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年丨任平:大板车前的小草,碾不死又挺起来
任平,祖籍江苏如东。1952年出生于杭州。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曾任浙江大学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主要从事古典文献学研究,而以书法创作及理论研究方面成就较丰。在研习文字演变过程中,对传统书法有所继承发展,创立“篆隶”书法。著有《中国书法》《说隶》等多种,出版字帖30余种。
原题
隔着篱笆
轻轻摘了一片草叶
我以前的工作单位,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建筑公司,在西溪河下开了家分部,专门经营建筑构件。有一次我去那里看一位同事,不经意看见了一扇门,门上挂着一块牌子:“杭州大学中文系”,我心头略一惊,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走到大门边。只见里面芳草茵茵,野卉盛开,在阳光照耀下,煞是好看。我不敢进门,是不愿惊扰这学术圣地呢,还是因自卑而不敢触碰这高不可及的殿堂?现已回忆不清了。我只是隔着篱笆轻轻摘了一片草叶,放在衣兜里,默默地走了。
学校附近宝石山
此前,我还当过搬运工人。在下城区运输一队,主要的工种就是拉大板车。这大板车就是专运载钢材的,有三四米长,用的是飞机或卡车的轮胎,能承受五吨以上的货物。杭州艮山门打铁关,是金属仓库。钢管、钢筋、钢锭……要从半山的“杭钢”,运到金属仓库,从仓库运到南星桥、卖鱼桥,通过火车与轮船运往各地。装、运、卸,当时还是靠板车和人工。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苦力”。运上运下都是极其危险的,稍一不慎,就会被滚动的钢管压断手指、手臂。工友中,十之八九都是断指人。今天我伸出手来看看十个指头还在,还能够写写字,算是相当幸运了。
当时,我写过一篇小文,叫《车前草》(听说是一种中药),我们就是大板车前面的小草,千斤重量碾压过去,只要还没压死,就又顽强地挺立了起来。
1977年初,听说可以高考了,我们这些小草,又开始抬起头来。
其时我已离开运输队,在红旗建筑公司和下城区光辉印铁厂从事美工设计,当时印铁厂希望我考美术学院,因为“对口”。
有一位在运输队和我同拉一辆板车的老兄叫任道斌,当时也开始复习迎考。道斌兄帮我干了许多电工活,我问何以为谢?他说,一刀稿纸,即可。我在下城区报道组为浙报杭报写新闻稿,有稿纸可以领取,于是,我也就常常拿些稿纸“接济”他。数月后,北京喜讯传来,道斌被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录取为研究生。他说,你的稿纸让我抄录了很多学术资料,真正派上了用场。我祝贺他,越过本科直接考上了研究生,同时,也有点愕然和惭愧。但细想,即使去考研,也必定是名落孙山,一个初中生,毕竟是不能够与道斌这老高三的优等生相提并论的。道斌后来在中国美院任教,是美术史的知名学者,我从浙大调到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所,多年后,当年的板车兄弟又站到了一条战线。
在印铁厂,我设计了许多糖果、饼干、茶叶罐,曾风靡一时。报考美术学院,也的确是情理之中的事。先是“初试”,交一件平时的“作品”即可,于是我拿起自己比较得意的“金猴饼干”的画稿“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兴冲冲地到了浙江美院。初试老师打开画稿,端详了几分钟,又与其他考官耳语一番,便和蔼而干脆地说,你的画和我们美院不对路,我们没法教你。得,淘汰了。初试未捷身先“死”。
后来才知道,1977年考美院,几万人才能录取一个啊,那年录取的个个都是“旷世英才”。
印铁厂的领导并没有因为我的失利而劝我退出高考,反而鼓励我再考,考什么都行,只要考上,每月工资照发。这当然是当时政策允许的,因为我的知青生涯加上务工,工龄已然“达标”,但对于厂方的大度,我是由衷感激的。于是,我向“杭大中文系”这个曾经的心灵家园进发,因为语言学也同样是我的爱好。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言论:文学是不必在大学里学的,但语言就不同。
1977年高考的作文题,是《路》。我一见题目就信心满满。刚刚在某刊物上见过一首诗:路,像一条忠实的录音带,录下了走路人的脚步和谈笑风生……循此思路,我演绎了一篇既有思想有不乏文采的散文。早早交了上去,见监考老师互相传看,颇有肯定的笑容。我十分放心地离开了教室。
但结果下来,是没有结果。1977年高考,仍要讲“成分”,因为我父亲并未“解放”而不容置疑地将我划入了“另册”。
1978年高考政策有转,且两次高考相隔也不远,于是我再次鼓起“剩勇”,发起了第二次攻坚。我从未上过一天的高中,当时初中甚至没有化学课,为了补缺,我买来了所有高中的课本,死命地啃。数学不懂,就向同学的哥哥,杭大数学系的高材生蒋绍忠请教,硬是将立体几何等内容啃了下来。
难忘慈母,在炎热的气候里,每天两碗绿豆汤,端到我和一起复习的好友文星手里,让我们感觉干劲倍增。我和文星采取的是面对面答问或检验,这样随时纠错,记得还特别牢。后来学古典文献学,才知道这种办法古人早已在用,叫“校雠”。那个“雠”,就是两只鸟在互相叫。
1978年夏季的某一天,高考结束一个多月吧,忽然家门被一阵急切敲击,开门只见一位头发斑白的先生,头一句话就说:你被杭大中文系录取了!这位第一个来报喜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古代文学教授徐朔方先生!
