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渊琦 | A New Sleep，Full of Dreams
摄影：蔡渊琦 访谈：何 青
前段时间刚好看到水滴直播宣布永久关闭的文章。边沁应该没想到，他在十八世纪里设计的全景式监狱竟然会在200多年后通过监控系统普及到整个中国社会。天网、摄像头、观看与被看，我们的隐私在“蜻蜓之眼”的凝视下变得无处落脚。与此同时，蔡渊琦的视线正好提供了另一个国度的解读角度：至高无上的观看权力在这里被轻易的剥夺，观众审视着这些住所却又什么都看不到。这会是我们未来的预演吗，个人隐私与公共安全该如何制衡？人们费尽心机的博弈，然而所谓的社会也许只是一场“集团性”的大梦，在数次轮回的更迭中人类仍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
——何 青
蔡渊琦
毕业于京都工艺纤维大学
毕业于东京综合写真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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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New Sleep，Full of Dreams
我独自一人穿梭于这些诞生于综合房屋建筑公司的“一戸建”（日语中指独栋住宅）时，偶然地发现了“非人間”（inhumane）的拍摄⻆角度。这些或是紧锁或是半开的窗扉，住人遗留下的生活痕迹，在无色的阳光直射下产生了巨大的白色屏障。这白色之后我仿佛看到了每一位住人的梦，继续漫步于这空⽆一人的住宅区，直到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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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d Song
在城市开发的过程中，形成障碍的植物会被清除，然而作为城市规划的一部分，植物又会被有计划地种植。我在东京这座巨大的水泥森林中，刻意放大了植被的形象，因为它们让我联想到了住人们离去后的这座城市的状态。
H：何 青
C：蔡渊琦
H：蔡渊琦你好，在这两个作品之前，你有怎样的摄影经历?
C：开始认真拿起相机拍照是大概两年前吧。作为一个tumblr成瘾者，大学期间几乎每天都泡在tumblr上看“美丽”的图片，可能是看了太多太多的缘故，虽然主修的是建筑，但是在大四的时候意识到视觉艺术也许更能自由地表现自己(也有可能是做建筑真的好累...)所以便决定毕业后进摄影专门学校进行一次科班培训。大四这一年由于没有课，基本上每天都在闲逛，在现实与网络间闲逛。还记得买的第一本摄影集是wolfgang tillmans的Neue Welt，完全被封面吸引，从此开始买不停(并不是“从此进入摄影世界”...)，带我进入的应该是 charlotte cotton的 the Photography As Contemporary Art，看到了太多可能“刻骨铭心”的照片，获得了“正确”的摄影观。
H：关于作品A New Sleep，Full of Dreams最吸引我的是构图，粗看会有种游戏截图的感觉，好像“模拟人生”里玩家的“上帝视角”，一种冰冷的审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C：首先我要感动一下，哈哈，你是第一个看出“上帝视角”的人!但其实呢，“上帝视角”是我在看着这组照片写concept的时候突然意识到的一个说辞。在拍摄过程中极力想要追随dead pan摄影的脚步，从相机背后抹掉自己的存在，并最终发现了这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上帝视角”。
A New Sleep，Full of Dreams/部分
H：你拍摄的是白天，而作品名字却是“sleep”和“dream”，这种反差有何特殊用意?
C：这个题目来自于本雅明的《パサージュ論》中的一句话“夢にみちた新たな 眠り”，本来是想用日文作为题目，但有意无意地用谷歌翻译了一下，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浪漫———“a new sleep, full of dreams”,我觉得这个谷歌翻译地最好的 一次。我并没有阅读过本雅明的这本书，而是在一位日本学者所写的一本关于都市论的书中读到这句话。本雅明将资本主义比喻为这种沉睡，把商店街回廊，单向街，博物馆，世博会等等比喻成“集团性的梦的住所”。对于这些深刻内容的一知半解恰恰让我觉得这句话非常适合拿来作为这组照片的题目。
H：“梦”是一个容易流俗的词，有“中国梦”，也有黑泽明的“梦”。那么在你的作 品中“full of dreams”中的“dream”如何理解，住人们的梦和什么有关?
