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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 陶姗:​​我是怎样走进电影《苦菜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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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作者在电影《苦菜花》中饰演秀子的定妆照

陶姗,1964年在电影《苦菜花》里饰演冯大娘二女儿秀子。1969年从北京35中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四团二连。1972年底调内蒙古杭锦后旗广播站做播音员。1976年入吉林大学外语系英语专业学习。1980年到吉林省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工作,1986年到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工作。1986年赴美国留学,1989年取得经济学硕士学位。1992年在洛杉矶创办进出口公司。现在洛杉矶定居。


原题

我在电影《苦菜花》

里当小演员




作者:陶姗

作者参加中央电视台《流金岁月》节目时照片

我在1964年被八一电影制片厂选去当小演员,演《苦菜花》里的二女儿秀子。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拍电影。以后一生的工作都和文艺无关,我也不觉得自己有表演才能。但那次被选上,却也不是没有缘由。这缘由大概要从我上小学二年级时说起。

那是1962年,学校组织班级的歌咏比赛。上音乐课的时候,我们在教室里排练。桌椅都被搬到教室后边,全班同学背对黑板站成几排,唱《花儿朵朵向太阳》(电影《花儿朵朵》插曲)。音乐老师站在前面指挥。唱到中间,她让我们停下来,说:“唱歌的时候脸上要有表情。你们应该像陶姗那样,她的表情好。”以后就让我站在第一排的中间。那是我第一次在文艺方面受到表扬,不是因为唱的好,而是因为“表情好”。到三年级时,学校推荐我去参加西城区少年之家话剧组,大概就是因为有这个印象。

西城区少年之家在新街口南边路西的前公用胡同里,大门向南,是一个像王府一样的大院子,有好几个进深,还有跨院。房子是清朝时建的,北京有许多这样的大院子,灰色的瓦脊,红色的木头门窗,房前有游廊。各种兴趣小组,比如话剧组,舞蹈组,民乐队,木偶组,象棋组,幻灯组,等等,就分布在这些院子里。来参加活动的,大都是小学高年级和初中的学生。

刚去少年之家,我进的不是话剧组,而是朗诵组,在一进大门,靠右手边的一间房子里。新来的同学们先在这里学习朗诵。记得是每个星期来活动一次,在星期三下午。一年后有的升级,进入二门里的话剧组,其他人就不用再来了。

话剧组和朗诵组的辅导员都是李羡梅老师。她是湖南人,说话有点儿湖南口音,是从部队文工团转业来的,三十来岁,身材瘦小。和我们这些小学生们在一起,也不显的很高大。她教我们朗诵,通常用诗当教材。有革命烈士的诗,现在还记得零星几句,“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爬出来吧,给你自由。”还有儿童诗,比如《帽子的秘密》,《爸爸的眼镜》,等等。她教我们朗读,给我们讲解,示范。教完了还让同学表演。她和其他同学一起坐着看,然后讲评,指点。在这样的过程中教给我们很多朗诵和表演的知识、经验。她指导排练的节目,通常被同学们带回自己的学校去表演。

参加朗诵组以后,我开始去电视台和广播电台表演,当然是李老师推荐的。表演过的一个节目就是《爸爸的眼镜》。那时候北京居民极少家里有电视。外婆为了看我表演,找同学的妈妈,让她带着到她的单位去看。

我不记得在朗诵组里呆了多久,怎样从朗诵组升入话剧组。也许没有按照常规。只记得一进话剧组就让我报幕。我报幕穿的是那个时代很标准的、女孩子在大型活动场合,比如游行或者欢迎外宾时的服装。红领巾,白衬衫,红裙子。但那裙子很不一般,是纯毛凡尔丁布料,是话剧组专门给我订做的,深红色,平展挺括,比平时穿的布裙子有型,很好看。

暑假是演出季节,我们话剧组总和舞蹈组,民乐队一起出去,到北京各个单位演出。西城区少年之家的民乐队水平非常高,每次必演广东音乐《旱天雷》和《雨打芭蕉》。几十人的乐队,演奏起来很有气势。舞蹈组和话剧组在一个院子里,一个在北房,一个在东房。我们东房这边有男生,也有女生,舞蹈组好像都是女生。舞蹈组最受欢迎的节目是《茉莉花舞》,领舞是孟丽茹。她那时已经上初中,人很漂亮,舞也跳的非常迷人。

