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之殇

他死于脑残之手

© 徐敏｜文

姚桐斌

中国航天工业的队伍中，有无数学霸出身的科学家。其中，从事航天材料和工艺研究的姚桐斌，是学霸中的学霸。更难能可贵的，他还是个寒门出身的学霸。

童年，姚桐斌是靠父、兄做粮食生意的微薄收入读完的小学。毕业时，因为成绩优异，校长特地跑到他家，说服他父亲让姚桐斌报考初中。在无锡县立初中读书期间，因家境贫寒，曾辍学两年，靠摆摊卖香烟、火柴、袜子等日杂品，并兼做家庭教师维持生计。

到15岁时，又才带着做生意积攒的学费，只身来到上海，在私立学校先读初中，再读高中。不久，又因无法缴纳学费和住宿费，与同学一起辗转来到江西吉安，进入国立13中学高中部就读，申请到学校的贷款作为学习费用。

1941年，19岁的姚桐斌参加高中毕业会考，获江西省全省高中毕业生会考个人总分第一名，并由此得到一笔奖金，这笔钱后来成了赴大学读书的路费。暑假期间，靠校长资助分别赴湖南衡阳、长沙参加各大学的入学考试。考试结束，在衡阳湘桂铁路局机务处修理厂做小工，靠挣钱维持生活。等到各大学考试揭榜，他竟然同时被武汉大学、湖南大学、中正大学、湘雅医科大学、交通大学唐山工学院等7所大学录取，他最终选择了当时内迁贵州的交通大学。

1945年，姚桐斌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获学士学位。1946年考取公费留学生。1947启程赴英，进入英国伯明翰大学工业冶金系攻读研究生。1951年获伯明翰大学工学博士学位。1954年，赴联邦德国亚亨工业大学任教，在金属液体理论研究中取得突破性进展。1957年9月回国，在国防部第五研究院一分院任材料研究室主任。

1965年，成立第七机械工业部，他担任703所所长，主持液体火箭发动机材料和焊接结构振动疲劳破坏问题的研究。

就是这样一位功勋级的科学家，后来竟死于一场飞来横祸。

文革中，七机部分成915、916两大派组织，两派都有通天背景人物的支持，剑拔弩张，互不买帐。到1968年夏天，两派冲突，矛盾激化，竟大打出手，在京郊南苑升级为大型武斗，有上万人参加。

1968年6月8日这一天，因为两派组织连日不断发生冲突，许多人都不敢上班了。身为所长的姚桐斌照样坚持上班，并打算找几位干部商量一下，如何解决复工的问题。到了中午下班时间，有人听说他家附近形势紧张，劝他留在办公室不要回家。可姚桐斌想到家里还有几岁的女儿，放心不下，几经犹豫，还是决定冒险回家。

没想到做好饭菜，刚拿起碗筷，还未来得及吃上几口，几个“915”组织的成员就冲进家门，架着他往楼道口推。随之几个臂戴红袖章的人也冲上前来，一边扔掉他的眼镜，一边扇他的耳光，还一边恶狠狠地骂道：“打死你这个反动权威！”

混乱中，姚桐斌被人用暖气管猛击头部，顿时血流不止，昏迷过去。但这群人仍不罢休，将他拖着就走。途中，姚桐斌脚上的鞋袜全拖掉了，也没人理睬，就这样光着脚拖到了“915”总部，不顾死活继续拷打。此时的姚桐斌已经无法说话，他靠在一张木椅上，两眼发直，随之便瘫倒在了地上。

“915”组织的头头们见状，便吩咐手下人将姚桐斌拖回去。于是，一群人又将姚桐斌拖回他家楼前的人行道上，骂他装死，朝他身上踢了几脚，这才扬长而去。

邻居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姚桐斌，请求将姚桐斌送往医院抢救，遭到拒绝。邻居只好把姚桐斌抬回家中，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由于伤势过重，姚桐斌一直昏迷不醒，流血不止，到下午3时，终因呼吸消失，惨死家中。

姚桐斌的死，震惊了研究所，震惊了国防部，也震惊了最高层。当秘书将这一消息告诉正在人民大会堂参加会议的周恩来时，周恩来大吃一惊，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当即下令彻查此事。

但当时情况混乱，周恩来的指示未能完全落实。时隔多年，时任七机部军管会副主任的海军副司令员杨国宇少将，在他的《将军军管日记》中，记录了当年发生的相关情况。

据日记记录，6月8日中午，南苑915、916两派发生大武斗，有上万人。703所所长姚桐斌被915殴打致死。前去制止，又无法接近，也无法弄清情况。天气热，打得也火热，想忙于制止，又制止不了。

