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信摩诃拉达塔拉《九章》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信摩诃拉达塔拉（Shin Maha Ratathara，1468—1529）缅甸阿瓦王朝僧侣诗人。生于京都阿瓦，出身世袭贵族家庭，在宫中长大，幼名貌茂，后遁入佛门。1484年，当他16岁时，根据第543号佛本生故事《布利达龙本生》，写成缅甸最早的一部“林加”长诗，也是第一个把佛经故事改写成缅文诗歌的人。曾被缅王奉为国师。拉达塔拉是他的法号，意为“国之精粹”。因为人们对他特别敬重就又在法号前加了“摩诃” (伟大的)两个字，“信”是对僧侣之尊称。他诗作很多，其中《九章》一首是最负盛名者，后人认为该诗是缅甸最佳古典诗歌之一。他还写过写宫廷政绩的茂贡诗多首。他的诗歌用词华丽、新奇，不少成了后世广为流传的名句、习语，在缅甸诗歌发展史上起了重大作用。他的作品虽然以描写宗教哲理为主题，但从一个侧面也能使人们对当时宫廷和劳动人民的生活现实有一定的了解。

九章(节选)

178

孩儿风华正茂形象俊美，

即令百岁双亲亦疼爱无比。

国王王后视你如亲生骨肉，

传给你王位，与你难舍难离。

如今孩儿不顾恩深如海的父母，

又放弃王后出家林居。

为母亲的时刻忧思惆怅，

不知孩儿现在是醒是睡?

　　是在活动还是在休息?

179

母亲生儿疼儿恩情最大，

有时怒斥孩儿亦是出于好意。

若孩儿孝敬，愿讲善法，

为母亲的岂有不欢喜之理。

孩儿拥有“智慧”财富，

为母亲的能否分享少许?

180

夫妻俩青梅竹马山盟海誓，

坚不可摧宛如神山须弥。

纵然天帝插手，想从中拆散，

相亲相爱永远也不分离。

两人日日相敬如宾，

彼此以礼相待，

从不恶言相侵。

从新婚之初，

到成为孩子的父亲，

我们的爱情始终如一。

不知道我们之间的

　　爱情锁链，

现在已经松弛，

还是依旧紧系?

181

丈夫对我情意深，

自幼相爱甜如蜜。

即令仙女下凡来，

除我之外别人他决不理。

今日事儿使我感到诧异：

倘若爱情的滋味仍然浓郁，

爱情的锁链依旧紧系;

只因思念自己的骨肉，

竟把亿万家产抛弃，

出家林居修僧规。

夫君啊，为获神圣的道果，

你对我的感情是否还专一?

191

孩儿们林中去修行，

搅得我心意烦乱唉声叹气。

犹如铁刺扎在心中，

痛苦难忍伤肝脾。

从小一起结发的夫君，

竟也弃家修行去。

犹如伤处撒毒药，

痛上加痛生命危在旦夕。

如今父子都与我无情义，

可怜我孤独一人心伤悲。

192

倘若留得一人在身旁，

亦能归咎命运，心中得点安慰，

如今父子为人都无情，

撇下我一人苦凄凄。

叹命薄，活着不如死去好，

想服毒自尽免得悲伤哭泣;

又顾虑，有人冷言冷语，

说我不求佛法解脱，实在愚昧无知，

远离自己的夫君，

见不到自己的爱子。

强烈的爱夫爱子之情缠着我的心，

使我独自一人悲痛难忍。

196

与亲人分离乃命中注定，

悲伤哭泣也无济于事。

用智慧思索，烦恼一定解除，

若持戒禅定，心灵将得到安静。

如今我已无能为力，

只有步夫儿后尘，

　　出家林居为尼。

蔡祝生译

作为缅甸古代杰出的僧侣诗人，信摩诃拉达塔拉的代表作是叙事长诗《九章》。这是根据释迦牟尼成佛前修行故事为情节基础所写成的四言长诗。全诗共有九章，324节，故事抒写波罗奈国国王和国师自幼结为挚友，他们两人相约，以后无论谁得子嗣，都要继承王位。结果，国师生有四子，皆天神下凡，而国王无嗣，拟传位于国师之子。但四兄弟长大后先后出家，皈依佛法，并且在他们的感召下，国王、国师及国人均出家修行，皆获正果。

这里所选章节是国师妻子的独白。从她的独白中我们得知，她的丈夫和她本来情投意合，无比恩爱，“青梅竹马山盟海誓”，四个孩子也“风华正茂形象俊美”，但是，她的四个孩子和丈夫竟然抛弃“亿万家产”，先后出家，搅得她“心烦意乱唉声叹气”，独守空房，悲痛万分。

我们在此难以对他们的出家行为评说是非。但这一行为对抒情主人公“我”所产生的伤害以及由此造成的悲痛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这部作品也在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的宫廷生活与社会现实。