尘埃基本落定,我并没有放下厂里的工作。而此时有一个我设计的百花糖果铁盒,因为订货单位要求高,需要我们去技术水平更好的厦门印铁厂制版,于是王厂长就率我登上了南下的列车。车上,让我惊异的是,王厂长有“一目十行”的本领,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他竟将姚雪垠的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四本全部读完!这让我理解他鼓动我高考的原因了:都是爱读书的人哪!
1978年入学前在厦门出差
在厦门鼓浪屿,忙完了工作,该厂的师傅请我们吃可口的地方菜:菠萝炒牛肉片。后来。我们来到了蓝汪汪的海边,再后来,就有了这样一首诗:
《鹭岛》
1978年高考结束赴厦门,在鼓浪屿海面游泳,遇一小鲨,同游一程。
这也是我上大学后,在同寝室的同学面前,朗诵的第一首诗。虽然上面已经是近年修改过的版本,但心绪、内容、情调完全是当时闻知高考录取后的真实写照。与小鲨的和谐相处,让我体会了一次“天人合一”的感觉,但的确是一次偶遇。
陈建新:你的大板车在大庆路上从杭钢拉到艮山门货车站?如果拉过,就经过杭氧大门口,兴许我在路上看到过你。你的考前生涯比我艰苦得多,这样的体力活想象一下就很艰难。
不过,高考后还在为单位服务,对得起后来四年的工资了[强][呲牙]我高考后也老老实实上班做事,最有印象的一件事,是代表团委参加了厂里组织的慰问下乡知青的活动,当时杭氧子弟分散在富阳沿着富春江的几家公社。这些大队都很热情接待我们,现在还有余味的是在酒桌上喝到的土烧酒。后来当慰问团长的知青办主任告诉我,他们的热情,源于向我们讨要一些办厂的机器和原材料。知青办手里有厂办给的一部分资源,杭氧就用这些资源换取公社和大队干部对杭氧子弟的照顾。我们也有一次直接和知青的对话,就像一个小的聚会,大家坐在一起交流,但我总觉得当年与这些知青无法交融在一起,因为所处的地位不同。这次慰问知青的活动,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是农村大喇叭里播送的越剧,好像是《盘夫索夫》,这位知青办主任是越剧迷,一路上给大家讲解这出戏的故事。
杜文庆:中秋节前夜看到平兄的回忆文章,甚为感动。尤其是读到当年未恢复高考时,经过杭大中文系门口,想进去看看,又不好意思进入的情景,更让人感叹不已。
隔着篱笆摘了一片草叶,放在衣兜里,这个细节让人久久难忘……
许贺龙:平兄的文章,颠覆了许多以前想当然的认知。从路边任人踩踏的车前草,到大海里恣意畅游的小鲨鱼,这就是平兄高考前后的真实写照。原以为像平兄这样的名教授之后,大学校园应该就像他自己家的后花园,没有想到当时的他也只能隔着篱笆摘一片草叶,默默离开。这个场景颇具典型意义,建议平兄画一幅油画。
董春晓:许帅的评论非常精彩!——名教授之后上大学前都遭遇了那么多磨难,俺们平民百姓也应该心平气和了。
陈建新:@DCX 你们忘记历史背景了,当年,任平的家庭远比你们的差。贺龙是贫下中农,春晓是革命干部后代,任平是右派儿子。
任平:@陈建新 读大学改变了人生。
韩兆铭:这个最好@任平 自己说说,当时他的感觉是否有一丝优越感,他的家庭是否比工人、农民的家庭要高一些。
曹布拉:@芥子现须弥 当年的工人、农民(得是贫下中农哦)出身的子女,是要比任平那样的名教授子女金贵得多了。一个属于领导阶级,一个属于被领导阶级,岂可相提并论?怎会有优越感?自卑感吧!当然,任平毕竟是名门之后,耳濡目染,虽然要拉着大板车讨生活,但时不时还可以近距离看看杭大中文系的绿叶,怀揣着一个游向大海的梦想,最终再造一个名门。可见日月轮换,世事无常,只要好好活着,就有见证奇迹的希望!——这是任平给我的启示。谢谢平兄!
