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白术考释《历史上的炼丹术》

作者：蒙绍荣 张兴强

第九章 黄白术考释

“黄者，金也。白者，银也，古人秘重其道，不欲指斥，故隐之云尔”（葛洪语）。

黄白术就是制作金银术，或称炼金术。中国的炼金术并不是独立发展起来的，它是炼丹术的副产品，是炼丹术的组成部分。丹家初期无所谓炼丹与炼金之分，他们一致的目的都是制作能够长生成仙的药物——不管这药物是金属还是非金属。

炼丹先驱李少君就认为：

“丹砂可化成黄金，黄金服之则寿。”

集大成者葛洪也重申：

“神丹既成，不但长生，又可以作黄金，”

又说：

“金成者，药成也”，

“真人作金，自欲饵服之致神仙，不以致富也”，

“还丹、金液……二事盖仙道之极也”。

所以说，丹家炼的是药金，而非一般意义上的伪金。

历史上，丹家多侧重于炼丹（药丹），次为炼金（药金）。不管炼丹炼金，又多以“炼丹”统称。丹家、丹经、丹诀、丹房、丹台、丹灶、丹炉、丹鼎等名词一直通用沿用，既表示以炼丹为主，亦兼有炼金之意。这种概念相对稳定，一般无甚误解。所以，在广义上，“炼丹术”一称代表了这方面的全部活动，同时也反映了我国此方面活动的侧重点；但狭义上，炼丹术与炼金术也有分别。为了照顾传统，我们用“仙丹术”与“黄白术”分别代表狭义上的炼丹术与炼金术，并展开有关论述。

第一节 黄白术的流传

制作药金、药银有其特殊要求，因此，黄白术很卓就形成了它的一套方法。后来，在物质利益的诱惑下，一些丹家逐渐偏离“仙道”，企图“熊掌与鱼兼得”，将黄白术用于“济贫、济道”唯利是图的世人和贪得无厌的统治普又加速了这种转化。黄白术于是流传于世。

《太平广记》卷四○○有一则故事，很能说明黄白术的扩散过程。

“隋末，有道者居于太白山，炼丹砂，合大还成，因得道。有成弼者，给侍十余岁，而不告以道。弼后以家艰辞去，道者遗之丹十粒，一粒丹化十斤赤铜，则黄金矣，足以办葬事。弼乃还，如言办葬讫。弼有异志，复入山见之，更还求丹。道者不与。弼乃持白刃劫之。既不得丹，则断道者两手；又不得，则刖其足，道者颜色不变。弼滋怒，则斩其头。及解衣，肘后有赤囊，开之，则丹也。弼喜，持丹下山。忽闻呼弼声，回顾，乃道者也，谓弼曰：‘汝终如吾矣。’弼大惊，因不见。

“弼既得丹，多变黄金，家遂殷富，则为人所告，云弼有奸，捕得。弼自列能成黄金，非有他故也。唐太宗闻之，召之造黄金。金成，帝悦，授以五品官，敕令造金，要尽天下之铜乃已。瑞造金，凡数万斤而丹尽。其金谓大唐金也。百炼益精，甚贵之。弼既艺穷而请去，太宗令列其方，弼实不知。帝谓其诈，怒，胁之以兵。弼犹自列，遂为武士断其手。又不言，则刖共足。弼窘急，且述其本末，亦不信，遂斩之。而大唐金遂流用矣”；“至今外国传成弼金，以为宝货。”（冯梦龙《太平广记钞》）

武则天执政的时侯，经常用这些廉价的大唐金收买下臣，凤阁侍郎刘祎曾得到这种赐金，常出示于来访客人，以显受宠。一日被略通炼丹术的同僚孟冼遇见，说：“此药金也，若烧火，其上有五色气”。刘祎试之果然。武则天闻知此事，拂然不悦，恨孟冼多事，便找了一个借口把他降官远派边地（《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一）。

唐时，洛阳王四郎作金也很出名。他所点化的药金色如鸡冠，与真金极为相似，在市面上很值钱。有一次，其叔王珺远行，王四郎送他药金五两，说：“可访金市张蓬之计之，当领钱二百于。”王籍去金市，商贾张蓬之果然“如数酬之”。王四郎作金无定价，有时高兴，要价较低，半卖半送。“西域胡商专此伺买”，带回西域，大发其财。

