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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情 | 王小玲:假如那天他不去钓鱼,我不去散步

王小玲 新三届 2023-05-27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王小玲,1952年出生,甘肃静宁新街人,4岁时随父亲到西北师范学院。16岁时在甘肃康乐县下乡插队,当过矿山女电工,纺纱女工,1977年考入西北师范学院中文系,1982年毕业后一直从事语文教学,曾在培黎石油学校、兰州城市学院中文系任教,副教授,有多篇论文在省级刋物上发表。


原题

志趣相投的伴侣,

岁月悠悠故事多




作者:王小玲

写在前面的话

2022年5月29日,我写的《兰州毛纺厂一个车间飞出4位77级》在公众号新三届发表。很多热心的网友在留言中问我:你当时男朋友、后来丈夫的情况。他考上大学了吗?他学了什么专业?他后来怎样了?我在这里回复一下。我的丈夫姓甘,1949年生,籍贯虽是江西广昌,但是在兰州出生,兰州长大。他比我大三岁,是兰大附中66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分配到甘肃金塔农建十一师,1969年,我公公因个人历史问题到甘肃康县下乡落户。1970年我丈夫申请转到甘肃康县插队。1974年,被抽到兰州机车厂技工学校铆焊班学习焊接。他爱学习肯钻研。在技校上学时,曾发明过电铃自动打铃装置。

1977年高考报名时,厂教育科不给报。说人才不能外流。当时恰巧有一位厂里的女图书管理员路过。她仗义执言,“为什么不给小甘报?小甘那么爱学习,这样的人不给报,什么人才可以报?应该给他报!”感谢这位女图书管理员,她的这几句话决定了我丈夫后来的命运。我丈夫经常到厂图书馆去借书。这位女图书管理员了解他。知道他爱学习。

在报高考志愿时,我丈夫第一志愿报了兰大数学系。第二志愿报了甘肃工业大学自动控制系。他从13岁起就是无线电爱好者。曾自己安装过收音机和电视。但体检时眼睛是色盲,两个志愿均落空了。后来,被录取到兰州师专高师班数学专业。高师班录取的人多是考分高、年龄偏大,或各种原因没录取的考生。他在高师班学习了两年。1980年毕业后,被分配到省内一所中等专业学校工作。

从1980年到2009年,他在学校工作了29年。他起初教《数学》,后来教《电工基础》《计算机》《BASIC语言》《电工与电子》等课程。仅教学用的课本,摞起来有一尺多高。这些课程全是他自学的,他的自学能力是极强的。他们中专学校的校长说:“不管什么学问,他钻着钻着就进去了!”现在我在杭州儿子这里看孙女,若回兰州,一定把他用过的教科书拍一张,让大家瞧瞧。他任机电教研组组长多年,多次获校内“园丁奖“。他做人低调,不喜欢张扬,发了奖状,我有时不知道。

我1978年3月入西北师范学院中文系上学,升大学四年级时,已29岁。丈夫已32岁。按当时的国家政策,年龄大的大学生可以结婚。我们结婚了。下面讲讲我们的故事:

夕阳下,小河边,有个青年在聚精会神地钓鱼……

1968年11月我到甘肃康乐去插队。1970年8月,我被招到甘肃靖远煤矿并当了电工。1974年8月,我从靖远煤矿出发,护送在靖远下乡的母亲去甘肃康县——因为大嫂要生孩子了。我大嫂和大哥,都是兰州大学的毕业生。大嫂是67届生物系的,大哥是66届物理系金属专业的。大哥照片他俩1968年从兰大毕业后,由于出身的原因,在张掖西洞滩农场,劳动了一年半,后来双双分配到甘肃康县当公社干部和农机干部。

我大哥从小心灵手巧。喜欢无线电。他经常在业余时间给人修收音机等家用电器。因为这个特长,他被抽调到康县广播站工作。后来在广播站当站长。以后他从事的广播电视工作与大学所学专业不搭界。

我大哥

我大嫂学的是生物专业,当时的口号是“砸烂生物系”,她后来就教了物理。所从事的工作与大学专业也不搭界。

康县县城不大。县里去一个生人,全县城都知道。晚饭后,我与母亲、大哥和大嫂去河边散步。

夕阳下,小河边,一个身穿白衬衣的清瘦青年,手拿钓竿,正在聚精会神地钓鱼。身后的河滩上。晾着洗过的白蓝相间的条纹床单。“挺有情调的,”我想。走近后,看到这个青年:个子较高,五官周正,戴着黑框眼镜。“他是兰大附中的知青,全家都来这里落户了。”大嫂说。“他喜欢无线电。是我们广播站的常客。”大哥说。