话剧组排过的最大型的节目是话剧《二十响驳壳枪》。同学们表演得很认真,敬业。演小地主的同学,在台上要挨他的地主爸爸一个嘴巴。演爸爸的大同学是高中生,身材已经和成人一样了。因为太入戏了,狠狠地一巴掌打下去,那个同学疼得在舞台上真的嚎叫起来,打他的同学也知道打重了,可是两个人都认真地把戏演完,表现出了让大家都敬佩的台风。我也受到过表扬。有一次报幕的时候,麦克风忽然没声音了,我照报不误。李老师在总结时说我没慌,还说我的声音很好,坐三千人的礼堂,最后一排也能听清楚。

话剧组的节目,我记得的还有万仓和一个同学演的《魔术师的故事》,是一个小滑稽喜剧。李根源和李小慧演的小歌剧《兄妹放羊》。四个小男生演的讽刺美帝的《三句半》。还有一个不记得名字了,是五大洲各种肤色的孩子轮流上台,连唱带朗诵。黄秋文演古巴女孩,她个子高,肤色白,背着枪,唱着“我生在哈瓦那”走上台。非洲黑孩子忘了是谁演的,只记得他的脸是用黑油彩抹的,眼睛格外炯炯发亮,唱的是“黑非洲,黑非洲,黑夜沉沉不到头。”

去演出过的具体地方几乎都忘了。能记起得的只有八一射击队和中直礼堂。印象很深得是去八一射击队演出,是因为那次活动太好玩了。到了那里,先参观,听介绍,看了射击表演。还让我们每人打三发子弹,是用小口径步枪。我们趴在地上瞄准,每人旁边蹲着一个射击队的队员指导。只有一个大同学,就是演地主爸爸的那位,让打五六式冲锋枪。我们站在旁边看,枪声震耳,掉出来的铜子弹壳发红。参观后招待我们吃晚饭,煮挂面,还有面包。那是我们外出演出,被招待的最好吃的一顿饭。饭后在外边露天的场地演出。

中直礼堂是我们演出过的最好的剧场。那次演出和后来演《苦菜花》有直接关系。平常演出的时候,每报完一个节目,我都走回台侧,在幕布边站着。那天演出快结束时,我看见后台来了三位解放军,其中一位是个阿姨。因为总政话剧团的演员们常来组里辅导,我们看见军人不觉得好奇。他们在和辅导员谈话。可是说话中间指了指我,还指了几个同学,让我觉得有点儿异样。最后一个节目演完了,我走到台前谢幕。记得每次说的是:“演出到此结束,节目演得不好,请叔叔阿姨们多提意见。”这是那个时代才有的谢幕辞。观众们站起来长时间鼓掌。

回到后台,那位解放军阿姨走过来,问我:“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几岁啦?”又问什么时候学演戏的,在台上为什么一点儿不怕。我把辅导员平时教给我们的知识讲了一遍。阿姨笑了,临走时说:“你准备个节目吧!”我糊里糊涂地点头答应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大汽车把我们送回少年之家。辅导员总结后,告诉我们:刚才来后台的三位解放军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同志。他们要拍一部电影,需要两个小演员。过些天要请咱们话剧组的几位同学去试试。她提到我,还有万仓。我这才明白那个阿姨的话。我要准备的节目无需多想,因为我在话剧组从来没上过什么节目,只能用自己在电视台朗诵过的《爸爸的眼镜》。

北京市西城区少年之家话剧组合影。这是1964年暑假出外表演时,部分组员的合影。第二排站在中间的女老师是话剧组辅导员李羡梅,站立的右起第二人是万仓,前排蹲着的左起第四人是我


我家住在北京复内大街上的一个单位大院里。大门里过道边的墙上安着一个电话,是单位给大院装的。来电话了,院子里谁在旁边听见就去接,帮着叫人。一天中午我走到门口,刚好电话铃响了,我抓起电话,问:“喂,你找谁呀?”电话里的人笑了,说:“你是小陶姗吧!我就找你呀!”我问她是谁。她问我还记不记得让准备节目的解放军阿姨了?问准备了吗?后来知道阿姨叫杨森,是摄制组的场记。她让我过几天去八一厂,最后嘱咐我:“别忘了《爸爸的眼镜》”。

八一厂在广安门外六里桥。大门就在39路和40路汽车站旁边,下车就能看见。杨阿姨正在警卫旁边站着等。同车下来的,还有几个和我一样被叫来的小朋友,下车才知道。杨阿姨带我们进门,沿着一条水泥马路往里走,走到林荫道旁一座很别致的小楼里。推开一扇门,看见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和我差不多年龄的男男女女的小朋友,大约有二三十人。椅子摆成一个半圆形。前面空出一块场地,像是为演出准备的。又看见那天到后台去的两位解放军叔叔。还有一位年长的,头发花白的解放军伯伯,笑着迎接我们。