6月12日，军管会召集915、916两派头头开会，张翼翔参加，研究制止南苑6.8武斗和姚桐斌的尸体解剖问题。张是中将军衔，1968年2月至1970年5月任七机部军管会主任。经过耐心的劝说工作，两派组织共同商定了六条：①疏散人员；②双方人员撤出武斗现场；③食堂开饭；④211医院拿出整改措施；⑤发工资；⑥双方交出武斗工具。

军管会则规定了五条：①群众各回原单位，由军管组织学习；②721、731医院都要按10条执行；③伤员生命垂危，允许家属探望。双方扣压的人交军管会，保证安全；④带头抄家、冲医院的人，要揪出来；⑤组成执行协议和制止武斗监督小组，两派总部各一人。

关于姚桐斌的尸体解剖问题，由北京市公安局派来的法医庄明漆、赵金龙解剖。解剖姚的尸体，他妻子彭洁清不同意，做了一夜的耐心工作，还是不同意，逼得杨国宇发火了，赌气说：“老子不管了，如不解剖，权威部门不做出结论，将来别人说姚桐斌同志是自杀的，看你咋办？”这时彭洁清才同意了解剖。

姚妻离开后，进来三个人，威胁杨国宇说：姚桐斌是周总理从德国要回来的材料专家，被无故打死，你管不了，我们抬走，到天安门游行，向世界公布。杨国宇说：你们来得正好，抬走吧！三个人要杨国宇向总理报告，但电话没有打通。三个人又提出向外交部报告，杨国宇答：抬走吧！不要罗嗦了，我要休息！三人这才自动退了出去。

但接下来联系尸体解剖，却处处碰壁。联系去301医院，不行；到空军总医院，不行。杨国宇只好联系海军总医院，他是海军副司令员，开始对方也不同意。杨国宇发火说：同意不同意也拉到海军医院来。院方只好同意了，但提出条件说，他们不参加人。当时，谁都怕七机部的两大派。

解剖地点定了，但拉尸体的车哪里出？杨国宇请海军出车，不行；请空军出车也不行。最后国防工办说由一分院出车，因人是一分院的，杨国宇给一分院打电话，遭到拒绝。

没办法，只好向运输公司租车。对方听说是拉尸体的，有车也不租。还说什么：七机部游行出动车最多，还租我们的干什么？最后逼上梁山，叫七机部部直汽车队队长亲自开车，并规定他不准问干什么，不准看干什么，只能听杨国宇指挥，叫开哪就开哪。这个队长还真不错，一切行动听指挥。

杨国宇在后来的日记中感叹说：天难！地难！一个难题接一个难题，搞了我半天，真是晕头转向啊！最后总算把尸体拉到海军总医院解剖了。可是正在解剖中，姚妻又提出问题，只好耐心做工作。最后公安局的法医解剖验尸完了后作出初步结论：姚桐斌同志是钝器伤头致死。

结论出来了，但凶手的追踪却整整拖了11年才抓捕归案。

虽然，早在1968年，周恩来就命令“915”组织的头头必须交出凶手，否则唯他们是问。在这种情况下，915头头才不得不交出了一个凶手，而另一名凶手却逍遥法外。

这两个直接下手的凶手，一个是姓高的炊事员，一个是姓于的电工。两人和姚桐斌并无直接工作关系，也无私人恩怨，就是听信了当时打倒“反动学术权威”的鼓噪，脑袋发热，恶性膨胀，冲动之下打死了航天元勋姚桐斌。姚桐斌被毒打致死时，才年仅46岁。

经法庭查明，于某用钢管猛击姚桐斌头部，致使姚桐斌头骨塌陷性骨折，硬脑膜破裂，即刻倒地。高某眼见姚桐斌倒地，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时候，又用钢管向姚桐斌猛击，再次将姚桐斌打倒在地。

1979年4月，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行凶致死人命罪，分别判处于某有期徒刑15年，高某有期徒刑12年。

两个脑袋糊涂的年轻人，固然因冲动付出了代价，但姚桐斌却付出的是生命。如此疯狂的一场运动，直到今天，居然有人还在怀念，想想真是悲哀。

参考资料：

刘乐水《惊动中央的“航天元勋”姚桐斌之死内幕》

《一代功臣姚桐斌，中年却被乱棍打死，行凶者结局如何》

百度百科《姚桐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