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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窗 | 徐瑞清:与美国留学生潘爱文的“历史误会”

徐瑞清 新三届 2023-04-16


 作者简历

作者青年时代


徐瑞清,1950年生于江苏常州。1978年2月入读南京大学历史系。曾任中共常州市委党史工委主任、市地方志办公室主任,兼任市政协文史委副主任、市哲学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副主席。总纂《常州市志》(1840—1985),主编《常州年鉴》8部,主编方志学专著《实用方志编纂研究》,发表学术论文120多篇,获各级各类奖60多项。

原题
雪泥鸿爪话当年




作者:徐瑞清



 沧海桑田,恍如隔世,岁月不居,光阴荏苒。一眨眼,毕业离校已然40年,当年小伙儿已变身为古稀老翁。在南大学习与生活的点点滴滴,却依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雪泥鸿爪话当年,母校恩泽润此生。
 
授课老师

当年南大的老师,大部分是年富力强、“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研究生,也有老专家、老教授,学有专长,术有专攻,使我们得益匪浅,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除了校领导匡亚明、章德,我记得有韩儒林、茅家琦、洪焕椿、孟克、瞿季木、卢明华、熊生宝、刘毓璜、姜平、沈学善、张树栋、邱树森、蔡少卿、张宪文、高兴祖、邓瑞、伍贻业、路哲、包玉娥、张永桃等老师。

邱树森老师讲授中国古代史很有特色。1979年7月17日期末考试,他出题别具一格。有道试题为:“为什么说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好多同学解答不够完整。其实,老师在讲授历朝历代史事时,对中央政府管辖的一些特别重要的地域,都会用可靠的史料作详尽介绍。如吐蕃,唐朝推出唐蕃和亲、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入藏,订立盟约、建有唐蕃会盟碑。到元朝时中央政府设宣政院管理西藏地区行政事务,明朝时也在西藏设都指挥使司。清朝确立西藏首领达赖和班禅由中央政府册封的制度,并设立驻藏大臣进行管理。如果在复习时能注意老师讲述的重点,把看似零碎的片断加以归纳,是不难回答的。此为重点题之一,计分较多。那次考试,全班有5位同学获最高分90分,其中我与傅斌、堵晓东同学在列。

我非常喜欢邱老师的讲课风格。他总是准时进课堂,第一句话就“言归正传”,直截了当切入新课;整个课时没有一句废话或多余的、重复的话;口齿清楚,声音宏亮,语调流利,一气呵成,精、气、神十足。到点下课,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我曾多次在南大气象系任教的姐姐(她认识邱树森)面前,赞扬其上课的独特风格。邱老师曾在全班同学会上点名批评过我,实习期间未经批准中间私自回家(因为我女儿刚刚出生,我当了爸爸),破了我从小学起在班级公开挨批的零纪录,当时我很没面子。后来我去他家,认错并作了解释,聪明的邱老师也就网开一面认可了,还从冰箱拿出冰淇淋招待我,给我“压压惊”。后来还在全班公布了我的“理由”,为我“平了反”,不像班上那个小金辅导员,不依不饶非要逼我在党内作检讨。

邱树森老师自1985年起历任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兼系主任、西北第二民族学院(今北方民族大学)历史系教授兼系主任、暨南大学历史系教授兼系主任、暨南大学中国文化史籍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1992年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他于2019年11月20日在广州逝世,享年83岁。

刘毓璜老师看上去年岁就大,给我们上先秦思想史课。他在讲述诸子百家各个流派及其代表人物,引用名家名著原文,不用看书,直接背出,而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或者在黑板上大段大段地写上,其对文献烂熟于心,学术功底之深,令我叹为观止。可惜讲课有些枯燥,规范有余,生动不足,难以长时间抓住同学们的注意力。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已到古稀之年。

刘毓璜老师早年毕业于中央大学(今南京大学),先后在南开大学、巢县初级中学、芜湖师范任教,1950年到南京大学任教直至离休。1993年去世,享年84岁。

伍贻业老师长相清瘦,书生气十足。他给我们上古汉语课(又称“历史文选”),善于选择历史上的经典文章,如《晋赵盾弑君》(《公羊传·宣公六年》)《郑伯克段于鄢》(《谷梁传·隐公元年》)《召公谏弭谤》(《国语·周语》)《庄子·逍遥游》《邹忌讽齐王纳谏》(《战国策·齐策》)《史记·项羽本纪》以及《诗经》《孟子》《汉书》《资治通鉴》有关篇章,还有唐诗宋词咏金陵等。