我们西城少年之家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万仓和舞蹈组的孟丽茹。其他人我都不认识,也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对兄妹。哥哥几乎是个青年人了,穿着白衬衫,手拿折扇,一副少年公子的模样。妹妹在人群里也很出众,梳着运动员式的短发,眼睛很大,已经有少女的样子,还带点儿洋气。那是招人喜欢的,让人更显可爱的气质。和她哥哥一样,一看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后来知道她叫李鱼,比我大一岁,上五年级,父亲是京戏名家李宗义。一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杨阿姨笑着问她:“你就是《小兵张嘎》里那个背孩子的小演员吧?”她含笑点头,很文静的样子。

见过面,大家落座,那位头发花白的解放军伯伯站起来,笑着说:“请大家别紧张,把自己喜欢,熟悉的节目表演一下,形式不限。”屋里顿时安静了。我悄悄看了一眼屋里的小朋友们。他们的脸上都略带出惶惑,紧张的神情。杨阿姨问;“谁第一个来呀?”屋里更没有了一点儿声响,好像每个人都怕弄出动静来就要轮到自己了。杨阿姨指了指我,说:“小陶姗,你打第一炮吧!”在这些人里,可能我真的是年龄最小的,刚上完四年级。也许是杨阿姨的亲切微笑给了我勇气。她对我一直很亲切,另外我也不会忸怩。

听到她叫,就站起来,走到圈子中间,找一个我觉得合适的位置,面对大家站好。参加话剧组以后,表演是家常便饭。演出时总要面对上千观众,从来没紧张过。可是这样的情况却是第一次。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心跳很快。感谢李羡梅老师的辅导,我知道这时要把注意力集中,进入自己要讲的故事。我静了静心,开始朗诵。渐渐地自己也被故事吸引住了,忘记了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没有在乎面前的人。真的感觉到自己是那个奇怪爸爸的眼镜到哪里去了的小淘气。

朗诵完,我只看了杨阿姨一眼就回到座位上。我看见她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其他小朋友轮流到前面表演,有的唱歌,唱戏,有的跳舞,朗诵。大家都是从北京各区的少年之家,少年宫挑选来的,每个人都有拿手的节目。 

表演完了,几位叔叔和阿姨带我们参观八一厂。原来八一厂大院分生产区和生活区两个部分。在生活区我们参观了游泳池。听杨阿姨说:《海鹰》里的许多海面上战斗的镜头是在这个游泳池里拍的。它只比一个篮球场大一些,觉得太奇妙了。还去看了游泳池旁边的桃园。在生产区里,不记得参观什么地方了,应该是看了摄影棚。最后被领进一个小放映室,叫“标放”,只有几十个座位。听说这是领导审查片子的地方。周总理也在这里看过电影。从来没进过这样小的电影院,感觉很新鲜。关上灯,屋里很黑。放的是《红色娘子军》,算是招待我们。

回到家,不记得过了多久,我已经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又被叫去八一厂。这一次没那么多人了。女孩子只有我和李鱼。男孩子有万仓,他大我四岁,还有一个少年广播话剧团的男孩。我们四人被领进一座小楼里的一个大房间里。屋里放着一圈沙发,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子。沙发上坐着不少解放军叔叔,伯伯,都没见过。后来知道他们都是厂里有名的导演和摄影师,来帮着做选小演员的工作。这座小楼就是他们工作的地方。

这次李鱼先表演。她朗诵“嘉陵江水啊浪滔滔”,是五年级语文课本上的一首诗。我表演的还是“爸爸的眼镜”。表演完了,叔叔伯伯们散去,几位阿姨把我们包围了,问这问那,让我穿上一件中式大襟褂子,带我们走出小楼。在楼前,一位叔叔给我和李鱼照了两张像。李鱼也穿着那样的衣服。我觉得她漂亮,有气质。后来我被选中,实在是因为角色需要。我觉得万仓也是这样,他的脸上有粗犷的神气,更像农村的孩子。

第三次被通知去八一厂,只有我一个人了。被领到大化妆室里,一位穿白大褂的阿姨过来给我化妆。她看着我,说:“这孩子眼皮一单一双。”那时候我的右眼是双眼皮,左眼其实是内双,感冒的时候会变成外双。外婆和妈妈就说:“哎,出双眼皮了。”所以我得感冒时反而心情更好。到了十六七岁,发现左眼自动变成双眼皮了。

