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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献给贝阿特丽斯·比维洛尼·韦伯斯特·德布尔里奇》

Luis Borges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1899-1986),阿根廷诗人,小说家,翻译家。一九二三年出版第一部诗集,一九三五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奠定在阿根廷文坛的地位。曾任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哲学文学系教授。重要作品有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老虎的金黄》,短篇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阿莱夫》等。




博尔赫斯:

献给贝阿特丽斯·比维洛尼·韦伯斯特·德布尔里奇


I


The useless dawn finds me in a deserted street-

无用的黎明在一个荒凉的街角

corner; I have outlived the night.

发现了我;我比夜晚活得更长久。

Nights are proud waves; darkblue topheavy waves

夜晚是傲慢的波浪;深蓝、头重的波浪

laden with all the hues of deep soil, laden with

装载着土壤深处的一切色调,装载着

things unlikely and desirable.

不可能的、称心如意的事物。

Nights have a habit of mysterious gifts and refusals,

夜晚有着神秘的赠予与拒绝的习惯,

of things half given away, half withheld,

它把一半东西分发掉,一半留下,

of joys with a dark hemisphere. Nights act

它带着那个黑暗半球的快乐。夜晚喜欢

that way, I tell you.

那样做,我对你说。

The surge, that night, left me the customary shreds

那巨浪,那个夜晚,留给我习惯的碎片

and odd ends: some hated friends to chat

和奇数的结尾:和几个讨厌的朋友聊天,

with, music for dreams, and the smoking of

适于做梦的音乐,以及痛苦灰烬的

bitter ashes. The things my hungry heart

烟雾。那些我饥饿的心

has no use for.

不需要的事。

The big wave brought you.

那片大浪带来了你。

Words, any words, your laughter; and you so lazily

词语,任何词语,你的笑声;你的慵懒

and incessantly beautiful. We talked and you

而不间断的美丽。 我们谈话,而你

have forgotten the words.

已经忘记了言辞。

The shattering dawn finds me in a deserted street

震颤的黎明发现了我,在我的城市的

of my city.

一个荒凉的街角。

Your profile turned away, the sounds that go to

你的侧影转开,那声音去制造

make your name, the lilt of your laughter:

你的名字,你轻快的笑声:

these are the illustrious toys you have left me.

这是你留给我的了不起的玩具。

I turn them over in the dawn, I lose them, I find

我在黎明中把它们打翻,我丢失它们,我找到

them; I tell them to the few stray dogs and

它们;我把这些讲给几只流浪的狗

to the few stray stars of the dawn.

与黎明中几颗迷路的星星。

Your dark rich life ...

你黑暗而富饶的生命……

I must get at you, somehow; I put away those

不知为什么,我必须了解你; 我放好那些

illustrious toys you have left me, I want your

你留给我的了不起的玩具,我渴望

hidden look, your real smile -- that lonely,

你隐蔽的注视,你真实的笑容——你冰冷的镜子

mocking smile your cool mirror knows.

知道的,那种孤独,嘲弄的微笑。


II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我给你倾斜的街道,绝望的落日,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凸凹不平的市郊的月亮。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我给你一个男人的苦涩,他长久、长久地凝望着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那孤独的月亮。

I offer you my ancestors, my dead men, the ghosts

我给你我的祖先,那些死者,那些活着的幽灵

that living men have honoured in bronze:

拥有着青铜般的光荣:

my father's father killed in the frontier of

我祖父被杀死在布宜诺斯艾利斯

Buenos Aires, two bullets through his lungs,

的边境,两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肺,

bearded and dead, wrapped by his soldiers in

他死时有胡须,他的士兵们用牛皮

the hide of a cow; my mother's grandfather

包裹着他;我母亲的祖父

--just twentyfour-- heading a charge of

——只有二十四岁—— 在秘鲁领导了一次

three hundred men in Peru, now ghosts on

三百人的冲锋,现在那些幽灵

vanished horses.

依然骑在消失的战马上。

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我给你我的书册中可能拥有的任何洞察力,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ur my life.

还有我生活里的坚毅和幽默。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我给你一个男人的忠诚,他从来没有如此

been loyal.

