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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蒋蓉:地主后代兼台属的我,居然成了先进典型

蒋蓉 新三届 2021-05-13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蒋蓉,文革中当过知青、工人。1978年考入四川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在西南农学院(今西南大学)马列教研室任教。1986年到珠海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工作。现已退休。


原题
他们为我打开了一扇窗



作者:蒋蓉



莱布尼茨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在数以千万计的庞大知青群体中,每个人的际遇也不完全一样。当年,我所遇到的当地农村村民和基层干部,大都正直良善,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他们给予我的感受,是人性大于阶级性;他们给予我的帮助,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在我迷茫绝望的时候,是他们为我打开了一扇窗!

——题记

这是当时最时髦的照片,很多女知青都去相馆留念

 

01


1969年下乡的头两个月,也许因为还有半年国家固定的口粮供应;也许因为人生这个弯道转得太急,来不及对自己的身份确认到位,懵懵懂懂的我没把插队落户和农民一样挣工分养活自己,当成自己的真实生活。我们同落一户的三个女生想来是一样的懵懂,在以各种借口逃避出工这个问题上,我们步调一致:一起去县城闲逛;去别的知青户串门;逢场必赶(农村五天一场);接待来我们知青户串门的同学也是不出工的充分理由。


然而,忘乎所以不等于理直气壮,我们也需要自我壮胆,最大底气是反正不上班不拿工分,生产队又没损失。就这样三天两头的玩耍,给生产队所有人都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


并不是什么突发事件的强烈刺激让我猛醒,而是由于“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铁律。那个年代虽然通讯很不发达,像我们公社这种不通公路的地方,一封家书往来需要十天半个月,可我们的表现却像无线电报一样,很快就播报到了家长的耳朵里,还恰如农民们说的那句极朴素却极具哲理的话:“带东西越带越少,带话越带越多”。在家长接受到的信息里,我们已经成了抽烟喝酒耍朋友的“天棒”(那时候对行为举止比较出格,穿着打扮异于常态的另类青少年的称呼)。父母急坏了,认为我正在滑向小流氓的边缘,连连来信告诫加苦劝。


我哥哥下乡第一天就让自己一步到位了,不缺工少赶场干活不挑不拣,他被最初落户的南阳公社评为知青先进典型。我们隔壁新民六队的几个同学,在逃离未遂(见新三届推送的“下乡第一晚……”)归队后就一直正常出工,导致我们生产队的社员用一种特别夸张的口吻,故意在我们面前把她们放在龙门阵里:嘿呀,那几个女子肯出工滴(拖长声)!嘿呀,那几个女子勤快滴(拖长声)!嘿呀,那几个女子才叫吃得苦……其实就是把她们推到我们面前作“照妖镜”,让我们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这些近在咫尺最鲜活具体的榜样,自然形成了对心灵强有力的撞击,觉悟转变也就在一瞬之间了,无需什么改邪归正的艰苦努力。其实,对我来说还有一层重要的原因,彼时,母亲依然处在被挂起来的阶级敌人位置上,这个底色让我玩耍起来没有别人那么无忧无虑坦然潇洒。


我们开始正常出工劳动,没多久就把不好的印象纠正了。


到1970年年底,“广阔天地练红心,扎根农村干革命”的“扎根”,出现了松动,招工——这个我们曾经以为的永远梦幻,来到了现实当中。其时,正值一年最寒冷的隆冬,知青们却走进了春风拂面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的五彩季节。


招工让许多知青重新进入城市翻开了生活崭新的一页;也让不少知青一次一次领略招工受阻的失望,乃至陷入对回城无限向往的绝望。


招工不同于下乡,没有浩大的声势,更非让所有知青在同一时间,坐上大卡车戴着大红花于锣鼓喧天的欢乐声中被迎接回城市。招工有名额限制,有暗中竞争,到后期还涂满了神秘色彩——出现了各个招工单位带着名单指标下来的特招。找关系走后门,流行病一样迅速传播,知青和知青的家长们纷纷利用或寻找建立关系的渠道,静水深流,在表面的平静下各显神通,激烈的争斗此起彼伏。


我进中学时的全家合影

 