化妆师阿姨拿一条很细的绢,用胶在靠近睫毛的地方一贴,左眼就变成双眼皮了。化妆师的手真是很神奇。后来我看见过她们给刘江叔叔的牙上也是贴上什么,嘴当时就鼓起来,牙也呲出来,变得凶恶了,可是看不出来做了什么手脚。我的辫子太粗,阿姨问了导演,决定剪短一些,削掉一些,梳成两条短辫。又给我穿上一件肩上有补丁的小花夹袄。化好妆又去照相,不记得那叫试妆相还是定妆相。一张是正面,呲着牙笑,傻傻的。另一张是侧面,生气的样子。

不记得又过了多久,还是在暑假里,有一天两位解放军叔叔来家里,和妈妈谈让我去拍片子的事。妈妈很客气地同意了。

电影《苦菜花》剧照:和“妈妈”在一起

定下来要去拍电影以后,我借《苦菜花》的小说来看。那是我看的第一本长篇小说,也是第一次看到“色情”文字。那时我刚过11岁,看见里面的那种描写,心里完全没有准备,非常紧张,很不自在。

我是在去青岛的火车上见到了摄制组的全体。那是在九月里。上了火车,我趴在车窗边,和家里人告别,听着嘱咐。从来没有单独离开过家人,眼里含着泪水。一个小女孩的头在我的身边挤出来,也和窗外的父母告别。她的明亮的眼睛里只有喜悦,好像火车要带她去的是儿童游戏场。火车开动了,车厢里的人开始互相走动,说话。原来整节车厢里都是摄制组的人。不到十分钟就弄清了谁是“妈妈”“姐姐”“哥哥”“妹妹”和“坏蛋”。曲云阿姨摸着我的头,说:“以后你们要叫我‘妈妈’了。”那个小女孩是我的“妹妹”嫚子。她亲切地叫我“秀子姐”。我们就这样称呼了一年。几十年后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刘抒吟。

摄制组请了一位老师。她的工作是辅导我学习,照顾我和六岁的嫚子。她还带着自己的不满两岁的孩子。我是背着书包,带着学校的课本来火车站的。以后每天都要学习功课,怕回学校被拉下。入夜了,“妈妈”给我和“妹妹”讲故事,哄我们睡觉。

在青岛下火车已经是傍晚。“妈妈”一手拉着我,一手领着“妹妹”,在月光下,迎着海风,走在栈桥上,在长长的两排路灯中间漫步。耳边是海浪拍岸的哗哗声。远处有一座灯塔,在夜空中时隐时现。“妈妈”给我们讲灯塔的故事,告诉我们它是航海人的指路灯。望着它,我想象到自己是在满眼漆黑的海洋深处,心中生出了对它的敬意。后来回到学校,我在语文课上写了一篇作文《灯塔》,受到老师表扬。栈桥下有许多收了帆的渔船,一条船就是一户人家,有人在淘米做饭,有的母亲在给婴儿喂奶。船舱里闪烁着渔火,时而传出渔歌。栈桥上有并肩依偎着的情侣,远处整个青岛城市的灯光映在夜色中的海面上,海湾的美景让人陶醉。

电影《苦菜花》剧照,右1是我

真正看到大海是第二天到烟台以后。晚上住在军区招待所,屋里生了火。我睡不着,想外婆,想家。第二天一早,跟着“哥哥”和“妹妹”来到离招待所只有百步远的海边。只见朝霞映红了半个海面,岸边早有数不清的人,有孩子,老人。有的在跑,有的在玩。呼吸进的海风带咸味和潮气,举目远望,大海无边无际,海天相连,远处可以看见点点白帆。海鸥在低空中掠过,沙滩上到处是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妙颜色的卵石、贝壳。“秀子姐!”小嫚子喊我。她早就高兴地在沙子里捡起石头和贝壳来。一会儿小口袋里就装满了,两只小手上也捧的满满的。好像还没够,要我去帮忙,把大海里的宝贝都捡回去。“回去吧!”“哥哥”叫我们。他说时间长了,大人们要着急的。

