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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张海鹰:有了这个灵魂人物,连队演剧运动热情高涨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12-15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知青时期的作者


张海鹰,笔名海鹰、老鹰。曾与妻子徐晓同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四团五连的战友,回京后进过工厂,上过学,后供职于国家机关、中央媒体和国际公司,从事国家政策研究、媒介市场研究,后为职业经理人。2012年被查出癌症,遂有了新的头衔——癌症患者。在与癌症斗争的同时,关注年轻人的职业成长与创业成功,关注癌症患者的治疗与康复,并将体会付诸于书。

原题

五连的演剧运动与
功不可没的孔庆海



作者:张海鹰

演戏,是五连知青生活中的一件重要事情。

自1971年至1975年,五连先后演出过全本京剧《智取威虎山》、单折京剧《红灯记》《杜鹃山》、话剧《成长》《艳阳天》《枫树湾》等。那时候,全国闹“样板戏”,三百多人的连队学演几折甚至全本样板戏的不算稀奇,但能把话剧《艳阳天》《枫树湾》引入边疆连队的舞台,恐怕不多,而能独立创作并上演大型话剧《成长》这样舞台效果不低于上述戏剧的,更是凤毛麟角。

《成长》是这样诞生的。1972年的年初,五连一排的一伙人打算搞个话剧,保定知青张瑞岐是公认的秀才,他便拉了个脚本,我们就去三排借女演员,其中有几位是连文艺班的“专业”演员。她们认为剧本不成,需要改,我们便一起搞了一个创作小组,有徐小伶、张瑞岐、孔庆海、张瑄、田玲和我(还有谁,忘了)。

每天晚上几位“创作人员”在班务会后聚到一起,给剧本凑情节,其实就是二十多年后电视剧界流行的“侃戏”,当时我们称为“攒戏”。

平时,男女知青相聚较少,一开始攒戏,总不免拘束,但偶尔有人到小卖部买点水果糖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糖液一流进空空的肠胃,人的思维马上敏捷,个个戏如泉涌,妙语横生,后来干脆成了习惯——无糖不出戏。有时小卖部经理熄灯睡觉了,我们的两位知青干部张瑞岐、张瑄便会分别到自己的排里去寻找吃食,以便物质变精神。大约搞了两个来星期,一个描写兵团知青探亲回家帮助哥哥转变落后思想的戏就攒出来了。
至今很多战友不知道,我们当时借鉴了文革前的两部话剧——《年轻的一代》和《千万不要忘记》里的一些情节。有这样的戏打底,我们料想戏不会太差。一演,果然走红,不仅在五连演过三场,还到团部和各个连队巡演。后来听说师里和兵团本是要调我们去演的,只因为前来审查的干部说《成长》缺少了“三突出”的创作原则,便没让我们到师部和兵团去演。

他们说他们的,我们演我们的。

五连演戏,从来是全连出力。

记得,排演《红灯记》时,缺一件李铁梅穿的红衣裳。哪弄呢?不知是谁来报告,说“两航起义”的下放改造干部老孔的被面是红布的,便有人建议他献出来。老孔呢,能说什么,立刻拆下、洗净、晾干,送来了。李铁梅是穿上了红褂子,可老孔则长期盖着一床没有被面的被子睡觉。当有人笑话他没被面的被子时,他还表现得挺自豪——他为五连的戏剧活动做了贡献!

演《艳阳天》,戏中女主角焦淑红有句台词:“长春哥,你太辛苦了,快趁热把这饼吃了吧。”别说戏的正式上演,就是每次排演,导演徐小伶都要吩咐炊事班帮着“制作”这件“道具”。炊事班也绝不含糊,派专做病号饭的“狗熊”给烙饼。当然,戏排完,饼是收不回去的,通常是演员们一哄而上,瞬间,这个道具就成了大家的腹中之物。所以,这饼是有专人看管的。正式演出的时候,也真难为“狗熊”,别人都在看戏了,她却在后厨房烙饼。每次大幕一合,众人抢饼,拿到手里,那饼还是热乎的。

还记得有件糗事。演《成长》时,每到我扮演的程雪桦读血书,台下总是深受感动,一片唏嘘,而我们台上的,由于是业余演员,演的场次多了,就显得疲沓,不容易进入感情。有天,在某连演出,到第五场时,台下泣声刚起,台上竟有人呜呜地哭起来,引得那台下观众也哭声一片。大幕一拉上,群众演员马银凤跑到天幕后去看,原来是另一群众演员张邦力趴在幕布上哽咽,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我在帮助台上的演员进入感情,想增加点悲剧气氛。”这确实不是导演安排的,是他自己创造的。后来的几次演出,他常故伎重演,终于有次引起台上笑场,才被严厉制止。

应该说,在上世纪70年代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五连能搞起这样热闹的演剧活动,其中有多方面原因。一是生活艰苦,人们需要找些快乐;二是五连有一批天生具有表演才能的人;三是五连的首长和战士们都爱看戏看演出(五连还是一师四团第一个众人攒钱买电影放映机的连队);但最重要的,是五连有一位戏剧运动的推动者、一个群众艺术的活动家,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孔庆海。

