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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丨卫林:弹球斗蟋蟀,低成本游戏,高收益快乐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5-24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修啟新,曾用名卫林,1956年出生,北京理工大学爆炸力学专业77级,毕业后进入兵器部第五设计院担任火炸药化工工程师,曾获国家专利和兵器部科技进步奖。1990年代至今先后在北京科招生物、丹侬集团、汇众集团、恒森国际文化教育、新东方等机构任职。出版有小说《烟盒》《玩》。现已退休。


原题
穿越童年

(二)




作者:卫林


弹球

 

弹球就是玻璃球,因为玩的时候需要用手去弹,故俗称“弹球”。


二年级以后,我就开始玩弹球了。弹球分二种:带芯的和不带芯的(俗称:瞪泡子)带芯的属于高级观赏品,芯的颜色有:红、橙、黄、绿、青、蓝、紫、白和黑九种,人见人爱。有人把它们放鱼缸里,在清澈见底的细沙上,红妆绿裹分外妖娆。瞪泡子没有芯,是透明玻璃做的,就像瞪圆了的白眼珠似的,故叫:瞪泡子。


玻璃球


弹球有两种玩法:一种是“六坑”的,纯属游戏型;另一种是“画框”的,属于带输赢的玩法。


由于带芯的弹球比较难搞到,要花钱买,挺贵的,属于“高级奢饰品”了,所以我们对这类弹球异常珍爱。弹球的来源主要是小朋友之间互相交换,或者明要,或者以物易物。例如,我的同学就拿三张老牌烟盒换我的一个花芯玻璃球。


有的家长宠孩子,往往舍得花几块钱买一盒弹子跳棋,里面的棋子就是弹球,有六种颜色,每种颜色的球十颗。一般这样的孩子都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人人都对他们好着呢,就是希望他哪天开恩,送你颗弹球。


弹球是稀缺资源,我可不敢玩画框的那种,即:带输赢的。我只玩六坑的。所谓六坑玩法有点像高尔夫球。就是在地下挖六个小坑,五个在一起,另一个坑则远离这五个坑,大约隔了五米远。那五个在一起的坑,中心一个坑,编号为5号坑;四角各一个,编号从1到4。那个远离的坑叫:皇帝坑。玩的人数不限,使用的弹球种类也不限,就是说,可以使用带芯球,也可以使用瞪泡子。从1号坑往皇帝坑弹球,谁离皇帝坑最近谁先玩。


玩的时候从皇帝坑出发,用手弹球,对准那5个坑,按照1、2、3、4、5的顺序依次把球弹进,再返回皇帝坑。谁最先返回,谁就是胜者。胜者可以弹负者一个脑崩。如果玩的途中没能进坑,或者进错了坑,就算坏了,球放原地,轮第二人玩。依此类推。规则允许你用自己的球去弹击别人的球,俗称:叮球,叮到了,继续玩,没叮到换人。球的位置是你弹出来的,滚到哪算哪,不能随意用手挪动。


弹球


弹球游戏看似简单,其实这里边的技战术运用的可多了,一点也不亚于足球。谁都知道离坑越近越容易进,可是除了准头外,还有对抗的因素。把对手的球叮走,让它远离小坑,就是一种战术的运用。别看就是用拇指把球弹出去这么简单,其实不仅弹球的手法要正确,还要看你拇指的力道大不大,能把球弹多远。


刚加入这个行列时,我啥也不懂,拿个嘎巴新的红芯球要求加入。没想到,人家特欢迎我,不少高年级的孩子都乐呵呵地参加到我们这组来玩了。他们之间有说有笑的,一看我的弹球指法,又唱起了阿尔巴尼亚歌曲:“快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游击队。敌人的末日即将来到,我们的祖国将要获得自由解放”。我虽然听不懂他们暗指啥意思,但是他们不歧视我,带我玩,我就很满足了。


一场游戏下来,我的球被叮得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的。整个一个麻子上台——群众观点呀,我这个心疼呀。后来大尉告诉我说,你知道那帮高年级的人,为啥非要跟咱们掺和?就是要把你的新球叮出大疤瘌来,他们才有快感。不知深浅,切勿下水。以后千万别拿新球出来玩,要玩就拿瞪泡子,一是结实,二是不值钱。


