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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李晶:北大荒女生截车,对司机都是戒心满满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09-19

作者简历

李晶在匹兹堡松鼠山


李晶 ,1969年赴黑龙江兵团;1977年考入天津师范大学中文系;1982年毕业后做编辑、记者。大学期间开始发表文学评论,其后创作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部分作品译至德国、美国;长篇小说《沉雪》曾获台湾《联合报》第十九届文学奖长篇小说评审奖。


原题
回忆截车



作者:李晶 


深更半夜,窗外一阵车声疾响,很快又远了,息了,重归寂静,却难以再睡,往昔的光景依稀浮现……北大荒灰白的公路上,一辆辆绿色蓝色、不是解放就是嘎斯的卡车在奔驰,这奔驰与我们的生活有关。
 
每逢歇工的日子,我们这些“屯垦戍边的兵团战士”会换得一身整洁,背上泛白的军挎包,三五成群站在连队出口的道边,截车去东边的凤翔县城。县城距连队有十来公里,跟西边的团部相比,又远了一大截子,可那也还是喜欢去县城。十来公里的路从未想过走着去,嫌太傻,太不合算。歇工只一天,赶上忙季“大会战”,俩月才歇一回,总要洗洗涮涮,睡个懒觉,再跑趟县城,来去路上耽搁的时间自然越短越好。
 
“再教育”是件苦事,能寻些乐趣求之不得,逛县城是大家最向往的。好比野游,是对日常憋屈的时空做一次难得的超越。
 
可惜县城不点儿大。不到百米的土街里,聚着几个红黄蓝白的矮房子,可数的几家门脸儿,有供销社、信用社、卫生院、电影院、邮局,再加小饭馆,每类一门脸儿,绝不重样,用不多会儿就遛过来了。
 
采买的东西有罐头、饼干、糖块儿、酱豆腐等。记得供销社有大虾酥糖可稀罕了,只是不给包装,售货员称完斤两,咵,往柜面一倒,你得自己一把一把抓进挎包里。若大虾酥糖没货了,就买两斤古巴砂糖。记得一次午休,都在宿舍的炕上打盹,我一边捏着砂糖沫沫吃零嘴,一边翻看《新华字典》,到吹哨时,一斤砂糖全给捏没了。
 
罐头竟有鱼子酱的,味道好极了。现在才想到,那时也没顾上细瞅瞅,出产地是哪儿的?我们离边防站很近,每人发一本边防证。隔着黑龙江就是“亡我之心不死的苏修”,那鱼子酱罐头会不会是“老毛子”过江私运来的?可要是的话,怎么也没往里边掺毒药呢?
 
买了解馋的东西,再买日用品。围巾、皮帽(兔毛的便宜)、肥皂、洋蜡、信纸信封加邮票。女生的零七八碎还有草纸、蛤喇油、橡皮筋、灰锰氧、六六粉等等,男生则大把大把地踅摸烟叶。他们接受“再教育”最见成效,眨眼都学会了拿报纸头“卷大炮”。
 
然后瞟一眼电影院,又是《地道战》,白请也不看。于是就叹气,这县城可真小哇,连点儿芜杂的暗角也没有,完全没有,年轻人的好奇心丝毫也引逗不了。
 
翻翻兜里还有剩余,相互凑凑,男女各一伙,低头鱼贯钻进小饭馆——那会儿男生女生之间习惯于不说话,虽然一块儿截车,心里都知道,走在外面前后总得罩着点。迫不及待地要上两盘辣乎乎的东北拉皮儿和油汪汪的肉片土豆,女生不喝酒就吞大馒头。个个吃得满面通红,还是这帮人,又站到了县城的路口。
 
