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丨92岁的马来西亚“新”总理减税这把火，可能会烧到谁？

92岁的马哈迪（中译“马哈蒂尔”）今年五月初领导马来西亚希望联盟赢得大选胜利，实现了马来西亚自1957年建国以来首次政党轮替。

仅仅上任一周，马哈迪就作为新任总理宣布，政府将兑现废除消费税的竞选承诺，并指示停止收取消费税，马来西亚财政部随即发表声明，从6月1日起，6%消费税调低至零(等于不用缴付消费税)。

这一举措赢得了马来西亚消费者和企业的欢呼，但也为马来西亚未来的发展埋下不确定因素。在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财税学者傅寿明（Simon Poh）看来，马来西亚停收消费税的新举措虽然可能带来长期增长，但短期内财政赤字扩大将无可避免，而这会对其国家竞争力产生连锁影响。

教授简介

Simon Poh | 傅寿明

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

会计系 副教授

新加坡国立大学工商管理硕士

研究领域：新加坡及亚太地区税务方面的全方位研究、咨询和培训

今年五月，马哈迪领导的希望联盟（Pakatan Harapan）在马来西亚第14届大选中获胜，这实在出乎不少观察家的意料。许多人都把马来西亚希望联盟的这次胜利与此前的英国脱欧、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相提并论。

自那个历史性的星期三以来，马来西亚选民们一直在关注新一届政府是否会履行选举承诺，取消三年前由国民阵线（Barisan Nasional）政府开始起征的消费税（Goods and Services Tax）。

▲2015年4月1日，吉隆坡一家超市的货架上张贴的征收消费税提示。（AFP/Mohd Rasfan）

希望联盟没有让国民失望。一周内，马来西亚财政部就发表声明称，将从6月1日起，将消费税税率调至0%。

新政府的行动无疑是迅速的，但这并不意外。因为这一竞选承诺为新政府上台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并且加强了马来西亚民众对包括税务在内的未来政策的接受程度。

希望联盟能够立即兑现选举承诺，虽然可能有着政治目的，但该党确实有必要获得选民们的信任、树立起政府声誉。

效法美国？

希望联盟的这一步，可能是在效法美国。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特朗普承诺进行重大税务改革，将美国公司税率将从35％降至20％。

上任后，特朗普坚定不移地推动这一目标，并成功促使国会将税率降至21％。当然，特朗普在获得这场胜利之前，也需要清除许多障碍，其中包括对大幅削减税率会导致预期税收下降，进而加大财政赤字的回应。

▲2016年11月9日，特朗普在总统大选获胜后，在纽约希尔顿酒店向支持者发表演讲。（AFP/Timothy A Clary）

但无论如何，这对共和党及其支持者来说都是一场胜利。

有观点认为，为企业减税提高了美国经济的竞争力。减税后，美国公司税率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的平均税率持平，并可能吸引公司在美落地，从而创造出新的就业机会。

但就目前而言，要给减税的效果盖棺定论还为时过早——美国第一季度的经济数据虽然看起来不错，但与前一季度相比，增速已有所放缓。

国库收入或将缩水

反观马来西亚，马哈迪迅速行动，一举将消费税归零，无疑会让当地消费者和企业满意。但是，这一举措亦将面临挑战。

首先，马来西亚政府的国库将大幅缩水。作为仅次于公司税的第二大财政来源，消费税在2017年为马政府贡献了440亿令吉（110亿美元）的税收，约占总税收的18％。此前，有预测认为马来西亚2018财年的消费税比重仍将保持在这一水平。

2018年第一季度，马来西亚经济增长放缓至5.4％，债务水平超过1万亿令吉，情况已变得更加不明朗。如果没有有效的平衡政策，停征消费税将会扩大该国的财政赤字。

重新引入销售和服务税（Sales and Services Tax）和油价的回升虽然可能会提供一些平衡，但销售和服务税产生的税收并不高，预计仅会带来约300亿令吉的税收，为消费税税收的三分之二。

▲2018年第一季度，马来西亚经济增长放缓至5.4％。（AFP/Mohd Rasfan）

许多人认为，马来西亚的石油收入有助于填补财政缺口。而希望联盟也在其政治宣言中概述了这一项策略，承诺将利用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Petronas）的利润，成立主权财富基金。但是，围绕这一战略的不确定性依然存在，其中包括高油价是否可持续这一问题。

自2015年起征消费税开始，虽然石油价格水平已经大幅回升，但谁都不能保证其将继续维持在目前水平。

分析师表示，消费税归零将刺激消费支出并控制通胀。该理论认为，对于家庭消费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近60％的经济体来说，削减消费税可能会最终推动经济增长、提高政府收入。

尽管如此，马来西亚政府仍需要寻找新的途径来扩大税基，或提高现行税率，并同时保证自身竞争力不会削弱，因为前述的经济增长预期需要一定的时间方能实现。

另一个可能的策略是重审政府支出。作为财政改革的一部分，财政部可以想办法减少政府支出、砍掉不必要的花销。但这绝非易事，因为马来西亚必须在对国防、教育、医疗和基础设施等关键领域的优先投入上取得绝妙的平衡——这是马来西亚未来增长和安全的关键所在。

同时，这也可能对马来西亚与其他国家的合作项目带来连锁反应。新加坡最为关注的是两国共同开展的项目，包括“新隆高铁计划”和“新山-新加坡捷运系统”。

对马来西亚国际地位的影响

其次，取消消费税等系列竞选承诺，例如可能重启燃料补贴等，如果同时实现，则可能会对该国的主权评级及外国投资流入产生不利影响。

尽管造成生活成本上涨的消费税在普通公民看来是不受欢迎的，但经济学家、外国投资者和全球经济组织则将其视为国家承诺进行财政改革的一个标志。

包括新加坡在内的越来越多的国家，已经开始将消费税作为一种透明、可靠和可持续的政府收入来源。

如果没有有效的替代措施，在继三年前起征消费税后，又180度大转变彻底废除这一税种，难免会影响该国的整体信用状况和继续吸引外资的能力。

信用评级机构穆迪此前强调，马来西亚的政府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50.8％，高于A-级国家的中位数。而在没有消费税流入的情况下，政府债务将继续增加，并会对其信用评级造成消极影响。

经历过起征消费税所带来的痛苦，并在合规方面投入了大笔资源后，政府官员和企业可能会意识到，如果未来决定再次恢复消费税，只会难上加难。

鉴于新任政府选择将消费税下调至零而非彻底废除，不难想象，马来西亚将对税收制度进行更审慎的思考，包括与利益相关方进行进一步磋商。

因此，未来的可能选项也包含将消费税率调整到一个较低的水平，而并非维持零税率。同时，也可以再佐以减轻低收入公民消费税负担的相应措施。

行之有效的税种应当有着简单、公平、稳定、可持续和有竞争力的税制。

而在争取实现这一最终目标的过程中，政府应该避免利用短期民粹主义政策以期巩固或推进其政治目标，特别当这些目标与国家整体经济目标——包括提高竞争力、持续发展和财政稳定——相悖时，尤应审慎。

文章英文版原载于亚洲新闻台官方网站 CHANNEL NEWSASIA，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查看

原题为Commentary: Hard truths, tough choices ahead after Malaysia’s scrapping of the GST

作者：Simon Poh 

翻译：杨嘉铭 | 编辑：李嵩皎 | 制作：秦豪

*本文观点来自作者，不代表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机构观点

▼

点击以下学者名字，查看更多评论文章或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