我听了,心里有些同情。心想:“全家都下乡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你们可能想不到这个钓鱼的青年,最后成了我的丈夫。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彼此没说一句话。据他后来回忆,他眼中的我比较“洋气”——个子高挑,穿着藕色格子外衣,灰的确凉裤子,黑布丁字鞋。“这个女的将来一定会找大学生。”他想。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假如那天我不去散步。假如那天他不去钓鱼。也就可能没有我们后来的故事了。

我和丈夫老甘

千里姻缘双线牵

丈夫的二姐是兰州十中高66届毕业生。她从小品学兼优。曾担任少先队大队长。她是个性格娴静端庄善良的女子,1968年被分配到甘肃康县插队。后来抽到康县商业局工作。丈夫的二姐夫是康县中学的老师,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是甘肃农大毕业的。他二姐与二姐夫的婚姻介绍人是我大嫂。当时我大嫂也在康县中学教物理。我大哥大嫂与丈夫的姐姐姐夫牵头,撮合了我们的婚姻。

有缘千里来相会。

1974年9月,丈夫由康县抽调到兰州机车厂技工学校读书。这里讲一段小插曲——他是怎样被招到技校的。他与县上的一位莫大夫关系好,莫大夫想让自己的妻子上大学。体检时,县上电压太低,X机不能运转。莫大夫让在电厂的我丈夫想个办法。我丈夫把220伏的x光机接在了380伏的电源上,体检顺利完成。莫大夫很感激。对机车厂技校招生的人说:“小甘是个人才,把他招上吧。”当时大学的名额早让县上有关系的抢光了。于是,为了能回兰州,为了有个兰州的城市户口,他上了技校。

我1975年元月调动到兰州一毛厂工作。1976年,我大哥来信提起了他。说他爱学习,肯钻研,心灵手巧、多才多艺,会拉手风琴。我们会有共同语言。“你们两个都爱学习,合适!”

两个爱学习的人,从此相识相知。

1976年5月,按照大哥大嫂,姐姐姐夫的约定,丈夫来我家送一本书,我们见面了。

我当时24岁。因为以前不愿在煤矿上待,所以从未谈过对象。他当时27岁。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全家人坐在小院里吃晚饭。穿着白衬衣,个头不是很高,文质彬彬的他,推着一辆八成新的凤凰牌自行车,走进小院。他脚上穿着军队上的黑色皮鞋。皮鞋擦了鞋油,但是不锃亮。(他生活上不是一个讲究人)(说来好笑,我不喜欢穿舌头型皮鞋的人)我的父母客气地迎接他。他坐在桌前,我递给他一个苹果。他接过去削起来。我悄悄观察他,皮削得很薄,削出长长的一条,很灵巧的样子。他削好苹果,用刀尖一扎递给我。我一向喜欢灵巧的人,这次见面印象很好。

以后他一周来两次,往往是晚饭后来。见了四次面后。他说愿将一切告诉我——在上机车厂技校时,喜欢过同班一个女团支书。这个团支书人很聪明,据他说:“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但剃头挑子一头热,女团支书嫌他出身不好,根本不愿交往,他很痛苦。“不知你愿意吗?不愿意我就不来了”。我说,你来吧。

见过几次面后,我们一起出门去。两人走在一起,稍微有些不习惯,不自然,不合拍。不小心走得有些近,又急忙保持一段距离。我们聊人生,聊名人故事,聊爱好。他喜欢无线电,我也喜欢,两个人都安装过半导体收音机。我说我在矿上,怎样给电动机定子下线,怎样独立处理事故,他说他怎样在新栽的摇摇晃晃的电杆上紧固电线;我上过电杆,他也上过。我们都有在电杆上操作的照片。对知识的渴求上,我们是一致的,用现在的话说,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三观一致。两人的性格也相象,自尊心都强,都有些内向。

电线杆上面右边的是我

从此我换上了矿上发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从煤矿到纺织厂,我有些失望,虽然穿上了女儿装,但工作性质单调,重复劳动,没有技术。我这人当时不热衷打扮,只有在心情不好时才打扮。心情好时,我就穿工作服,仿佛又回到了矿山。