最令人动容的,莫过于讲授《汉书》中司马迁的《报任安书》,他声情并茂地诵读司马迁蒙冤受刑之痛:“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毁股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虽然司马迁痛不欲生,但为完成手头后来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巨著《史记》的编写大业,坚定信念,忍辱负重,“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此刻,伍老师已经声泪俱下、不能自已,其真情流露以至天真率性,不由得令我肃然起敬。

他功底深厚,知识渊博,而且善抓要点。如古文的文句结构、语法和宾语提前,词性转换、词性活用和意动、使动,疑问代词、通借字、古今字的用法,以及文言文断句等知识点,解说透彻。还对古文关键字加点号,再作出解释,或通过单元考试来加深印象。我特别珍惜古汉语课每个学习瞬间,每次上课都做非常详尽的笔记,标上日期、内容、提要与认识,密密麻麻写满16开纸,保留至今的有54页。

伍老师工作责任心极强。期末考试前夕,1980年1月8日晚上,他还亲自到同学寝室辅导大家复习古汉语,回答同学们的提问。任课老师主动上门到集体宿舍给学生作辅导,是我所闻之唯一。至今我还留着伍老师出的两份试卷,我的成绩分别是99分和98分。上大学前我对文言文既爱又恨,而伍老师这门课使我受益终身,后来成为从事历史研究和地方文史工作、尤其是读懂古文史料的利器。可惜这门深受同学们喜爱的课,只在每周五上一次、共一个学年,以至没有机会向伍老师学得更多,至为遗憾。

伍贻业老师1936年出生于金陵回族世家,毕业于南京大学历史系,1978年调入南大任教。1998年起连续担任第九届、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以及中国伊斯兰教协会副会长、江苏省和南京市伊斯兰教协会会长。
 
选修课

胡友祥同学写的《到处蹭课的“饕餮食客”》引起我的共鸣。正如他文中所说,这得拜匡亚明校长所赐,南大在全国高校率先搞了“学分制”,允许学生在全校范围内随意选修课程。文科理科可以跨界选课,考试通过,可取得相应的学分,修满学分可以提前毕业。匡亚明真是个开明的教育家,他这闸门一开,我别提有多高兴了。

当时的想法有二:其一,我上大学前,对历史学兴趣不大。而填报志愿时,姐姐因我上学前在工作中整天忙于文字工作太过辛苦,为照顾我的身体,建议填报南大历史系,她说就像听听故事,不用老是写文章伤神了。搞理科的她没想到,文史不分家,学历史哪有不写文章的道理?有了选修,能有机会学点其他学科的东西,增加点兴趣,开拓些眼界,扩展自己的知识面,也许对以后的工作有点益处吧。

其二,我上学之后女儿出生,与妻女分隔两地,虽然很近,但当时的交通远没有今天这么便捷,平时不可能回家,如果能修满学分早点毕业,就赶上原先我77级的同学同届,也能早些回家团聚。不过毕业前,在姐姐劝说下改变主意,准备留在南京,并且确定到某省级机关,妻子一开始也愿意,但很快反悔,就此作罢。

按照学校规定,除了必修课,选修课分为指定选修和任选两类。我选修的课程多而杂,不过都是我所喜欢。本系选修了张宪文、刘毓璜、姜平、路哲、沈学善、邓瑞、秦浩等老师开设的中国现代史史料概论、中国现代历史人物研究、中国现代史专题研究、中国现代思想流派、世界现代史专题讲座、中国史学史、先秦思想史、考古通论等8门课。

其他所选,经济系有中国古代经济史、中国近代经济史、中国经济思想史、工业经济管理、工业生产技术概论、经济专业英语等6门课。而工业生产技术课的内容,大量涉及工业生产、技术、产品及零部件制图(三视图),不仅要绘画,还要能看懂,每周上课两次,学习一个学期,学得很辛苦,也很有收获。考试时感觉不好,曾以为是此生考试最差的一次。结果却出乎意料,得了84分,获取4个学分。这算得上我跨界最远的一门课程了。