当时的黄白家大显身手，所作之金银不断翻新。据隋代道士青霞子苏元朗所撰《宝藏论》记载，当时能够炼制的药金、药银的具体名目，“凡金二十件”：

雄黄金、雌黄金、曾青金、硫黄金、土中金、生铁金、熟铁金、生铜金、鍮石金、砂子金、土碌砂子金、金母砂子金、白锡金、黑铅金、朱砂金、还丹金、水中金、瓜子金、青麸金、草砂金等。

“夫银有一十七件”：

真水银银、白锡银、曾青银、土碌银、丹阳银、生铁银、生铜银、硫黄银、砒霜银、雄黄银、雌黄银、鍮石银、至药银、山泽银、草砂银、母砂银、黑铅银等。

这些成就是经过长期的探索而得来的。据《史记》记载，李少君、栾大都曾为汉武帝作金，但金是否炼成，却无交代。可以猜想，初期作金是屡屡失败的。然而，丹家并不灰心。淮南王刘安召致方术之士，作“《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二十余万言”，探索面应该是很广泛的。《汉书》还记载，刘向得刘安的《枕中鸿宝苑秘书》，“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刘向按书作金虽然不成（葛洪认为是不得口诀之故），但既已有为金之方书，故可以推调，刘安手下的方士已初步炼出与真金、真银相近的黄白物。遗留至今的《淮南子·内书》上有“淮南王饵丹阳之伪金”之句，以此看来，似乎药金已经作成。

东汉末年的狐刚子是目前所知的最早的黄白大师。他撰写的《五金诀》对黄白术的诸多问题已有相当深刻的认识：

“金粉相投，黄白可求。银得伏汞，所作无优。铜得伏汞，不过一周。锡得伏汞，其性和稠。铁得伏汞，五金可修。”

狐刚子的黄白试验已经很广泛：

“雄黄功能变铁，雌黄功能变锡，砒黄功能变铜，硫黄功能变银化汞。四黄功能亦能变铁为铜，反铜为银，反银为金。如谷作禾，是天地之中自然之道也，”

“金得伏雄，万事流通。银得伏雄，必有始终。铜得伏雄，异性合同。锡得伏雄，毕了其功。铁得伏雄，能去危凶”。

可以认为，弧刚子已经辈握多种“黄白物”的炼制方法（合金方法）。他提出的“四黄冶五金”窍门成了日后丹家点金、点银的主要手段。可惜的是，狐刚子的著作只有片段保存下来，他的黄白术具体方法多已失传。

目前的文献中，对黄白术方法作详细记录的最早著作还是葛洪的《抱朴子内篇》。该书“黄白”卷专门记叙这方面的知识，共记下雄黄作金法、青林子作金法、稷丘子化黄金法、小儿作黄金法、务成子作金法等五种炼金方法，而且，操作都比较详细。葛洪还告诉我们：

“余昔从郑公受《九丹》及《金银液经》，因复求受《黄白中经》五卷。郑君言，曾与左君（左慈）于庐江铜山试作，皆成也。然斋洁禁忌之勤苦，与金丹神仙药无异也。”

葛洪还录下了郑隐所珍裁的其他黄白丹经书名：《黄白要经》、《八公黄白经》、《天师神器经》、《枕中黄白经》、《白子变化经》等。在“黄白”卷卷首，葛洪还交代：

“神仙经黄白之方二十五卷，千有余首。”

数字真是惊人。这说明，在葛洪时代，黄白术已经很发达。

第二节几种重要的“金银方”

以后成书的《宝藏论》（隋）、《铅汞甲庚至宝集成》（唐）、《太古兑经》（唐）、《庚道集》（宋末）都是内容更为丰富的黄白术专著，其中记有大量的“点庚（金）方”和“点银方”。可惜，作者都恪守保密的传统，沿袭神秘的做法，在点化的关键之处多含乎其词，闪烁其语，故作玄秘，不谈细节，令人捉摸不透。而我们的研究也只是刚刚起步。下面简要介绍几种经过认真研究，已比较明了的“金银方”。

一 丹阳金和丹阳银

也称雄黄金、雌黄金、雄黄银、雌黄银或砒霜银。它们都是用含砷化合物点铜而成的药金、药银，确切地说，都是砷铜合金。这些砷铜合金在外观与质地等方面与真金、真银很相似，是丹家常常摆弄的黄白之物。