我上夜班时,往往需要在家吃晚饭,然后动身去一毛厂,他总是陪我一起骑车去。我家离兰州一毛厂有四站路。我们经常推着车子步行前往。四站路,他说感觉太短,一会儿就到了。

他在兰大附中歌咏比赛中得了第一名

他说话很好听。他的兰大附中的好友何新民,形容他说话有音乐感。说他在叫何新民时,有哆唻咪的感觉。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兰大附中1964年歌咏比赛,他获第一名。他唱的是《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和《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几十年后,人们还津津乐道地记得他唱的是什么歌,称他为“金嗓子”。在歌咏比赛前,高中的女生,在教室引吭高歌,反复练。他没练,一上去就得了第一。后来西安音乐附中来招生,让他张嘴,查看他的牙齿,说他是童音。后来文革开始,此事不了了之。

他给我唱歌,唱王洛宾《在那遥远的地方》,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美的歌“她那粉红的笑脸,好像红太阳。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每天看着她动人的眼睛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我愿做一只小羊,坐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优美的歌词,醇厚的嗓音让人迷醉。

他爱唱歌,是受他大姐的影响。他大姐曾在兰大生物系上学,能歌善舞。他和二姐都是当年康县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成员。演出时,他经常独唱,但不会跳舞。有一次,别人说:“你会唱,肯定会跳舞”,他连连说不会,别人硬让他跳,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动作,结果脚脖子扭了。从此,再没人勉强他跳舞了。

有人说,爱学习的人是想走白专道路

他小学是在解放军某被服厂子弟小学上的。1961年要考初中了,当时处于三年灾害时期,粮食紧张。我婆婆说:“你好好学,考上中学,我蒸一笼馒头,你一个人吃。”不知是这一笼馒头的吸引力,还是他大姐榜样的力量,他考上了兰大附中。他们小学,只考上了他一个人,这成为一时轰动全校的新闻,学校以此为荣,大肆宣扬,说他学习如何如何努力。他说他其实不是一个用功的学生。贪玩、调皮、捣蛋、搞恶作剧才是真实的他。

因为他中学是在兰大附中上的。所以与他交往的兰大子弟较多。在其他人都相信“知识无用论”时,他却相信,终有一天,国家会需要科学。“现在这个社会不正常,将来会走上正轨。”他说。因为他好友赵温的父亲是兰大历史系著名教授赵俪生,他是赵家的常客。

在去康县插队前,他曾在甘肃金塔生地湾农建师干过一年多。金塔的风沙很大,夜里经常刮大风,风声呜呜地怒吼,如同电影里的风暴声音一样。每天听哨音起床,早饭吃一碗玉米面糊糊和一个馒头。修水库时,每人每天四车土,大家挥汗如雨,拉着架子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的人加高车帮,一车就是两车的量。在打土坯时,每天要自己挖土、担水、和泥、脱坯。

下达的任务很重,还要随着完成的情况、数量不断加码。如第一天要求男生做350个土坯,第二天要求做400个。骄阳似火,他们穿着二指背心,满脸是汗,埋头脱土坯。衣服后背上渗出厚厚的汗渍。一天下来,累得精疲力竭,身体极度透支。劳动强度很大,伙食却差,粮食不够吃,有时候食堂没有菜吃,就喝菜汤,经常饿着肚子干活,米饭馒头里都有极细的沙子,吃起来沙沙地响。挖排碱渠时,带上水渠的馒头冻成了冰疙瘩。

在东坝,他们睡的是帐篷,在地上铺些麦草,人就睡在上面。天气寒冷,早上起来,有些人破的长筒胶鞋里进了水,冰冻得硬梆梆的,有的同学只好往鞋里塞些麦草,赤脚穿上,去上工。

在繁重的劳动之余,他经常和郝大元、项伟谊、姜维宁等爱好学习的同学凑在一起,讨论文学、哲学、数学、物理、化学方面的问题。

到了晚上,各班由班长和副班长主持开会,批评今天谁干得不好,不出大力;谁不安心边疆建设,贪图享受,还存有资产阶级思想;谁还偷看从学校带来的课本,想走白专道路,想“屁股冒烟”(飞黄腾达)……