02


自懂事始,我就对我们家没有外公外婆以及舅舅姨妈这些亲戚心存疑惑。进入中学后的某个周末夜晚,我鼓足勇气问了父亲。父亲倒是没有躲闪,他压低嗓门告诉我:他们在台湾。


因为长期接受的教育,台湾在我们的心目中,是一个水深火热暗无天日的地方,又是一个国民党特务遍布大街小巷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的外公舅舅姨妈们是不是国民党特务,没敢继续追问。其实父亲也不知道。


父亲给出的答案,让我内心闪动着巨大的惊叹号,相伴而生的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自己与众不同的感觉——台湾毕竟遥远而神秘。

 
父亲高估了我的心智成熟程度,高估了我对社会复杂性的认知程度,高估了我对纷繁人际关系的把握程度。父亲的解惑让我像那个看见了国王长着驴耳朵的理发师,终于没能压制住内心秘密的翻滚。一次劳动课,全班在一个斜坡上挖土,我悄悄凑到身旁的密友耳边,把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抖露出来。几年后,我的幼稚带给我的后果,准确地诠释了“祸从口出”这个无比精辟的人生哲理。

1971年(具体月份不记得了),重庆市二轻局到苍溪招工,我被生产队和大队推荐到公社,但还没有正式通知去公社填写招工表。

我并不知道也没想到生产队和大队会首先推荐我,在傍晚收工后得知被推荐的小道消息,兴奋异常。那天,晚霞很绚烂,似乎是为了配合我的心情。我站在院坝边眺望层层叠叠的远山,我仿佛看到了山峦之外的幸福生活在晚霞中徐徐展开。我当然想不到小道消息带给我的热切向往,不过是个白日之梦;更想不到炸碎美梦的那颗“炸弹”,是我亲手递出去的。

我是时隔两年之后,才听说了被举报的全过程。我曾经唯一告知过我们家秘密的密友,在当日收工后,行迹冲冲赶往同大队第二生产队的知青户。密友没有直接举报我,只是把我早几年亲手递送的“炸弹”,击鼓——传花到了另外的人手里。

这颗“炸弹”就是,我是台属。

那年,我悄悄向她吐露秘密后,只听她轻声复述了一句“在台湾啊”,再没多说一个字,完全看不出这件事会在她心里留下更多的痕迹。对世事险恶一窍不通的我,以为所有同龄人都跟我一样率性天真,殊不知几年后,这秘密变成了重磅炸弹,在招工回城的关键时刻,被不动声色地扔了出来。这一扔,不但我“跃农门”搁浅了,原本我试图深藏于心的秘密,也突然成了贴在脸上的公开标记,人尽皆知。

听说,我不太熟悉的二队高中生,当晚怀揣刚刚得到的关于我的家庭具有重大问题这一信息,披星戴月直奔公社,把“台属”这个“王炸”往公社干部面前一扔,质问:为什么推荐一个“台属”而不推荐“红五类”子女?这个质问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是体现阶级立场的大是大非问题,公社干部不能不重新审查推荐名单。公社本身有没有关于我们的“台属”档案,不清楚;公社是怎样更换被推荐名单的,不知道。摆在我面前的事实是,那次表格还没填,政审还没开始,回城美梦便被一个举报秒杀。

到这年年底,由生产队大队公社逐级推荐的招工渐渐被“特招”取代。招工单位带着具体的指标和名单下来,推荐有名无实,公社不过是按惯例履行相关手续而已,很多人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

1972年新的一批知青下乡,被安排在我们这批知青走空了的生产队,我们的称谓已经变成了“老知青”。一个“老”字,把我们这批知青拍在了招工浪潮退去后的沙滩上,绝望地沉寂下来。

绝望归绝望,破罐破摔的,至少我在自己周围没见到,大家心里都明白,真正摔破了,就再也不能复原。

我们班下在一个区的女生合影,作者在正中间

 
03

之前,我所以被认为表现好,估计主要是因为我在知青户里肯多出一点劳动力。

刚下乡时,生产队派人把划给我们的自留地种上了各种应季蔬菜,还施了当时极为珍贵的化肥,养料充分的蔬菜铆足了劲窜,豇豆四季豆一串串吊在藤上,我们摘到手软;南瓜们的体重好多都超过了10斤,我们乐呵呵地抱回家吊在房梁上,储备起来慢慢享用。