张海鹰(右)与孔庆海(左)合影,1980年拍摄


1994年孔庆海重返五连


1978年春节,五连战友重聚。前排左起:王文娥、冯小双、田玲、陶雅,二排左起:张习平、张宣、徐晓、孔庆禄,三排左起:马林、冯德祥、张海鹰、孔庆海


孔庆海在家里排行第四,连里人就称他“老四”。他喜欢交际,四团很多人都认识他,“老四”便成了他的官称。

老四是个天生的演员材料,如果不是文革,他有极大可能早就进入了中戏或北电,或早就成为了一个著名演员了。你看他在《成长》中扮演的胡怀怀,在《艳阳天》中扮演的马之悦,在《枫树湾》中扮演的成三,这些人物时代不同,身份不同,性格不同,可他演什么像什么,令五连,甚至令整个四团的知青都为他叫绝。老四看书多,点子多,在排戏时,他总能设计出新鲜的场面调度和绝妙的人物动作。还有,他的最大特点是他对戏剧艺术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力,以及他对演剧人才的发掘力和推动整个演剧活动的鼓动力。

比如,1971年京剧《红灯记》的电影刚刚上映,他就在排里提出排演折子戏“赴宴斗鸠山”,以在连队“十一”晚会上演出。若不是因为我们一排全是男知青,说不定全本的《红灯记》也就演出来了。《红》剧的演出成功使他又提出一个吓人的计划——排演《智取威虎山》。有《红》剧的底子,正面人物好办,但那么多反派角色哪里找?

这时,又是老四显示出他超人的识才本领——他居然在我们排里发掘、出土了一批适合扮演坏蛋的演员!这些弟兄们在舞台上一通群魔乱舞,戏剧效果极佳。此后,几乎五连舞台上所有的后起之秀,都与他的慧眼识人有关。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大田劳作者被他“出土”,推上舞台,并绽放了异彩,那是多振奋人心的事。所以,发掘艺术人才是老四对五连“演剧运动”的最大贡献!

五连的演剧从京剧转向话剧,是老四的又一贡献。老四从小接近话剧演员,常爱搞点小品、朗诵一类的勾当。到五连后,在他的鼓动之下,诞生了《成长》。后来的《枫树湾》上演也源自于他。

记得那是一天晚饭后,我们发现老四抱着收音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问后才知道,是湖南省话剧团演出了新戏,叫《枫树湾》,这是中央台在进行实况转播。我们几个戏剧爱好者凑过去听,转播已近尾声,但也感受到了那戏的艺术魅力和火热程度。老四立即叫陶雅请她妈帮助找剧本,并邀我和他一道去找连长做说服工作。

要说明的是,我们排戏必须经过连部的批准才能行动,这首先要过连长这道关。因为一出大戏,一二十个演员,还尽是连队骨干,既不出工、又不学习,闹不好,误了革命,荒了生产,所以,连长对这类事不愿支持。那天见到连长,老四主说。他从反修防修讲到扎根边疆,从全国大好形势扯到五连牲口棚那头短腿小骡子,总之是天南地北,不论西东,直把连长说晕完事。当时四团人都传着这样的话——四连的水、七连的腿、八连的枪、五连的嘴……就是说我们五连人最能侃。而五连最能侃的还是要数老四。最后,连长听明白了,也是听烦了:“不就是又想排戏吗?我不管,去问指导员吧!”——这就够了。

我和老四又来到指导员家,他爱人正在烙贴饼子。那时民风淳朴,我们去求当官的办事,不但不用提什么东西送礼,还蹲在人家家的灶台边吃起了贴饼子——这样显得近乎。指导员发了话:“连长同意,我没意见。”

《枫树湾》话剧在五连上演,受到强烈好评。就是那年冬天,我们这个戏作为全团文艺汇演的特邀节目要在团部上演。演出的那个晚上,各连的文艺精英,团部及周边连队的人们把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戏到高潮,不知是由于观众的喧嚣声,还是乌兰布和的狂风怒吼声,搅合在一起,居然把礼堂上的一块屋顶掀翻了……

此后,大约是1975年与1976年之交,五连又排演了辽宁省话剧团创作的话剧《山村新人》,老四又塑造了一个有性格的知青形象。只可惜,由于连队战士开始了“回城大逃亡”,这出已经基本排好的戏,夭折了……

返城回到北京后,老四先是分到了西城区汽车修理三厂,后来工厂改制,他下了岗,自己找了一个市场管理员的工作。他一生没有发达,可他一生惦记着演戏。只要有机会,他还会去串演个群众角色什么的。有一次老四告诉我他在《还珠格格》里跑龙套,戏里还有个他的镜头,后来才知道只能看到他一个背影,连个脸都没露出来。但老四乐此不疲。后来终于有一次演过一个能露出脸,还有几句台词的群众角色,虽然是个“犯人”,可他也很高兴。

