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蛇,很多人都害怕,眼前是它们吐着舌头、窜来窜去的样子。但对我来说,蛇跟咱们养的乌龟一样,是一种很普通的爬行动物。
我是新青年史静耸,是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博士生,主要的研究对象就是蛇。
今年6月3号凌晨,我在朋友圈突然看到了一条求助信息,说外地有人被剧毒的银环蛇咬伤。当地的医院,没有对应的抗蛇毒血清,情况非常危急。我立刻打车到北京的一家专门治疗毒蛇咬伤的医院去找药。
等我把血清取出来,已经是早晨六点。为了尽可能地争取时间,我决定自己坐飞机将血清送到伤者手里。最终,在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下,伤者转危为安。
这件事情让我受到了社会上的很多关注,也让不少人第一次听说了我所学的专业。当时有网友留言问我:“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天天跟蛇待在一起的专业,不害怕吗?”
记得第一次跟蛇结缘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在大连旅顺的蛇岛保护区做志愿者。那座岛上满山遍野都是蝮蛇,我在岛上住了近半个月。在每天跟蛇打交道的过程中,我也开始思考一些感兴趣的问题:“岛上这么多蝮蛇,它们是从哪来的?不同地区之间的蛇有什么样的关系?”
带着这些疑问,我决定跨校跨专业考研。那是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我身边的很多同学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我也曾经一度怀疑自己:“这个专业虽然很新奇,但毕竟很冷门,我到底能坚持多久?能不能取得想要的成果?”这些都是未知数。
硕士期间,我研究的课题是中国北方蝮蛇的系统分类和分布格局,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到全国各地去寻找各种各样的蝮蛇。野外工作对我来说,就是一次次的户外旅行。累是累,但每次都有意外的发现。
这三年里,我几乎跑遍了中国三北地区的各个省份,唯独山西太行山这一带,我去了两次,都是空手而归。2015年8月份,我已经硕士毕业了,突然有一天,当地的朋友跟我讲,那几天蛇特别多,我决定再去碰碰运气。
但是,意外总是这么猝不及防。就在我出发之前的那天晚上,不小心中招了。当时,我正在给蛇换水,左手食指突然被一条怀孕的毒蛇狠狠咬了一口。蛇在怀孕的后期是不吃东西的,但新陈代谢非常旺盛。它这一口,把至少积累了半个月的蛇毒全“送”给我了。
几分钟之后,我的伤口开始肿胀、剧痛,胃里面翻江倒海,一直恶心干呕,疼得整晚睡不着觉。好在用了点药,第二天早晨症状稍微有了一点缓解。那个时候,如果住院治疗的话,至少要一周的时间,就会错过最后一次找蛇的机会。我纠结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决定忍着痛继续赶路。
缘分总是这样妙不可言。到了目的地的当天下午,我走了只有不到一公里的山路,就看到路边有一条蛇趴在地上晒太阳,而这条蛇正好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种蝮蛇。这次的发现,总算填补了我硕士研究的空白,也是最让我振奋的一次野外旅行。我甚至都忘了,其实这是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研究这个领域的风险不只是被毒蛇咬,有的时候还会经历真实版的“荒岛求生”。这件事发生在江苏连云港北部的竹岛。这是个不通船的荒岛,为了上岛找蛇,我跟我的一个朋友捡了个泡沫筏,把所有的行李都绑在上面,推着筏子游了一公里的黄海才上了岛。
岛上的生活相当原始,我们自己生火、煮面,运气好的时候,可以趁着退潮挖些蚬子改善“伙食”。我们在帐篷里住了一周的时间,总算在石缝里找到了一张新蜕下来的蛇皮。虽然没能亲眼目睹这条蛇,但我最后从蛇蜕里成功提取出了DNA的分子,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研究数据。
硕士毕业一年后,我又一个人去了青海三江源。我一直很向往这个地方,因为这里可以说是一片生灵遍地的净土。不光有雪豹这样的明星物种,还有兔狲、藏狐这些行走的“网红表情包”。很久以前,我还在当地人拍的照片里看到了一条奇怪的蝮蛇,我一直想来亲眼看一看。
三江源的海拔有4000多米。刚到这里,我就出现了高原反应,呼吸困难、头特别痛。就连我带的笔记本电脑都受不了,液晶屏幕当天晚上就裂了。有一天,我在通天河边上的一片草甸里拍照,无意当中看到草丛下面的石头缝里,有一小段红色的影子,像火焰一样。
那是一条鲜红色的小蛇,只有铅笔那么粗。我当时特别兴奋,心跳都变快了,头也疼了,但是考虑到高原上的身体状况,又必须马上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凑近去观察,发现这条蝮蛇跟我见过的所有蝮蛇都不太一样。
最终,经过一系列的研究,我发现这确实是一个未知的新物种,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红斑高山蝮”。后来,我还将这次的发现写成了一篇英文论文,向全世界介绍了这条美丽的高原蝮蛇。
所以,研究蛇到底有什么意义?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如果当初我不懂蛇,我就没办法帮助那个被蛇咬的人;如果我不去找蛇,就没有机会发现这个新物种,我国的生物多样性资料就会缺少这样的一笔记录。
毕业以后,我想我还会从事这个专业的工作,把我跟蛇之间的故事继续写下去。因为我现在知道:不管是什么工作,冷门也好,热门也好,只要一直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我是新青年史静耸,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