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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玛才旦:还原一个真实的藏地故乡

张垚仟 姜斯佳 现代快报读品周刊 2021-08-09

十几年前的一天,还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的万玛才旦路过中关村,抬头看见一只红气球悠悠飘在空中,一个故事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形。上个月,电影《气球》上映。这是作家、编剧、导演万玛才旦的第7部讲述藏族人民生活的电影作品。迄今为止,该片在国内外60多个电影节展中获得了11个竞赛奖项。


电影上映期间,理塘男孩丁真爆红,他清澈的笑容满足了人们对高原天空的想象。万玛才旦觉得,如果说丁真的爆红,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对藏文化表面的理解,那么他希望能够在作品中更多真实地呈现藏族文化,“不要老是停留在猎奇的、标签化的层面上。”


 张垚仟 姜斯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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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球》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女主人公卓嘎藏在枕头下的避孕套被两个儿子偷走,当气球吹着玩。卓嘎意外怀孕。与此同时,丈夫达杰的父亲猝然去世,思想传统、信仰虔诚的达杰认为这个孩子是父亲转世,坚决不许妻子流产。但这个不富裕的家庭已经有了3个孩子。生,还是不生,成了这个家庭的难题。


与万玛才旦之前的“藏地故乡三部曲”一脉相承,影片呈现了现代性进程中藏地人民的生存状态和个体生活经验,思考在现代与传统的相互影响与碰撞中,藏民的身份认同与文化焦虑问题。


万玛才旦希望用自己的镜头讲述真实的、客观的藏族人民的故事,“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对藏地的认知是建立在‘奇观化’上。我希望打破这种现状,把当下藏族人的处境,呈现在观众面前。”在这种呈现中,他要求自己保持平视与冷静。


很多人对不熟悉的藏族文化怀有某种误解偏见或刻板印象,而万玛才旦以大量构建细节的做法让拍摄者始终处于平视的位置,没有刻意美化,也无妖魔化。


《气球》中,爷爷每日念祷的六字真言嵌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对藏地人民来说,信仰如同呼吸、睡觉一般自然而必需,渗入生活的日常点滴。


《气球》

作者: 万玛才旦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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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末,万玛才旦开始写小说。那时他在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德县,家乡的一个村子里当小学老师。


“当时学校的老师不多,就两三个,白天教各种课,晚上就有闲暇的时间,自发地记录,很难说是创作的状态,是表达或者比较孤独的状态。”虽然不是奔着发表的目的写作,但万玛才旦心中隐隐有成为作家的愿望。


当了4年小学老师后,万玛才旦不顾家人的阻拦,考入了西北民族大学。大一时,他将之前的小说作为作业交给了老师,老师鼓励他投稿。1992年,小说《人与狗》发表在《西藏文学》上,万玛才旦回忆说:“当时在班里很轰动,杂志社给我寄了样刊,给了十几块稿费,我拿去请大家喝酒了。”


导演万玛才旦


那时,扎西达娃、阿来等先锋派的作家在西藏文坛影响很大,万玛才旦坦言自己的创作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同时也有一些蕴藏在文化基因中的渊源,“藏族文化中,可能有很多神秘主义色彩的,甚至使魔幻的、幻想的、魔幻现实的东西。”


但总体而言,不论小说还是电影创作,万玛才旦观看了大量不同流派的作品,这对他产生了综合的影响。也许因为如此,他的作品在聚焦藏族人民生活的同时有着当代和世界的视角,正如第三届林斤澜短篇小说奖“优秀短篇小说作家奖”授奖词中所言,“爱、忧伤、痛苦和幸福这样一些人类全体的情绪和情感,既有藏地的特殊性,又超越了地域融进了所有人的心中。”


写作至今,万玛才旦出版了《嘛呢石,静静地敲》《撞死了一只羊》《乌金的牙齿》《气球》等多部小说集,而他的大部分电影作品都改编于自己的小说。作家与导演这两个身份在他的创作过程中自然而然地相互影响与渗透。


“在拍电影的时候,小说写作在叙事把握、人物设置、细节铺垫等方面很有帮助。拍电影时会接触到很多最前沿的创作的东西,能让你的创作和思维保持在一个非常活跃和开阔的处境当中。”万玛才旦说。