还选了基督教思想史课,通读《圣经》等宗教书籍,记得好像是哲学系的课。以前总是把宗教与迷信联在一起,认为是唯心主义的东西。通过学习,我认识到宗教是一种文化,维护宗教信仰的自由是文明社会的体现,从而对于宗教在世界历史进程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有了较深的理解。不知道我们班的蒋坚永同学有没有选这门课,他后来出任国家宗教局副局长,肯定是这方面的专家了,相信他为了更好地履职,一定会补上此类课程的。
 

徐瑞清(右)与同学蒋坚永

 
去地理系经济地理专业选修了城市历史课,内容包括城市历史的涵义,研究的基本内容,与相邻学科的关系,我国历史城市产生和发展的条件,城址与迁移,历史职能与规模,城市物质要素的形成与变化,历史城市的特点与类型,并对若干典型的中国历史城市进行个案分析。我上大学前在常州市城建局供职,对城市规划、建设、运行及其发展有兴趣,所学对毕业后从事地方志工作,总纂城市志《常州市志》、主编《常州年鉴》以及开展方志、年鉴的理论研究帮助很大。因为工作所需,后来还购买了一些有关城市学的系列书籍进行再学习,并与哈尔滨、武汉等城市同行进行城市志的研究。我的有关研究成果《城市志》,还列入我与李明主编的方志学专著《实用方志编纂研究》一书。

我在外文系英语专业选修的,有英美历史概况、狄更斯作品选、英国小说选等3门课。难点在于授课的大多是外籍老师,且都用英语授讲,不说一句汉语,能否听懂,考验的是自身英语发音的准确性和听力水平。这3门课,我以考试成绩两门优秀、一门良好获得通过,大大有益于提高英语词汇量,培养英语听力、会话和阅读能力。

除了上面这些获得学分的课程,还听了古代建筑史、图书馆专题讲座、音乐欣赏等等,可惜没有舞蹈、太极、游泳之类选修课,倒是在日记中有记载:1981年3月23日晚上,学校大会堂举行全校中外师生联欢活动,匡亚明校长带头翩翩起舞,在校内打破了许多年的禁忌与束缚。业余时间师生们开始学跳交谊舞,有的同学还纷纷转录、开唱曾被批为靡靡之音的邓丽君等演唱的港台流行歌曲和校园歌曲。我也是积极的参与者,并结识了一批在南大各系各年级的常州同学。从选修课到放开歌舞,思想解放达到如此程度,在全国高校都是领先一步的。
 
英语竞赛

我读初中时英语学得还可以,但“文革”中就忘得差不多了,在77级病休时又下了点功夫。因此,我作为留级生在78级同学中,英语基础也算说得过去。后来选修外文系的一些课,又使英语基础有点提升。

1980年3月31日晚上,全校举行第一届公共英语比赛,我竟然也参加了。比赛采用笔试形式,题目为托福考试类型,以选择题为主,具有较高难度。此前,参赛同学进行了习题答卷练习。历史系本次共10名选手参赛,其中78级有我和傅斌、王凤祥等4人,77级、79级共6位同学。4月6日公布比赛结果,历史系获团体第六名,在全校文科中排名第一。所有参赛者获英文版《福尔摩斯探案故事》(内部发行)一书,不记得评没评个人名次。

1981年3月28日晚上,我与本班傅斌、王凤祥等再度参加由学校教务处、科研处、团委、学生会联合组织的南京大学第二届公共英语竞赛。4月6日揭晓成绩,历史系位列生物系、天文系之后,获团体第三名,蝉联文科第一名。我得71分,与傅斌两人分别获得全校第五名、第九名,为历史系争得了荣誉。获取名次的个人选手由南大学生会颁发奖品三本书: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英语语法要点》、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英译汉技巧》以及内部印刷的《英语泛读读本》。南京大学校报还刊发了比赛情况和名次的报道,是由本班同学、校学生会副主席张正涛撰写的。那期校报和两次比赛所获赠的几本书,我至今珍藏着,这是南大学习生活的印记,有“历史文物”感觉,也算我人生中一段“高光时刻”。
 
英语竞赛奖品之一
 
顺便记录一次英语期末考试的情况:1981年1月10日,历史系77级、78级本科和78级大专班统一举行了必修课历史专业英语考试,成绩揭晓,我得97分,在3个班级中位列第一。那时我学英语的热情很高,大体可以读懂一些英文原版历史书籍,我在校期间所记日记,一度全用英语。可惜离校后长年不用英语,再想看懂这些日记,却要借助英汉词典了。 
 
