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湘小说《白的粉》入围第三届华语青年作家奖 | 文学评论家对《白的粉》的评论
我的中篇小说《白的粉》入围第三届华语青年作家奖,这次入选的有三名作家曾获鲁迅文学奖,著名作家张悦然,郝景芳也赫然在列。专家评审阵容强大,包括阿来,李敬泽(作协副主席),《收获》《人民文学》主编等。这个奖项是专家投票占七成,读者投票占三成,喜欢《白的粉》的朋友可以通过下面这个二维码投票支持。
《白的粉》,经由人性探察批判现代性
文/毕光明
现代的小说,是对生活的发现,更是对存在的勘探。存在是人性置于特定生存处境而得以现实化的某种状态,当人性的表现受到道德评判时,存在的勘探也便有了时代反思和人文关怀的现实意义。
新移民作家二湘的《白的粉》,就是一篇对人性、道德、人的生存处境同存在的悖论关系做了深度诠释的小说杰作。跨文化生存形成的视界融合,赋予了小说经由人性探察批判现代性的问题意识。以北京和洛杉矶这样的现代大都市为生存舞台的两个成功男人,一个是收入不菲的基金经理,一个是名牌大学的医学院院长,但是成功带给他们的却是巨大的身体与精神的压力,他们不得不以欲望的放纵即道德的堕落来缓解压力,人生奋斗的意义因而走向了反面:巨大的虚无感完全消解了世俗的事业成功。
小说以富有悲剧意味的上层人的故事,向现代化的竞争提出了质疑。全球化时代的现代化,以金融与科技作为飞速旋转的轮轴,成和田与丹尼尔正是这两个轮轴上的牺牲品。小说的题材选择无意间触碰到现代性逻辑的可怕力量,艺术呈现暴露的却是貌似脆弱的人性逻辑,故事主角的互为镜像因而照映出工具理性和拜金主义盛行的现代社会里人类灵魂的病变,也使得作家对生活的不确定性和戏剧性的发现上升为对存在的冷静叩问。
小说叙述的空间跨度大但毫无跳脱的痕迹,细节描写生动精准而看不出理念的指使,思想与艺术的融合浑然天成,为当代汉语小说的主题拓展和叙事实验昭示了新的可能性。
【作者简介】毕光明,湖北浠水人,文学博士,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中国小说年度排行榜常任评委。主要从事当代小说评论与研究。
信仰失落后的人性迷失:评二湘《白的粉》
刘红英 封烽
二湘是近年来比较活跃的一位新移民作家。她的创作以鲜明的艺术风格和理性批判精神见长,获得了批评界高度关注。由于置身美国大都市乃至于后现代文化氛围中,二湘始终是“人性勘察者”,其作品一以贯之关注伦理道德。面对物质空前繁盛的社会,一些精英人物的精神品质如何呢?其耀眼的光环彰显了内在崇高明朗的优雅人性,还是虚有其表而阴暗猥琐呢?她近期创作的《白的粉》,为我们摹绘出了一幅都市上层人物的人性画图,彰显出了作者强烈的忧患意识和人文精神。
《白的粉》描写了两位事业上获得成功的男性:基金经理成和田,加州大学医学院院长丹尼尔。成和田的妻子和孩子生活在美国,他在国内经营事业,过着飞越太平洋的“海鸟式”生活。作为一位收入不菲的精英人士,自己在国内过着奢华纵欲的生活。面对工作压力以及下属猝死,他没有体现出应有的责任感和同情心,紧张和压力只能通过施虐“小姐”的方式来打发。由于和妻子分居两地,他只有不断地通过肉欲发泄,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寂寞。“金融战线”摸爬滚打,虽然表面光鲜,但是无法掩盖其冷酷自私的灵魂。妻子来电说孩子的同学在其家里吸毒暴死,他只能急速赴美予以处理。死者迈克的父亲正是加州大学医学院院长丹尼尔。他们全家参加了迈克的葬礼,并与丹尼尔有了短暂接触。如其所料,没过几天就收到了法院传票,诉讼书上言及迈克乃不当致死,要求赔付两百万美金。
