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拾年 | 陈文晓:数学课堂,忽然改成“斗地主”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8-31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陈文晓,曾任教初高中语文教师,长期担任《现代营销》杂志主编。报刊发表数百篇文艺评论、影视评论、经济述评、政治评论、教育随笔、人生感悟、散文特写等文章。


原题

荒唐又严肃的教学




作者:陈文晓


一、数学题加多条无关语录
特殊历史时期,我在农村带帽中学教数学。
那时的数学课本,有一铁定模式,就是习题中必带黑体字引用的伟人语录。如一道习题如下:为响应“备战备荒为人民”号召,王家大队民兵本着“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精神,第一天挖防空洞土方262立方米,第二天以“不怕疲劳,连续作战”勇气,挖出的土方是第一天的2¼,问第二天比第一天多挖多少?
类似这样的模式,课本里比比皆是。讲起课来,不仅麻烦,还把应有的数学关系,弄得模糊不清。
为此,我不免常对此牢骚满腹,不时和老师们调侃甚至说出反对的意见来。
有一次,我和老师们议论此事正热闹时,被管理学校的贫下中农代表听见了,当即脸色骤变,让校长组织开会。会上,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数学课本,引用语录太多,牵强附会,和数学没有关联。不仅造成学生对数学原理难以理解,还对计算题的题意难以领会,应该删减才合理。这话当时看来,说的有点胆大了。所以这位代表一反平素谦虚的态度,高声问我:“你知不知道引用语录是啥意思?”我说不太理解。他一听,高声说道:“告诉你吧,虽然我对数学一窍不通,但我们贫下中农心有谱,念一条语录,就是给学生打一个革命烙印。这叫必须用伟人思想,统帅教学!”
我当即问道:“你说引一条语录,就是打一个烙印。那好,这道题引了几条语录?”他说三条。我说:“按你的逻辑,三条就是打三个烙印,那是不是少点?为啥不引四条,打四个烙印?为啥不引五条,打五个烙印?干嘛才引三条?”
听我这么一说,这位代表支支吾吾没法回答了,脸上有些尴尬。会场一阵沉默,这种敏感话题,大伙谁也不敢吱声。
好一会,代表和缓过神来,摆出了管理学校的威严:“这打烙印,不能一码地看多少条,是看态度!”他找到了话题根据:“只要你对语录有感情,你就不会从心里膈应,更不会嫌多嫌少。要不介,就是态度有问题,就是立场站井边上了!悬哪!”
这一句上纲上线,还是掌管学校大权的贫下中农代表说的,我傻眼了。从不服输,极好争辩的勇气,顿然灭火,也只能灭火了。我觉得好尴尬好尴尬,后悔发这个牢骚多不好。
二、立体几何,硬塞进阶级教育
公社中学举行了一堂公开课。全公社的中小学老师一律到中学听课,一个不准缺席。讲课的老师姓赵,是个颇有经验的教师。
这次课程除了惯常的仪式外,倒是开门见山,直言这堂课就是讲立体几何的正四棱台。他先讲了棱台的定义,画图讲解了棱台的构成,重点是讲棱台的体积计算。什么上底、下底、高度,继而导出棱台的计算公式。然后出一简单计算题,让学生演练。这过程中,赵老师来回走动,看学生的计算过程,然后找出发现的问题,一一做出回答,直到学生基本掌握。
正当大伙以为这堂课上完了,没想到,赵老师话锋一转,表情凝重地说:“一提起棱台,我们不禁想起了地主阶级万恶的斗啊!”
然后,他讲起了地主阶级借粮手段,都是小斗借粮,大斗收粮。为此,他出了一道习题。先给出地主借粮食时用的小斗作为棱台,上底、下底、高度等数据,又给出地主收粮时用的大斗的上底、下底、高度等数据。等学生计算出两种斗的体积数据时,又给出了高粱的比重,最后通过两种斗的体积差额,计算出每次借粮时的剥削重量。
待学生都计算明白后,赵老师语重心长,以宣布式的语言做了本课的总结:通过计算,我们看出,地主阶级就是这样剥削农民。他们怎么能不千方百计地想要恢复旧社会的天堂。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要把反复辟革命斗争进行到底!
课程结束后,大伙以为没事了,就想回家。公社负责教育的张主任告诉大家,“先别走,都上数学组开会!”
大伙来到数学组。张主任做了开场白:大家讨论一下这堂公开课有什么不足和改进的地方。虽说是讨论,但从表情和语调上看,都感觉出来,他对这次公开课的策划颇为满意,希望的自然是大家给足肯定和赞扬。
结果不出所料,虽然多数老师不懂立体几何,但都是赞扬声一片,说这堂公开课树立了突出政治的楷模。不仅棱台课讲明白了,尤其还没有业务挂帅,而是恰到好处地联系到了地主阶级万恶的斗,揭露了地主阶级对贫下中农的剥削账!
听到这些话,看到这种众口一词的气氛,我好辩论的的天性再也忍不住了,要求发言。我先是肯定了这堂课突出政治的巧妙设计,然后话锋一转,“按照这种设计思路,通过棱台可以联系地主阶级的斗,揭露了剥削账,就算突出了政治,那么我就有点疑惑了,今后讲球体时怎么办?”
我说到这里,勾起了立体几何的大量相关知识,“就拿棱台说吧,还有三棱台,五棱台,还有棱锥体,圆柱体,圆台体怎么办?再往里说,如直线与平面平行或垂直,平面与平面平行或垂直等等的性质定理怎么讲?按这堂课的示范作用,我们是不是只能突出业务,无法政治挂帅了?所以实事求是地讲,看了这堂公开课,我反而不知今后的课,咋讲了。”
我的这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把会场的热烈气氛,一下搅进了寒冬。大伙你瞅我,我瞅你,不知所措。最后眼光都集中到公社负责这次教学策划的张主任身上。
张主任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紫,额上沁满了细细汗珠,一时间手脚好像也无处放了。
好一会,他反过腔来,严肃得可怕,无比冷峻地说:“你说的那些立体几何内容,确实无法像棱台那样联系地主阶级的斗。但我们这堂课,不是教你如何具体地像棱台那样联系,而是严肃地告诫老师们,在教育领域,各科的讲授,必须时时刻刻开展批林批孔,严防教育复旧回潮,严防孔老二的克己复礼,从而把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学校的思潮,彻底批臭肃清。”他提高了嗓门:“这是教育战线两条路线的斗争,我们必须严防以课程内容的复杂,质疑或否定政治挂帅的作用,这是当前教育战线阶级斗争新动向!”
虽说他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可话说到这样高度,我不能再争辩什么了,我只能埋怨自己又一次不识时务,惹是生非了!
如今,令人欣慰的是,我国教育事业经过拨乱反正,已经把教育事业推入了新阶段。我们之所以不惧荒唐岁月的回顾,就是能大彻大悟,凤凰涅槃,敏锐发现各种非科学障碍,比别人更通晓教育前行的最佳路。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略有删节