据传，这种以砷点铜而作金、银的方法是由汉朝丹阳人茅盈三兄弟所创。由于当时所用的原料是丹阳所出的铜，故这种方法就称为“丹阳法”，所成之金、银就称“丹阳金”和“丹阳银”。

茅盈的原方已无处可查。茅山派的后代弟子苏元朗在他的《宝藏论》里记有丹阳法的大要：

“雄黄若以草（灰）伏住者，熟炼成汁，胎色不移。若将制诸药成汁并添得者，上可服食，中可点铜成金，下可变银成金，”

“雌黄伏住火，胎色不移，鞴熔成汁者点银成金，点铜成银，”

“砒霜若草伏住火，烟色不变移，熔成汁添得者，点铜成银”。

为什么不将雄黄或雌黄直接与铜共炼，而先要伏火呢？从现代物理、化学知识可知，雄黄与雌黄的熔点都很低，分别为307℃和300℃，在550℃左右就会升华逸散，而纯铜的熔点是1083℃（含有某些杂质的铜，熔点可降低到900℃左右）。也就是说，铜开始熔化之前，砷硫化合物就已经跑光了。所以，直接用雄黄或雌黄“点”铜是行不通的。“二黄”经草灰伏火后，即变成砷酸钾（K3AsO4），其熔点高达900℃，可以与铜合炼，产生砷铜合金。以草灰伏住雄黄、雌黄。虽是一项聪明的发现，可发现的过程却有些荒唐：屡次失败后，丹家认为，雄黄和雌黄的脾气太急躁了，要先用一些药物来降伏它才能使用；经过无数的试验，他们终于找到了用草灰伏雄黄、雌黄的有效办法。

赵匡华等人曾对这些古方进行研究，并做了模拟实验，结果得到了含神量为1.6%的砷铜合金，其颜色橙黄发亮如金，果如古人所说。

砷铜合金有一个有趣的特点：当含砷量提高到百分之十以上时，合金颜色就会转为银白色，由“丹阳金”变成“丹阳银”。不过，这种“低级”转化需要更高的点化技术。按照苏元朗的方法，人们还难以点铜成银，或点金成银。一直到唐代，金陵子才提供了炼制“丹阳银”的可行办法。其方法是：先将雄黄、雌黄升炼为束丝状的砒霜（称为“卧炉霜”），再用它来点化丹阳铜。《龙虎还丹诀》有此方的记载：

“取前件霜，每二两点一斤。……丹阳（这里指赤铜）可分作两埚，每埚只可著八两，多少为得所乍可，已下不可过多，又不可少，少则埚中干。每一两药分为六丸，每一度相续点三丸。待金汁如水，以物直刺到埚底，待入尽，即以炭搅之，更鼓三二十下。又投药，如此遍遍相似，即泻入华池中，令散作珠子，急用柳枝搅，令碎，不作珠子亦得。又依前点三丸，亦投入池中。看色白未，若所点药不须，将火烧却，其物即不白，更须重点一遍，以白为度。生药点埚甚难，所投点大须在意，冷热相冲，金汁迸出埚，遍遍如此，折损殊多。其埚稍宜深作，若能使金汁如水，点者为上。”

这段文字朴实无华，记录详细，体现了金陵子踏实的实验家风格。金陵子知道砷化合物容易跑走，所以先将铜烧溶成汁，再用木棒将砷药直插埚底，不断搅拌。过一段时间，木棒被炭化，炭又将氧化砷还原为单质砷，单质砷很容易与铜汁结合成砷铜合金。这一连串措施都很巧妙，显示了高超的技术。

后来的《庚道集》中也有以砒霜点铜成银的方法。它在点化药中加入了粉霜（Hg2Cl2），所得的丹阳银颜色更白。其方名“煮粉砒九转法”：

“先以碌（石绿）取红银（赤铜）化为婴儿（熔汁），令入瑶池沐浴了三次，使令食天母乳汁，浴三次脱其红色，且天母乳者盖头砒也。如赤物（赤铜）一两，以天母乳一钱半三次点之，候婴儿脱衣毕，却以白雪神丹点之入仙境，则为天仙骨也（即换骨丹阳）。白雪神丹乃粉霜也，分作三次点。……”