小潘

南京大学的留学生都入住专门的宿舍。“老美”小潘也有专门房间,但他不贪舒适,要求能住到中国同学中来,并获得校方批准。1981年3月11日下午,这位白人老美,不,应当是小美,走进我们宿舍。他身高足有2米多,20岁,小我11岁。我在宿舍里最年长,大家照顾我住下铺,但为了迎接小美的到来,我把下铺让给他,自己爬到上铺睡觉。即便如此,这一米八长的铺位,对他来说还是够呛。

他告诉大家,他本名叫John Pomfret,中文名叫潘爱文,大家就叫他小潘。从此,我俩就“绑”在一张床上朝夕相处,最后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他的汉语说得比较流利,日常交流没有太大问题,那时我感到他是一个比较亲切友好,容易接受的伙伴与同学,同时很佩服他挤到七八个人的集体宿舍来住,甘愿吃苦。

他这么年轻,独自一人来到异国他乡,学习与生活不容易适应,我就对他多了一份关切与照顾。所以,他提出什么需求,只要我能做到,尽量帮着点。当然,他对我也尊重、热心,也乐于帮我。比如让我到他的单人宿舍去翻录一些磁带,在他房间顺便冲个澡等。他会把自己在南京的艳遇讲给我听,说是南京某大学一位在校女生主动追他,我取笑他在瞎说,鼓励他带个中国老婆回去。一次秋季开学,他告诉我,这个暑假乘坐火车去西藏,结果半路上被警察赶了回来。我问为什么,他说去西藏要事先审批,现在一般不对外国人开放。我笑他说,想钻空子吧?谁让你长那么个样!他哈哈大笑。

我俩从学习、生活、家庭到个人的事无所不谈,彼此间建立了充分信任,就像一个人,全然没有了不同国度的生分。顺便说一下,我当时担任南京大学历史系78级(本科与大专班)学生党支部书记。在校同学都知道,这是兼职,班上有的同学也担任过,主要是在系党总支领导下依靠党员同学,做好支部的思想组织建设工作,是在搞好学业的基础上尽些义务,根本没有改变我是在校大学生的实质。出于年长和大家的信任,一些同学无论男生女生,也像小潘一样,会把个人不便与外人言说的事情讲给我听。比如感情方面,想请我帮助沟通,或受到伤害向我倾诉,我都尽力帮助,或开导劝慰,或牵线搭桥,或接受委托亲自出面写信给外地恋爱对像劝和,有的虽然劳而无功,却也乐在其中。我对小潘也一样。

1981年暑假将至,小潘提出想到常州玩。我那时不清楚有关法律制度方面的问题,立即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与多年的知心朋友、南大经济系干部班学生、常州拖拉机厂副厂长兼团市委副书记庄荣法商量筹划,并通过我们班常州同学堵晓东、沈建钢,以及各自的家族亲友和原工作单位的同事,作出精心安排。7月8日是放假前最后一天,我们宿舍全体同学也请小潘一起,到学校的冷饮店举行晚会,期终考试刚过,大家很开心、很放松,气氛欢快热烈,小潘陶醉其中。9日下午,按照确定的计划,沈建钢、堵晓东陪同小潘坐火车去常州,当晚起吃住都在堵晓东家。晓东父母都是武进水利局干部,待人热情厚道,家里按照晓东的要求,无微不至地为小潘的行程安排妥当。我因为在校还有些事要办,所以不便陪小潘一起走。10日刘金田陪我去姜平老师家提交选修课论文,11日去姐姐家,约定次日由我带外甥一起回常州。12日上午,我与外甥抵达常州,就与晓东联系。他说:这几天在庄荣法亲自安排并陪同下,小潘与沈建钢、堵晓东等参观了常州拖拉机厂、常州灯芯绒厂和著名的江南四大丛林之首、建于宋代的常州天宁禅寺以及常州最大的公园红梅公园,还安排看了场电影,全程有汽车接送,每个点有专人负责接待,小潘很开心。

