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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任平:大板车前的小草,碾不死又挺起来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5-27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初进杭大

任平,祖籍江苏如东。1952年出生于杭州。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曾任浙江大学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主要从事古典文献学研究,而以书法创作及理论研究方面成就较丰。在研习文字演变过程中,对传统书法有所继承发展,创立“篆隶”书法。著有《中国书法》《说隶》等多种,出版字帖30余种。

原题

隔着篱笆

轻轻摘了一片草叶




作者:任平

 

车前草

我以前的工作单位,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建筑公司,在西溪河下开了家分部,专门经营建筑构件。有一次我去那里看一位同事,不经意看见了一扇门,门上挂着一块牌子:“杭州大学中文系”,我心头略一惊,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走到大门边。只见里面芳草茵茵,野卉盛开,在阳光照耀下,煞是好看。我不敢进门,是不愿惊扰这学术圣地呢,还是因自卑而不敢触碰这高不可及的殿堂?现已回忆不清了。我只是隔着篱笆轻轻摘了一片草叶,放在衣兜里,默默地走了。

学校附近宝石山


此前,我还当过搬运工人。在下城区运输一队,主要的工种就是拉大板车。这大板车就是专运载钢材的,有三四米长,用的是飞机或卡车的轮胎,能承受五吨以上的货物。杭州艮山门打铁关,是金属仓库。钢管、钢筋、钢锭……要从半山的“杭钢”,运到金属仓库,从仓库运到南星桥、卖鱼桥,通过火车与轮船运往各地。装、运、卸,当时还是靠板车和人工。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苦力”。运上运下都是极其危险的,稍一不慎,就会被滚动的钢管压断手指、手臂。工友中,十之八九都是断指人。今天我伸出手来看看十个指头还在,还能够写写字,算是相当幸运了。

当时,我写过一篇小文,叫《车前草》(听说是一种中药),我们就是大板车前面的小草,千斤重量碾压过去,只要还没压死,就又顽强地挺立了起来。

初试

1977年初,听说可以高考了,我们这些小草,又开始抬起头来。

其时我已离开运输队,在红旗建筑公司和下城区光辉印铁厂从事美工设计,当时印铁厂希望我考美术学院,因为“对口”。

有一位在运输队和我同拉一辆板车的老兄叫任道斌,当时也开始复习迎考。道斌兄帮我干了许多电工活,我问何以为谢?他说,一刀稿纸,即可。我在下城区报道组为浙报杭报写新闻稿,有稿纸可以领取,于是,我也就常常拿些稿纸“接济”他。数月后,北京喜讯传来,道斌被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录取为研究生。他说,你的稿纸让我抄录了很多学术资料,真正派上了用场。我祝贺他,越过本科直接考上了研究生,同时,也有点愕然和惭愧。但细想,即使去考研,也必定是名落孙山,一个初中生,毕竟是不能够与道斌这老高三的优等生相提并论的。道斌后来在中国美院任教,是美术史的知名学者,我从浙大调到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所,多年后,当年的板车兄弟又站到了一条战线。

在印铁厂,我设计了许多糖果、饼干、茶叶罐,曾风靡一时。报考美术学院,也的确是情理之中的事。先是“初试”,交一件平时的“作品”即可,于是我拿起自己比较得意的“金猴饼干”的画稿“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兴冲冲地到了浙江美院。初试老师打开画稿,端详了几分钟,又与其他考官耳语一番,便和蔼而干脆地说,你的画和我们美院不对路,我们没法教你。得,淘汰了。初试未捷身先“死”。

后来才知道,1977年考美院,几万人才能录取一个啊,那年录取的个个都是“旷世英才”。

曾准备考美院

印铁厂的领导并没有因为我的失利而劝我退出高考,反而鼓励我再考,考什么都行,只要考上,每月工资照发。这当然是当时政策允许的,因为我的知青生涯加上务工,工龄已然“达标”,但对于厂方的大度,我是由衷感激的。于是,我向“杭大中文系”这个曾经的心灵家园进发,因为语言学也同样是我的爱好。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言论:文学是不必在大学里学的,但语言就不同。

路与鲨

1977年高考的作文题,是《路》。我一见题目就信心满满。刚刚在某刊物上见过一首诗:路,像一条忠实的录音带,录下了走路人的脚步和谈笑风生……循此思路,我演绎了一篇既有思想有不乏文采的散文。早早交了上去,见监考老师互相传看,颇有肯定的笑容。我十分放心地离开了教室。