看过他演戏的四团人都替他可惜,怎么我们的沙漠明星就没有出头的机会呢?他是没赶上好时候呀。要是他晚生些年,或许就成明星了。后来,老四血压高、脑淤血、偏瘫,生活不能自理。五连人常去看他。他虽不能说话,但会写出当年演出时的演员名单给大家看。他心里一直装着五连的演剧活动,那是他的骄傲。

2012年,老四走了。我怀念他,因为,当年我就是被他“出土”的。


这是偏瘫后的孔庆海用不太灵便的左手写下的关于五连演话剧的一些记录,他还能回忆起当年每部话剧的参演人员名单

写于2012年

外一篇

五连话剧有感(节选


作者:何静


作者何静在兵团时期照片


自打五连有了演出话剧《成长》的经历,其渴望排戏的情绪极为高涨,只要有好的剧本,饰演角色的演员不愁没有。

没过多久,文艺班陶雅请她妈妈帮助弄到了话剧《艳阳天》的剧本,这一下子又激活了五连文艺积极分子的艺术细胞。这次话剧的排练升级到全连群众性的参与。导演孔庆海全身心地投入到剧情中,根据剧中角色,从体型、外观、声音上认真在全连挑选每一个演员(当时能够分到一个角色也是很荣幸的事)。写字好的周宪芬、刘秀义、王文娥等人主动帮助刻蜡板、油印剧本。擅长画画儿的臧玉兰、沈慧玲、王方等人帮助做背景幕布,才女朱薇薇指挥几个战士做各种道具,解决音响效果。

到了晚上,炊事班早早地把汽灯点上,为礼堂排练提供照明。劳累一天的战友们,在微弱的照明下,站在舞台上寻找着自己的快乐,不时有人开个玩笑,或出个怪调儿给大家提提神儿,好赶跑一天的疲惫和困倦。这种自娱自乐、自讨苦吃的特殊生活方式,在那个文化生活极为枯竭的年代,也算是一种调剂、一种享受吧。

国庆到来之际,话剧《艳阳天》正式向全连干部战士和职工家属汇报演出,这大大提高了连队文化生活的质量,也算是一顿丰富的文艺大餐啦!我们不仅获得喜悦和满足感,而且兵团战士首演的话剧《艳阳天》早于电影《艳阳天》在全国放映之前就出台了,这对当时地处乌兰布和沙漠中的五连战士来说,的确是凑在一起议论聊天时值得骄傲的永久话题。

几年之中,我们陆续排演了《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杜鹃山》,至今孟宪胜的杨子荣、张习平的李玉和、徐晓的柯湘还深入人心,记忆在大家的脑海深处。

何静(中)与战友沈慧玲(左)、陈惠安(右)走在四团八连的海子边


不过五连还是最擅长演话剧,对话剧情有独钟。不久,我们又大胆尝试话剧《枫树湾》的排演。这当然要先征得连队领导的同意,之后,各项活动才能在全连顺理成章地推进。休闲时间,积极分子们围在半导体旁细心收听《枫树湾》的实况录音广播,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记录下来互相推敲和切磋。准备工作细之又细,能动员的一切人力、物力全都招呼上了。除台上20来位演员之外,台下做舞美后勤的还有10多号人。不管是谁,召之即来。

为了制作农友们头上的包头巾,我们从各排搜集破旧衣服拆洗拼缝,又跑到杭锦后旗去买染料,回来后再架起铁锅熬煮染色。为了背景幕布,不知谁的粘鸟网子也被收编来了。没有大幕布,就用报纸拼接代替。用最传统的染料代替油彩,上色不好就一遍又一遍地补色。枫树叶子就是将杂布染好颜色后,剪出一片一片的叶形,再一片一片地粘贴到网子上。

为了灯光效果,大家群策群力,号召战士们动员家人寄来香烟盒里的包装锡纸,然后一张张地贴到自制的灯箱上。没有音响,找块破铝板抖出雷雨交加的声音效果,还用一块裂了缝的破铜釵恰到好处地配合了剧中摔破铁锅的声音。

五连的《枫树湾》演出,又一次震动了全团。参加全团汇演那天,大礼堂早已挤满了等候的观众,人们都期待着目睹五连的又一场新排话剧。

记得那天演出正到高潮——剧中刘嘉喜饰演的细妹子拿着钥匙上台报告说后门已经打开,赵志华饰演的大恶霸汤汉池被农友一脚踹倒,就在那一刻,台上的大笑声、口号声与台下的掌声连成一片。此时,礼堂外狂风四起,瞬时间,礼堂房顶上盖的瓦竟被狂风掀掉了一大片,一股真实的狂风漫卷着黄沙吹进了礼堂,这恰与剧情强烈地吻合。天助我也!老天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演出效果。

时台下没人站起,没人惊呼,而是被剧情深深感染,台上台下笑声连片,随后,便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那一刻,我们的热血沸腾了,我们相互击手相庆,完全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喜悦中。历史再次证明了我们五连话剧的水平是可圈可点的!

遗憾的是当时没有相机,没能留住那感人至深的一刻。

写于1999年

何静(左1)与战友陈惠安(中)、沈慧玲(右)在海子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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