远远的卡车刚有点声影儿,就往公路当腰上凑近,高声大嗓,挥胳膊甩帽子。有男生游戏精神强,拿块破手绢打旗语,一个劲儿地鞠躬敬礼。嘎哒一声,一辆“大解放”慷慨地刹住了,一个男生赶紧凑到驾驶楼跟前翘脚,朝里面喊一嗓子“谢师傅,窑地!”说话间,一帮人伸胳膊伸腿猴子样的往挡板儿上扒。咕咚咕咚都跳进挂斗里,还没站稳呢,卡车便嘶吼着开起来——车速惊人,开得那叫潇洒,又颠又猛,快死人了!谁的挎包没系紧,糖块儿颠落出来,沾上挂斗底板的灰土渣子。寒风拍打着脑袋,衣裳鼓成大包,起哄嚎叫声被车鸣风吼压得走形,却是最痛快的时刻,师傅越是开得莽撞,我们就越是觉得过瘾。

 
更难忘的截车段子,是脱离了“团伙儿”独自行动。比如嘴巴里忽然闹智齿,长歪了发炎了,疼痛难耐,就得请假去县卫生院拔掉;家里来信这事那事的太惦记,得抓紧去县邮局回封电报;眼看要开拔去苇场了,每天要蹚白茫茫的大冰湖,来回好几十里,棉胶鞋窝里必须预备几副毡垫,等等,哪件都是急茬儿。即使已经下了工,宿舍里也是各有各的忙,等不了,出去截车就只有一个自己。
 
其时已经觉着自己不稚弱,虽然未满十七就奔了北大荒,却也是亲历过“文革”风雨,革命意志冲霄汉了,孤家寡人截个车子有啥大不了的,多加一分小心而已。独伫在连队路口,远近一派邦硬发亮的冰雪道儿,两侧列着光秃的冻树,世界惟有荒寂无边的雪野,凛凛逼人的严寒,一种有我还似无我的境地。随着干等时间拉长,心里却渐渐焦躁不宁。
 
那年头日子险峻,月月都有通报的,一来就让上大食堂开会,指导员站前面传达,哪连哪连,拖拉机又刮人了;上山伐木没看好“顺山倒”,人被树干砸死了;木材厂带锯脱位,揦死一人、伤两人;卫生员打青霉素针不知道做实验,病人没救过来;大田收工赶上电闪雷鸣,跑最前头的那个给劈死了……总之,“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我们早背熟了《为人民服务》(“老三篇”之一),知道人死固有鸿毛泰山之别,指导员通报里念的全都属于鸿毛一类,应想法杜绝。而归于泰山类的,则要崇敬,学为榜样。如张勇,抢救公社的落水羊,溺水牺牲;如金训华,抢救队里的电线杆子,跳入滚滚洪流……最近的榜样最为惊人,某连为了扑灭山火,十四名女知青不幸被烧死,她们都算“死得其所”的烈士。
 
凡人谁能轻易当烈士?现在该你惦记的,就是一个安全,以防轻易归入“鸿毛之死”——说来连里的黑板报还是我写的:“阶级斗争必须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警惕坏人有机可乘破坏上山下乡”……去县城若截车不顺,掐算时候不对,就该自觉作罢。心里正沮丧着,准备返回宿舍,忽见有卡车遥遥地停下来了,天地间登时活气通贯,浑身上下热乎乎的!只是依旧把脸孔捂得严实,口罩帽子大围巾,仅露出两只机敏的眼睛,整个人像一只会移动的“棉衣炮弹”。驾驶楼小门砰地开了,只当是没看见,笨手笨脚爬进灌风的挂斗里。当然偶尔也会软弱一回,钻进“危伏”的驾驶楼里,那就一路严加提防,能不说话绝不说话,对师傅任何一个小动作都戒心满满。
 
回想起来,每次的严加提防都不曾有过真正的用场,再怎么险象环生最后也是虚惊一场。
 
特别记得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决意去一百公里以外的师部医院查体,要细照一张腰椎的X光片,以作图谋病退的二级证明,团部医院的一级证明已经有了。那年连里抬举我为瓦厂出窑班班长,没干多久就感觉出大力出过辙了,腰痛欲裂,彻夜打滚,怕苦怕累的本性折磨着每根神经,于是暗地里昼思夜想,如何才能得以逃脱?
 
