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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米诗11首

波斯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没有意志的奇迹


爱,有时会变成一支笔

用不同的书法写下

 

金子,或明天,

圆润的字体,留在纸上。

 

现在,把它上下颠倒,现在,

把它靠着脑袋,现在,放下,

 

放在别的什么上面,构思。一个句子

能将一个伟人从灾难中救出,但是,

 

对于一支笔开叉的舌头,名声

无关紧要。希波克拉底知道

 

如何治病。他的笔并不知道。我称为笔的

这位,有时也称为旗子,

 

并没有脑袋。你,这支笔,

完全疯了。无法理性地谈论你。

 

对立被吸引进你的临在,但,

并没有得到解决。你并不完整,

 

也从来没有完成。你是没有意志的

奇迹,正在前往你想去的地方。

 

我是一杯酒,有着深色的沉淀。

我把它全都倒进河里。

 

爱对我说:“很好,但你没有看到

你自己的美丽。我是风,

 

与你的火焰相混,我将你搅动,

让你火光熊熊,然后缓缓把你熄灭。”




就像平原上的光明


飞蛾扑进火焰,用它

着火的翅膀说:试一试。

 

灯芯打结的脖子折断

告诉你同样的话。当一支蜡烛熄灭,

它解释道,积聚更多,并非至道。燃烧,

成为光、热和帮助。融化。

 

海洋坐在沙滩上,让它的膝头布满

珍珠和贝壳,然后,空无一物。

泻盐的味道低声说:尝一尝。

 

凤凰放弃了善与恶,飞往

卡夫山上栖息,不再浴火重生。

它捎来一个消息。

 

玫瑰洗净自己的脸,飘落柔软的花瓣,

露出它尖尖的刺。

 

美酒会抛弃千百个名人、

好酒酿成的年份,以及可爱的花束,

只为疯狂而默默无闻地流过你的头脑。

 

笛子闭上眼睛,把它的嘴唇

交给哈姆扎的虚空。

 

万物都和沉默的石头一起祈求,

要你就像这平原上的光明——

夏姆士的临在——一样挥洒。




烛光化为飞蛾


恋人的心中,有另一个世界,

并且,还有另一个

 

在这恋人的世界,在挚友的心中,

有一只诠释奥秘的耳朵、

一条地下的银脉,以及另一个天空!

 

智慧和仁慈,是我们攀登的梯子,

还有其他梯子,当我们

在夜里行走,听到一个谈论宽恕的声音。

 

在夏姆士的宇宙,烛光本身

化为一只飞蛾,死在他的烛光中。




一篮新鲜面包


如果你想要学习理论,

那就和理论家们探讨。这是经由口舌。

 

如果你学习一门技艺,就要练习。

这种学习,经由双手。

 

如果你想要成为托钵僧、灵性的贫苦

和虚空,你就必须跟随一位师父。

 

谈论、读书、练习

并无益处。灵魂从知道的灵魂那里受益。

 

非在的奥秘

也许就活在你朝圣者的心中,

但有关它的知识,你还没有得到。

 

等待光亮的开启,

就像你胸中充满了光明。

正如真主所言:

难道我们不曾将你扩展?(《古兰经》57:4)

 

不要在你自己之外寻找它。

你就是奶的源头,不要去喝别人的奶!

 

在你的内在,有一眼泉水。

不要拿着空水桶转来转去。

 

你有一条水渠,通向海洋,

你却向一个小水塘求水。

 

祈求爱的扩展。将心念

专注于此。《古兰经》有言:

他与你同在。(57:4)

 

在你的头顶,有一篮新鲜面包,

你却挨家挨户乞讨面包皮。

 

敲响内在之门。不要敲别的门。

你在齐膝深的河中涉水,

你却不停地借别人的水袋。

 

你的四周全都是水,但你却只看到

把你和水隔开的障碍。

 

你的马就在你的胯下,

你却还在问:“我的马在哪儿?”

 

就在这儿!

就在你的胯下!

