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双影后 | 靠自己的“影二代”，和七月安生一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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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与安生
编者按
在《七月与安生》中，周冬雨饰演的李安生，与马思纯饰演的林七月为观众奉献了一场精彩的女性双人秀。在沉闷了大半年的国产院线电影市场上，终于出现了一部水准之作，治好了一众青春片中常见的尴尬症，满足了影迷对优质审美和正常情感表达方式的渴求。在刚刚结束的金马奖上，又一同分享最佳女主奖。
导演曾国祥是北上的香港年轻导演，安妮宝贝的原著也不具备真实的生活气息，但出人意料的是，这部电影改编得很接地气。在第53届金马影展中，我们见到了自称为“星二代”的导演曾国祥，在一次圆桌访谈中与他聊了聊《七月与安生》的拍摄始末。采访当天，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像个邻家大男孩一样准时到达现场。言语间，感受到他对于入围金马诸多奖项的喜悦，对今后的导演生涯，亦生出诸多展望与憧憬。
Q
拍摄第一部长片，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曾国祥：所有新导演一定会经历辛苦的日子，因为在你能拍第一部作品之前要熬一点时间，有很多时候你要写自己的剧本，要监制自己的戏，也会没有收入。很多我认识的新导演也是，他们会度过一段比较辛苦比较艰难的日子吧。但是你拍完以后回头看，你会觉得很值得。我现在回看不会觉得很苦，这是必须经历的一个磨练。
一直跑投资方，中间碰过很多钉。有些前辈会跟你说一些不是很好听的话，觉得你没到那个时间能做一个导演，一直批评你什么什么不好。也不是有恶意的，但你想做一个新导演的时候，听到那些话还是有很大打击。
拍摄期间我觉得最大的困难，是作为香港的导演，怎样去拍一个内地的故事，我们希望要很写实。最大的困难是怎么把自己调整过来，所以当初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内地，因为内地也是有一个年代的跨度，想要了解这几十年中国大陆的变化跟他们生活上的改变，或者一些小细节是怎样的，这个花费了很长时间。
但我觉得很幸运，我们找到很好的内地团队，其实一开始还没正式筹备，他们还没进组时，我们已经跟几个美术老师、一个制片跑了很多大陆城市，去找到底这个戏要在哪里拍。那个月我学了很多，一直跟他们跑每天跟他们聊天，问他们很多内地的事情，了解很多他们的生活，这是我当初最担心的，幸好遇到一个很接地气的团队。
Q
这是一部小说改编电影，内地读这部小说的人非常多，你会不会在创作上有什么困难？介不介意观众会把它跟原作比较？
曾国祥：我当时接到小说，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作家。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小说的影响力有多大，我只是很单纯很纯粹地觉得喜欢，没管这个作家是谁，这个小说的影响力有多深。就觉得它是一个短篇，我能改的很多。其实我改完，拍到一半的时候，才开始感觉到这个压力，我开始发现我的微博上有很多这个书的书名，开始有人留言说“你不要毁了我的青春”，我才知道这个小说陪伴了很多80后观众成长，他们当时很多尤其是女书迷看这个小说长大，那个时候我才感到压力但已经在拍了，就没有多想。
Q
我们想先从电影结尾开始说，为什么电影会设置成七月死去的结局？