当天我到家之前,已经全家总动员,我父母、妻子、二哥二嫂一起,为小潘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并请晓东与他父亲、建钢、大内弟和外甥,以及我与夫人工作单位城建局、常州钢铁厂老同事各一位作陪,那时我女儿才刚满两周岁。下午我们陪小潘参观常州钢铁厂、戚墅堰机车车辆厂地下俱乐部。事毕,我岳父母全家迎候,送上各式水果,特别是平时舍不得买的名牌武进洛阳水蜜桃,此桃色泽鲜亮,蜜汁丰富,个大肉厚,乃桃之精品,吃一口回味无穷。晚餐也非常丰盛,正如岳父后来所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中游的,以及常规肉品与新鲜蔬菜,摆得满满当当,琳琅满目。晚饭后,还邀请小潘到我二哥的岳父家作客。几天的参观,小潘拍了好多彩照,也为我们拍了几张。那时国内还没有流行彩照,这些照片倒显得挺珍贵。7月13日,在晓东家吃完午饭,我们送小潘乘火车回宁。

没想到,到7月下旬,省、市两级国家安全部门和南京大学保卫处,先后对我们安排小潘常州之行进行调查,并分别以文件形式发出通报,称南京大学历史系徐瑞清、经济系庄荣法等陪同美国留学生潘爱文在常州参观游览,违反有关外事规定云云。9月29日,我把小潘去常州之事向辅导员王耀南作了报告。不过,学校虽然发了通报,但没有为难我们。当然,我们也确实不懂这些规矩,加之当时改革开放初期,常州还未列入开放地区,那时开放的程度当然远不如今天。不久小潘父母从美国来校,10月26日晚上特地与我们班同学见面,然后与小潘一起回美国。当年圣诞节前,小潘回校,带给我几张他在美国洗印的常州行彩照。

此后,我们忙于期末考试、寒假,我还于1982年春提前毕业,从此与小潘不再有联系。
 

同宿舍同学(前排右一为作者,左二为小潘)

 
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期间,我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报道有英美两名记者违反规定被我国政府驱逐出境,其中一位是《华盛顿邮报》驻京记者潘爱文。这是8年多后首次得到他的消息,令我很诧异。

此后又过了15年,2004年春突然接到小潘的电话,说要写一本有关南大同学的书,想访问我。小潘来到常州长途汽车站,我开车接他,时隔22年,老朋友再见格外开心。他告诉我,几年前他向中国政府承认错误,获准进入香港,最后重回北京,担任《华盛顿邮报》驻京办事处主任。还说在中国找了老婆,有了孩子,家在北京。他在常州数日,我按照他的意向作了交流,吃饭、住宿全部由我承担,他像过去一样没掏一分钱。他还先后两次约谈当时在南京工作的我女儿,后来女儿说每次都是她付的账。

两年后的一天,我收到来自北京的包裹,是小潘委托妻子寄来他在加拿大出版、美国印刷的英文书ChineseLessons,副题翻译成中文是“五位同学和新中国的故事”。翻开第1页,感觉不对劲,他从进入我们宿舍写起,首先写我(老徐)为:“来自离南京不远的一个小城共产党机关的官员”,“他在南大的正式头衔是南京大学历史系1982班(原文如此)学生共产党组织的书记”,所以“他有着特殊的责任:决定谁有机会加入执政的共产党;时刻监视身边的同学包括我在内是否有任何不良行为的信息”。他来我们宿舍前后,学校党政组织没有任何人交办我这种任务,他把属于国家安全部门的职责硬是放在我一个学生身上,表明了他早就在提防着我,并把我列入了“黑名单”;而马大哈如我,却完全蒙在鼓里。更为可笑的这还是我在南大的 “正式”头衔,好像我是靠这个“正式头衔”领工资的(我按规定5年以上工龄带薪上学)。

对我如此抬举并隆重记载,受宠若惊之余,他是我好朋友的形象轰然崩塌,我有一种受骗了的感觉,不过,我仍然理解他所处文化背景的不同而使他有如此作为。他在书中写了一些同学的父辈,在曲折年代饱受折磨以至迫害至死的故事,基本符合史实。可是再往下看,就不是“文化不同”所能解释,也难以原谅,除非这是美国记者的职业习惯。在他笔下有许多“生动具体”如同亲身经历的 “故事”,恣意抹黑善良的同学,以迎合他们国家某种政治思潮,这至少是不善良、不厚道的。