这部诗作艺术成就极为突出，所选章节，以女主人公——国师妻子的独白形式展开叙述，既以简洁明快的风格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说得一清二楚，也以充满柔情的抒情笔调把一个女性的心理状态生动细腻地展现出来。尤其是一些出色的比喻，显得十分妥帖。譬如，描写心意烦乱时：“犹如铁刺扎在心中，/痛苦难忍伤肝脾。”描写悲伤时：“犹如伤处撒毒药，/痛上加痛生命危在旦夕。”

可见，这部作品描写生动，结构新奇，语言优美，辞藻华丽，被认为是缅甸最优秀的古典诗歌之一，而且对缅甸诗歌的发展无疑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何欣 )

文学理论的存在，无疑是以文学作品及围绕着文学作品形成的文学现象的存在为基础的。文学理论的一个关键问题是：什么是文学？由这个问题可引出不同层次的回答，包括文学与现实（世界、社会）的关系，文学与哲学的关系，文学与作家的关系等。而这些问题的核心，都与对文学的独特性这个问题的认识有关。将诗人驱逐出理想国的柏拉图，也是基于对文学（史诗和悲剧）的独特性的认识，只是他从这种独特性中认识到诗对社会的危险。如果说，文学是作家创造的一种“话语”，文学理论探讨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文学这种话语具有什么不同于其他话语的特点？这个问题不仅存在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和黑格尔那儿，也存在于布尔迪厄和萨义德那儿。

这里有一个故事，出自比利时作家卡佩克的小说《诗人》。在一个城市的朱特纳巷，凌晨四点，一辆私家车把一个喝醉酒的老妇人撞倒并逃逸。负责侦讯的里克警官叫来了最先到达现场的警员，但是，警员由于忙于救人而没有记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一筹莫展的警官找来在场的一位证人，这位证人当时正和一个朋友从咖啡馆出来准备回家。但是，这位证人当时只顾咒骂那位司机，也没有记下任何有用的信息，用警官的话说：“每个人都可以下判断，但只有极少数人能仔细地、客观地去观察。”这位证人的朋友是一个诗人，事发时像个小孩似地哭起来，然后跑回家去。警官抱着一线希望登门拜访这个诗人。果不出所料，诗人告诉他并不记得车子的颜色，而只注意到“整个气氛”。但是，诗人给警官看他写下的关于这次车祸的一首诗，诗的全文如下：

经过两排静立的房子

晨曦奏着曼陀铃。

少女，你为何脸红？

我们以120马力驶向世界末端

或是到新加坡。

请停车，快停车，车要飞起！

我们的最爱躺在地上

少女像朵被摘下的花

天鹅头、胸、鼓、钹

为何我在哭泣？

警官说自己不懂这首诗和那场车祸有什么关系，诗人说：“诗不简单陈述枯燥无味的事实，还要有自由的、超现实的想象，也就是利用事实作一些联想，这样才能引起读者的兴趣。”于是，诗人给警官解释这首诗的意义。第1行写的是“朱特纳巷”。第3行令警官难解的是“少女”一词，诗人说它指的是东方出现晨曦。第4行说的是车子开得极快，就像要到达世界尽头似的。第5行之所以提到“新加坡”，诗人说是因为那里住着马来族，或许还因为车子是棕色的。警官猜到第7、8行“我们的最爱”和“少女”是指那醉酒的女乞丐，诗人像受到侮辱似的说：“她不是醉酒的女乞丐，我写的是一位女士啊！”最让警官难以理解的是第9行，诗人边想边加以“猜测”：2像天鹅头，3像胸，鼓和钹则像5。警官写下了“235”，说：“你确定这就是车牌号吗？”诗人回答：“我根本没去注意车号。不过，我的灵感必定来自那辆车子！你不认为这段是全诗中最棒的地方吗？”果然，警官依此抓住了那个逃逸的肇事者。诗人将此总结为“事实加上联想”，警官这回心悦诚服。

这个故事的内涵非常丰富。这是作家对“诗人”进而是对“诗”的阐释，而阐释的方式是小说。诗人的形象在这儿起于讥讽而终于尊敬，作者似乎是为诗的“真实性”辩护，也就是说，诗不是警官原先想象的无稽之谈，而是说出了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真相（真实）”。警官所代表的追求真实的世界与诗人所代表的追求“虚构”的世界在开始时是对立的，但结尾却趋于戏剧性的和解。这个故事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确立了“诗”的独特性：事实加联想。《诗人》这篇小说包含着丰富的内涵，可从中引申出诗与现实的关系、诗的写作与观察的关系、诗的表现与再现的关系、诗与普通公众的关系等。就这个意义而言，它像是一种用小说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文学研究”，而其核心问题是探讨文学的独特性质。我认为，这个故事象征性地提示了文学研究中的核心问题，即文学的独特性。作家对诗的独特性的探讨和认识是推动这篇小说情节进展的内在能量。

我也认为，正是对文学独特性的探讨激发起了文学研究（文学理论）的内在能量。无论是就历史还是现实而言，文学理论之所以存在，其中的一个前提仍然是探讨文学的独特性，这对确立文学的存在和价值来说至关重要。文学确实是一种与哲学、历史、社会学不同的话语。如果说本书所有讲授的“专题”有着一条共同的主线的话，那就是对文学独特性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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