方法虽有所改革，叙述却更为神秘。

赵匡华等人对金陵子的“点丹阳方”也进行了模拟实验，证明按此方确可制得丹阳银。实验获得的丹阳银为含砷百分之十的砷铜合金（又称砷白铜）。擦净之后，其外表、内质都具有银白色的金属光泽，灿烂闪亮如同白银。更为难得的是，其硬度和比重都与白银相似，真能以假乱真。明朝以前，古人一直将它视作真银，波斯商人也曾经大量购买此“银”。

以铜作银是丹家费了一番苦心，认真研究得出的良策。金陵子反复测试了各种金属的比重，然后指出：

“唯熟铜与银斤两相类，形质细腻柔软颇敌，除有晕一色，余并相似，实可通变。”

识别丹阳金的最简单方法是将它放在火焰上烧的，冒出有色之气的即为伪金。丹阳银放置一些日子后，其中的砷质逐新挥发、氧化，颜色就会变黄。若在丹阳银上加几滴氧化剂，它就会马上露出庐山真面目。

二 鍮石金和鍮石银

“鍮石”原指具有金属光泽的天然金黄色矿石，如黄铜矿、黄铁矿等。人工制成的锌铜合金与这种金属矿石外观相似，因而取名为“鍮石金”（有时也简称“鍮石”）。锌铜合金质地纯净，颜色鲜亮、金黄无杂，与黄金极为相似。炼丹家很看重它。它是比“丹阳金”更为贵重的药金。

“鍮石金”之名最先见于苏元朗的《宝藏记》。它说，神仙方术可作鍮石金与鍮石银，但方法未载。苏元朗是隋代有名的炼丹道士，长期隐居在罗浮山青霞谷修道炼丹。目前所能见到的最早的鍮石金炼制法是宋初丹家日华子所操的“日华子点庚法”。它被收在宋人汇编的丹经《诸家神品丹法》卷六。其法如下：

“百炼赤铜一斤，太原炉甘石一斤，细研，水飞过石一两，搅匀，铁合内固济阴干。用木炭八斤，风炉内自辰时下火，煅二日夜足。冷取出，再入气炉内煅，急扇三时辰，取出打开。去泥，水洗其物，颗颗如鸡冠色。母一钱点淡金一两成上等金。”

日华子的点鍮石金法十分完备。可以推测，在他之前的唐代已有这种方法问世。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点鍮石金法，但原料仍是炉甘石与铜。炉甘石是一种常见的锌矿石，主要成分为碳酸锌（ZnCO3）。“水飞过石”是炭粉，可作还原剂。碳酸锌在高温下被炭粉还原为单质锌，然后，单质锌与熔融的铜汁结合，即成“鸡冠色”的鍮石金。

赵匡华、张惠珍对“日华子点庚方”进行了模拟试验：

“取五克铜粉与五克菱锌矿粉（含锌量为百分之四十九）混合，再掺入足量炭粉（大于零点三克），将混合物放于一百毫升坩埚中，上面叠以同样坩埚，以盐泥密封其缝，放在电炉上烘干，然后在电炉内（二千瓦，二百伏）加热三十分钟。冷却后启开，洗去剩余炭粉，得到了大小不等的金黄色的圆珠，光灿殊美。用化学分析法测得其中的含锌量为百分之十九点五。我们还曾以碳酸锌试剂代替菱锌矿粉，同样烧炼，也得到外貌相同的金黄色金属圆珠，经测定其含锌量高达30.7%。”

鍮石金质量稳定，可长期保持灿烂的金光，色美质佳。唐高宗时，朝廷制定冠服，规定“八九品用鍮石带”。可见，鍮石金在当时已受重视。

用炉甘右与铜炼制鍮石金的方法并不雄掌握。该法工艺简单，成本较低，所以，方法在宋朝扩散后，民间多有点鍮石金的活动。当时，原料铜一度缺乏，有些人干脆把铜钱作为原料，点成鍮石金冒充真金，获取暴利。《续资治通鉴》卷七一记载：

北宋大中祥符二年，“民间多熔钱点药以为鍮石（金），销毁货币，滋民奸盗”。真宗皇帝闻之，急忙下诏禁止此种“甚无谓之术”。

在探究炼制黄白物的过程中，我国人民发明了炼锌技术。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古代冶金成就，因为金属锌极难冶炼，西方直到1746年才冶炼成功。