我实在不明白,他的这些离奇“故事”是如何觅得,再通过捕风捉影、合理想象、牵强附会加凭空揑造炮制出来,煞有介事、堂而皇之地混杂于书中,并以售其奸的。这本书不是小说,而对于有些内容,他却是有意像写小说一般进行演义,企图以其杜撰的天方夜谭,欺世盗名,招摇撞骗、博取眼球。读过之后,不得不佩服他的胆气和创造力,更领教了他从小就学会暗藏心机做两面人的卑劣品性。

2018年,潘文(小潘新的中国名字)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在中国,我很少受到平等对待。”且不说他在南京大学、在同学和友人间所受的贵宾待遇,在他那儿是不是算作“不平等对待”,曾经那么真诚地爱护他、帮助他的中国同学,他却是如此无情无义地待之;即便在他的国度里,我也想知道有多少中国人和亚裔、非裔“受到了平等对待”。诚然,作为曾经的同学与朋友,更衷心地希望他的老婆和有着一半中国血统的几个孩子,能够在美国“受到平等对待”,同时祝福他们能够成长为善良、诚实的人。

在南大有着与这样一位小美交往的经历,并不遗憾。世界很复杂,此类人任何地方都有,比起那些坏事做绝罪大恶极者,他的这点小伎俩小聪明根本就不算什么,至少还让我们增加了一点见识。借用常州一位伟人的话,就算作一个“历史的误会”吧!
   
教科书

77级、78级学生上大学,时值1978年春、秋,离“文革”结束不久,百废待兴、百业待举,我们所用教科书比较简陋,与今天的大学教科书有着天壤之别,也是当今年轻的大学生们无法想象的。

我们历史系比较正规的教材,要数历史专业基础课教科书《中国古代史》上中下3册,南京大学历史系中国古代史教研组编,上册为1977年9月修订第二版,南京大学印刷厂印刷;中册、下册分别为1976年7月、10月印刷,溧阳印刷厂印刷。均为普通32开本,用纸不算好,装订质量不错,封面专门设计图案,庄重朴素。全书不见编写人员名单,不见主编,也未经出版社正式出版。

那时没有电子排版,只有铅字版,所以文字清晰度不如现在的图书,不过这是我们能够拥有的最好教科书了。南京大学外文系所统编的《公共英语》共5册,选修课《英美历史概况》(英文版)含泛读材料共4册,《经济专业英语》含文选共3册,全部是16开打印本,就明显低了一个档次。

1980年南京大学历史系编的英文版《古代历史参考书目》和外文系“英美历史概况”课的泛读教材英文版《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也是16开打印本,只简单地用订书机订一下了事。选修课《城市历史讲义》16开打印本,单面印刷,共105页,1980年8月南京大学地理系经济地理教研室编印,书上没有列编写人员名单,装订质量稍好于各类英语课本。从内容的系统与理论的深度来看,这本书,也许可以理解为我国较早的城市学科理论教科书。《古文选读》上册,南京大学历史系中国古代史教研组编,32开铅印本,264页,没有注明印刷厂和时间,收录古文30篇,文后设有注释,印制质量一般。

在上课时,除了这个读本,还有用蜡纸手写刻成钢版、钢板手写刻成的油印件,简易装订成册,共10页,包括《公羊传·隐公元年》正月、《诗经·硕鼠》注疏、《周礼·天官·疡医》注疏等,这是我在大学期间最为俭朴寒酸的教科书了。我们的“历史文选(古汉语)”试卷,也是手写油印而成。我推测,上述蜡纸手写油印的笔迹,很可能就是伍贻业老师亲自动手操作的真迹吧!因而自有其纪念意义。

《中国文学史》上下册,32开本铅印,封面有装帧图案,共10编、884页,1978年8月南京大学等13所院校中文系编,每编结尾都括注承编院校,不见编写人员名字,未经出版社出版。这本教科书印制质量与南京大学历史系编《中国古代史》相仿佛,只是我印象中没用这本书上过课,不知道怎么会有书的。《世界通史》分为上古部分、中古部分各一册,近代部分上下两册,是我在南大学习时作为教科书用的,《世界通史》全套为周一良、吴于廑主编,分册圴有各自主编,初版于1962年,我保存的是1972年根据当时政治形势作出修订的第二版,由人民出版社内部出版,印制质量较好,但我记得本书不是历史系同学统一使用的教科书,可能是我病休后由77级转入78级时,以此代用的吧。