但结果下来,是没有结果。1977年高考,仍要讲“成分”,因为我父亲并未“解放”而不容置疑地将我划入了“另册”。

1978年高考政策有转,且两次高考相隔也不远,于是我再次鼓起“剩勇”,发起了第二次攻坚。我从未上过一天的高中,当时初中甚至没有化学课,为了补缺,我买来了所有高中的课本,死命地啃。数学不懂,就向同学的哥哥,杭大数学系的高材生蒋绍忠请教,硬是将立体几何等内容啃了下来。

1978年第一次去北京,为印铁厂办事

难忘慈母,在炎热的气候里,每天两碗绿豆汤,端到我和一起复习的好友文星手里,让我们感觉干劲倍增。我和文星采取的是面对面答问或检验,这样随时纠错,记得还特别牢。后来学古典文献学,才知道这种办法古人早已在用,叫“校雠”。那个“雠”,就是两只鸟在互相叫。

1978年夏季的某一天,高考结束一个多月吧,忽然家门被一阵急切敲击,开门只见一位头发斑白的先生,头一句话就说:你被杭大中文系录取了!这位第一个来报喜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古代文学教授徐朔方先生!

尘埃基本落定,我并没有放下厂里的工作。而此时有一个我设计的百花糖果铁盒,因为订货单位要求高,需要我们去技术水平更好的厦门印铁厂制版,于是王厂长就率我登上了南下的列车。车上,让我惊异的是,王厂长有“一目十行”的本领,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他竟将姚雪垠的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四本全部读完!这让我理解他鼓动我高考的原因了:都是爱读书的人哪!

1978年入学前在厦门出差


在厦门鼓浪屿,忙完了工作,该厂的师傅请我们吃可口的地方菜:菠萝炒牛肉片。后来。我们来到了蓝汪汪的海边,再后来,就有了这样一首诗:

《鹭岛》

1978年高考结束赴厦门,在鼓浪屿海面游泳,遇一小鲨,同游一程。

鹭岛,我来了
但你只是想象中的仙禽
琴岛,我来了
但琴声早已在心中飞升
椰风习习,百卉芳菲而无名
骄阳熠熠,八角馥郁而轻盈
人啊那么美艳
水哦多么清泠
还看什么,还等什么
不如
一头扎进大海
胜过迷恋于画意诗情
让皮肤自己涂抹蓝色
让咸味渗透毛孔深层
19世纪的楼宇渐渐远去
乐声已不辨西洋和南音
双臂划开的涟漪
是无限远去的笑纹
你是谁
为何时时触碰我的腰肢
好似在探究是否还聘婷
呵呵
这是鲨鱼的吻
我一转身便见到她凝视的眼神
大海中人与鲨的相遇
互相看到了善良与真诚
她的时时触碰让我惊奇
我的和颜悦色使她安心
我的每一个细胞活跃起来
借助海浪
和她的细胞交谈得很清纯
暮色西斜,我不能耽于
过远的游程
大洋深浩,鲨悠然游去
她有更美妙的远征
亿年前的地球
鱼儿就已是大海的精灵
只是鱼的一部分忘却的基因
这浩瀚而深沉的偶遇
让我心存
一份永恒的情

这也是我上大学后,在同寝室的同学面前,朗诵的第一首诗。虽然上面已经是近年修改过的版本,但心绪、内容、情调完全是当时闻知高考录取后的真实写照。与小鲨的和谐相处,让我体会了一次“天人合一”的感觉,但的确是一次偶遇。

【回音壁】

陈建新:你的大板车在大庆路上从杭钢拉到艮山门货车站?如果拉过,就经过杭氧大门口,兴许我在路上看到过你。你的考前生涯比我艰苦得多,这样的体力活想象一下就很艰难。

不过,高考后还在为单位服务,对得起后来四年的工资了[强][呲牙]我高考后也老老实实上班做事,最有印象的一件事,是代表团委参加了厂里组织的慰问下乡知青的活动,当时杭氧子弟分散在富阳沿着富春江的几家公社。这些大队都很热情接待我们,现在还有余味的是在酒桌上喝到的土烧酒。后来当慰问团长的知青办主任告诉我,他们的热情,源于向我们讨要一些办厂的机器和原材料。知青办手里有厂办给的一部分资源,杭氧就用这些资源换取公社和大队干部对杭氧子弟的照顾。我们也有一次直接和知青的对话,就像一个小的聚会,大家坐在一起交流,但我总觉得当年与这些知青无法交融在一起,因为所处的地位不同。这次慰问知青的活动,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是农村大喇叭里播送的越剧,好像是《盘夫索夫》,这位知青办主任是越剧迷,一路上给大家讲解这出戏的故事。