他从生产建设兵团转到农村插队

1969年4月,我公公因解放前在国军中干过的历史问题,和婆婆、小姑子、小叔子投奔在康县插队的二姐。我丈夫觉得在农建师干下去没有希望和前途。自己即使在农建师累死,也不会使某些人满意。他递交了要求去康县插队的申请。在兵团待了一年多以后,他请求插队的申请被批准,他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1970年5月,我丈夫到康县豆坪公社豆坪大队插队。他终于和父母及家人团聚。队里给他评了二等工分——八分。一天一个壮劳力十分工,约合一毛钱,八分工就合八分钱。豆坪属山区,自然条件十分恶劣——庄子在半山上,运东西和走路全得在山间羊肠小道上爬上爬下。种地的种子、粪肥、收获的庄稼,全靠人背上背下。农民甚至用背架子背着一百多斤哼哼叫的肥猪,走很远的山路,去供销社交猪。

山里的农民文化生活落后,从来没有看过电影。有一次放电影,队长通知社员,让给电影中的演员做饭,“那么多演员,不吃饭怎么行?要多做些饭!”此事后来成了当地下乡知青中的笑谈。

老农民在地里闲聊,说:“科学家在城里咋加(怎么)研究科学哩?”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不管咋加研究,都是金木水火土一个。”队里一个有些呆傻的大汉问:“你们城里人不种庄稼吃什么?饿死哩!”稍微在外边闯过的农民,以权威的口气说:“就算是城里的干部工人,也要时常拿着锄头锄锄地哩!”

在乡下的日子里,为了寻找出路,我丈夫托人买了《赤脚医生手册》,抽空学习针灸,给社员扎针。有一个老奶奶向他承诺,只要治好她的腰痛病,给她说一个乡下媳妇。她的病好转时,她给我丈夫送了很多自制的挂面。我丈夫甚至想去山沟里,寻找丢弃的死婴孩解剖,观察人体的结构,被有些迷信的家人阻止了,只好作罢。

生产队小保管的母亲,在半夜里偷保管室里的麦子,被我丈夫发现,她低声嘱咐:“给外人说不得,说不得。”我想起了监守自盗的成语。

随着知青的不断调走,乡下的知青人数越来越少,农民们说:“他们走了,你走不了,你就是我们这里的人了,给你说一个媳妇吧”。我丈夫无言以对,他心中的悲苦大家可想而知。

后来县上将没抽调的知青集中到一起,安排到康县王坝的良种场。场长是个和善的老头儿,是个资格很老的老干部,当时被打入冷宫。丈夫在他家里见到了精装本的艾思奇的《唯物辩证法》,看到丈夫对此书爱不释手,厂长喜欢好学的丈夫,将此书赠给了他。

后来知青分流分配,丈夫去了造纸厂,并自荐当了电工,每天在各处拉电线,安灯泡,装配电盘。

康县造纸厂下马后,他又去了康县电厂工作,直至被招到机车厂技校上学。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的公公下乡前是部队被服厂的裁缝,是八级工以上的技师级裁缝。全厂派人去北京培训,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技术没得说,活做得细。他慈眉善目,戴着黑框眼镜,为人诚实厚道,言语不多,手很巧。

他本是江西广昌的贫苦农民,很小时父亲就去世了,是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他十三岁就在镇上学了裁缝手艺,十六岁时被国军抓了壮丁,当了勤务兵,平日给当兵的缝缝补补,曾干过上尉副官,后来辗转到了兰州,和婆婆结婚,脱离了军队,在裁缝铺工作,后来经人介绍,到解放军被服厂工作。由于历史问题被遣送,老家江西已没人了,所以就投奔到二女儿下乡的康县了。他到队里后,没有下地干农活,每天在家做裁缝活,队里给他记工分。

勤劳善良的婆婆是兰州陈官营人,没文化。她爱整洁,人麻利,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她同情知青的境遇,经常给知青做饭吃,尽管自家生活也不宽裕。丈夫兄弟姐妹五个,他是老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妹妹都随父母下乡了。弟弟妹妹在当地中学读书,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我同情他家的遭遇,因为我也出身不好,父亲家中成分是地主,上学时集体参加过三青团。我母亲和弟弟也下乡到甘肃靖远了,我们在那个年代的情绪都是压抑的。两人见面,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我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他爱好广泛,心灵手巧,动手能力强,下面我一一说来:

他爱好无线电及电器修理

他上小学时就喜欢无线电,看到一个河南小孩的家里有矿石收音机,从耳机里可听到广播和音乐,感到惊奇,决心自己也要装一个。

被服厂的衣服领子上要缝领勾。工厂嫌麻烦,交给家属们去做,计件加工取酬。假期里,他和我婆婆一起用布条穿领勾,挣了几元钱。我婆婆嘱咐他把钱放好,以后可买个鞋袜之类,然而他早就跑了无数次百货大楼,看好了一个耳机。拿了钱直奔而去,将心爱的耳机买回。被爸爸看见,拿着耳机去退货。百货大楼不给退,只好拿回家来。他私下里暗自庆幸。以后又陆续攒钱买了矿石调节器。在屋顶上架了天线,在家里埋了地线,调节矿石的接触点。当耳机里传来微弱的广播的声音,他激动万分,几天的劳累一挥而去。从此得到我婆婆和公公的认可,由此与无线电结下了不解之缘。

上中学后,他对无线电的兴趣日益浓厚,和喜欢无线电的同学常在一起玩儿。后来认识了一位心灵手巧的医学院大学生。这个大学生装了一台六灯收音机。机器的外壳是用木工工具自己做的,和商店里卖的收音机几乎一模一样。他听这位大学生讲无线电原理,困惑他多日的问题有了答案,他感觉如醍醐灌顶一般。丈夫深深佩服他的才学,决心钻研无线电原理与知识。

大串联时,他去了上海,买回来一些无线电零件。当人们为派性争执不休时,他因出身不好,没有参加任何组织。是个“逍遥派。”醉心于无线电学习之中。

1976年,我认识他时,他在安装电视机,我很佩服,曾出资相助。

家里的电器出现问题,都是他修理,他曾修理过打印机。平时他乐于助人,经常无偿给人修理家用电器。

他爱好中医与针灸

他的爷爷懂中医,曾给亲戚朋友治些小病。他在插队时就喜欢中医,曾给乡下的农民针灸。工作以后,他买了一套大学的中医教材,钻研中医理论。他经常给家人和学校的老师扎针、艾灸、拔罐。并教给他们保健按摩的方法。

他会做药,2014年,病中的他与我曾给一个不孕的男病人做药——从名医朱良春的书中找到方子,把药打成粉,按比例把蜂蜜烧热,浇在中药粉上,做成9克的药丸。此病人后来有了小孩,对此感激不尽。中医王大夫说:“老甘是奇人!”

他爱好当木匠

他的木匠手艺是插队时学的。他用农村的两扇窗户板做了一个吃饭的方桌。家里的桌子、书柜、床、橱柜全是他做的。他在商场见到有储物箱的双人床后,悄悄量了尺寸,买了复合板,便在家中做起来。1999年,我家分了住房。一拿到钥匙,他拉着一个空气压缩机进门,家中的装修是他完成的。门口左侧装修了一个大柜,放出门穿的衣服。右侧安了长长的穿衣镜。厨房里,长长的橱柜上嵌着大理石石板,雪青色的橱柜上雕着细细的花纹,瓦斯罐隐藏在橱柜里。卫生间的镜子后是储物柜。澡盆旁边是一个搓洗衣服的池子。水管的走向也是自己设计的。春节时,学校的书记来串门,大为惊异,说:“我花钱请人做的也没你做得好!”

他爱好烹饪

我们刚认识时,他不会做饭。炒出来的菜味道怪怪的。快要结婚时,他开始喜欢烹饪了。他买了很多烹饪的书。在小天平上称一克酱油、一克醋、一克盐、一克油到底是多少?并在塑料小量杯上标出刻度。实践出真知。他的烹饪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煎、炒、焖、炸、卤、炖样样都会。相关的炊具买了不少。1980年2月,我们结婚时,他们学校的十几个老师,每人给我们搭了两元贺礼。为了答谢老师们,我们利用寒假,设宴酬谢大家——将瓦斯罐搬到教室,菜板、刀具也带上,借助菜谱,他做了十几个菜。餐桌是课桌拼起来的,十几个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赢得老师们的一片赞叹声。米饭是工会主席做的。黄校长与夫人杨老师也来了,大家推杯换盏,喝酒划拳,其乐融融。席间,大家让他唱歌,他唱的是《茉莉花》。