锌矿炉甘石是丹家点铜作金的主要药料。炼丹家对它反复进行了各种伏火、飞炼的试验。日华子点金法中，炉甘石与炭粉，共煅，锌被还原，只是因为有赤铜共存，才不能看见锌汁单独流出。但有的方法是先把赤铜与炉甘石单独熔化，然后再迅速混合这两种熔汁制成合金。在单独熔化炉甘石的过程中，炼丹家加入炭粉伏火，无意中把锌还原，使锌汁流出（或冷却后发现），从而发明了炼锌技术。

明代初年（约1400年），我国福建、贵州等地已经有人从炉甘石中冶炼出金属锌。当时，金属锌名为“倭铅”。1637年，不愿埋首于儒家经书而偏好民间技艺的宋应星，写成《天工开物》一书，明确记载了当时中国的炼锌技术：

“凡倭铅古书本无之，乃近世所立名色。其质用炉甘石熬炼面成。……每炉甘石十斤，装载入一泥罐内，封裹泥固，以渐砑干，勿使见火折裂。然后，逐层用煤炭饼垫盛，其底铺薪，发火煅红，罐中炉甘石熔化成团。冷定，毁罐取出。每十耗其二，即倭铅也。此物无铜收伏，入火即成烟飞去。以其似铅而性猛，故名曰‘倭’云。”

《天工开物》还附有“倭铅升炼图”，其中的泥罐极似丹家所用的匮合。此外，“以泥封固”也是丹家的常用方法。“无铜收伏，即成烟飞去”则说明，炼锌者知道以铜收伏它（锌）即可形成稳定的鍮石金。十八世纪初，炼锌法才传入欧洲。

鍮石银的炼制比鍮石金更加困难。丹阳金（砷铜合金）靠提高含神量就可变为丹阳银，而要使鍮石金（锌铜合金）转变为银白色的“鍮石银”，还必须再加入第三种元素。丹家最初是用加水银的方法来达到这个目的的。《庚道集》中的“擦鍮石如银法”。就是指这种手段。

“用汞与积雪草并新砖灰。将二件捣细，干汞。以此药擦鍮石，其色如银也。”

这种方法是在鍮石外表上涂擦水银，形成一层银白色的锌铜汞齐，属于“染色炼金术法”，是西方最常用的炼金方法。但是，涂擦水银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水银很容易挥发。这种“鍮石银”只能哄人一时。后来，丹家参照“点丹阳法”，用雄黄、砒霜等砷药点化鍮铜，终于得到了性质较为稳定的砷锌铜三组分的“鍮输石银”。《诸家神品法》载有这种方法：

“砒霜者出信州界上，好黄类白者用之。研为细末。以（依）法制焰硝或益母草烧灰淋汁煎霜，于新磁缸子内铺底，入药盖顶，以火烧之。渐添火，次加大火，断烟成汁。再点鍮石成银。……”

这里，也是先把砒霜伏火（关键的一步），使其与硝石或草灰反应生成高熔点的砷酸钾，再点入熔融的鍮铜汁中。在有还原剂木炭的情况下，就可以得到砷锌铜三元合金——鍮石银。其颜色灿白如银，是丹家得意之物。经过长期的试验，伏雄黄、伏砒霜成了黄白术的万灵点化药，黄白家得意地说道：

“家有死三黄，不用置田庄。家有真死砒，金银滥如泥。”

三 白锡金和白锡银

白锡金的化学成分是二硫化锡（SnS2），其色金黄发亮，又名“彩色金”，欧洲人又称它为“摩西金”（mosail gold）。旧时，它常用于器物的“镶金镀金”。二硫化锡比重小，很轻，硬度也不似金属。之所以称它为“金”，主要是因为它具有光彩夺月的金黄色。古代的中外炼丹家都不能分辨物质的元素组成，多以颜色为判别物质的第一标推。白锡金既有可与纯金媲美的亮金黄色，那就是宝物。在炼丹家看来，轻一点是无关紧要的，关键在于有“金精”在内。金精是没有什么重量的。宝物越轻，意味着杂质越少，金精更精，而且，服食起来更加方便，也可能更有“仙效”。