面对法院的一纸诉讼,成和田顿时慌乱无序。他一会找心理医生,一会又决定找算命女人。为了摆脱打官司面临的败诉可能,成和田甚至建议妻子说谎,举证自己乃及时报警。最后找了一家律师,可是又陷入巨额律师费的懊恼沮丧之中。小说里这样描述成和田:“和田有些割肉的感觉。他的钱也是一分一分挣出来的。国内做金融压力大,有太多他们不能控制的因素。哪天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股市抽起筋来,跟发癫病似的,只能看着干着急,没一点法子。市场总是充满戏剧性,前一刻还温柔可人,后一刻马上翻脸,血淋淋的残酷。但是比市场更戏剧性的是人性,是从动机到执行到结果的连锁反应,是180度大反转导致的市场的溃败。这些年,他见到太多的案例和案例背后或淋漓尽致或隐忍踌躇或冲动乖张的人性。”因为环境的熏陶和自幼省吃俭用的习惯,他变得愈加爱财惜物。他反省自我道德缺失,混女人还曾让其堕胎,疑神疑鬼,眼前不顺可能是因果报应。于是在自觉官司无法胜诉情况下,只能再次寻找巫术解决心理危机。巫医建议其家里掀起一块屋顶,才能逢凶化吉。不料掀开后适逢雨期,豪宅泡雨,找工人不成后只能自己动手修复。不料,第二天报纸头条登载丹尼尔吸毒嫖娼,处于离职调查中。三个星期后律师通知对方撤诉。成和田决定回国之前到庙里还愿,不料佛堂邂逅丹尼尔。丹尼尔建议成和田一起坐坐,喝杯咖啡。丹尼尔推心置腹地向成和田讲起自己的心路历程,是成功奋斗史,也是心灵堕落史。对方的真诚让他为之动容,对其遭遇充满同情和难过。成和田去完洗手间后,打算和丹尼尔告别,并感谢其撤诉及分享他的故事。在丹尼尔建议下,成和田把杯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小说最后写道:“和田转身上了车。丹尼尔瘫软在椅子里。只有上天看到了。上天看到了丹尼尔在和田去洗手间的功夫,在他的咖啡杯里放了一种可卡因,那种会让人染上毒瘾的细细的白的粉。是的,上天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小说结局极富戏剧性,将小说题目“白的粉”的深层蕴含彰显了出来。身处现代社会中,何处觅寻温良崇高的人性?道德伦理的终极支撑究竟何在?笔者不由的想到了卢梭,想到了他那句惊天预言:现代社会具有某种特性,它要么使人丧失人性,要么令人无法实现他的人性。二湘的小说某种程度而言,是对卢梭哲理思考的审美诠释。一位社会上层人士,知名大学的教授,为何人性丧失,道德如此沦落?谁之罪?自己吸毒,直接影响并导致孩子也吸毒。丹尼尔实际上是造成儿子迈克死亡的罪魁祸首。他自己没有丝毫的反省和忏悔,反而诬告对方,并勒索高额美金。不料自己吸毒嫖娼的事偶然曝光,偷鸡不成蚀把米。既然诬告不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倒霉,还必须让对方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趁人不在的时候,悄悄将“白的粉”放入成和田咖啡杯。小说取名“白的粉”不仅仅喻示着物理状的“毒品”,更是人性刻毒、道德沦落的“象征”。
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拜物教社会中,人性异化是尤为凸出的问题。由于现代社会推崇机械理性乃至于工具理性的思维方式,崇拜物质成功和黄金神话造成了道德沉沦,人的存在陷入了“二律背反”的思维悖论。科学技术越来越发达,物质生产也越来越繁盛,人们享受着科技飞跃带来的便捷舒适,但是也被其功利精神和数字化思维所捆绑。理性推崇和物质崇拜,掏空了“现代心灵”,不仅彰显自我中心主义的生命困境,而且由于对传统道德和传统信仰的怀疑及否弃,人性愈加迷失。