以后每年过年,他当大厨。做菜是他的爱好。1995年,我评上高级职称,春节在家中宴请了一桌同事。当香酥鸡,东坡肉,糖醋里脊等菜上桌之时,赞叹声之余,又有怨声四起,吃饭人埋怨起自己的老伴来……

有一次学期末,我们计管科要举行一次学期郊游,张科长让我去街上买卤肉。以大饼加卤肉当午餐。我说:“哪家的卤肉也比不上我家的。”张科长说:“那你让老甘给我们煮卤肉”。我们买了15斤肉。丈夫用的是家里煮肉的老卤汁,里面又加了一瓶啤酒和很多甜面酱。肉煮出来色泽诱人,肥而不腻,很香很香。同事们吃了赞不绝口,一个女同事激动地说:“你家煮的肉太香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他做泡菜时,放上甘蔗和苹果,味道好极了。每年他都做糖蒜,糖和醋的比例恰到好处。醋泡姜,醋泡黑豆既养生又好吃。我在笔记本上曾做了详细记录,并将方法分享给自己的亲友和同事。

1982年11月,我坐月子时,是他伺候的,每天吃4顿。满月后,我的体重猛增,以前漂亮的衣服穿不成了,同事们笑着问:“每天吃什么?”我笑着回答:“起初变花样,米饭、面条、馒头等,后来技术凝结成“老三样”——挂面、稀饭、煮鸡蛋”。

他带一个班的学生去实习,当地伙食很差,他为了让学生吃好一些,自己当起炊事员,为学生做饭,从采购到掌勺,他都参与,一个月下来,劳累和辛苦可想而知。

他爱好裁剪与缝纫

他喜欢裁剪和缝纫,曾给儿子做过衬衣、外国小孩的背带裤、冬季连帽小棉猴等。1989年他给我做过一件淡蓝色连衣裙。上身是国外时髦的一字领样式,下面是中国式的八片大摆裙,领口和下摆加上了白色的蕾丝边。当他蹲在地上抓着我的裙摆测量应买蕾丝的尺寸时,中年的女售货员看着我们,善意地笑着。我很感动,心想:“一定好好和他过日子!”他曾按照裁剪书给我做了淡紫色碎花的阿婆套装,上身短短的,蝴蝶领,他边做边不厌其烦地让我试,连衣裙和衣服都很合身,我很喜欢。

他爱好蔬菜种植

退休后,他喜欢种菜。在家中阳台上种了辣椒、黄瓜、番瓜。后来在楼下安放了八个白泡沫箱,为了挑出土中的石头,箱中的土是用铁絲筛子一篩一篩篩出来的。育种时,他用一个本子详细记录着泡种的温度和时间,为了提高出苗的速度,他买了一个植物生长灯,经常守在紫红色的灯下观察苗发芽的状况,由此,我明白了为何有拔苗助长的成语。

他经常给蔬菜浇水,吸足了水分的黄瓜长得很快,嫩得冒水,不及时收粗得惊人。西红柿熟了要及时采摘,不摘,鸟儿们会把西红柿的表面叨个稀巴烂。一对一对儿的豇豆长得长长的,菜多得吃不完,吃不完就送人。

总之,他是个能人,学校的王电工说:“没有他不会的!”结婚前,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能干!2003年,儿子高考成绩在我校名列前茅,我们平日爱岗敬业、乐于助人,我家被评为省级、市级“五好文明家庭”,我曾代表全市“五好文明家庭”上台发言,甘肃交通电台和甘肃电视台也做了采访和报道。去电视台排节目时,为人低调的他不愿去,我只好叫上母亲同去。

与丈夫老甘及孙女

2014年2月14日,六十五岁的他,因多年的糖尿病和高血压,不幸患上了腔隙性脑梗,生活基本能自理,行走时要拄拐,语言没受影响,我陪着他住院、就医,想尽了各种办法。

2020年4月23日他由于心衰、心动过速,不幸与世长辞,享年71岁!心痛!心痛!我无力回天!

我要写他,不写,对不起他的才华。

2022年8月1日于杭州


王小玲专列

王小玲:兰州第一毛纺厂
一个车间飞出四位77级
王小玲:矿山女电工,
上电杆,下矿井
刘老师,我为当年的麻木向您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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