忠诚。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我没有理由地给你我保存起来的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我自己的本质,那没有用词语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交易过,没有被梦境运输过,没有被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时间、欢乐与不幸触碰过的心脏的中心。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我给你夕阳下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在你还未出生的年代。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 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我给你关于你自己的解说,你自己的理论,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以及关于你自己的可信而惊讶的

yourself.

消息。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我能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我心底的欲望;我在试着用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无常、危险和失败把你收买。


张 祈 / 译




  二十世纪绘画一个最显著的变化是抽象艺术的产生。在以往的艺术中,创作总是围绕着具象展开。或代表自身,或使其成为象征符码,却总是离不开具体形象。而抽象艺术的产生省略了具象环节,使作品能够直接呈现作者的内在情感或情绪,从而真正实现了绘画的音乐效果。这很接近瓦雷里曾经提倡纯诗的观点,却也在很大程度上去除或削弱了作品的意义。意义从来都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这里说的意义不是指作品的效果和功用,而是指作品的主旨,或者说是内容所传达出的信息,确切说是作品的所指。这种能指的模糊导致所指的缺失,即我们所说的无意义,也就意味着摒弃了语言的指涉性。这就出现了两个问题,首先是这样做的用意何在?其次是真的能去除意义吗?按照符号学理论,任何事物都可视为一种符号,而每个符号都会分为能指和所指,简单说,能指是指符号本身,而所指是能指所代表的意义。既然是符号,就不存在只有能指而没有所指的情况。在实际生活中,我们过马路时看到红灯时会自觉停下,因为我们知道红灯代表着禁止通行。这是一种给定的意义,指涉非常明确。而猜谜则是把所指刻意做了伪装,故布迷阵,让你透过这些去找出能指。这类实用符号给定的意义必须明确,不然会造成混乱。比如按我们的规则必须右侧通行,但假如我们在日本或英国开车,还是按右侧通行的做法,后果是不言而喻的。而猜谜却完全相反,它需要制造混乱,扰乱视听,这样才会产生难度,难度越大,带来的快感也就越加强烈。如果把艺术作品视作符号,那么它的情况更加接近后者。一方面作品内容本身和意义没有必然的或给定的联系,即使有,也是更加隐蔽和随意,另一方面意义也在不断衍生和增殖。举两个例子,一个是《红楼梦》,既可以视为一场青年人的爱情悲剧,也同样可以看成对封建社会没落唱出的挽歌。另一个是哈姆雷特,他的形象和行为动机在不同人那里有不同的理解和解释,而且在不同的时代也有不同理解。作品的内容越清晰、越具体,对其意义的限定的范围就越小。人们谈论作品,往往会把简洁作为一种好的品质,这是说作品在能指上做出了简化,而为读者提供了更大的想象空间。如果一部作品,说了很多,但给人带来的内涵(意义)很少,或者是意义过于明显而确定,我们就不能说这部作品是成功的。苏轼词中写“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这是用了一个典故,当年一个叫张建封的刺史为他宠爱的歌妓关盼盼修了座燕子楼,苏轼凭吊发了这样的感慨。有人赞他这几句便写尽张建封事。而秦观的“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被东坡讥为“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这句词在我们看来在描写上也做到了准确简炼,苏轼却还嫌包含的意思太少,确切说是不能带给人们更多的联想。而宣传品则往往是意义明确、单一,以期达到宣传的目的。艺术作品则在有限的形象中包含更多的意味,是笼罩性的,且在不断弥散开来。罗兰·巴特强调写作的快感(愉悦),他提出尽可能延缓能指达到所指的过程,因为只有过程才更加吸引人。就像讲故事,比如《西游记》,如果省略了中间过程,直接写孙猴子在唐僧的感召下,保护他取到了真经,但这还有意思吗?当我们明知道结果却还要去读,难道不正是要看作者笔下的人物如何去克服困难(同样这也是作者在克服困难。写作的要义就是作者为自己设置难度然后克服之),难道不是要从曲折的过程中吸取快感吗?再回到抽象艺术,由于画面采用的不再是我们熟悉的一切,不再是人,动物,山川,河流,田野,房屋,乃至桌子,水罐,那些熟悉的、给定意义的形象被去除了,代之的是色彩、线条和符号,有些像一首歌被去掉了歌词,只是弹奏曲子一样。这样就达到了抽象。抽象在我看来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对具象的简化或重新处理。如蒙德里安画的海,或毕加索的一些立体派绘画以及米罗的超现实绘画。二是纯抽象,只是保留了色彩和线条,如波洛克的用喷洒的方式作画。第三类是拼贴,即把毫不相关的事物和形象放置在同一平面。抽象的结果是在最大限度上获取内心的自由,不被外物所碍。然而,如果说意义产生或寄寓于形象,那么取消了形象是否意味着取消意义?这样就会使得意义在于作品本身,正像斯坦因强调的,一朵玫瑰就是一朵玫瑰就是一朵玫瑰。也许当我们不再纠结于玫瑰代表什么象征什么这类的问题时,就会专注于去细细体会玫瑰的色香味。回到诗,我们看诗能否做到这一点。诗是词语的组合,每个词语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组织在了一起会衍生出更为完整也更加明确的意义。作为最基本的单位,词语显然与色彩和音符不同,本身带有意义,要想达到抽象绘画的效果,就必须打破话语的指涉性。阿什贝利的诗很多人都说看不懂,这是从传统角度来看待诗中所传达出的信息。什么是懂呢?有两种不同的情况。在上诗歌课时,有的同学对我说,他们会被一些诗打动,却无法说出这种感觉。我说这就是懂了。诗的目的就是让你感动,让你沉醉,而不是提供话题让你去夸夸其谈。相反,另一些人读了诗,没有什么感觉,却能分析出诗的主题和手法。这就像把一位活色生香的美女放在解剖台上,我们看到的只是死的机体,而不是气韵生动的活人。当习惯了意义,人们往往用追寻意义代替了审美。当在读一首诗时,找到它的意义就以为读懂了,而往往忽略了意义之外的意蕴/韵味。人们抱怨阿什贝利的诗每个句子都很清晰、规范,但合在一起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其实清晰不难达到,只要稍加训练,哪怕是一位初学者都能做到,挖掘一点有深意的主题也并不难。阿什贝利这样做显然是不想让人读得懂。他的交往圈子中有很多画家和音乐家,包括一些抽象画家,他显然受到其中的影响。他的诗把不同语境的内容靠内在情绪组织在一起,这些不同的内容恰恰影响到明确的指涉,在能指和所指间造成一种阻隔,从而形成一种凌乱美。在我看来,这种凌乱美是对既有写作秩序的破坏,对我们渐感麻木的感官也是一种激活。 