杜文庆:中秋节前夜看到平兄的回忆文章,甚为感动。尤其是读到当年未恢复高考时,经过杭大中文系门口,想进去看看,又不好意思进入的情景,更让人感叹不已。

隔着篱笆摘了一片草叶,放在衣兜里,这个细节让人久久难忘……

许贺龙:平兄的文章,颠覆了许多以前想当然的认知。从路边任人踩踏的车前草,到大海里恣意畅游的小鲨鱼,这就是平兄高考前后的真实写照。原以为像平兄这样的名教授之后,大学校园应该就像他自己家的后花园,没有想到当时的他也只能隔着篱笆摘一片草叶,默默离开。这个场景颇具典型意义,建议平兄画一幅油画。

董春晓:许帅的评论非常精彩!——名教授之后上大学前都遭遇了那么多磨难,俺们平民百姓也应该心平气和了。

陈建新:@DCX 你们忘记历史背景了,当年,任平的家庭远比你们的差。贺龙是贫下中农,春晓是革命干部后代,任平是右派儿子。

任平:@陈建新 读大学改变了人生。

韩兆铭:这个最好@任平 自己说说,当时他的感觉是否有一丝优越感,他的家庭是否比工人、农民的家庭要高一些。

曹布拉:@芥子现须弥 当年的工人、农民(得是贫下中农哦)出身的子女,是要比任平那样的名教授子女金贵得多了。一个属于领导阶级,一个属于被领导阶级,岂可相提并论?怎会有优越感?自卑感吧!当然,任平毕竟是名门之后,耳濡目染,虽然要拉着大板车讨生活,但时不时还可以近距离看看杭大中文系的绿叶,怀揣着一个游向大海的梦想,最终再造一个名门。可见日月轮换,世事无常,只要好好活着,就有见证奇迹的希望!——这是任平给我的启示。谢谢平兄!

任平:@芥子现须弥 世俗的眼光和心态是恐怖的。在人皆自危的时代,很多人宁可明哲保身,洁身自好,不惜坑人。这个体验虽已过去,但阴影常扰。

许贺龙:平兄当年是落难公子,我们是乡野顽童,还是有身份之别的!

在我们乡村人的眼中,城里人的一切都是高不可攀的。即使是城里人落难的时候,也是要高看一眼的。当年如此,现在依然!

任平:现在谈落难,上等下等有点逆违感。

钱志熙:平兄文章的第一段,记得以前在群里读过。作为名教授的儿子、承传家学,又那样多才多艺,却只能隔着篱笆看一下中文系、觉得高不可攀,最后摘一片草叶离开,这个镜头十分经典。为当年的平兄惆怅,为后来的平兄庆幸!为能与平兄同学而感到荣幸!

朱承君:原以为任平哥的生存环境是花团锦簇,没想到他的前进道路也荆棘丛生。

吕立汉:任平兄是出身于真真正正的书香门第。打个比方,我和志熙兄等是茅厕里的老鼠,任平兄是米缸里的老鼠,一不小心都成了茅厕里的老鼠,从这个角度去说,当年任平兄的遭际比我等更惨,心境比我等更糟。

任平:@吕立汉 恳切之言。已结痂,失痛感。俱往矣,前路畅。

周羽强:一蓑烟雨任平生。@任平 

钱志熙:是中秋,是中秋,放在心上却成愁。看今宵一转圆满,千江同映,恁后日,又成钩?叹世事从来如此,何须论,休!休!

张玲燕:问人间何处最忙碌——老杭大78中文友情群,八月十五歇不下,几人赏月几人砌墙。

魏丁:任老师的高考回忆,戛然而止,意犹未尽!

任平:前天岳官巷听“金衙庄与金薯”讲座,讲者是原中文系张学勤。听者吴家后人,祖上簪缨世家,文革中珍贵文物付之一炬。吴氏高祖曾为湖南督学,创办第一师范。人说没有此就无耄。

我祖父是最早一批留学日本的,回乡后办了中小学。连学校都没有,就谈不上培养了。

方一新:读任平兄的文章,原以为还有更丰富的内容,没想到就到头了,跟建新兄的感觉一样,意犹未尽:诸如为何没有读高中,初中毕业后的生活、工作详情等都来不及展开。我想,任兄的经历遭遇,既跟当时社会的动荡不安、特殊时代背景下不能正常升学深造相关,也跟他父亲、著名学者任铭善教授的坎坷境遇密不可分。任铭善先生是原杭州大学中文系名教授,杭大汉语史研究的先行者和奠基人之一,蜚声学界,跟我的导师蒋礼鸿先生亦师亦友,是非常好的朋友(任先生去世后,蒋先生取“怀任斋”为斋名)。可惜57年被错划成“右派”,后又因病英年早逝,令人扼腕。想想看,如果任先生不是“右派”,不曾受到运动的冲击,那任兄到父亲工作单位玩耍、串门是非常自然的,哪至于后来经过杭大中文系,只能远远地看着,摘一片草叶而离开。所以,正常年代什么都是正常的,不正常年代,则一切都变成奢望。