这天总算赶上休息,一股子疯劲窜上来,谁也没告诉,单枪匹马奔上公路,一口气截车就到了宝泉岭师部医院。
 
出乎意料,竟然没费多大周折顺利拿到了X光片的“硬核报告”。唉,我是真有病啊,上面一串名词看不太懂,但结论比团部医院还多了一句,“……不适于重体力劳动”!简直字字闪金光啊,不由得大喜若狂,乌拉,这下病退手续不用愁了!一颗心在激烈地跳动,根本无视外面时已傍晚,漫天沉黯,有雪沙子在风中簌簌飘洒,脑中惟有一个念头:赶紧返回连队。

 
因为天色已晚,骤雪渐大,过车稀少又不停,等来等去心里便嘀咕:一百公里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不就找师部招待所住一晚吧?然而立刻又否掉了这个馊主意——哪个胆敢夜不归宿(指导员念宿为xiu音),那会成为一个“事件”!岂止是站在大食堂前面挨批判……算了吧,想都别想,只有死等。
 
直到天完全黑透,终于有辆“大解放”救星样的停下来。驾驶楼里已经满了,挂斗上还戳着三个黑棉袄老汉。我冻得浑身僵硬,笨笨嘞嘞地爬进挂斗里,险些被一只笃实的麻袋包绊倒,索性就倚着那只麻袋包,在挡板的角落里蜷缩一团。眼见三点红亮的烟火星子在黑暗的空间里熠熠闪闪,后面隐着三张系紧了毛皮帽耳的脸孔,全都像极了《智取威虎山》里的“小炉匠”栾平,神情一概辨不清。
 
夜空没有星月,铺天盖地的雪片借着风势翻舞,墨海般的莽莽荒原,有极细微的光点跳闪,仿佛野坟中不息不绝的磷火。几小时前的那份喜悦完全消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亡命天涯的忧戚与畏惧,想象力空前丰富,各种女知青遭劫的传闻在脑中活现……
 
突然间卡车停下了,驾驶楼里先跨出去一位,挂斗里再跟着跳下去两位,竟然个个背着枪!那种苏制54式冲锋枪(雷锋挎着的那种),我们武装训练时反复摆弄过,性能良好,能打一长串点射的。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出,只是紧盯着他们——朝一排模糊的平房走过去了,很快又匆匆返回,三人中一人肩上又扛了只麻袋包。
 
当车子再次发动时,挂斗里打出一柱刺眼的手电光,只见两个老汉低头翻解麻袋口的绳子,里面露出扎着捆的长方形票子!怎么会啊?麻袋里面全是钱?!我本能地埋下脑袋,却已看到晃照中三个“小炉匠”脸面严肃。他们又向我这边靠近了,像是还要翻解我身后倚靠的麻袋包——或者再加上我?神经一下子绷得死紧,头皮嗡嗡乱响,控制不住地哎呀一声!
 
“这闺女咋啦?”一个老汉问,我使劲压着脖子不吭气。另一个又说:“你这闺女运气好,照理说俺们不能随便拉上你的,知道波?”
 
……雪下得更密实了,纷然间天地浑噩肃杀,惟有车灯不断往前扫出一道微明。后面的路程卡车又停过一回,仍是三个老汉肩背冲锋枪跳下去,驾驶楼和挂斗里各留下一个,一路不打手电,来去利索,沉默无声,看不清他们所去的房子,只闻两声短促的狗吠。返回时一老汉用棉巴掌闷闷地拍下车楼,“结了”,他说,又一只沉重的麻袋包噗地滚进挂斗,几人敏捷地翻上来,卡车继续夹风劈雪向前疾驶。
 
终于听见驾驶楼里司机一声招呼:前头窑地了!我骨碌翻身跪起一条腿,望见那管熟悉的大烟囱昏蒙之中顶天立地,往日对它真是又恨又惧的,此刻却是眼睛鼻子一阵泛酸。哆哆嗦嗦扒着挡板儿往卡车下边爬,那叫仓皇狼狈,连声谢谢也没顾得说!
 
