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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丨尚言:4个小梨被村民讹了80元钱

尚言 新三届 2020-08-25

        

作者简历


 尚言,1950年出生,北京五中初中67届学生。1968年11月山西忻县高城公社辛庄大队插队,1975年山西原平钢铁厂工作任原料车间主任。1988年返京工作,在北京市朝阳区先后担任过劳动局和财政局的局长,现已退休。


原题

少年壮志不言愁




作者:尚言


   
昨天我们“快乐社”一行九人在杜会长安排带领下去大觉寺后山爬野山,刚到山脚下就被两名手持木棍的村民拦住去路,理由是五月份仍是森林防火期不能登山,解释半天但村民忠于职守,怒目金刚一般我们只能后撤,寻找几处上山的道路到处有人把守均不得上山,无奈之下只能在无路中找路,就不相信能把这么大的山围成个铁桶?我们终于找到一条疑似的小路虽模糊不清,荆棘丛生但只能奋力攀登,虽狼狈不堪但也乐在其中。

一小时后我们终于气喘吁吁攀上山脊,刚坐下休息一会儿,就见草丛密林中又钻出一只四十多人的大队伍,全部由年青人组成举个小旗叫“山友队”,看来他们体力充沛组织严谨,爬出密林后又沿着山脊向山上爬去。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充满活力的身躯渐渐消失于密林之中,我不由想起我年轻时的一段往事。 
     
1968年九月份北京的文革已近尾声,第一批到内蒙古插队的学生已启程离京,我们北京五中“东方红”的这批铁杆前途命运已定,无非是在今后几个月的时间里分赴各地农村或农场,从此将天各一方,谁也不知命运之神将如何对待我们。

五中“东方红”的总勤务员、当时的高三学生任铁山((就是2008年在山中走失的二十三中老师),提出我们这些铁杆聚一次,郊游上房山云水洞,结果生出许多故事。 
      
我们一行二十多人清晨在北京站上了火车,我记得在南韩继下了火车,吃了早饭就向山里进发。走的哪条路,由于时间太久了,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记得当时九月上旬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蓝天像水洗过的一样洁净。行走在山间小路上的感觉,自认为像抗战爆发后北京热血青年走出北京,走进深山参加抗日的感觉一样。激动、豪迈、晕头转向的无尽遐想之中,结果出事了。

那个地方当时叫红山口(是不是现在的孤山口我搞不清楚),我们这行人中有一个初一的同学外号叫二档,一边走一边向路两边扔石子,扔来扔去扔到路边果树上,打下了四个还未成熟的梨来。

正好路边蹲着一个看田的农民,直至今天我仍佩服这个农民兄弟的智慧,他捡起打落地上的四个小梨对铁生说:你们得跟我回大队部一趟,这树上的梨都有数,少了一个没法和大队干部交待。其情切切、其情谆谆,任铁生被感动了,无非赔几块元,别叫这老实的农民兄弟交不了账,于是我们二十多个年轻学生跟着那个农民到了大队部。

中国农民的狡诈你不服都不行,怪不得日本鬼子进中国被打死的不少,但被蒙死,引进伏击圈掉了脑袋的更多。 
      
进了大队部我们才知道中了埋伏的滋味,院门上锁,周边不时见到男女村民扛着铁锹巡逻的身影。同学们都明白了,这回是跑不了了,即使有此心也无此力,早饭吃了那么一点,中午晚上全不给饭吃,饿得眼睛发黑走路打晃,哪还有翻墙逃跑的体力。

那时候的人们就是思想单纯,别的学校的学生我不清楚,北京五中的学生实在正统得可爱。文革中打骂老师、毁坏公物的几乎没有出现,派仗打得虽然厉害,就是所谓的武斗几次不过也是小孩子打群架的水平,谈不到惊心动魄。之所以老老实实地中了埋伏,是因为欠账还钱的理念根深蒂固,而一旦中招才知道人心险恶。

晚上八九点天黑了下来,我们被手持梭镖大刀的民兵押往会场,全村男女老少村民收了工、吃完饭、拿着小板凳像农村放电影一样到会场来开我们的批斗会。我们年岁小的同学受了点优待在台下低头站成一排,而任铁生他们几个高中学生算是首恶,被押到台上。

由于罪行并不严重,而且态度也算端正没有逃跑的企图,所以大队干部还算手下留情,既没有捆绑也没有搞“喷气式”,大家只是低着头听着口号声此起彼伏、听着大队干部充满激情但又不知所云的批判发言而偷偷发笑。但实事求是地讲我们谁也没敢笑出声来,并且还得庄重,不敢有笑模样,因为讲批判、搞文斗他们和我们的水平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但搞武斗我们肯定不是农民兄弟的对手,况且又一天水米没打牙呢。 
     
好像快十一点了批判会结束,打是打、罚是罚,四个梨罚八十元,那个时代谁有那么多钱,好在人多大家凑了八十元后被逐出村子。

我记得月光并不明亮,大家跌跌撞撞在山路上行走,路也不熟也无人打听只能走一个大概的方向。还是那个叫二档的惹祸的同学带头唱歌,大家一同吼了起来:“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才出牢笼又是兴高采烈,全然不顾饥肠辘辘。

忽然,前边的同学发现不远处有了灯光,大家欢呼着向前奔去。走到近前一道铁丝网拦住去路,同学们谁也管不了许多,翻过铁丝网直向灯光奔去。只见几间亮着灯光的房间上着锁,里边空空如也只有些稻草,大家那还想什么,撬开锁冲了进去,钻进稻草先睡上一觉再说。

也就刚闭上眼的时间就听到房子外边刺耳的哨音响个不停,紧跟着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累了一天我们的脑子都有些迟钝,还没明白过来门就被撞开了。足足有二三十个端着上了刺刀的半自动步枪的解放军战士,喊着不许动的命令用刺刀逼住我们。大家这次真的全傻了,完了,慌不择路怎么撞到军事重地呢?

解放军还是讲道理,问清情况后在刺刀的押送下让我们原路返回,哪进来再从哪出去。走出铁丝网同学们又惊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全体就地卧倒睡着了。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大家都感到奇怪,昨夜我们竟在河滩的鹅卵石上睡了一觉,不仅没觉的咯,也没觉的冷,真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年轻就是好。

在任铁生的带领下,大家就着河水洗把脸。任铁生在光天化日下再入军营进行交涉,人家解放军也派人一夜没睡监视着我们,一来看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二来同情我们的苦难,破例给我们一人发了两馒头。当然得交粮票和钱,但我们已感谢不尽,两个馒头两秒钟就进肚了,真是每个人都饿傻了。
       
后边的故事便无奇特之处了。上房山云水洞当时还没有开发,那个时代人们也没有旅游的习惯,所以偌大山上只有我们这二十多人。由于早就有准备,我们举着几根熊熊燃烧的自制火把走入洞中,怪石嶙峋百态千姿,火光照耀下好像一切都在晃动,唯有高大的洞顶有如深邃的夜空。

洞口原有一座建筑可惜年代久远早已损毁,只是地基犹存。洞口躺倒一石碑,任铁生是五中高材生,古文底子不同一般,今天我依然记得他一手插腰,一手指点江山,阴阳顿挫地朗读碑文,详说其义,眉宇间激扬飞跃,赞叹山河秀美之神态。铁生已为故人,呜呼。 
     
伴着夕阳我们这支队伍在山中穿行,到周口店坐上回京的长途汽车,到家时已是夜色朦胧华灯初上了。几个月后便天南地北到农村接受再敎育,云水洞之行永成一段美好的记忆。 

 (写于201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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