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衿新作：落叶与飞鸟｜诗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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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与飞鸟

游子衿

游子衿，广东梅州人，生于1969年。

著有个人诗集《时光书简》，诗歌民刊《故乡》主编。

现为中国客家文学院专业作家，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

入 秋

我不知道现在你在哪里，在我身边

草木生长，日月运行，我都细细看在眼里

我也未曾忽略长河呜咽，高楼耸立，一双白球鞋

摆放在雨天的阳台上

在我身边，要做的事情一件

接着一件，越来越小，越来越不重要

——它们都是关乎国家，关乎时代，与人类历史中

那些古老的细节相似。但我还是默默完成

由此我在它们中间潜伏下来，随着秋天的来临

而宁静下来

2018.9.1

雨 天

有的星星很大，有的很小

大的是新近离开的人

小的是久远的年月里

陆续离开的人，它们的光

也黯淡下去了

一到雨天

它们全都消失不见

2018.9.15

风语者

我的祖先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

告诉我哪种食物不能吃

哪种女人不能娶；告诉我风浪太大时

出海是危险的，但也不是一定不能

扬帆起航。我的祖先是温和的

幽默的，也是严肃的，他们没有阻止我

在2018年秋天

回到自己的家乡，从此纷纷落叶

只为往昔，只为爱情，只为巍峨的群山

而飘扬，明春不再回到枝头

我的祖先是那片枯死的树林

他们和我说话，是恰逢秋风初起

所有高于人类的事物

都发出了自己的声响

2018.9.21

浓雾中的小船

呵，他们，他们都在远方

多变的生活，艰辛的生活

和面对我们一样

面对他们，只有大海恢复平静的时候

他们才会恢复为他、她、它……

出现在眼前。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都找到了象征自己的事物

不再住在我们心里，也无需与时间为敌

你看，看，那浓雾中的小船，和灯塔

2018.10.3

生而为人

星星因为距离我们太远

变成了夏夜的萤火虫；往事因为距离我们太远

变成了树林间的微风。苦难因为距离我们太近

变成了我们的粮食，嚼着它，浑身有劲

给你一碗米饭，你就可以继续去爱，去忍受

2018.10.5

路 遇

淄衣芒鞋，一队托钵的女僧行走在

纷乱的人世间。信众们或沿路跪拜

或施以钱粮。风是凉的

树上的叶子像鸟一样飞走了

——哦，不，还留下一片

躺在路中间，像一块黄金

闪闪发亮，闪闪发亮，让人忍不住热泪长流……

2018.8.26

时间之踵

你看，石榴花开着

开在河岸上，鲜红的、柔嫩的花瓣

紧密而凌乱，在一场雨后。你看

你的灯光掉进了水里，却更加明亮

你的城市在大海中沉浮

却还在扩展，生机勃勃

你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人流越来越密集，远远看去

仿佛你仍在其中。你看

所有与你无关的事物都是你的

本该前进的时间现在一步一步

向后退却……

2018.10.19

冬 衣 

我有一件上衣，这些年一直在穿

现在，它是一件旧衣服了，被洗得发白

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袖口也已磨破

它所散发出来的气味

完全就是布的味道，不再带着某种清香

它冷冷地，不再有手的余温。冬天来了

我把它从衣架上取下来，仿佛又回到了

往日快乐的时光，你把我的衣服穿在身上

2018.11.5

异乡的早晨

酒店大堂的前台，突然传来一阵失声的拗哭

这哭声，来自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其时

她正在异乡，和同事们办理退房手续，手机里

传来了前夫去世的消息……这哭声

暴露在人世间，在突如其来的一刻，不可遏制

毫无保留。仿佛他就在她的眼前

生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而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美好，在这个异乡的早晨

焕发出迷人的光彩……哭声止歇

她恢复了常态，带着悲伤的神情

处理下一步事务，带领我们

以及这个世界，又开始慢慢地向前走去

2018.11.19

落叶与飞鸟

我知道树林中居住着风

风中居住着落叶与飞鸟

我看着这片树林十年前

毁于山火，现在它又长成了

原来的样子。它的居民也在

回迁的路上，有的飞翔

有的飘落，它们熟悉这命运

熟悉这静静的山峦

有的像落叶，有的像飞鸟

有的像尘埃，风中啊风中

永不缺乏这些

同病相怜的小动物

2018.11.30

冬日阳光

有时候我会在阳光中

看着群山慢慢升起，有的越升越高

有的矮了下去。看着空气中的水

慢慢凝聚，有的变淡

有的变咸，悄悄爬上草尖

看着人潮退却，沉入河底

脸庞已不可辨认。有时候阳光

会描述这些场景，让我感到温暖

我本该感到悲伤的，沉入河底的

有我的亲人和朋友，还有我自己

2018.12.24

温暖的午后

我在流逝的时间中

离开了一会儿，离开了我的时代

离开了高山和大海。我空着双手

来把你看望，在一个陌生的巷口

勒杜鹃开着花，阳光很暖

有些窗户开着，有些关上了

雨曾经落下，但已经被昨天带走

留下了这个温暖的午后。我希望遇上一个熟人

寒暄几句，但没有。我希望你迎面走来

冲我挥挥手，但没有，你已经被昨天带走

……我徘徊了很久，在这个午后

在这个巷口，昨天也已经把我带走

留下了这个温暖的午后

2018.1.2

亲密关系

中国南方炽热的阳光

让我和当地的植物

打成了一片，有时候我是野蓟

有时候野蓟是我；有时候我是一棵香椿

有时候我是它的影子……

所有的蔬菜、藤蔓、它们身上的露珠

都跨进过我的门槛。我去世多年的父亲

现在是屋后的茶花；我朴直的前妻

现在是门前的桂花，都在冬天开着

那些发生在雨天的往事，已经在地下深埋

它们是种子，也将发芽，在阳光中探出头来

向我问好，并表达歉意

2019.1.10

尝 试

尝试着了解大海，了解它的蓝

是来自天空，还是来自岁月。它为什么

是宁静的，深情的，在某一天傍晚

尝试着了解它的咸

是来自盐，还是来自泪水。新的生活已经开始

在每一天的早晨，人潮不断涌来

尝试着擦肩而过吧，尝试着了解

每一张陌生的脸孔，是来自她

因而是陌生的，还是来自她身后

我们从未了解的世界，开启，又关闭

20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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