白锡金不仅受丹家珍重，而且也为常人所喜爱。直到近代，人们还常将它以胶调和用作金漆。这是一种很重要的金黄色涂料。

葛洪《抱朴子内篇》中的“青林子作黄金法”是炼制锡金的早期方法：

“先锻锡，方广六寸，厚一寸二分，以赤盐和灰汁，令如泥，以涂锡上，令厚一分，累置于赤土釜中。率锡十斤，用赤盐四斤，合封固其际，以马通火煴之三十日，发火视之，锡中悉如灰状，中有累累如豆者，即黄金也。……

“治作赤盐法：用寒盐一斤，又作寒水石一斤，又作寒羽涅一斤，又作白矾一斤。合内铁器中，以炭火火之，皆消而色赤，乃出之可用也。”

此方以白锡为主原料，配药也较多。“发火视之……累累如豆，即黄金也”，说得很肯定。李约瑟分析后认为，葛洪实际上已作成白锡金（SnS2）。但赵国华与张惠珍依配方进行模拟实验，却没有任何黄色物质生成，所以，他们认为葛洪所说值得怀疑。

模拟实验是重要的。它作为古丹方的正面证明，很有说服力，但用于反面证明，却未必能说明问题。因为古丹方往往有隐，或药名不全，或操作省略，使人难以完全模拟实验。葛洪书后有说：

“至妙者，不得置之于翰墨。”

他不像金陵子那样完全公开做法，往往有所保留。所以，葛洪和其他一些炼丹家的丹方，还有待进一步作全方位的研究。

葛洪之后，孙思邈《太清丹经要决》中的“伏雌雄二黄用锡法”，倒是成熟的白锡金炼制方法：

“雄黄十两，末之。锡三两。铛中合熔，出之。入皮袋中揉使碎。入坩埚中火之。其坩埚中安药了，以盖合之，密固，入风炉吹之，令埚同火色。寒之，开，其色似金……”

赵、张两位专家对此进行模拟试验后正明，该法确可制得金黄闪亮的二硫化锡。用现代化学知识判断，亦可得出肯定的结论。雄黄点化白锡的反应式如下：

宋朝，丹家在此方基础上加入少量硇砂（氯化铵），用来控制反应温度，成功率就更高了。近代制取彩色金的常用方法即由此发展而来：

“取金属锡末四十份，硫黄三十五份，氯化铵二十五份，（配方一）；或四氯化锡八十份，硫黄六十份，氯化铵三十份（配方二）；或硫化亚锡二十份，硫黄十份，氯化铵八份（配方三）；置入铁锅，加热至暗红，于是得到金色的硫化锡。”

白锡银的炼制则不同，要在白锡中掺入另外的金属元素。

汉朝已有“白锡造银”的记载。一般的白锡含杂质，颜色略黄：纯白锡则颜色雪白如银，很适合造“银”。最初的方法是在白锡中加入一些白银，以提高比重。此乃渗假法，只是在白银中接入白锡而已。

丹家制作白锡银要用水银作点化药，所成之药银称为“艮雪丹”。苏元朗《太清石壁记》中记有此丹方：

“艮雪丹：水银一斤，锡十二两。右取水银，铛中著火暖之。别铛熔锡成水，投水银中，泻手净地中，自成白银饼也。……”

也有的炼丹家用万能点化药伏火砒霜点锡成银。其方法是：先将雄黄炼成砒霜，用草灰伏火，再点入熔融的锡汁，又熔入赤铜以提高硬度比重，便制得神铜锡三元合金。其颜色、比重都与白银相似。将它打成“银器”，真假难分。