大尉的弹球玩得好着呢,叮得又准又狠。叮别人的球都是叮立球:把别人的球叮得远远地滚去,自己的球取代它位置,还要做到纹丝不动,这就叫“叮立”。大尉还告诉我,你弹球的手法不对,你这叫“大挤豆子”使不上劲儿,弹不远的。不会玩的人一般都是挤豆子,特让这帮高手笑话。经大尉点拨,我才弄懂了那帮高年级的孩子唱歌的意思了:快快来找死吧勇士们,感情是在挤兑我呢,我还以为他们夸我呢。


说着话,大尉纠正了我弹球的不正确姿势,其诀窍就是把球的位置提高,移到了拇指关节的上方,增加了动力臂,也容易使出全力,不像大挤豆子似的把球放在指甲处,总有使不上劲儿的感觉。刚一开始,挺别扭的,食指总绷不住球似的。时间一长,习惯成自然,我也就适应了正确的指法,果然不同凡响,准头增加了不说,也弹得远多了。在把别人的球远远地叮走之后,心花怒放的感觉真好,尤其是弹出“叮立球”时,此时的快感油然而生。


可能是先天不足吧,达到一定水平了,就到头了,怎么也提不高了。由于手指没劲儿,不管怎么练都没有人弹得远,自然就跻身不了一流高手的行列。这是令我最伤心的事儿了。高手对抗,都是远距离的互叮,比的就是绷子远,指力大。如同两军对垒,你的武器没有人家的射程远,不败还等什么。像大尉、老驴等人都敢跟高年级的人玩输赢画框的那种了,凭得就是实力呀。他们还撺掇我也去,我却没这个勇气,心里说:弄个弹球不容易,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输了去,这赔本的买卖打死我也不做。


不敢往上混,就只能往下混。弹球还是要玩的。可是我们这个年龄组及比我小一、二岁的人手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弹球,有瞪泡子就算好的了,剩下的就只有泥球了,都是他们自己做的,你别说,还挺圆。小耳猪学着电影里日本鬼子的腔调:“你的,爱玩不玩,就这个的干活,玻璃球的没有。”以小耳猪为首,领导一帮一年级的小豆包从黄泥坡挖来了胶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小耳猪家的凉台上晒了一凉台的泥球,彻底解决了数量问题,质量也还凑合,使劲不大还真叮不碎呢。


不过,我与他们玩,就是报着叮碎他们泥球的目的。真刺激,经我手下,叮碎的泥球,哀鸿遍野。他们也不在乎,有的是,任你敞开了叮吧。时间一长,我也就入乡随俗了,跟他们一道和胶泥,做泥球。玩自己做的弹球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


一天,我在家里的阳台上帮我姥姥喂鸡呢,就见一只小麻雀落在离我家阳台不远的树枝上,唧唧喳喳一通乱叫,叫得我好烦。于是进屋从抽屉里拿出来弹弓。(八号铅丝弯个丫架子,分叉处弯俩眼,套上牛皮筋和皮兜——弹弓)我从一年级就玩弹弓了,准着呢。哪知一时找不到子弹。正急间,一眼看见了满满一鞋盒的泥球,这不就是绝佳的子弹吗?大小合适,又圆得不能再圆,我一阵子喜出望外,最后我用泥球打下来这只倒霉的麻雀,从此又发现了它的新用途:打鸟贼好使。很快就风靡一时。打这以后凡是玩弹弓的孩子,谁裤兜里不装一把泥球呢。


段小元是我们班的老大,好像留过级,比我们年龄大,身高体壮,无人能敌。他是个玩弹球的高手,据说他赢得玻璃球多得摆了一屋子两炕呢。郭辉孝告诉我,他特仗义,只要你开口要,他肯定给你。我说,人家是老大呀,哪有随便开口管老大要东西的,都是老大管你要东西。要是在我们院,随便管老大要东西,给你俩嘴巴都算是便宜的。郭辉孝大笑我们这些住楼孩子的愚腐,哪来的这么多规矩?你要东西,顶多就是不给,也不至于打人呀。可我还是不敢。