一些评论认为万玛才旦的电影作品具有非常强的文学性。对此,万玛才旦表示,文学作品改编为电影的潜质有很多种,也许因为篇幅、故事性或者传达的主题,但他没有抽象地考虑过所谓“文学性”。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比较虚,那些东西是下意识的呈现在作品中,你不是在拍电影的时候说一定要突出电影中的文学性或者诗意,甚至我有的时候不太理解这些东西,你把这个可能文学的东西转化,那就通过适当的手段转化出来,可能文学里臆想、情绪的东西就自然来了,跟这个人、创作者也是有关联的,不是一个刻意的呈现。”


《嘛呢石,静静地敲》

作者: 万玛才旦 
出版社: 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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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小说创作,万玛才旦踏上电影之路则晚了很多。虽然从小喜欢电影,但拍电影对他而言,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2002年,万玛才旦得到一个教育基金会的支持,有去北京电影学院学习的机会。


2005年,万玛才旦交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片《静静的嘛呢石》。同年,这部作品获得金鸡奖最佳处女作奖。回忆获得的第一个奖项,万玛才旦坦言在获得肯定的同时也感到失落,因为在中国电影诞生100周年的时候,才有了第一部藏族人自己创作的、反映自己民族当下处境的电影。


近年来,这种情况有了好转。一方面,在“藏地电影新浪潮”开垦者万玛才旦的引领下,藏地题材电影受到更多观众的关注与喜爱。另一方面,影坛涌现出更多藏族导演,松太加、德格才让、拉华加等,他们都曾是万玛才旦团队当中的核心成员,现在也都开始各自的电影创作之路,并且也都在国内外的各个电影节中屡屡获奖。


为什么“藏地电影新浪潮”逐渐兴起并得到认可?万玛才旦认为这得益于整个中国电影环境的改变,“以前几乎很难有学习电影的机会,我自己也是一直喜欢电影,但没有机会,一直拖到那么晚才去学习电影。现在整个中国电影的环境都发生了变化,学习电影的渠道非常多,进行电影创作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了。所以出现了一批电影人才和作品,我觉得是比较正常的。”


 万玛才旦作品《撞死了一只羊》





对 话

相比电影的表达

写作更加自由



读品:之前的创作大多是以男性视角来切入故事,《气球》是一部偏重女性视角的电影。为何会有这种转变?

万玛才旦:其实没有什么转换,一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没有一定要拍一个女性题材的想法。就因为灵感,然后它的设置是跟避孕套有关的,设置的年代是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所以这个故事的中心,它主要的叙事责任就自然落到一个女性人物身上。很多人也会这样问,是不是做了一个女性主义题材的电影或者女性视角的电影,确实电影里面很多的故事是以女性的视角展开的。但确实不是为了一个女性主义或者女权主义的这样一个定义去做的电影,我觉得它也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创作。


读品:在表达上,写作与拍电影,你更喜欢哪种方式?

万玛才旦:现在工作的重心在电影方面。因为电影整体的复杂性,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单从创作层面讲,我自己还是更喜欢作家的这个身份吧,因为小说的创作相对还是比较自由。电影受外在的影响更多一点,各种限制,题材、资金、制作等方面都会限制你的创作。如果你既希望有商业上的成功,同时又希望在艺术上有所突破,两方面其实很难达到平衡。但电影也有它很独特的魅力,这个东西很微妙。文学作品完成了,发表不发表,我自己无所谓,但电影拍出来,它跟很多人有关联,所以你得想办法让更多人看见。


读品:接下来有什么小说或者电影的创作计划吗?

万玛才旦:电影一般会同时准备两三个项目,但不知道哪个会先拍。也有计划写几个短篇小说,但是都没有确定,事情太多了。


读品:藏族小伙丁真爆红之后,你曾经在朋友圈表示有机会可以合作拍戏,如何看待人们对他的关注?好像是一种巧合,因为《气球》和丁真,很多网友开始关注藏族文化。

万玛才旦:我觉得本质上还是跟人们对藏文化的表面的理解有关系,大家看到的还是最表面的一个东西,还是希望人们对藏地、对藏地文化、对藏地的人的生存处境,有一个比较深入的、全面的了解。不要老是停留在猎奇的、表面的、标签化的层面上。




本期人物



万玛才旦  藏族,电影导演,编剧,作家。已出版小说集《诱惑》《嘛呢石,静静地敲》《塔洛》《撞死了一只羊》《乌金的牙齿》等,作品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在海外出版发行,获多种文学奖项。


主要电影作品有:《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塔洛》《撞死了一只羊》《气·球》等。作品获意大利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奖、日本东京 FILMeX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中国台湾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等国内外大奖。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张垚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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