我们坐享其成不问耕耘只管收获其乐融融。不过,这样的神仙日子,在第一季蔬菜之后就翻篇了,我们需要自己出力打理园子才有菜吃。每天出工回来,都累得不想动弹,我便常常挑着粪桶去生产队的集体猪圈,把猪粪挑到我们的自留地里,好歹弄出一些能吃的菜。

为了不耽误白天出工,我也有半夜起身套牛拉磨磨面粉的经历。当时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惊肉跳。我起床后轻轻拉开房门探头一看,门外,万物被如墨的天幕紧紧笼罩,远远近近连个虫子的哼哼都没有,四周那些影影绰绰的树木灌木张牙舞爪,弄得院坝里满当当阴森森的全是鬼气,我扶着门框汗毛瞬间立正,两条腿却软得立不起来。毛骨悚然的我,唯一的愿望是逃回床上,把自己严严实实捂在铺盖窝里。

但是,我没法后悔。牛、萝筛、萝筛架、锅笼等磨面的一应工具,头天晚上就借好了,麦子也洗净晒干,我只能硬着头皮趁自己还没魂飞魄散,一步跨出门槛,到牛棚牵牛,架牛,吆喝牛拉磨。超乎生理极限的恐惧,激励着我奋力推拉萝筛,把萝筛弄出咵哒咵哒节奏均匀的声响,冲开重重围困的万籁俱寂,为自己壮胆。一直熬到东方破晓,晨曦终于撕碎了黑色的天幕,快要绷断的神经才松弛下来。这时,面粉也磨好了,浑身灰扑扑的我长长出一口气——逃出鬼门关了!
 
 我们当年磨面粉的石磨,现在已经废弃了
 
当生产队只剩下我一个知青的时候,原先属于集体户的公共事务,就彻底变成了私人事务,再也没有先进性可言。下乡近4年,各种农活都熟悉了,埋头劳动努力挣工分,成了我们的基本生活常态,“老”知青渐渐淹没在广阔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大众之中。

怎样才能在机会到来时候不被遗忘?唯有成为一名知青先进典型。但我一无可依靠的红色家庭背景;二无出众的文艺体育专长,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努力,才能把这个个人的渺小目标变成现实。我对自己的前程没有也做不出任何可行性规划。

刚刚下乡时作者在五龙区中学

 
04

大山里面,农民辛劳一年,口粮却有近一半是红苕,收完稻谷后开始挖红苕。分红苕和分其它粮食不同,无需集中在集体晒坝里统一分配。红苕太多,全都背回去堆在一起容易沤烂,烂了的红苕猪都不吃,更无法进入分配程序,社员还要承担减少口粮的损失。收成完毕之后再统一分配效果不好,所以就直接在地里收多少分多少,大家各自背回家。

生产队一直非常照顾我们,每次分给我们红苕,都在我们的住房附近,不让我们远距离负重。

一次,我们在生产队最高的一块山地里挖红苕,按惯例没有分给我。人们纷纷背着自己分得的红苕下山回家了。有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家中人口多劳力少。口粮是按人口分配的,所以她家分得的红苕一次背不完,若等她背回家再来第二趟,天就完全黑了。生产队照顾我,我不可以对别人的难处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心安理得地享受照顾,何况这户人家成分是下中农,便自告奋勇帮忙。

记得那一背红苕有一百二十几斤,从山上往下背,对我来说是超负荷负重。我落在了最后。如果远距离观望,应该是一个小小的黑点贴着庞大的山体在缓缓移动。当地农民有句话,叫做“上山腿软,下山腿打闪(发抖)”,背重物下山更艰难。农村的山路也算不得路,鲁迅说“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所谓羊肠小道,指的就是这样的路。山道上有的地方,一块石头就是一个天然的梯坎,高的能有40多公分,空手往下都需要小心。

那天我背着红苕站在了这样的梯坎上。左边是陡壁,右边是没有遮拦的斜坡,背上是120多斤的重物,按正常的行走步态是无法走下梯坎的。前前后后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仿佛陷入百年孤独的我,在梯坎上站着,喘着粗气原地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出任何下去的办法。那一瞬,我突然深刻领悟到什么叫做“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只好横下心来闭眼一跳,双腿剧烈且大幅度地“闪”了一下,我甚至听到右边膝盖关节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但背负120多斤重物的我站稳了,而且还能继续前行。这才腾出心思瞄了一眼右边光秃秃的斜坡,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从额头往下滴,好险啊!倘若我没有站稳,那就必定是顺坡滚下去,百十米没有任何遮拦,丢了别人的口粮,自己的命捡不捡得回来,未可知。

我能以如此冒险的方式,安然无恙地闯过看似无解的难关,定是苍天垂怜!