没想到,有一天段小元竟主动找了我,他和颜悦色地问:“听说你想要俩弹球是真的吗?”我是真想要哇,就是开不了口。磨叽了半天,段小元烦了,想要就说话,别跟个娘们似的。我一乐:谁不想要啊。他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芯的,放学去我家你自己挑吧。我真是一个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下学后,段小元带我和黄不拉及一摊屎去了他家。真是耳听不虚呀,里屋的炕上,满满一炕的弹球,不下千颗。全是带芯的,还都挺新的。那天段小元让我们每人挑了十颗拿走。十颗呀,天文数字,我连做梦也没想到。


回到院里,这件事简直成了新闻,人人羡慕。大尉他们都想转到我的学校来上学了,有这么仗义的同学,真福气。我手中的弹球一多,人就轻飘飘的了,又不知深浅地下了水。在大尉和老驴等人的劝诱下,玩起了输赢的。结果转眼之间就输了个精光,全被老驴赢走了。我愿赌服输,无话好说。


老驴一看我这么大度,也受了感动,就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有个同学家住外文印刷厂。厂里的弹球堆积如山,因为这些玻璃球是用来磨印刷钢板的,磨到一定程度,就不要了,算是垃圾了,定期拉走。有带芯的,有瞪泡子。他的同学的玻璃球都是在那捡的,有一次竟捡了一帽子呢。不过,老驴没有去过,他一直憋着去呢。这回他想拉我搭个伴。


最后,我们又叫上大尉、小耳猪和黄不拉及一摊屎等人步行去了外文印刷厂。走了2~3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外文印刷厂大门处根本混不进去。不过这难不倒我们,会翻墙啊。翻墙进入后,就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满世界的找玻璃球堆,幻想着也捡一帽子的弹球呢。结果几乎转遍了全厂,也没看见一个弹球,气得老驴直骂他班上的那个同学。


没辙,只能打道回府吧。老驴有月票,大尉有钱,他俩坐公交车回来了,剩下我们哥仨只能11路,溜达腿着回来。都到晚上七点多了,哥仨才疲惫不堪地走回院里。


后来,老驴回班问了那个同学,人家不正面回答,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东海龙王死了,水晶宫要选新王,虾兵蟹将谁都可以参选,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体重要超过100公斤。海龟去参选了,一过磅,99.5公斤,不够资格当选新王。虾米也去参选了,一过磅,仅仅0.5公斤,差得太远了。二位落选者垂头丧气地走出水晶宫。虾米灵机一动,对海龟说,咱俩加起来体重就达标了,我藏在你的耳朵里,如果当选,咱俩轮流坐江山。于是二位又去过磅,这回达到100公斤了。监选官何等的聪明,刚才明明差半斤,转眼之间体重就达标了,肯定有鬼,大喝一声:搜!结果,虾米被搜出来了。监选官问:你藏在海龟耳朵里干什么呢?虾米笑道:我给王八讲故事呢。”


老驴回来把话给我们学了,我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哦,你蒙着我把弹球全输给你了,又编的好故事,把我骗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骂我们是王八,真把我当傻子了?这事儿没完。老驴也反应过来他同学给他讲故事呢,弹球堆一说纯属子虚乌有,愧疚极了,一叠连声地道歉,还咬着牙送了我一个嘎嘎新的绿芯儿弹球,是从他家鱼缸里捞出来的。他知道我喜欢绿颜色。这样我的气才消了。我十分喜欢这个绿心玻璃球,如获至宝,直到现在仍然把它保存在一个蚕茧里。

 

斗蛐蛐

 

蛐蛐是蟋蟀的俗称,雄性蟋蟀好斗,张开两瓣大牙对攻,凶猛异常。斗蛐蛐在那个年代风靡一时。一到有蛐蛐的季节,看吧,不论大人孩子,人人手抱着蛐蛐罐到处找人挑战。胜者受人尊敬,败者,遭人讥讽,所谓:人仗蛐势。


关于斗蛐蛐的话题源远流长,那时虽然我还是个孩子,也听说过古代皇帝斗蛐蛐的话题,但是不懂斗蛐蛐活动里的民俗风情与文化内涵,只是看着斗蛐蛐好玩,就喜欢上了。游戏的主角是身长不过3~4公分的蟋蟀,这些长着两条长长须子,又有两只八字型绣花针似的尾巴,靠翅膀摩擦发出清脆声音的家伙,令多少大人还有孩子着迷呀。蛐蛐好玩不好逮,学问大着呢。像我们院那帮老三届的高中生,杨大王八他们逮蛐蛐都是在夜里,或者起大早行动,带着手电筒、蛐蛐罩子,到很远的地方去逮,神秘兮兮的。


