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玛伊祖：他反复回头，也望不到故乡

土豆

一说到土豆我就流口水

土豆有好几种吃法

可做酸菜土豆汤

可做火烤土豆……

哎呀 说都说不完

土生土长的土豆

反正它终生都难以忘掉

今年的土豆花开满了

我在远方某一处

想着啊

谁会把土豆藏在地里

让我明年去找它

牧羊人赶往城市

牧羊人赶往城市

他走过旷野

穿过森林

越过河流

奔往远方的城市

在人群中

他的脚步不敢随意移动

一辆绣上花纹的列车

从未在目光里出现过

他用最沉重的脚步踏入车厢

当他抵达城市

高楼直入云霄

街道的灯光隐藏不住他的身影

在这里他得学会其它的语种

大街小巷太喧闹

他不能宁静地睡去

夜晚是那么的漫长

思绪在他脑海翻腾

他是被什么逼上这条道路的

他反复回头

但也望不到故乡

如今拥有的比过去多

但他怎么也寻回不了曾经

只好把记忆写下存入U盘

四川会理，2016

第二个家

很多人说

浙江是我第二个家

时间真的让我习惯了

合适在这里生根发芽

那些天天陪在我耳边的机床

笨拙的声响……

他们说

我就像飘落的树叶

都不再想一下

老家的样子了

听

听

听

请收起你的心听

听

那阿普的吼声

听

那羊群的叫声

听

那牛铃的节奏声

听

那骏马的奔跑声

听

那天空的鹰啼声

听

那阿惹妞的歌声

听

那山顶的风声

听

那群山里的雨声

你听

我在遥远的远方

我一闭上眼睛

都能够听得见

一场雪中遇难的牛犊子

那时候

我已是村庄里最后的牧人
十二月的年猪被宰之后
草木枯萎
芷尔博的第一场雪就来了
鈤达笼的水塘已被冰封
母牛白蒂早已怀孕
在雪花覆盖群山的时侯
它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母亲在黑暗的雪地上

点亮火把
次日清晨
雪停了
太阳刚从芷尔博山的背后升起
当我们找到白蒂时
我扑过去
紧紧抱住它
所有希望都像这场雪一般冰冷
我还未取好它的名字
白蒂不停地呼唤它的孩子
我的心已碎了
坠落的眼泪融化冰雪
母亲啊
请原谅这场无情的雪
母亲啊
请原谅白蒂和它的孩子
母亲啊
请原谅我
原谅这一切

2019.10.30凌晨，浙江武义城

我早已成了故乡的罪人

睡在大山的怀里

喝着山脉的乳汁

故乡是我温暖的摇篮

那里装满了我的童谣

而故乡早已病死在群山之间

指向远方

我也不清楚走了多远

站在该有的高度

似乎也听不到故乡的呼吸

一个未来

一个梦想

追求与选择

这样的生活

我早已成了故乡的罪人

一把绝望的猎刀

会刺进我的心脏

直到我死在远方与故乡的距离之中

苏尼的瓦萨

你跟随着我到达这座城市了吗

在梦里多少次念起那经书

我认为自己是个苏尼

那双神秘的眼睛

看见了深夜里的幻影

瓦萨

我不应该在这座城市吃下不洁净的狗肉

瓦萨

我该把白色的公鸡献给你

托运工

辞退十年来磨练的工种

但始终遗忘不掉曾经的苦

再一次选择

可能又是十年

旁人对我这样说

把货物举过我身高之外

然后关闭左右的车厢

我用一脚油门

驱动装置

会转个不停

一张纸上

写满了我今天要去的地点

那些货物都有着代号

他们快递到全国各地

我签的名字都一样

但我的语气低了许多

我脸上滚落的汗珠

如一场雨水一般

把我身上的黑都洗掉

然后变成浓浓的味道

总是早出晚归

在深夜里

在车灯和月色中穿行

我的晚饭成了夜宵

用心温好后

慢慢地

慢慢地

咽下去

浙江金华，2018

语言

不要让你的语言

被另外一根舌头吞下

不要让你的语言

染上另一种语言的调子

我要写诗

用另一种语言

写我的母语

一颗声音的种子

声音翻过大山
越过河流流散在城市里的族人
用一根舌头

换了另一个舌头
我想去追寻

喉咙里失踪了的音调
我想把语言留给谁
呼唤我的灵魂
那是我种下的

一颗声音的种子

今夜，醉给白云

今夜，醉给白云

醉给月亮

醉给这座工业区

在我身上埋藏的话

全部都在酒杯里了

那些红的、白的、蓝的，

绿的酒通通装进我的胃里

今夜我不是谁

我只是个酒徒

文字：拉玛伊祖

摄影：拉玛伊祖

theCreator：拉玛伊祖

拉玛伊祖，汉语名张海东。彝族，1990年生于四川凉山会理县。2007年来到浙江，现为浙江省金华市防盗门厂工人。近年，自学汉字和诗歌写作。

图文由拉玛伊祖授权刊登，theCreator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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