曾国祥：我们在改编剧本时，有了一个主题——两个女生交换人生。原本小说里死的是安生，但有了交换人生的这个主题后觉得应该是转过来，应该死的是七月。而且一开始有个点——小说是安生写的，如果七月死的话，才有了安生为她赎罪而写这个小说的意思在里面。
Q
导演前几部片都是自己撰写剧本自己做，这次看到这个剧本决定放开一切专心做这部，这其中的过程有什么考量？
曾国祥：这一次自己最大的成长是能接受别人的意见。以前很相信所谓作者论的导演，我觉得一个戏应该是导演说了算的。现在年纪比较大，比较成熟，我还是觉得，拍戏是一个团队的创作，得多听一下别人的意见，所以这一次挺希望不要自己写剧本，我希望找好的编剧一起，当然你也要参与整个剧本创作的过程，但是放手让别人写，多听监制多听演员的意见。这次证明我是对的，很多时候你做一个导演，太长时间在那个事情里面，很多时候看的没那么清楚，所以这次我很幸运，身边都是非常专业的人，而且大家给的意见都非常好，很感谢大家。
Q
周冬雨说她本来是要演七月的？
曾国祥：选演员的过程其实挺有趣的，一开始监制陈导找我，我答应了要拍以后，他们有一个演员的名单，在里面有一些港台演员也有内地演员，其实我第一个看到周冬雨的名字比较兴奋，因为我以前看过她《山楂树之恋》的演出，觉得这个演员很有灵气，特别希望跟她合作。所以很快就跟监制说希望跟她先沟通了解一下。那时候我还是偏向找她来演七月，她以前演的戏路都是清纯女生、邻家女孩那种，跟她碰面以后就发现她完全不是这样，她本人是一个挺鬼马很活泼很有灵气的女生，挺像一个男生的。诶她其实很适合演安生。
马思纯呢，陈导跟我说觉得这个演员很有潜质，希望我们看看她之前演《左耳》的那部戏，看过以后觉得她演得非常好，约了跟她碰面。那时候看完《左耳》觉得她很适合演安生，因为她在《左耳》里饰演一个很叛逆、在酒吧里唱歌很洒脱的女孩。但跟她本人认识以后，又是反过来。她真的很像七月，在一个很温暖的家庭长大，人很有礼貌，很有家教，很温柔的一个女生。她们两个完全是反过来的，应该让冬雨来演安生，让马思纯演七月。观众也会比较有新鲜感，对演员来说也比较有挑战性。现在出来证明了我们当初的想法是对的。
Q
周冬雨和马思纯在电影中分别演得最好的戏是哪一场？
曾国祥：冬雨可能是七月死的时候哭的那场戏吧，我自己在现场都快哭了，我觉得那是她打进观众心里的一场戏。我觉得思纯是比较难说哪一场戏，当然可以说在浴室跟安生吵架的戏，她的真性情爆发出来，很有力量很有爆发性，但是我觉得思纯是整体来看的，因为刚才都说过，周冬雨，安生这个角色比较抢戏，她很多角色的设计会让她有抓到观众的吸引力。但是我觉得七月是比较难演的，她前面感觉是比较平淡、单一、单薄的，但正因为前面的平稳，她后面的转变、爆发才有力量。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智慧的演员才能把持的这么好。因为很多时候尤其是两个女主角，你会比较，可能你会觉得冬雨的戏都抢了我的戏，她会自己要求导演加些什么，或者在表演里加些什么，希望把这些戏抢回来。但是思纯真的一点都没有。她很扎实、很平稳地演了前面，有了前面这么平稳，后面的爆发才这么有力量，这是我很佩服她的一点。
Q
男主角李程彬提到，您在得知自己入围金马提名时哭了？
曾国祥：我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提名，我一直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女演员身上。所以那天看直播的时候一直都希望两个能同时得奖。因为两个女演员都演得非常好，如果两个一起拿我就很开心。所以听到她们两个真的同时提名，我疯掉了。
我一直拿着电话给两位女演员发信息，记得我跟周冬雨发第一条信息什么都没说，只是尖叫，就是“啊～”很大地叫。她回我也是“啊~”。那刻我就非常开心了。接着宣布导演提名，我还在那个很兴奋的状态里，就一直跟监制啊演员啊发信息，没有看直播了。我女朋友在我后面，因为我已经发了疯地走来走去发信息，我听到我女朋友很大声地叫，回头看她，她已经泪一直在流，我就想，诶不是吧，然后我看电视看到自己的名字，那瞬间脑子真的一片空白，因为真的没想过自己会有份，那时候就开始掉眼泪了。