刚一开始,我和大尉,老驴等人看那帮高中生玩斗蛐蛐热火朝天的,也动了玩的念头,就去有色院的一个废建筑工地的砖头堆里乱翻,还真逮到不少,可拿回来放罐里,它们根本就不掐架。后来一个叫宋建宏的孩子告诉我们,你们逮的蛐蛐叫“老咪子”和“棺材板”,它们不斗架。真正斗架的蛐蛐就一种,叫“钢声”。


宋建宏是个行家,斗蛐蛐玩的好着呢。他还告诉我们,第一好蛐蛐可以通过叫声区分出来,例如:老咪子的叫声,细而间断,叫一声,再叫一声;棺材板的叫声,细高,连续快节奏,跟打机关枪似的,难听的紧;油呼噜的叫声,呼噜呼噜的;只有好蛐蛐的叫声,清脆,连续,好听,就像敲击钢板发出悦耳的声音一样。第二,蛐蛐可以从相貌上区分好坏。


例如:好蛐蛐的嘴是圆形的,容易开牙。坏蛐蛐的嘴,像:老咪子,是长形的,牙开不大,所以就不打架;棺材板的嘴是扁平的整个脑袋与棺材板的正面十分相像,由此得名。


蛐蛐又分二影和三影。二影是公的,三影是母的,又叫三影大扎枪。所谓影就是蟋蟀屁股后面长得像针一样的尾巴。二影就是长了俩尾巴;三影长了仨。只有二影的钢声才斗架。钢声一般白天不叫,只有夜间叫。可以寻着它的声音确定它的位置,再捕捉它。我这才明白,杨大王八他们逮蛐蛐都是在夜间进行的原因。


他们是中学生,可以串联,可以造反,自由的很,家长管不了他们。我们就不行了,第一,到了晚上,家长就以社会乱,不安全为名,不让出去;第二,我们也没有手电筒呀,黑咕隆咚的就是听见了钢声就在你脚下,也看不见啊,怎么逮?那时的手电筒算是一件家用电器了,家长把得严着呢,藏着掖着的,一般锁抽屉里,生怕趁他们上班,小孩子偷偷地玩,把电都用完了。我们想带出去捉蛐蛐,更是门也没有呀。


宋建宏说,没关系,白天照逮不误,就是多费点力气呗。蛐蛐生活在潮湿的墙缝、乱石堆底下,杂物堆底下等。于是我们跟着宋建宏去逮蛐蛐。可真不容易,光路就走得老远了,什么铁道边、菜公庄、玉渊潭、莲花池等地。看见砖头堆就高兴。那么大一个砖头堆,平常若是看见了,别说是整个翻个遍了,就是翻块儿砖都头大,可是为了逮蛐蛐,一会功夫就翻了个底朝天。往往底层潮湿的砖头下藏着好蛐蛐。


宋建宏一看蛐蛐翅膀上的花纹就知道是不是钢声。逮的时候可小心了,不像捉蚂蚱,抬手就扣,而是小心翼翼,一只手挡在蛐蛐前头,另一只手轻轻地触碰它的影,不能用劲儿大了,否则它该蹦了。逼得它爬你手心里,然后空心握拳,把蛐蛐拿下,装入一个圆纸筒里,三折封口,放入上衣兜中,完成一个。宋建宏告诉我们,你若下手急了或重了,容易把它的须或者尾巴碰折了,影响美容。严重的还会把它大腿碰掉一个呢。那样这蛐蛐就不值钱了,没战斗力了。斗蛐蛐讲究的是:全须全尾全大夯。夯就是大腿的意思。


我们在宋建宏的带领下逮到八只钢声,放在宋建宏家中养着,大罐小罐摆了一阳台。每只罐里黄土垫底,淋上点水潮乎乎的,再放上一瓣大蒜就成为蛐蛐的家了。一个罐里只能放一只蛐蛐,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嘛。宋建宏家就成为我们斗蛐蛐的俱乐部了,有事儿没事儿就往他家跑。