任平:@芥子现须弥 世俗的眼光和心态是恐怖的。在人皆自危的时代,很多人宁可明哲保身,洁身自好,不惜坑人。这个体验虽已过去,但阴影常扰。
许贺龙:平兄当年是落难公子,我们是乡野顽童,还是有身份之别的!
在我们乡村人的眼中,城里人的一切都是高不可攀的。即使是城里人落难的时候,也是要高看一眼的。当年如此,现在依然!
任平:现在谈落难,上等下等有点逆违感。
钱志熙:平兄文章的第一段,记得以前在群里读过。作为名教授的儿子、承传家学,又那样多才多艺,却只能隔着篱笆看一下中文系、觉得高不可攀,最后摘一片草叶离开,这个镜头十分经典。为当年的平兄惆怅,为后来的平兄庆幸!为能与平兄同学而感到荣幸!
朱承君:原以为任平哥的生存环境是花团锦簇,没想到他的前进道路也荆棘丛生。
吕立汉:任平兄是出身于真真正正的书香门第。打个比方,我和志熙兄等是茅厕里的老鼠,任平兄是米缸里的老鼠,一不小心都成了茅厕里的老鼠,从这个角度去说,当年任平兄的遭际比我等更惨,心境比我等更糟。
任平:@吕立汉 恳切之言。已结痂,失痛感。俱往矣,前路畅。
周羽强:一蓑烟雨任平生。@任平
钱志熙:是中秋,是中秋,放在心上却成愁。看今宵一转圆满,千江同映,恁后日,又成钩?叹世事从来如此,何须论,休!休!
张玲燕:问人间何处最忙碌——老杭大78中文友情群,八月十五歇不下,几人赏月几人砌墙。
魏丁:任老师的高考回忆,戛然而止,意犹未尽!
任平:前天岳官巷听“金衙庄与金薯”讲座,讲者是原中文系张学勤。听者吴家后人,祖上簪缨世家,文革中珍贵文物付之一炬。吴氏高祖曾为湖南督学,创办第一师范。人说没有此就无耄。
我祖父是最早一批留学日本的,回乡后办了中小学。连学校都没有,就谈不上培养了。
方一新:读任平兄的文章,原以为还有更丰富的内容,没想到就到头了,跟建新兄的感觉一样,意犹未尽:诸如为何没有读高中,初中毕业后的生活、工作详情等都来不及展开。我想,任兄的经历遭遇,既跟当时社会的动荡不安、特殊时代背景下不能正常升学深造相关,也跟他父亲、著名学者任铭善教授的坎坷境遇密不可分。任铭善先生是原杭州大学中文系名教授,杭大汉语史研究的先行者和奠基人之一,蜚声学界,跟我的导师蒋礼鸿先生亦师亦友,是非常好的朋友(任先生去世后,蒋先生取“怀任斋”为斋名)。可惜57年被错划成“右派”,后又因病英年早逝,令人扼腕。想想看,如果任先生不是“右派”,不曾受到运动的冲击,那任兄到父亲工作单位玩耍、串门是非常自然的,哪至于后来经过杭大中文系,只能远远地看着,摘一片草叶而离开。所以,正常年代什么都是正常的,不正常年代,则一切都变成奢望。
张玲燕:任平的回忆,好像是一部长卷截下来几个段,又好像是一张巨网抠出几个点。需要读者用年代为经,日月作纬。一边读任平的回忆,一边捞起老杭大中文系厚实的泥土涂抹修葺,最终还原出一个基本上走向野生的落难秀才形象。
因此,我和大家一样,最放不下的是第一段。这一段文字不多但心理活动非常丰富很有层次。心里在想,当今中国那个演员适合表演这一段心理变化呢?又该怎样表演呢?