上午坐汽车到文登县,来到外景地昆嵛山。住处是建在半山上的部队招待所。两排石头砌的房子,前面有一口井,不远处是部队营房,有篮球场。附近有一条流水淙淙的小溪。顺着小溪往山上走,有一个小瀑布。山泉流到这里飞落下来,溅起白色的泡沫和水花。住在这儿的一个多月里,我们经常来这瀑布前,洗头,洗衣服,玩水。已经是秋天,满山的野果子熟了,有山梨、山里红。只要不怕累,往山上爬,想吃多少都有。我和“妹妹”戏不多,没事就让“哥哥”带我们上山去玩。有一天走了很远,爬到一个较高的岩石上,往山下一看,篮球场变得只有巴掌大。正在兴头上,忽然变天了,天空晦暗,下起雨来,嫚子吓得要哭。“哥哥”带我们到一个小山洞前。我把嫚子推进去,自己也躲进去,就没有“哥哥”的地方了。懂事的嫚子抱住我,我们俩缩成一团,“哥哥”才钻进来半个身子。雨停了,我们带着一身泥,狼狈地回到驻地,笑的好开心。

拍电影的事,我记得的倒不多。印象最深的拍日本鬼子来扫荡,老百姓逃难的一场戏。电影里的村庄,街道,民房,村里的大树,都是外景地的实景。村里的农民都是群众演员。那个村子叫桃村。汽车把画好妆的我们带到村里。那天村里的老乡们没下地,拿着包袱,扶老携幼,站在路上。导演站在一个大磨盘上,指挥他们。我和“妈妈”夹在中间,跟着人流走。耳边听着摄影机“卡、卡”地响着。老乡们不化妆,也不换服装,就穿着平时的破旧衣服,比我们真实得多。 

与“坏蛋”(在电影中饰演王柬芝)顾岚叔叔合影

我和嫚子戏少,拍戏的时候常在旁边看热闹。大人们也不管我们,只是告诉一声不要乱跑。有一次看拍打仗。战场在一片坡地上,事先已经布置好,和原来的样子不同,增加了一些布景。轨道也架好了。摄影机很大,在上面移动。拍的时候,先让部队上山,拍他们对着无人的空地射击,看起来战斗很激烈。然后才把“敌人”调上来,拍他们中弹倒地,人仰马翻。地上埋了炸点,爆炸时很响,土崩起老高,非常热闹。

回到北京,我回学校照常上课。有我的戏时,提前一天去八一厂,住在厂招待所。电影里的家和院子是在摄影棚里搭的。”铁工大哥“牺牲的那场戏,按照剧本是我跑回家哭着告诉“妈妈”。摄影机设在院子里,对着院门。我跑进来,应该有一个正面的中景镜头。可是我哭不出来。导演只好把摄影机调到反方向,镜头对着“妈妈”,我扑到妈妈怀里,说“妈,铁工大哥……”成了背影。

第二次去外景地是冬天,记得拍了雪景。这一次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条河边,河上的冰已经开始融化。我和嫚子在冰上跳来跳去玩儿。顾岚叔叔让我们下来,说危险。他演的是电影里第一号坏蛋,却是剧组里对我们俩最关爱的人。别的大人不大理我们。他常带我和嫚子到野地里摘野花,捉蝴蝶,给我们讲故事。周末集体包饺子,派我当饺子腿儿。

电影《苦菜花》剧照,左1是我

拍摄的具体时间过程我已经记不清了。电影是在1965年8月上映。那是抗战胜利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公演前,剧组的两位叔叔阿姨来家,也是在暑假里。妈妈和他们谈话。我坐在小板凳上,在一边听。叔叔和阿姨给家里送了一百多块钱,是我的拍片报酬的余款。他们说这孩子每顿饭都点甲菜,不然还能多剩点儿。送了一个相册,是我在摄制组时的照片和剧照,第一张就是定妆相。其他还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妈妈说的一句话:“这孩子将来要上大学。”可能是叔叔和阿姨对妈妈谈了以后在演艺方向培养我的意思。

万仓就是拍完电影后,被八一电影制片厂推荐到成都军区战旗话剧团当了演员。妈妈解放前上的是北师大,解放后毕业留校当老师,把教育看的很重。大概也是受那个时代的观念影响,当小演员出名,家里当然很高兴,觉得光荣,但上学还是人生正道。可这正道也没走成,不到一年就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接着我就去了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那是我和剧组的最后一次接触,直到四十多年后,在中央电视台《流金岁月》的节目上,和剧组一些还健在的人才又重逢。

1978年,在吉林大学上学期间参加演出话剧《于无声处》


2013年,在苏格兰圣安德鲁斯大学参加女儿硕士研究生毕业典礼,学校有600年历史的图书室 

2022年9月,我69岁,在美国洛杉矶南加州华人中秋晚会上担任主持人


2022年夏天,美国内陆华美协会联欢活动中担任主持人


2022年夏天,美国内陆华美协会联欢活动中担任主持人2022年9月,我69岁,在美国洛杉矶南加州华人中秋晚会上担任主持人

作者70岁生日


2023年5月,在意大利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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