突然,不知那位大爷带头,人群开始向前冲去,我们不由自主也跟着从山坡上跑下去。执行戒严的解放军战士恐怕也没有思想准备,面对冲过来的人群,趴在地上的战士们跳起身来抱着机枪扭头就跑,其它战士也跟着向两边撤退。我心想这不成了劫法场?恐怕行刑的警察也有此想法。

远远看去,孙、姚二人距土坑还有七八米远的时候,枪响了。先是两声枪响,孙、姚二人一下子扑倒在地,紧接着又是连续的枪声。我心里默数了一下,总共打了九枪。之后只见两个戴口罩的警察飞快跑向路边的吉普车,吉普车迅速开走了。

我们跑到跟前,孙、姚二人仍是五花大绑脸朝下趴在地上,脑袋被打裂了,白色的脑浆红色的血流了一地,几个女知青立刻呕吐起来。我们这几个人倒还好,立刻往人群外边挤,人挤人、里三层外三层,不赶快抽身出来,非得挤倒在那沾上一身血。

回到县城里,到工农兵饭店吃了碗刀削面,下乡带队干部找到我们问了问情况,惊讶地说:“刚看了血糊糊的死尸,你们也能吃的下饭?”

回村的路上虽然阳光明媚春风拂面,但大家心情都很压抑,所以沉默不语,唯有下乡带队干部兴高采烈,大谈其感受和见闻,谁也懒得搭理他。

回村之后各回各自的驻地,但事还不算完,按照忻县革委会的要求,晚上又把我们召集到大队部,要开会座谈聊一聊感想。下乡带队干部趾高气扬地两腿叉开箕踞在办公桌上,睨视我们说:大队给你们记了工分,每个人都得说一说感想,尤其你们看枪毙的这几个人,你们怕不怕?

大家都继续沉默着,有什么好说的呢,都是知青,虽然罪有应得,但是这种把知青看作异类的手法实在让人反感,杀鸡给猴看的手法太有点小儿科了。看着下乡干部咄咄逼人的得意之态,看着抹了油的小分头在灯光下闪亮,我再也忍无可忍,横着蹦出了一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可说的?”言毕推门而去,大家也随我走出大队部。

多少年过去了,这辈子经的事也不算少了,回忆起来有温暖、有激情、但有时也有一丝苦涩,但不管如何,我一直努力前行。

本文写于2014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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