斗蟋蟀


第一次看见蛐蛐斗架的场面还真让我激动了好一阵子呢。宋建宏拔了根狗尾巴草,搓了个蛐蛐探子,把两只蛐蛐放进一个罐里,用蛐蛐探子引导他们相逢。这两只蛐蛐的须子互相搭上,演出就开始了。须子就是蛐蛐的传感器,感知了敌人的存在,双方就做好了战斗准备。其中一只蟋蟀前后颤抖着身子开始示威;它的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敌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毫不畏惧,低着头,张开大牙稳健地逼近;大战在即。据宋建宏介绍,这两只参战的蛐蛐,一个叫“黄眉”,脑瓜子顶上有两道黄线,非常漂亮;另外一只叫“红头”脑袋略小,颜色发红。


只见黄眉张牙舞爪,英气逼人。而红头临危不乱,冷静应战;两只蛐蛐滚在一起,一场好杀。黄眉善于咬偏口,这是极厉害的一招:合二牙之力,掰对方的一个牙,有时能把对手甩到罐外去呢。红头也不是软棉花捏的,绝招是挫底,用大牙挫对手的肚子,对手被一挫一个滚。如果不制住这招,仨滚俩跟头就只有败了。果然红头的挫底威力巨大,黄眉咬不到偏口,又被挫得连连滚翻,只好掉头逃窜了。什么叫“挫败”?看了这场蛐蛐大战你就明白了。


再看红头,宜将剩勇追穷寇,一路追杀,直至将黄眉追得走投无路,蹦出罐外了事儿。此刻的红头气焰万丈,振动着翅膀,嘟嘟鸣叫,宣告着胜利。宋建宏用探子一碰它的影,红头立马一个180度的急转弯,张牙冲来。宋建宏笑谓大家:“汝识之乎?这叫探影回头——好蛐蛐也。”


每天宋建宏令这八只蛐蛐大循环捉对厮杀,根据每只蛐蛐的战绩,封了八个王。大王的待遇最好,住的是最大的那个蛐蛐罐。一般是比较专业的人,才用蛐蛐罐养蛐蛐。蛐蛐罐是黑色陶瓷制成,外观漂亮,两头略小,中间大,有曲线美呀,贵着呢,孩子们可没钱买。二王次之,以此类推。轮到八王爷,可就没什么好地方住了,能住上一个马口铁的罐头盒就不错了。


一般找人斗蛐蛐,通过蛐蛐罐就知道这只蟋蟀在主人眼中的地位了。宋建宏的蛐蛐在院里有一号,找他来挑战的孩子很多,一般他只让三王出战就足矣了。他经常自鸣得意地说,杀鸡焉用宰牛刀乎?许多孩子想看看他的大王长啥样,难着呢。宋建宏讲话,过了我的三王、二王这两关再说,否则没门。我跟他是哥们,劝他,就给别人看一眼怎么了?也看不死。他说,那不成,这就叫“谱”啊,必须摆,否则还斗个什么劲啊。不过大家都公认他的谱,没有人对他摆谱有意见,反而觉得有这么棒蛐蛐的人就该摆谱。


后来,杨大王八等中学生慕名前来找他斗蛐蛐,连过两关,终于请出了他家大王。杨大王八的蛐蛐厉害着呢,基本上打遍院内无敌手,可是最后还是败在了宋建宏大王的口下,丢份丢大了。杨大王八三次带新逮到的佼佼者蛐蛐前来报仇都未果,最后下了毒手,使了一招苦肉计,用蘸了敌敌畏的蛐蛐探子,将杨大王八自己的蛐蛐和宋建宏的大王一起毒死。你说,缺德不缺德?把宋建宏心疼的哭了好几天。哭有啥用?又打不过杨大王八,只能打掉牙齿拌着泪水往肚子里咽了。江湖险恶,可见一斑。


跟宋建宏混了一年,养蛐蛐,逮蛐蛐这点事儿全整明白了,我们这帮孩子就纷纷自立门户了,各自建立了属于自己的蟋蟀王国。各人逮各人的,各自给它们封王,然后互相挑战,看谁的蛐蛐厉害。如同武林的帮派一个意思,每年都要举行蛐蛐的华山论剑,排定座次。玩斗蛐蛐的季节比较短,也就七、八、九和十月份。一过十一,天气转冷这些令我们心肝宝贝似的黑精灵就呜呼哀哉了,所以,这4个月,我们不玩别的,只玩斗蟋蟀。