张玲燕:任平的回忆,好像是一部长卷截下来几个段,又好像是一张巨网抠出几个点。需要读者用年代为经,日月作纬。一边读任平的回忆,一边捞起老杭大中文系厚实的泥土涂抹修葺,最终还原出一个基本上走向野生的落难秀才形象。

因此,我和大家一样,最放不下的是第一段。这一段文字不多但心理活动非常丰富很有层次。心里在想,当今中国那个演员适合表演这一段心理变化呢?又该怎样表演呢?

在历史巨大的车轮下,确实我们就是那个时代的“车前草”啊!

吴朝骞:读到任平教授的《我的高考》,感觉反差太大了。读大学时,任平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中文系那么多课程,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一座座大山,每翻一座山都是艰难的历程,而他却似乎不经意间,轻舟已过万重山,眼前一片坦途。他艺术方面天赋异禀,小提琴、口琴、话剧都登台表演,书法师承沙孟海大师,钢笔书法全国特等奖,特别文艺又令人羡慕。大学英语学习是大多数同学头疼的事,任平泰然处之,居然还有时间学世界语,不知道近来是否还有接触。凡此种种,如数家珍,每一件都令人称奇,他却轻易拥有所有。他是杭大中文系78级的骄傲。

在大学时和任平交往不多,只是远远观望,想当然地认为他有这样的学识,这样的才智,生长环境应是一帆风顺。看他当过搬运工人,拉过大板车;看他曾经在印铁厂从事美工设计;看他曾经在原杭大中文系门口因自卑而不敢进门,而且任平兄是以非常平和的心态,非常平实的笔触,写出非常平常的故事,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如果没有恢复高考,他和我们都一样,都是那个时代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颗遭受践踏的车前草。然而44年前,历史转了一个弯,我们沿着蜿蜒的曲线,在杭大中文系聚集。

童国樑:读了任平同学回忆高考往事文章,深有感触。即使他当时在令人向往的工矿企业工作,想不到竟然从事如此沉重且有风险的拉钢材板车,承受着本该读书年龄而不该承受的精神之痛,身杠超越极限的工作之重。尽管他是名儒之后,富有才华,也如同路边不起眼的小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令人漠视。然而,他凭着自己的毅力和对读书的愿望,在工厂已经能在食品包装上设计诸如“三打白骨精”之类的美术图案,如果算上他在中国美院的招考、77、78高校统考,应该是第三次才如愿以偿考入杭大中文系,成为我们的同学。

任平同学多才多艺,在校期间表现出色,无论是书法、美术、音乐,都有造诣。书法界一枝独秀,为书刊、报纸、电影片名留下墨宝。在学校时,每当用手风琴拉起动人心弦《花儿与少年》《喜洋洋》等名曲时,在寝室的走廊上久久回荡。在激昂、短促的二拍子音乐充斥的时期,能够欣赏到明快、悠扬、舒缓的三、四拍子的轻音乐,是一种愉悦和享受。也正是在社会的转型、观念解放的时期才能感觉到。“观念一变,气象万千”,万紫千红的今天,是经过艰难甚至痛苦的昨天才得来的。应当倍加珍惜。

感谢母校,正是社会大转折时期,及时邀请了专家、名家给我们作有关美的讲座。我记忆中至少有这些:浙江音协主席周大风先生,给我们讲述《采茶舞曲》的创作过程,创作艰辛,乐曲精彩,终成经典,百听不厌。像及时雨一样,邀请上海音乐学院吴逸亭教授给我们作了如何欣赏交响乐,以《卡门序曲》为例进行讲解:那是表现晴朗天气、士兵欢快、那是表现激烈战斗、那是胜利场景……原来无标题音乐,也有音乐语言可读,大开眼界。著名导演岑范,在系礼堂,给我们讲介了在电影棚拍摄电影《红楼梦》及《祝福》,及如何欣赏。美学家王朝闻专门作了当时极冷门的“美学”讲座,获益良多。