给老编续杯咖啡

就摁下打赏二维码吧


昨天的记忆
何蜀:探索年代的奇葩 “教材”,
你愿意孩子再学一茬么?
王习耕:批林批孔遭了难
我养鸡一百单八将
刘海鸥:在大寨劳动锻炼,
每顿一碗糊糊难以糊弄肚子
刘海鸥:学生给我贴大字报,
取一个侮辱性外号
李薇薇:动荡的校园,
学工学农学军捎带学文化
侯遵泽:校长说我“五分加绵羊”
陈好梅:动荡时期,
女中学生热衷做家务
 马岭:中学生课堂笔记,
美帝国主义正在四分五裂

丁毅信:我保存着中学的学费清单
何平:一个北京中学生的革命日记
陈好梅:高中年龄,复课进初中
老鬼:偷看日记告发了同学宋尔仁
汪向明:一个赌气少年的命运转折
庄稼婴:荒唐的中学时代让我厌恶

刘崇武:“里通外国”的中学生,
与乌克兰笔友通信三十年
王骥:苏联同学亚历山大,
我第一个拳击伙伴
王骥:失联60年,
美国红领巾男孩回来了
陶正:好孩子,野孩子,
一起玩成“泥猴儿”
雷霆:“音盲”的我,
在老师呵护下收获一生美歌
李其容:有一种东西
如影随形,那就是害怕
崔向东:一个红小兵眼中的“革命”
魏伟:我们捱过四年辍学期
刘克文:1967两个"红小兵"
引爆大武斗
刘继琼:“燎兵”欺负“飙兵”
重庆中学武斗的惊恐片断
王明春:重钢少年的
文革与武斗杂忆
冯印谱:悲伤!我没能当上“红小兵”
晋燎原:“贱爬”少年的文革记忆
汪向明:一个赌气少年的命运转折
庄稼婴:荒唐的中学时代让我厌恶
孙立哲:我和史铁生的少年往事
刘晓华:挖洞背沙拆城墙
短暂的中学记忆
陶洛诵:那些少年随风吹散落天涯
黄培:清华白楼的童年记忆
谢悦:我家曾住赵家楼
方方:革命时代的少年往事
沈杰:大串联中跳火车撞死的同学
赵东明:我们生命中的暗流和不堪
陈新华:中学留给我痛楚的记忆
特木热夫:暴风雨中的初中生活

不想与您失联

请关注备用号

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