  这样做的意义何在?这样问本身就很有意思。说明了我们凡事都在讲求意义。在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着没有意义的事情?有些意义其实也只是人为赋予的借口。比如吸烟有助于思考,玩牌是为了健脑,散步是在锻练身体。也许多多少少会有这些方面的功效,但人们在做这些事情时更多为了它们自身。只是我们喜欢从功利角度考虑问题,做一件事总是首先考虑有用没用。从这个角度看,哲学是无用之物,诗是无用之物,甚至理论科学也是如此。在人们看来,有意义才有用,或意义就是功用。但他们却忽略了,一首诗的意义同样在于它自身,在于它自身词语的组合、碰撞,在于它给人带来的形式上、韵律上、或语气上的特殊美感,也在于它的风格、气质和隐匿的情感和情绪带给人的冲击。我们还应看到,取消意义只是取消了表层意义,而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了更深的层面。这就如同禅宗的弟子向老师问什么是禅,老师会用简洁的话语对这个问题进行否定,然后把弟子的关注点引向更高层面的问题。再举个例子,抽象画也通过摒弃具象事物来去除意义,你总不能说抽象画不是艺术或没有价值吧(当然也不乏这样的傻瓜)。 

  再进一步说,以往在一首诗中,基本上是由作者给定意义,由读者被动接受。而所谓取消意义,是取消了表层上的由作者给定的意义。这样就给了读者更大的自由空间,聪明的读者会根据诗中词语和情绪的指向重新组合出意义。这是一种在更高层面上由读者实施想象力的结果,每个人可以带入自身的经验和体会。因此确切说,所谓取消意义只是追求一种更大的不确定性。这样做的好处是所谓的一别两宽,既给作者以更大的自由,来发挥自己的想象,这也给了读者以更大的空间想象和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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