如果说,当今大学里的教科书是鲜亮精美高大上的豪华别墅,那么,在我们那个特殊年代的教科书则是贫苦农家低矮陈旧的泥瓦屋。其实,教科书只是窥一斑而知全豹,无论是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等等,其条件皆与今天不可同日而语了。可是,当年的师生们已经很感激、很满足、很幸福了,同学们正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寒窗苦读,取得了思想、学业的双丰收。

1978年入学时留影

缘分

写下小标题,当然是要说与南京大学的缘分。1966年“文革”初期,受学校委派到北京接受毛主席接见,并到大哥(清华大学无线电系1966年毕业生,正等待分配)所在的清华大学以及北京大学、人民大学等参观,听大辩论、看大字报。这是我最早认识的大学。后来,大学复课,姐姐带我到南京玩一个阶段,晚上住在南京大学气象系姐姐班上男生的宿舍里,白天就到姐姐所住南大8舍玩,有时与她们班上的同学一起到操场活动或者打打闹闹。后来才知道,男生能有机会泡在有“女神楼”之称的8舍,那是多少男生所艳羡的呀!就算我后来真正进入南大学习的那几年,进入8舍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根本没法子与我那时候相比。这就注定了我与南大有缘。

后来我姐成家,姐夫就是她南大的同班同学。这样到了1978年初,我就成为家里第三个南大学子。此后,家庭的第二代闪亮登场,先后入读南大的有:侄女(大哥的女儿)就读南大数学系计算机专业硕士研究生,后考入美国的大学深造,获得一个硕士、两个博士学位;侄女婿就读南大数学系计算机专业博士并与侄女喜结良缘;外甥、外甥女先后在南大本科毕业,分别考入美国、加拿大读研。这样,我们一家两代人先后7人有幸沐浴于母校南大的雨露阳光之下,获得了良好的成长机会。在共庆南大建校120周年之际,由衷感恩母校,感恩老师,感恩同学与校友,感恩我们伟大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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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欣:往事随风,一个县城青年的逆袭史

孙铭:来世我想再考一回!
我的上学、下放与高考
何平:扒地主富农祖坟的
哪个学过考古?
胡友祥:从理科转考文科
堵晓东:数学弱项变高分
我有一个“秘密武器”
张庆松:我在南京大学读书的独门捷径
卜幼凡:走出乡村那场决定性考试
时代缩影:一个新三届班级的群像

陈益民:琅琊山打架记,

考古专业学生的自我考证

南大轶闻,女同学翻大门不让须眉
考古实习,在夏都陶寺“挖祖坟”
陈益民:高华的班级与同学们
陈益民:流金岁月,大学时代日记抄注
薛恒:时代的一滴露,
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股奔涌的泉
唐立鸣:我们宿舍的“小六子”
留学生和武林高手
周连春:食堂的卤猪蹄与校外的小馄饨
李科威:去国的悲凉
这块土地不再有容身之所?
张正涛:77封"两地书"铺垫校园之恋 
张正涛:“东山兵变”,考古实习秭归行
张华:南大青春往事,再见灿烂的忧伤
程晓中:一不小心,我成了古董鉴定家
郑会欣:人大政审“放鸽子”
高分考生险些落榜
魏鸣:贪恋"小日子"差点误了终生大业
刘云舟:我与南京大学的偶然“约会”
沈建钢:我是村里第一位考上大学的 
高鸣:我就是吃到天鹅肉那个“蛤蟆”
陆华:数学考了99分的文科生
陆华:常跑资料室,险传花边新闻
周连春:走进1978年的南京大学
张正涛:“扎根派”知青
北大放弃我,南大截留我
王为崧:高考有"贵人"相助"小人"使绊
唐立鸣:吃了降压药参加高考体检
杨亚非:高考结束之夜我梦见一条鱼
李晓华:毕业前叩开匡亚明校长家门
高华,历史守夜人
杨冬权:厕所捡三分把我送进南大
孙鸿:阴差阳错成了高华同班同学
徐瑞清:蜜月里,新娘送我上大学
王虎华:五兄弟见证高等教育史
刘金田:错过"工兵"误了中专跨入南大
李友仁:如果填报北大是否能被录取?

吕效平:钱诗贵之流霸凌方方,是南京耻辱

计秋枫教授:消失在学人治学的黄金时期

计秋枫临终留言:"大笑三声,送我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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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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