在历史巨大的车轮下,确实我们就是那个时代的“车前草”啊!
吴朝骞:读到任平教授的《我的高考》,感觉反差太大了。读大学时,任平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中文系那么多课程,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一座座大山,每翻一座山都是艰难的历程,而他却似乎不经意间,轻舟已过万重山,眼前一片坦途。他艺术方面天赋异禀,小提琴、口琴、话剧都登台表演,书法师承沙孟海大师,钢笔书法全国特等奖,特别文艺又令人羡慕。大学英语学习是大多数同学头疼的事,任平泰然处之,居然还有时间学世界语,不知道近来是否还有接触。凡此种种,如数家珍,每一件都令人称奇,他却轻易拥有所有。他是杭大中文系78级的骄傲。
在大学时和任平交往不多,只是远远观望,想当然地认为他有这样的学识,这样的才智,生长环境应是一帆风顺。看他当过搬运工人,拉过大板车;看他曾经在印铁厂从事美工设计;看他曾经在原杭大中文系门口因自卑而不敢进门,而且任平兄是以非常平和的心态,非常平实的笔触,写出非常平常的故事,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如果没有恢复高考,他和我们都一样,都是那个时代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颗遭受践踏的车前草。然而44年前,历史转了一个弯,我们沿着蜿蜒的曲线,在杭大中文系聚集。
童国樑:读了任平同学回忆高考往事文章,深有感触。即使他当时在令人向往的工矿企业工作,想不到竟然从事如此沉重且有风险的拉钢材板车,承受着本该读书年龄而不该承受的精神之痛,身杠超越极限的工作之重。尽管他是名儒之后,富有才华,也如同路边不起眼的小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令人漠视。然而,他凭着自己的毅力和对读书的愿望,在工厂已经能在食品包装上设计诸如“三打白骨精”之类的美术图案,如果算上他在中国美院的招考、77、78高校统考,应该是第三次才如愿以偿考入杭大中文系,成为我们的同学。
任平同学多才多艺,在校期间表现出色,无论是书法、美术、音乐,都有造诣。书法界一枝独秀,为书刊、报纸、电影片名留下墨宝。在学校时,每当用手风琴拉起动人心弦《花儿与少年》《喜洋洋》等名曲时,在寝室的走廊上久久回荡。在激昂、短促的二拍子音乐充斥的时期,能够欣赏到明快、悠扬、舒缓的三、四拍子的轻音乐,是一种愉悦和享受。也正是在社会的转型、观念解放的时期才能感觉到。“观念一变,气象万千”,万紫千红的今天,是经过艰难甚至痛苦的昨天才得来的。应当倍加珍惜。
感谢母校,正是社会大转折时期,及时邀请了专家、名家给我们作有关美的讲座。我记忆中至少有这些:浙江音协主席周大风先生,给我们讲述《采茶舞曲》的创作过程,创作艰辛,乐曲精彩,终成经典,百听不厌。像及时雨一样,邀请上海音乐学院吴逸亭教授给我们作了如何欣赏交响乐,以《卡门序曲》为例进行讲解:那是表现晴朗天气、士兵欢快、那是表现激烈战斗、那是胜利场景……原来无标题音乐,也有音乐语言可读,大开眼界。著名导演岑范,在系礼堂,给我们讲介了在电影棚拍摄电影《红楼梦》及《祝福》,及如何欣赏。美学家王朝闻专门作了当时极冷门的“美学”讲座,获益良多。
任平同学读书前、读书期间,以及现今,从事美的活动和工作,并且成果丰硕,积极为推进文化作贡献,可喜可贺。
金健人:任平兄的高考回忆中,有个细节让我鼻酸,自己的父亲是杭大中文系名教授,自己却不敢踏进杭大中文系。不正常的年代什么都不正常,小细节中蕴含的内容千千万万。摘一颗小叶片藏入衣袋的举动,如电影蒙太奇,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呵……在那个年代,我们都像车前草一样活着,卑微,然而倔强。我终于明白的任平的人:高大威猛而又心细如发;还有任平的字:遒劲雄强而又隽秀沉静。
董春晓:好评论。
尚建:任平没有细说当年,但他给我们三个画面:拉着大班车、摘一片校园墙外的树叶、和小鲨鱼同游共舞,清晰的展现他经历的时代变迁。
如同学们所说,任平进校时已经才学出众。如何想象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的工作是拉着大板车运货。不由得再感叹历史的一片雾霾淹没的是一代人的一生。所幸我们的时代在20世纪70年代末出现亮色,否则哪里会有任平璀璨的艺术生涯。
任平:@尚建 都是尾声。迟暮的璀璨。
尚建:@任平 你确实是才子。进校时看到你拉手风琴就惊为天人[偷笑] 我们这代人中会拉手风琴的是凤毛麟角,更何况书法绘画、文学英语都精通!