《白的粉》展现了现代祛魅并失去信仰的世界中,人性没有了持守的准绳,道德失去了应有的基准。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言:一旦没有上帝,一切皆是可能的。肉体的放纵带来了灵魂的堕落。道德的无序,终极皈依的失落,虚无主义空前盛行。丹尼尔言及频繁吸食毒品的肇因:“有一次我吸食过量,出现幻觉,我看见到处都是蓝色的紫色的花,到处都是白色的小鸟,它们在我眼前上下翻飞,美妙极了。我在墙上或者衣橱上就能看电影,我能听到遥远的地方有人说话,我能听到风的声音,听到花开的声音,这就是所谓的幻听。”他认为吸食毒品可以忘记死亡的困扰:“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快乐的,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生,也没有死。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顾及。”丹尼尔作为癌症科的专家,他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尽管丹尼尔专业能力很强,地位也越来越高,但是外在的名望和显耀身份不足以填补内心的虚无感受,他只能通过不断地嫖妓和吸毒来麻醉自己。丹尼尔和成和田尽管生活在不同国度,但是两位“殊途同归”。成和田也拼命地追求物质享受和奢侈生活,极力通过寻找性伙伴获得享乐。
现代文化逻辑认为工业化和机械化能够给人类带来幸福,但是人们在放肆地追求财富、奢侈及快乐的同时,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就是:文化逻辑在驱使人们不断地满足自己最低劣的欲望。成和田在追逐瞬间欢乐的同时,也不时地感到空虚和孤独。二湘以精彩的文笔描述了这种“沉醉”背后彰显的精神危机:“巨大的虚空,像宇宙黑洞一样深不见底的虚空。他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爬升了出来。他们的灵魂无法抵挡各种诱惑。一开始,那诱惑不过是做一个更称职的医生或者是基金经理。他们做到了,而且做得足够出色,对于他们出色的答卷,上天给予的是更多的诱惑。更多的权利的诱惑,更多的金钱的诱惑,和肉欲的诱惑。他们大概躲过了一两次,可是这个时代的诱惑那么多,多得塞满了地球村的每一个角落,如何躲得过?他们放了手,任凭灵魂在各种欲望里打滚。与诱惑同时降临的是死亡的震撼。他们的肉体被死亡震慑着,这震慑让他们坠入了更深的痛苦和迷惘。那些空虚的灵魂四处寻找出口,释放压力。那诱惑让他们得到短暂的快乐,然而痛苦和空虚总是摸着快乐的踪迹而来。他们的快乐和痛苦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前因后果。他们的灵魂在深渊里挣扎,在欲望的缝隙里呼吸。”
在信仰缺失的情况下,到底什么样的价值观该占据支配地位?宇宙里能否有一套道德高于另一套道德?欲求无休止的享乐主义能否战胜内心的虚无体验?丹尼尔和成和田实际上都陷入这种“形而上学”的怀疑中,他们不断地寻找“新价值观”为自己的虚空感受寻找“出口”。但是,迷信并不等于信仰,巫术崇拜和临时抱佛脚的皈依也只能稀释片时罪恶,不足以解决人性道德的真正凭依。丹尼尔内心坦诚与自我忏悔是如此打动心灵,但是过后毅然决然地将“白的粉”放入对方杯中。
我们不禁会诘问:人的内心缘何如此分裂?在信仰失落年代,到哪里去寻找道德皈依?面对浮躁拜金的社会,何处是心灵家园?处在现代社会,如何才能规避“荒原”心态,美好人性的实现与回归如何可能?经济发展太快了,文化的内聚力是否也在不断丧失?异化、被弃感和生存绝望,这种根本困惑如何得到超验关怀?精神疏离和人性沦落彰显了文化危机和人类整体性问题,这显然是二湘人文忧思的价值所在。
本文发表在《侨报》副刊2018年3月19日的文学版。
【作者简介】:刘红英,女,文学博士,副教授。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教师, 中国社会科学院访问学者。
【作者简介】:封烽,男,1984年生,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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