宿舍里几人都不睡了,有手表的那位先嚷起来,这都快12点啦,你个夜猫子还回来啊?不要命了?!听我惊魂未定一通交代,她们争论起来:
 
——太邪兴了,抢银行的还是收银行的?他们信用社就这么干活儿呀?不能吧?怎么还半道儿解麻袋,随便拿吗?快得了吧你,谅他们也不敢!
 
争论没结果,只是都为我庆幸,你可真叫“烧了高香了”,福大命大。

苏联产的嘠斯51

 
那次截车太像一次历险,如今忆想起来依然如做梦一般——黑棉袄老汉、红亮烟头、麻袋包、冲锋枪、手电、钱捆……
 
——读者英明,哪位能给解释一下,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只知道,自那以后胆子又大了一块,再赶上独自截车时,好像更加勇往直前了。
 
一年之后病退办成,终于可以回家了,不在乎被指导员说成是“头号逃兵”。
 
难忘最后一次截车,几个伙伴儿帮忙,用平日里干活儿的双轮车给我推着箱子提包,一起站在连队路口,几根手臂来回招呼,一辆蓝色嘎斯停了下来。
 
要去的边疆小火车站名叫鹤岗,距连队又是一百好几十公里,我钻进了驾驶楼。这回感觉,那嘎斯车嚓拉拉的声响无比残酷,一下子就掐断了车窗外伙伴们的送别声,连及那粗陋的宿舍,歪斜的坯棚,污涂的机器房,还有马号、战壕、窑地……七年间所有的甘苦与血汗,一瞬间全数掠过,永远抛下了!
 
哪想到,当命运出现裂变的一刻,心里竟然盛不下,忽就感情汹涌,泪水横流,昏天黑地……而天下却有那么一种慈怀,当你不管不顾哭个没完时,作为萍水相逢的异乡人,人家就待在身边,一路保持静默自然,该干啥干啥。
 
——我以为那是一种慈怀。好几小时枯燥乏味的公路上,作为司机,他看上去像个木头人儿,除了偶尔点根烟,只是不错眼珠地握着方向盘。
 
其实那刻我挺想和师傅交谈的,关于我们这些赖赖唧唧的知青,疯疯癫癫怪模怪样,一会儿唱毛主席诗词或毛主席语录歌,在车后挂斗里闹腾,一会儿又骂骂咧咧嚎天喊地,这么多年了,你们东北老客是怎么看我们的?是可笑可恨,还是可怜可厌?
 
然而终究是颓然无语,一路愣怔,人哭累了就犯迷糊,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鹤岗小站到了,我活跃起来,跳出去,攀到挂斗里拽行李,司机很配合的咣当卸下了后挡板,同时问我:“就你自个儿啊?你咋进去?”我说一会儿有人来送。说着心里呼地一暖:这又遇见好人了。箱子提包撂到了进站口,刚定个神,听见身后嘎斯车咔嚓发动了,我扭头奔过去,朝驾驶楼里叫一声:谢谢师傅!
 
岁月川流不息,一晃好几十年过去了,马路上见惯了各种高档的、精良的、要多豪横就有多豪横的靓车,昔日奔驰在北大荒的那些“大解放”和嘎斯车,雪虐风餐、潇洒粗放的状貌已然绝迹了。有时和老友坐一起忆念当年,说起截车,总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怎么那么多回的“捏大胆儿”、“招手停”,就从没出过事呢?
 
——说的是呀,咱怎么就都“零错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苏联产的嘠斯69,那个年代我们这边已经很少见了


李晶专列
内心撕扯后,我选择了原谅她
腊肠长绿毛,洗一下照吃

李晶:松鼠山的枪声,

是族群撕裂还是政治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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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散文》1991年1期,略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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