刚开始自立门户时,我虽然能够正确地逮到好蛐蛐了,可是在华山论剑中,没什么戏,连前十名都进不去。好蛐蛐也分三六九等啊,有的能征惯战,有的也是面瓜一个。我的蛐蛐个小不说,逮的地点也太普通,谁都去过无数遍了,肯定是别人不愿意逮的,碰到了我这么个饥不择食的主儿逮了去,想在华山论剑中称王,难于上青天呀。逮不到上等的钢声,就意味着我在这个游戏中不能与别人平等对话,属于被压迫阶级,没有人愿意和我斗蛐蛐,被蛐蛐牵连的受尽了歧视。


我们院晚上隔三差五的放露天电影。为了提高蛐蛐的素质,我利用看电影的时间,可以“合法”出去,放弃了看心爱的电影《平原游击队》《上甘岭》《海岸风雷》等的机会,满世界的转悠,去听哪里有浑厚、低沉、粗犷的好蛐蛐的叫声,记下位置,等到白天,就去翻砖倒瓦地前去捉拿。为了不损坏它们的须和影,我用铁丝编了一个圆锥形的蛐蛐罩子。


经过了一系列“改革”措施,我的蛐蛐终于“站”起来了,跻身于二流蛐蛐的行列了。大尉在蛐蛐的角斗场一遇见我就故作惊讶地说,听说哥们的蛐蛐现在厉害了,能跟我的四王平起平坐了。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夸我呢,后来经宋建宏解释,才知道他那是在损我呢。圈里行话是论三甲,最不济也要拿三王说事儿,才表示尊敬。拿四王以下说事儿就是挤兑人不行的意思了。大尉的蛐蛐在我们这拨人里名列前茅,仅次于宋建宏的蛐蛐,所以他有资格说风凉话。


这一次,我的蛐蛐击败老驴的蛐蛐,成功地进入前十名了。老驴的蛐蛐最好成绩是第六名。最不济也没跌出前十名。这一仗把宋建宏都惊动了,破格答应了我的请求,同意他的三王接受我蛐蛐的挑战。摆好战场,双方主角出场,他一看我的蛐蛐就乐了:“是个拖肚啊,你输定了。”我心里说了,还没比呢,怎么知道我家大王不行?它也是身经百战才登上大王宝座的。此时,我家里养的蛐蛐也有十数个呢。


战斗结果证明宋建宏此言不虚,经过长时间的厮杀,我家大王体力不支,终于败在了宋建宏的三王口下。事后我才整明白,拖肚的蛐蛐就是翅膀后面长出一截身子,属于年老体衰的那种了,交战中,体力不支呀,就像人上了岁数,拖个啤酒肚,一看就知道老迈龙钟啊。


卖了孩子买蒸笼,不争馒头争口气。我忍受不了大尉、宋建宏等人看我的眼神,发誓要跻身三甲。我不辞劳苦地去过香山、八大处和望儿山等处去逮山蛐蛐。据说那里有大八厘呢。所谓大八厘指个大、粗壮的蛐蛐。可是去逮了半天,也就逮回两只咬人贼疼,叫声极难听的土颜色蝈蝈。大尉一看,又把我挤兑半天:“这哪里是蝈蝈,是山叫驴呀。”蝈蝈是绿色的,个也没有这么大。


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也要争取胜利啊。军事博物馆是军事重地,警备森严。文革中闭馆了,闲杂人等严禁入内。围栏里藏龙卧虎,好蛐蛐多着呢。我好几次晚上去玉渊潭逮蛐蛐,路过这里,里面的钢声清脆、低沉、浑厚,叫得我心痒难熬。摄于解放军叔叔带枪站岗,我不敢越雷池一步。然而胸怀着在华山论剑中称雄的我,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准备闯了,或曰:小刀拉屁股——豁出去了。