任平同学读书前、读书期间,以及现今,从事美的活动和工作,并且成果丰硕,积极为推进文化作贡献,可喜可贺。

金健人:任平兄的高考回忆中,有个细节让我鼻酸,自己的父亲是杭大中文系名教授,自己却不敢踏进杭大中文系。不正常的年代什么都不正常,小细节中蕴含的内容千千万万。摘一颗小叶片藏入衣袋的举动,如电影蒙太奇,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呵……在那个年代,我们都像车前草一样活着,卑微,然而倔强。我终于明白的任平的人:高大威猛而又心细如发;还有任平的字:遒劲雄强而又隽秀沉静。

董春晓:好评论。

尚建:任平没有细说当年,但他给我们三个画面:拉着大班车、摘一片校园墙外的树叶、和小鲨鱼同游共舞,清晰的展现他经历的时代变迁。

如同学们所说,任平进校时已经才学出众。如何想象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的工作是拉着大板车运货。不由得再感叹历史的一片雾霾淹没的是一代人的一生。所幸我们的时代在20世纪70年代末出现亮色,否则哪里会有任平璀璨的艺术生涯。

任平:@尚建 都是尾声。迟暮的璀璨。

尚建:@任平 你确实是才子。进校时看到你拉手风琴就惊为天人[偷笑] 我们这代人中会拉手风琴的是凤毛麟角,更何况书法绘画、文学英语都精通!

郑广宣:我与平哥都是中文78为数不多的老三届初中生,属于在拨乱反正后以不正常的学历参加高考的考生。

平哥在中文系大门口,默默摘一片树叶悄悄离开的细节,诚如健人兄所言,“小细节中蕴含着内容千千万万……在那个年代,我们都像车前草一样活着,卑微,然而倔强”。好在平哥在下乡的农村,在入学前的工厂都遇到了好人,特别是印铁罐厂的厂长,他为平哥顺利考入杭大中文系,铺就了一条相对平坦的路。

平哥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掌握读书和学问的基本方法,因而他先天就具有我们这些人所缺少的文学与艺术的素养。他能画善书,拉得一手好风琴,男中音也挺迷人,特别是读书很多,中文系学生必读书目,进校时就没有多少是没读过的,因此在我们看来,平哥的读书非常轻松。同寝室的我记得,当年他睡前常拿一本《安娜·卡列尼娜》,往往没看几页就睡着了。按胡志毅的说法,平哥是用聪明在读书,并且批评他不用功。其实,我觉得是平哥的底子厚实,所以,不必像我们这样老是惦记着哪本书还没有读,得抓紧。

三年级开学术研讨会的时候,平哥写了一篇考证文章《说“东”》,大意是“东”的本义该是束缚之“束”,方位词“东”则跟“西”一样,属于假借转义。文章以历代有关文献资料作为佐证。看到那些我没有看到过,甚至不知道书名的文献,我是非常震惊的,可以说,那个时候,平哥已经入了学问的门径,而我们还在为完成必读书目而日夜奔忙。

平哥毕业后留校,又读研究生、读博士,在高校和学术机构长袖善舞,游刃有余。而他在书法一道又有了新的发展,自成一体,挥洒自如,声名鹊起。与平哥的合作是在编辑《蒋礼鸿集》时,蒋先生集子中的一卷收录《古汉语通论》,《通论》中其中部分章节由平哥父亲任铭善先生撰写,故这一卷就由平哥负责审看、校读。平哥认真、仔细,为保证书稿的质量费心费力,我甚为感动。我们的合作还是很愉快的。

吴存存:任平兄的字,尤其是他的钢笔字,写得难以置信地漂亮。记得上学时第一次看到,十分惊艳,心想,该有怎样的“锦心”,才能有这样的“绣笔”?任平兄不但个子高,才华谈吐阅历见识也比我们高出一大截,因此觉得他应该是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隔得很远。他的回忆录让我难以相信他也曾吃过那么多苦。其实我在墨尔本大学读博士时,任平兄刚好也在那里访学了一段时间,模糊中想起那时我们聊天似乎也提起过这些往事,但我印象中任平兄总带些贵族气,因此记忆就轻轻地抹去了那些“天降大任于斯人”之前的那些部分了。

任平:谢谢诸位同学的理解与评说,关心和鼓励,感动。祝大家快乐吉祥。

中秋之际,特别想念老同学。也是在中秋这天,多年前送走了孩子出国留学(布拉兄也是),所以见月有所感伤。昨天小区晚会甚有质量,赏月之人踊动。想诸友亦家家团圆,把酒言欢。而今儿孙皆在杭州,尚感幸福,努力健康,是为第一。祝福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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