我落户的大巴山区,因为某些历史的原因,地处山腰的生产队都极度缺少柴火。

嘉陵江每年汛期,上游都有大量的垃圾冲下来,其中不少是枯树枝朽木块,这些废物来到我们缺乏柴火的下游,就变成了宝贝。每年时节一到,沿江山腰的各个生产队都会自动放假一两日,让各家各户到江边打捞枯木朽枝。

汛期到来的时候,往往大雨滂沱,家家户户的男性青壮劳力,披上蓑衣戴着斗笠半夜里来到江边,用自制的专用网打捞。天亮时分,江边便堆满了分属各家的这种垃圾。

在江边打捞上游冲下来的垃圾,场面有多壮观我没见过,想象中应该是哗哗的雨声江水声、家人相互的叫喊声、发现并捞到大木块时的惊喜声,混在一起比集市还嘈杂喧闹。

嘉陵江在谷底,我们生产队在山腰,从山腰到河谷这一段,是一仰头帽子会掉的那种坡度,因此,背水捞柴是一件异常辛苦的劳力活。我们知青不用参加这种辛勤劳作,生产队基本保障了我们煮饭的柴火用度,并不要求我们自己去江边捞柴。所以,我们很期盼这两天难得的假期,屋外的雨声催眠曲一般,我们名正言顺扯抻了睡大觉。
 

山区的大背篼(网图)

 
下乡的头两年,我没背过水捞柴,那种辛苦我没有体会。到了第三年,袖手旁观开始让我感到不安,当然,也有争取更好的表现潜在目的,我背上大背篼下河谷,帮生产队比较缺少劳力的人户背水捞柴。

背水捞柴属于私活,没有工分,但可以在别人家里吃两顿平时难得吃到的稠米汤(插上筷子不倒那种)、炕馍馍(烙饼)、面条或干饭。背着比半个人高的大背篼,背篼里满满地装着湿漉漉的断树枝碎木渣,攀爬在陡峭的小道上,喘着牛一样的粗气,全身的毛孔就像打开的水龙头,汗水涌泉似的往外喷。一般情况下,是早饭前背一次,上午往返两三次,下午往返两三次。一天下来就只剩下倒床的愿望了。

这样的艰辛我没有白白付出,社员们口口相传,很快,我就获得了“吃苦耐劳助人为乐”的美誉,并且声名远播。还记得被招生到川维技校时,我和招生老师闲聊,老师问及在农村劳动的情况,我说我能背130多斤。招生的老师上上下下扫描小个子的我,眼睛里射出来的,全是难以置信。 

打捞水捞柴的河谷。当年大山树少草稀,山体裸露

 
05

1973年初的某一天(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大队团支部书记何天洪来找我。何天洪也是回乡知识青年,啥时候回乡的我不清楚,他的家住在新民三队。

何天洪来到我干活的地方喊,蒋蓉——

我应声走到他跟前。

他说,韩部长(公社武装部部长兼团委书记)喊我带个话给你,要你赶紧写个入团申请书。

又说,我们支部准备今天晚上开支部大会,讨论你的入团申请。韩部长说了,他三天后要出差,准备在出差之前把你入团的事办理一下。你抓紧时间把申请书写了哈,晚上到新民二队学校教室里开会哦。

公社的干部,知青们都认识,只是熟悉程度不一。我和韩部长那时还不算特别熟识。我曾找他申辩过关于家庭成分的问题(韩部长调来我们公社时,我从推荐名单中被剔除的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谈毕我并未得到期待的答复,哪怕只是个表态,也没有。韩部长没有超越公事公办的原则,只说了让我回生产队好好劳动的话。他给我的感觉是,待人平和友善,但内敛谨慎;喜怒不形于色,但绝不工于心计。