Q
合作的两个女生都是实力派演员，您觉得她们分别在电影中演得最好的是哪一场？
曾国祥：很多场都有。如果问我在拍哪一场时最难的话，我觉得酒吧那场戏，两个人吵架。很多人觉得她们两个在浴室吵架那场戏比较记忆犹新，但我在演员的角度看，酒吧那场挺难演的，因为那个好像是一刀一刀慢慢刺你一样，而不是从0到100，很快两人要撕逼的状态。酒吧那场戏我拍的时候也很担心，拍到一半时还是很担心，但我们拍到最后，因为我们觉得感觉没到，大家就觉得要不要两个女演员真的开始喝酒？然后思纯听到就干了那一杯。她平常不喝酒的，所以她喝完这一杯后，她的情绪真的全部跑出来，那时才开始感觉——终于那场戏有了。所以那场戏拍得挺辛苦的，两个女演员好像一直没找到投入的状态，拍到最后她们才真的投入了，感觉这场戏真的活了起来。
Q
两位女演员在片中贡献了精彩的双人秀，又双双入围金马最佳女主角提名，她们谁会获奖，您有自己的预测吗？
曾国祥：当然两个谁拿我都很高兴，表面来看大家可能会觉得周冬雨的戏比较抢，所以这样会有一点优势吧。因为是角色问题，对我来说两个人演得都一样好，对我来说她们两个谁拿我都一样高兴。
Q
导演是怎么用电影语言来表现《七月与安生》这个故事的？
曾国祥：每个镜头都下了功夫的。很难说，比如一些重复的场景，两个女生一开始，安生第一次在她找到的小破房到后面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躺在床上，这个电影很多重复出现的同一个状态场景，但两个人的经历已经完全不一样。很多这样重复的一些符号吧，或者说是一个表现方式，表现她们这两个角色的变化。而且也有很多反转的地方，表现哪个是真实哪个是假的，有一些镜头调度，让你知道是同一个时空同一个开始的点，但是后面发生的不一样，所以有很多这种镜头上的设计。
Q
你作为男性，如何能够了解女生心理？比如水里洗澡看见自己胸部这些细节。
曾国祥：我们有四位非常好的女编剧，她们投放了很多自己的成长经历和情感在里面，必须要感谢她们。我自己的话，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我作为一个男生怎么去拍一个很女性的电影。因为我觉得导演必须有同理心，你必须理解剧本里的角色她们经历了什么，或者整个戏里她们经历的感情转变是什么。所以我第一天接到这个小说看完以后，我没有在想我是个男生我怎么去看待女生，我完全能投入她们的世界，这个是做导演必须有的一个条件吧。
还要再说的话，可能跟我的成长有关系，因为我小时候爸爸很少在身边，都是跟着我妈和我外婆长大，永远都是一大帮姐妹。所以我也算是在女人堆里长大。从小就觉着女人很复杂很麻烦，但……那种复杂和麻烦对我而言是很有吸引力。还有可能跟我的成长观影有关吧，因为我很喜欢看女性主导的电影，比如岩井俊二的电影，伍迪·艾伦很多电影也是女性主导的。我一直希望将来当导演能拍一个女性主导的电影。
Q
你在片尾向岩井俊二致敬，是受到他什么影响？
曾国祥：当然是有受到他影响。致敬是有原因的，我在后期差不多做完电影才知道有他的名字，是投资方要放进去的。因为这个项目去到陈导手上之前，他们找过岩井俊二监制这个戏，但不知为什么没谈成。后来到陈老师手上，他们就在后面end roll的时候要感谢他。
Q
身为导演，如果演员有自己的表演想法，您会不会放手让他/她一试？
曾国祥：有，她们有自己即兴加对白或者怎么去说这些对白。因为我也是这样的演员，作为一个导演，当你相信你的演员的时候，可以放开一点，不是说我说了算或者在剧本里每一句要怎样说，我觉着只要你用自己的方法演出来有自己的意思，可以用自己比较舒服的方法或者说舒服的状态去表达的话，这样会建立演员跟导演之间好的信任。而且他们会觉得自己的想法能让导演接受，也会开心一点，会更多参与一点。不止我跟演员吧，我觉得整个剧组，在这次其实也是很开放的，大家如果有什么意见都会拿出来很良性地讨论，有时候也会有挺重的一些争论，都是为了这个戏。整个环境大家都合作的挺开心的。