在一个白天,我早就侦查好了地形和突破口,趁站岗的解放军不留神,翻栏杆而入,蹲在一个木头堆后面藏好了,看四下无人,大开逮戒。搬开一根木头,撬开砖铺的路面,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一只大蛐蛐来。是钢声,身子倍儿宽,黝黑锃亮,全须全影全大夯。哪知它机警的很,还没容我下手呢,刺溜钻进一个地洞不出来了。洞深着呢,我也不敢挖呀,生怕把这个宝贝伤着。我一着急就想撒尿,一想撒尿顿时有了主意,冲着洞口一通的灌水放毒,终于把大黑头浇出来了,我连忙用蛐蛐罩子把它拿下。


一高兴站起来暴露了目标。俩哨兵闻声赶来,端着枪直喊:“不许动!”吓得我发现敌情就卧倒,那也没用,解放军叔叔像提溜小鸡子似的将我提溜起来。一看是个小孩,和颜悦色:怎么进来的?干什么来了?我连忙解释,翻墙进来的,逮蛐蛐来了,下次不敢了,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他俩乐了,拿我也没办法:下次再让我碰见,就把你关黑屋子里,不给你饭吃。我说,没关系,只要让逮蛐蛐就行。他们说,还贫,再不走就开枪了。于是乐呵呵地把我放了。


我一蹦一跳地回到家。我家没有蛐蛐罐,全是茶缸子,罐头盒之类的容器。我找了一个特大号的茶缸子,过了筛的黄土铺里面,放上了蛐蛐最喜欢吃的毛豆,给我的大黑头布置了一个温馨的家后,将它请出来。果然不同凡响,只见它身子宽,翅膀齐,没有一点拖肚,威风凛凛,昂首挺胸的,一进来就寻罐。这是术语,就是用须子探路爬行,探寻有否敌人。这是优秀蛐蛐的特征呀,我用蛐蛐探子一探它的影,立马回头,张开大牙攻击前进。也不咋呼,一声不响的,一有动静,开牙就咬。一切迹象预示着一位真正的“武林”高手问世了。


我带着新大王去了大尉家。刚开始,大尉还半开玩笑半挖苦,我手下不斩无名之将啊。我反唇相讥:“我视你家大王如草芥一般。”大尉笑道,在我家吹牛可要上税呀。于是边说边开盖看,一看顿时傻了:“大八厘,哪逮的?”我说,军博呀。大尉说,吹吧你,当兵的没开枪把你崩了?不管我怎么解释,大尉就是不信。我笑了:“别说那没用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吧?”


大尉一声不响直接就把最大的罐拿出来了。这个罐平时我连见也没见过,最多见过他的二号罐。大尉的大王,个头也不小,不过没有我家大王个头大,是红头,探影回头,气势汹汹。


两只蟋蟀放进一个罐里,根本用不上蛐蛐探子,它们自己就寻罐,片刻就搭上须子开始了战斗。红头张牙舞爪,攻击前进。它重心低,稳如泰山,破绽不多。可是我的大黑头骁勇善战,根本不把它放眼里,大牙往下一横,挡住了红头的攻击路线,任它怎么使劲也挫不过来。双方形成了僵持,表面上不动,其实在较内力,红头稍一放松,黑头顺势一别,形成了四牙交错的局面,这下红头就不行了,节节后退,黑头步步紧逼,一个偏口,红头的前腿离地了,黑头顺势一甩,把红头扔出了罐外。


大尉把红头放手里,双手交替地溜了半天,又放回了罐里。这回双方一接口,也就一个回合,红头掉头就败,毫无斗志了。好蛐蛐就是这个特点,不能败,一旦败过一场,就不怎么开牙了,见谁输谁。


大尉不得不服了,说,你的蛐蛐今年无敌了。我说还有宋建宏的大王没灭呢。大尉说,他的不是对手。要马上为我们安排角斗。我怕我的蛐蛐连续作战,体力透支,不乐意。大尉说,咱们先灭了他的三王、二王就撤回来。他第二天就得提溜着他的大王来找你。咱先涮他一道,摆摆咱的谱。我怕宋建宏直接拿大王出来对决可就不妙了。大尉笑道,放心吧,我把他捉摸透了,他是死要面子的人,肯定要摆谱的,咱就拿他的三、二王当练习子儿了。我一听有理,就是这个主意了。


宋建宏听完大尉介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斜愣着眼神看了我半天不说话,脸上似笑非笑,最后冒出来一句:“听见拉拉蛄叫还不种地了?”后来他看了我的蛐蛐,脸色微变,可是他执迷不悟,依旧坚持按老规矩,正合我意,我与大尉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一笑,同意。