何天洪带来的这个消息太突然,让我一时难以消化,感觉有些恍惚,甚至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入团对于当时的我,是一个奢望。招工都是因家庭问题被淘汰的,遑论加入革命的组织。所以我从来没往那个方向想。

何天洪离开后我请了假,回到屋里趴在床沿边写入团申请书,心里还装了点小小的激动,那个年代谁都知道,政治上进步了,别的事情才有可能推进。

当晚的团支部大会,给我留下刀砍斧凿痕迹的,是会议的过程。

教室的讲桌上点着一盏光线昏暗的煤油灯,我坐在靠中间的位置,把头埋得很低,按程序宣读自己的入团申请。入团动机比较流畅顺利地读完了,接下来要当众宣读家庭成员和主要社会关系情况。因为有招工被秒杀的经历,家庭的一切,特别是家庭成分,就成了我最不愿意拿出来示人的秘密。但我不能不写,更不能不读,参加革命组织最首要的一条,是不能对组织有任何隐瞒。

我从爷爷开始,声音颤抖:爷爷XXX,成分地主、奶奶XXX,成分地主、父亲XXX,家庭出身地主、叔叔、姑姑……,一连七八个地主从我口里鱼贯而出,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算了。我的声音越来越细弱,弱到如同蚊子嗡嗡,而房间里,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得掉根针都算得上响动,每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地主、地主……”,我不知他们有没有被震惊到。

其实,写这份申请我还颇费了一番思量,论直系亲属外公外婆应该算,论主要社会关系舅舅姨妈应该算。1971年招工生产队大队推荐我,因为他们这些直系亲属和主要社会关系,我被打回了原形,此次实在不敢再白纸黑字落下铁证。幸好农村的传统是主要看父系,母系可以忽略,我钻了这个空子,逃避了更加难以启齿的“台属”问题。

终于完成了申请书的宣读,我浑身汗湿,最潮湿的是双眼。我不敢期待,甚至想逃出去什么也不听,包括表决。然而,新民大队全体团员一致送给我的,是一个惊喜,大家发言纷纷认可我在农村的劳动表现,并不纠结我无法选择的家庭成分。入团材料第二天送到公社,第三天我就被批准为共青团员。

入团为我的人生拉开了一道新的序幕。

没多久,公社韩玉锦部长和区里主管知青工作的韩光德书记,就推荐我参加南充地区共青团代表大会。回来以后,公社又安排我在有线广播站向全公社传达会议精神,还让我到公社小学、五龙区中学作“广阔天地练红心”的报告。
 
 我在公社有线广播站准备传达地区团代会精神

我就这样成了公社和区里的知青先进典型。

经公社武装部长兼团委书记韩玉锦推荐,我当了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公社团委委员、公社妇女委员会委员。一年内,各种荣誉接踵而至:参加苍溪县劳动模范大会;参加苍溪县知识青年代表大会;代表先进知青回北碚区参加妇女代表大会。后来听父亲讲,我当时在父母的工作单位西南师院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父亲参加西师组织的知青慰问团时,还没出发就有人告诉他,我正在县里参加知识青年代表大会。

五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少不更事的我,如今已成了时间隧道另一端的模糊影子。而往事却没有如风如烟。那些质朴的乡民,那些善良的基层干部,以及他们竭尽全力给予我的帮助,在我心中历久弥新。当招工回城的大门紧闭,当我万念俱灰万分沮丧,对前程感到迷茫绝望的时候,是他们为我打开了一扇别具风景的窗户,让我在全新的人生道路上一路前行。
 
2021年5月4日

中间没有墙的堂屋,当年是我们的家


蒋蓉读本
蒋蓉:我的铁哥们,
有情,没戏,地久天长
另类农民和他们的子女们
女知青,被损害与被侮辱的……
蒋蓉:女中音,遥远而美丽的忧伤
蒋蓉:苦女儿,天堂里飘出那只歌
蒋蓉:下乡第一晚,
六个女孩和衣同床而睡
蒋蓉:小狗赛虎幸运与不幸的一生
蒋蓉:哥哥的小芳
蒋蓉:那些年那些人那些芳华
蒋蓉:我的爷爷奶奶是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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