Q
监制是陈可辛，他很懂女性；而您的好朋友彭浩翔也很懂女性，有跟他们讨论过吗？
曾国祥：跟陈导肯定有，陈导在整个剧本创作也有参与。整个过程中大家也会说很多对女性男性的看法，对男女不同的看法，所以肯定会有。彭导是好朋友，平常聊天会聊到男人跟女人的这种东西，也会常常聊。
Q
你当时入围导演的时候爸爸曾志伟有发信息祝贺吗？
曾国祥：有，他很快就给我发信息了，我觉得他很安慰吧。因为他很害怕我会变成一个穷导演，因为他觉得我喜欢的东西都偏文艺，还是希望我能拍一个让多一点观众看到的电影出来。这次虽然很多人说有点文艺的气质，但还是一部比较能让多一点观众看到的作品，所以他还是很为我开心吧！
Q
作为一个“星二代”，人们往往会认为你们要成功起来更容易。
曾国祥：肯定会，作为一个星二代，很多人带着批判的眼光去看。星二代第一步肯定是别人容易走的，因为你有爸爸或是妈妈的关系走进这个圈子，这一步是比别人走得容易。但后面星二代的路可能比别人还要难走，你必须得更加用功去证明给人看你在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靠着你爸爸或是妈妈才有今天的成绩或是工作的。所以有这样的身份肯定会有压力。
Q
下一部电影会不会拍《七月与安生》这种爱情故事的题材？
曾国祥：不会，我还算是比较新的导演，所以我还是想尝试更多的别的类型，这也是一个慢慢去认识自己的过程，慢慢去拍多一点别的类型或题材。慢慢找到自己最适合拍什么。
Q
电影中为何要选用崔健的音乐？
曾国祥：九十年代那个时候很喜欢尤其是窦唯，特别喜欢中国的摇滚，那时候他们的音乐特别有个性。这次我们在筹备还没拍的时候就选了崔健、王菲的歌，想代表一个年代没有比歌更好的。那时候想王菲是必须有的，她确实是九十年代很有代表性的歌手。我自己也很喜欢那时的中国摇滚，所以想放崔健的歌，然后许巍啊跟新裤子那些，是剪片的时候问了一些内地的朋友，问了很多人，有了一个很长的歌单。其实九十年代最大影响力的歌都是港台的歌。但我自己是个香港导演，我不要广东歌在里面，我害怕观众看的时候觉得因为我是一个香港人硬要把一些香港文化塞进去，所以我不要广东歌，我希望找到内地的、能让内地观众特别有感觉的歌。
Q
为什么会选择包轩鸣跟余静萍两位台湾摄影师？
曾国祥：两个都是我非常喜欢的摄影师，台湾很多非常了不起的摄影师。我拍《恋人絮语》时有跟他（包轩鸣）聊过，《恋人絮语》时找过他来帮我，但当时他在拍片，接不了我的戏，所以一直希望跟他合作。
这次在筹备的时候我很快跟监制他们说能找Jack来拍，然后跟他联系，他说可以来拍，但他已经接了另外一个戏所以拍到一半要先走，他就找了小余来。我之前跟小余认识，但没合作过，是Jack建议找余静萍的，特别感谢Jack找她来，她是一个非常懂演员的摄影师。这次特别幸运的是两个摄影师最好的东西我都能抓到，我们很多重头的感情戏都是放在后面拍的，Jack已经走了，那些很多手提啊，很会抓到演员表情的镜头，都是余静萍拍的，她特别懂女生很会抓那种小的变化。我特别感谢她，她拍得非常好，其实这次没有摄影的提名我是有点失望。
Q
您做了编剧、演员、导演，现在有特别往哪一个方向发展？
曾国祥：能继续做导演或者偶尔有戏演就非常满足了。因为我的热情一直在电影上，我能一直走下去做电影的事情就很满足，不管是哪个岗位，未来我也希望能做监制，帮一下新的导演，也很希望做这些事情，当然要自己再成熟一点，真的能帮到一些年轻的新导演的时候才想这种做法。因为我热爱电影，在电影的制作里做什么样的岗位都很开心。当然，导演满足感最大，电影真的就是你的baby，从第一天想到这个概念到整个电影出来都是你的宝贝，那个满足感是其他岗位做不到的。但是在每一个不同的岗位也有它很不一样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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