战斗结果很快出来了,他的三王平时耀武扬威的,此刻变成了一口牙。这个词是对面瓜蛐蛐的贬称,一个回合就败者,称为一口牙。二王勉强支撑五~六个回合亦是大败认输。宋建宏还没有遇见过这种尴尬,丢份丢大发了,脸色由白变红,太阳穴青筋暴露,马上要用大王与我决战。大尉不干了:你这叫车轮大战,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呀。


宋建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下意识的乐了一下:那明天再战如何?还在我家。大尉说,再说吧,没准明天我们去游泳呢。其实我当时真想一鼓作气地把宋建宏牛逼轰轰的蛐蛐给一勺烩了,根本谈不上连续作战,战败他的三王、二王还不到一分钟呢,最多就是热热身呗。可是我得听大尉的,他足智多谋,又这么向着我。他既然这么安排了,一定是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啊。


第二天一大早,大尉就来我家指导工作了。不一会儿,宋建宏抱着蛐蛐罐在楼下喊我的名字。大尉告诉我:别理他,装不在家。连着三天,弄得全院孩子都知道宋建宏找我来挑战了。宋建宏家住六栋,我家住五栋,以前六栋是斗蛐蛐的中心,现在则转移到五栋来了。大尉说,差不多了,所以当宋建宏再来找我就在家了。还假装久别重逢的样子,特亲热。宋建宏什么人啊?人精似的,心里明镜似的说,你特么玩得真虚,咱们也别废话了,让蛐蛐说话吧。他憋足一口气欲击败我的大王,要通过他的大王为他找回面子。


历史性的对决开始了:宋建宏的大王绝非浪得虚名,可能比我的蛐蛐还稍微大些呢。两虎相争,一场好杀,大战百合不分胜负,持续的时间之久超乎想象。最后双方都没有力气了,已经爬不动了,有气无力地还在战斗。我和宋建宏这个心疼呦,大尉他们这拨人可是看得过足了瘾,眉飞色舞地点评着。还是我的大黑头体力更好些,坚持到了最后。


宋建宏难过地将它的大王收回,撂了句“没想到哥们的蛐蛐今年这么狂”,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的蛐蛐开始鸣叫,表示胜利。它轻易不叫,低沉、粗犷和洪亮的声音令在场的所有人肃然起敬。从此,一代新霸主诞生了。


我可不像宋建宏似的摆谱,谁想看都尽量满足人家的愿望,整得人缘特好,也因此受到了小朋友们的拥戴。那帮哥们怕我重蹈去年宋建宏的覆辙,黄不拉及一摊屎特地把他的一只面瓜蛐蛐给了我,个大,爱咋呼,没交手先叫的主,就是战绩不佳,连前20名都没进去过。他这样做是为了预防万一。果然,杨大王八那帮人没几天就闻讯找来了。我又惹不起他,只好把假大王拿出去糊弄。一场比试下来就露馅了,杨大王八说,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呀,整个一个大面瓜,你就蒙我吧。


我咬死了就是这只,无论如何不承认,坚决不让他看见我大王的庐山真面目,最后挨俩耳光完事儿。后来我们一斗蛐蛐,就有小朋友为我们站岗放哨,严密监视着杨大王八一伙,防止他们的突然袭击。这招十分奏效,杨大王八几次来偷袭我们,都被我们万众一心地骗过去,他只能看见这只大面瓜。弄得他自讨没趣儿,就不再来了。人民战争胜利万岁!


我的大王一直活到了11月份,我想尽了办法帮它越冬,夹层热水,又是棉被捂着,还是在暖气来的前二天,离开了我。它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身经百战,无一败绩,为我立下了赫赫战功。以后我都没能重复辉煌,再也逮不到这么好的蛐蛐了。


卫林专列
别看是小孩子,该怕谁,
可以欺负谁,心里一清二楚
卫林:男女三八线,
漂亮女生成了“八大妖精”
卫林:发小是个杀人犯,
他的蜕变有我一份自责
技校岁月,一纸烟盒荡起的涟漪
我在厂里"三大讲"中一鸣惊人

卫林:我在这战斗的几年里(上)

卫林:我在这战斗的几年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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