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会】 刘川｜五言绝句粥饭读（六十二）

导言：因近期开始学写五言绝句，故茶余饭后，信手随缘读明清及更早的诗人作品，多涉猎五绝，随记几笔读后感受，且多有演绎发挥，呈与大家，闲读可也，不是赏析与学术研究。请批评指正，候教处：[e-mail]。

——粥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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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欧阳南阳《月夜思》

揭傒斯（元）

月出照中园，邻家犹未眠，

不嫌风露冷，看到树阴圆。

【读后感】诗，不必分古今，皆是一种话语方式，通过这种程式化话语，实现自我对话、群体对话。而这种程式一边被严格塑形一边随着时代审美变化产生突变（体式上又衍生出所谓的词、曲、现代新诗、散文诗、诗剧等等），都不必大惊小怪——如果能够说出你心中的“话”，就够了。正如本诗中，虚借邻居“犹未眠”、“不嫌风露冷，看到树阴圆”，实写自己一直仰望天上月亮，直到月挂中天、垂照出来的树荫已是圆的。看似对生活琐事的摹写，实际上说出了作者自己饱满的内心：寒冷凄清中对月及其所代表的美好事物的那份期待与守望！此诗是小诗，但真切、诚挚、不矫情，如此便好！

咏春风

何逊（南北朝）

可闻不可见，能重复能轻。

镜前飘落蕊，琴上响余声。

【读后感】阐释。阐，解说，说明；释，消除疑滞，使意明朗。阐释一法，多为咏物诗所用。本诗就以典型的阐释法，说明所咏之物“春风”的特点：可闻、不可见，能重、也能轻。因为怕用概念解释概念，使诗枯涩，故而继续做以补充：春风在镜前撒落的花蕊，镜中有花、镜外有花，难以测量轻重；春风拂过古琴，你能听见它的声音，却看不见它的足迹与身形。阐释一法，若是不作精神或情感的寄寓，只是描摹事物本身，就务必深妙，否则容易呆滞。细品此诗，以镜前飘花、弦上余音形容春风，古今不见与此重复者，能够别开一面，倒也值得玩味。

蜀道后期

张说（唐）

客心争日月，来往预期程。

秋风不相待，先至洛阳城。

【读后感】题目“蜀道后期”意思是，“我”于蜀地，滞留于路途，晚于预计（返回家乡的）时间。作者急切归家，心情如同在与日月争时间，来蜀地和赶回家乡的日程事先就已算计好，可秋风不等待我，它先我一步，进了洛阳城里“我”的家门。游子未归，秋风先来，家中翘首企盼的老母、妻儿与朋友们，心中是何滋味？这不仅引起作者的无限伤感。拟人化的“秋风”一笔，真令人柔肠百结。其实，诗，不仅是一种“言说”（摹实、纪事、言志、抒情等等），更是一种为了达到“言说”而具有的独创方式。一万个人都说“思乡”，这个“思乡”的内容本身并不是诗，主题、情感、意义，也还不是诗，只有具有了说出它的特有方式，可能才是。滞留异地，心中有怨，并不直接说，借“秋风”来婉写自己的烦恼，这个“借”法，避免了直说的率直无味，才使诗得以成立。套用今天文学理论术语，诗必须是“文本”，文（形式）和本（内容）的具足。

山　　月

许遂（清）

不知谁抱镜？挂在白云岑。

万壑照成雪，梅花寒一林。

【读后感】从一首古风中剪来一段。有评价此诗“格高气清”，本人赞同。前两句化李白《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把山中高月，比喻成镜子挂在云端，还不足为奇；第三句则是令人深入其境的好句，把月光之银色写尽；第四句顺承月光如雪的立意，续写月夜的清冷幽寒。白云绕山，云边朗月，万壑如雪，一林寒梅！上下如银，天地寒透，如此境界，正是中国大雅、中国气骨。诗歌的古典主义，追求不同类型的“境界”，寓道于器，心现于咏物。此诗中“月”“白云”“雪”“梅花”等词汇，本来至清代已用得滥俗，无法再用，谁料想此诗直溯古风源头，径入神髓，造境写心，超过一般的写景状物之作，有体验、有境界，深得唐诗之味。

咏　　磨

王禹偁（宋）

但存心里正，无愁眼下迟。

若人轻著力，便是转身时。

【读后感】王禹偁被宋人看作重要的白体（白乐天体）诗人。“白体”诗的特征是顺熟、容易、浅切。此诗即是。作者直接拿俗常之物（磨盘）写诗，而尽量远离以“梅花”“明月”等为主题，远离雅士气重、书斋味浓、已经辞藻化的诗坛风气。此诗于俗物中取巧，借题发挥，处处双关，写自己的心志：只要我心正德厚，就不为眼下还未能实现抱负发愁；只要有人肯给我一个小小的机会、助我轻微之力，就是我从目前处境转身有所成就的时候。把推磨和做人，看似无关的两件事，巧妙拉拢到一起，此诗读来寓意隽永，简单易懂，言之有趣。虽有求人提拔之意，却不卑不亢、立意端正、脊梁挺直（“但存心里正，无愁眼下迟”），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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