C：我觉得可以理解为一种“白日梦”吧。在穿越过这些住宅群，这些由综合房屋 建造公司设计并建造的毫无“特点”的独立住宅，我感受到了某种集团性，另外，在日本除了上下班时间住宅区里几乎看不到人，安静到有些阴森，这让我看到一种“非人間的”(这个词不知道该如何翻译，对应的英文可能是inhumanity)景观。我的拍摄时间选在正午，这个时间内阳光强烈而没有颜色， 每一件住宅都窗扉紧锁，对日本人居所内部的好奇心都被白色的窗帘毫不留情地屏蔽，这种白色的隔离十分刺眼，刺眼到让我似乎产生一种幻觉，这种幻觉也许就是住人们所发的梦。在这样一个高度发达，精致到每一个细节的城市里，伴随着人间性渐渐的缺失，只有这些梦是原始的，人间性的。
H：Sad Song也是一个探讨城市、人与自然三者关系的作品，它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什么?如果把作品名译成中文我会想到 “一场大梦，一曲阳关”。
C：创作灵感可能来源于日本人对自然的崇拜吧。神道教是日本原生的宗教， 基于日本自古以来的民间信仰和对自然的崇拜。神道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灵，森林，巨石，山，川，海，风等等都附有神性。这组照片是在摄影学校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核时提交的作品，当时日本正是梅雨季节，在没有直射光的日子里绿色的植物显得非常耀眼。吉卜力的电影《风之谷》中，旧世界被巨神兵烧毁，被严重污染的高度文明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腐海”，一个由巨型菌类植物构成的树海，孕育着新的生态系统。这也可以是灵感来源之一吧，我认为。
H：在拍摄中，怎样的“植被”是会引起你的注意的?和其他表现城市景观的摄影师相比，你的区别在于哪里?
C：在精心规划的城市中精心布置的植物景观会引起我的注意。因为人类在城市建设中，不择手段地破坏自然来创建自己的家园，讽刺的是，在填满所有钢筋混凝土之后，人类又有计划性地种植植物，似乎是一种缅怀行为。所以我想要寻找一种人类刚刚离开后的场景，植被开始吞噬人类的遗留物，看似寂静又孤单却孕育着新的开始。
H：抛开作品而言，你是如何看待人与周遭所处的环境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哪些对你的思维影响较大的艺术家或者学者?
C：我想要引用罗素的一段话:如此看来，科学更使我们相信世界漫无目的，毫无意义。置身于这样的世界，从今往后，我们的理想必须寻到安身之处，如果还能寻得到的话。人是原因的产物，不晓得末后的结局;人的出生、成长、希望与惧怕，爱与信念，只不过是原子的偶然排列组合;激情、英雄气概、深邃的思想与强烈的感受都不能留住生命使之逃离死亡;世世代代的劳苦，所有的热情，所有的灵感，所有辉煌的才华注定要在太阳系茫茫的死亡中消逝，人类成就的殿堂终归要埋在宇宙废墟的瓦砾中。所有这一切，即便不是无可非议，也是真实确凿，任何哲学都无法否认。
H：日本摄影教育对你影响最大的地方在哪，可以谈谈你的留学经历吗。
C：我是高中毕业后就来到了日本，在京都读完两年语言预科，然后考入大学主修建筑。大学毕业后来到东京综合写真专门学校。这所学校的课程主要分成两大类，即文化课和实技课，文化课包括摄影史，摄影师研究，现代美术史，音乐论，电影论等等;实技课包括彩色和黑白暗房，大画幅相机操作，印刷，棚内拍摄，photoshop等电脑软件操作。老师们不会去教如何拍照，唯一可以获得摄影评论家或者著名摄影师点评的机会就是一学期两次的作品考评。我认为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学习机会。要说影响的话，我目前还感觉不到，可能要再等许些年才能清楚的讲出吧，也不知道那时自己还会在拍照吗哈哈。
H：之后有什么创作计划?
C：这几年一直在拍摄的一个系列是关于回忆的，每次假期回到西安都会拍一些，勉强可以称为lifework吧。这学期考核的时候选出几张给老师看后备受好评，所以暗下决心要开始认真对待这个系列了哈哈。目前最想尝试的是拍摄人物，一直以来都是在拍landscape，所以想要为自己掀开新的篇章。
关于 自 然 生 长 85 后中国摄影师成长计划
之所以选择邀请 1985 年后出生的中国摄影师加入这个摄影成长计划，是因为希望能与志同道合且观点相近的伙伴一起探索摄影，一起举办展览，一起完成有趣的项目。
这个摄影成长计划叫作《自然生长》，宗旨是呈现当代摄影师丰富的摄影实践和实验，寓意我最向往的状态——在宽容的环境中自然生长，不被强行扭曲、改造，受到应受的尊重，尽可能自由地创作。
邀请的摄影师们人数众多，他们的作品风格迥异，显示出的对摄影的认知都有差别，但他们孜孜不倦地尝试摄影不局限、不拘泥、不终结于其自身的各种可能性的精神，却很相似。他们努力延伸着视觉表达的维度：无论是模糊媒介的边界使之更具弹性，还是思考形式带给内容的影响，抑或是用最简单的技法强调所处理的主题……
不打算赞美他们的作品的价值，为他们增添任何浮夸的光环。相反，只想以我们的绵薄之力，诚恳忠实地向观众介绍中国当代摄影生态图景的原貌，打开一扇让观众了解 85 后摄影师眼中的当代生活的窗。虽然并不全面，也谈不上代表性，但至少，足够自然。
项目执行：黎光波
项目监制：崔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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