郑广宣:我与平哥都是中文78为数不多的老三届初中生,属于在拨乱反正后以不正常的学历参加高考的考生。
平哥在中文系大门口,默默摘一片树叶悄悄离开的细节,诚如健人兄所言,“小细节中蕴含着内容千千万万……在那个年代,我们都像车前草一样活着,卑微,然而倔强”。好在平哥在下乡的农村,在入学前的工厂都遇到了好人,特别是印铁罐厂的厂长,他为平哥顺利考入杭大中文系,铺就了一条相对平坦的路。
平哥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掌握读书和学问的基本方法,因而他先天就具有我们这些人所缺少的文学与艺术的素养。他能画善书,拉得一手好风琴,男中音也挺迷人,特别是读书很多,中文系学生必读书目,进校时就没有多少是没读过的,因此在我们看来,平哥的读书非常轻松。同寝室的我记得,当年他睡前常拿一本《安娜·卡列尼娜》,往往没看几页就睡着了。按胡志毅的说法,平哥是用聪明在读书,并且批评他不用功。其实,我觉得是平哥的底子厚实,所以,不必像我们这样老是惦记着哪本书还没有读,得抓紧。
三年级开学术研讨会的时候,平哥写了一篇考证文章《说“东”》,大意是“东”的本义该是束缚之“束”,方位词“东”则跟“西”一样,属于假借转义。文章以历代有关文献资料作为佐证。看到那些我没有看到过,甚至不知道书名的文献,我是非常震惊的,可以说,那个时候,平哥已经入了学问的门径,而我们还在为完成必读书目而日夜奔忙。
平哥毕业后留校,又读研究生、读博士,在高校和学术机构长袖善舞,游刃有余。而他在书法一道又有了新的发展,自成一体,挥洒自如,声名鹊起。与平哥的合作是在编辑《蒋礼鸿集》时,蒋先生集子中的一卷收录《古汉语通论》,《通论》中其中部分章节由平哥父亲任铭善先生撰写,故这一卷就由平哥负责审看、校读。平哥认真、仔细,为保证书稿的质量费心费力,我甚为感动。我们的合作还是很愉快的。
吴存存:任平兄的字,尤其是他的钢笔字,写得难以置信地漂亮。记得上学时第一次看到,十分惊艳,心想,该有怎样的“锦心”,才能有这样的“绣笔”?任平兄不但个子高,才华谈吐阅历见识也比我们高出一大截,因此觉得他应该是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隔得很远。他的回忆录让我难以相信他也曾吃过那么多苦。其实我在墨尔本大学读博士时,任平兄刚好也在那里访学了一段时间,模糊中想起那时我们聊天似乎也提起过这些往事,但我印象中任平兄总带些贵族气,因此记忆就轻轻地抹去了那些“天降大任于斯人”之前的那些部分了。
任平:谢谢诸位同学的理解与评说,关心和鼓励,感动。祝大家快乐吉祥。
中秋之际,特别想念老同学。也是在中秋这天,多年前送走了孩子出国留学(布拉兄也是),所以见月有所感伤。昨天小区晚会甚有质量,赏月之人踊动。想诸友亦家家团圆,把酒言欢。而今儿孙皆在杭州,尚感幸福,努力健康,是为第一。祝福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