第三节黄白术的功过

黄白术与仙丹术皆是丹家的绝招、仙家的秘道，非独门弟子不授。但由于种种原因，“天机”也时有被盗，祸及社会。仙道既要防断绝，又要防泄漏，这一直是丹家所苦恼的事情。

宋代文豪苏东坡也曾卷入此事。其弟苏辙在《龙川略志》中记有：

“予兄子瞻（苏轼）尝从事扶风。开元寺多古画，而子瞻少好画，往往匹马入寺，循壁终日。有二老僧出揖之日：‘小院在近，能一相访否？’子瞻欣然从之。僧曰：‘贫道平生好药术，有一方能以朱砂化淡金为精金。老僧当传人而患无可传者，知公可传，故欲一见。’子瞻曰：‘吾不好此术，虽得之，将不能为。’僧曰：‘此方知而不可为，公若不为，正当传矣。……贫道昔尝以方授人矣，有为之即死者，有遭丧者，有失官者，故不敢轻易授人。’即出一卷书曰：此中皆名方，其一则化金方也。公必不肯轻作，但勿轻以授人。如陈少卿，慎勿传也。’子瞻许诺。归视其方，每淡金一两，视其分数不足一分，试以丹砂一钱益之，杂诸药入坩埚中煅之，熔即倾出，金砂俱不耗，但其色深浅班班相杂，当再烹之，色匀乃止。后偶见陈少卿（扶风太守），不慎语及此方。……陈固请不已，不得已与之。陈试之良验，子瞻悔曰：某不惜此方，惜负此缯耳，公慎为之。’陈姑应曰：‘诺！’未几，……以脏败去。子瞻疑其以金故，深自悔恨。”

宋朝，人们的认识有所提高，丹家已不再吞服药金、药银。即使在宋朝以前，许多丹家也是不愿咽食黄白之物而成仙的（宁愿服用其他仙丹药）。既不为成仙，亦不为发财，仍要研习、传授黄白术，那是为什么呢？这就涉及到了炼丹术的深层动机：不为钱财，亦不为服食，而是为了体现“道”的奥妙。相当多的炼丹家，如魏伯阳、葛洪、陶弘景等，都是在世俗功利方面遭受挫折之后才转入炼丹的。炼丹，为这些高智能人士提供了施展才能的场所，为这些失意的文人打开了另一条人生之路。通过炼丹，通过实实在在的炉火操作、各式各样的物质变化，通过点铁成金、化汞为丹，他们空虚的心灵有了依托，他们的人生观、哲学观得到了表达，他们在世俗方面不能发挥的智力得到了充分的显示，他们终于实现了自已的人生价值。虽然肉体无法成仙，但精神上已获得人格完整、超越凡人的满足。

爱因斯坦在普朗克六十岁生日庆祝会上曾对科学探索的动机说了一番话：一些人研究科学，“为的是纯粹的功利目的”；有些人是“因为科学给他们以超乎常人的智力上的快感，科学是他们的特殊娱乐，他们在这种娱乐中寻求生动活泼的经验和雄心壮志的满足”；还有部分人，“是要逃避日常生活中令人厌恶的粗俗和使人绝望的沉闷，是要摆脱人们自己反复无常的欲望桎梏。”炼丹虽还未成为真正的科学，但它大体上也能满足以上三种人的探索动机，因为炼丹毕竞也有一些接近科学的特点。封建时代，为逃避更为沉闷、更为粗俗的日常生活，炼丹大概就是一些聪明人士的最佳选择。

无意插柳柳成荫。在炼制各种各样的药金、药银过程中，丹家积累了丰富的治金化学知识：以曾青涂铁，铁变为铜；以砒霜点铜，铜又化为银，以硫黄解之，银还本成金。黄白术的关键就在于点化药。常用的点化药有雄黄、雌黄、砒黄、砒霜——它们都是含砷化合物，还有硫黄、丹砂——它们都是含硫化合物。经过反反复复的伏火、飞炼、点化，丹家对于硫、砷系列的化合物有了相当深刻的认识，并总结出了一些有规律性的知识，如“雄黄功能变铁。雌黄功能变锡。砒黄功能变铜。硫黄功能变银化汞。四黄功亦能反铁为铜，反铜为银，反银为金。如谷作米，是天地之中，自然之道也”。

丹家费尽心机炼出许多“金银”，尽管全是假的，但也不乏其用处。如“鍮石金”——锌黄铜，不仅美观，而且耐用、抗腐蚀力强、硬度高，能长期保特金光灿烂的颜色。它至今还在大量生产，用来制造贵重的仪表和精致的工艺品。

黄白术在生产上也得到了一些应用。唐宋社会，人们利用“曾青得铁化为铜”的方法进行大规模的“湿法炼铜”。北宋末年，用该法炼得的铜产量曾达一百八十七万二千四百二十七斤半之多。（《宋会要辑稿》食货三三之十八）。从黄白术发展而来的炼锌技术在明代就转化为大规模生产，领先西方三百多年。

本文摘录自《历史上的炼丹术》 作者：蒙绍荣 张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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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t Mat LXD师关于 X知 化身 神明 教导汇集（2022年11月19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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