 

“没错,这是一匹马,但我的马在哪儿?”

难道你看不见?

 

“是,我能看见,但有谁见过

这样一匹马?”

 

干渴让你疯狂,你却无法从

你身边的溪水取饮。

你就像海底的珍珠,在蚌壳里猜想:

海洋在哪儿?

 

心中的疑问

会变成障碍。

 

你在真主之中困惑不已,

这就是事实。

 

当你和每个人在一起,却没有

与我同在,你就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

 

当你不和任何人在一起,而只

与我同在,你就和每个人在一起。

 

不要和每一个人关系密切,

而要成为每一个人。

 

当你变成那么多人,你就什么也不是。

虚空。



这样的折磨


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的爱情故事,

当你将它们泼溅,就像鲜血洒落尘土?

 

爱是一颗遗失在海底的珍珠,

或是一场我们看不见的大火,

 

但话语又如何?

它把我们推过头顶

并进入头顶上的光明。

 

爱情不是

一只铁锅,所以,这沸腾的热量

毫无助益。

 

灵魂,心儿,自我。

在这些之上,在这些之中,

一个人在说:

 

还要多久,

我才能摆脱这样的折磨!




公共澡堂


想象现象世界是一只火炉

在给公共澡堂烧水。

 

有人挑来一筐筐牛粪,

让火炉继续燃烧。把他们称为

唯物主义者,精力充沛的司炉工。

 

其中有一个人,吹嘘他今天如何

收集并挑了二十筐牛粪,

而他的朋友只挑了六筐!

 

他们认为,在傍晚计数

才名副其实。他们喜欢干牛粪的

烟味,它们像金子一般熊熊燃烧!

 

如果你给他们麝香,或者任何

灵魂智慧的芬芳,他们会觉得不快

并转身离开。其他人,则坐在热气腾腾的

洗澡水中洗澡。世界对他们有着不同的用处。

 

他们喜欢洁净的感觉,他们的额头上

有着鞠躬留下的尘土的印迹。

和他们一墙之隔的,是那些

司炉工,他们在锅炉房忙碌,

并相互贬低对方。但有时候,

其中一个会离开锅炉房,

脱下有焦味的脏衣服,

坐在洗澡水中。

 

奥秘在于,司炉工着迷于

如何让他人的洗澡水

完美地保持热气腾腾。

 

他们似乎对立,但对于彼此的工作,

他们都必不可少:骄傲地堆积

对火的崇拜,谦卑地脱下长袍

和将自己净化、清空。

 

正如太阳把湿牛粪晒干,

可以用来烧水,耀眼的锅炉中

火花从燃烧的污秽中飞出。




玛莎拉


有人在你身边摇摆,

嘴唇在说:玛莎拉,玛莎拉。

 

多么神奇。真主就在吸引你的

事物之中。一个无人知晓的春天

在山谷弥漫。

 

恋人走向一座帐篷,其中亮着灯光。

在阳光下,大马士革的垃圾

被翻过来。你自己也要像这样。

 

指引你灵魂的那位

时间由他保管,

对他说:怜悯我,怜悯我。

 

走一步,犯错,抬头看。

将军。




灵魂和身体


不要喂你自己的两边同样多。

灵魂和身体承载不同的负担,

它们需要不同的照顾。

 

我们常常把鞍座

放在尔撒身上,却让驴子

在牧场上自由奔跑。

 

不要让身体去做

灵魂胜任的工作,也不要把沉重的负担

加在灵魂身上,而身体却能将它轻易承载。




做面包


在一场宴会上,国王已经喝醉。

他看到一位大学者走过。

 

“把他带过来,让他尝尝这美酒。”

仆人跑过去,把学者带到

国王的桌前,但他并不领情。

 

“我宁愿喝毒药!把酒拿开!”

他不停地大声拒绝,破坏了

宴会的气氛。这样的情形

有时也发生在真主的筵席。

 

一个听说过狂喜之爱、却

从不曾亲口品尝过的人

会扰乱宴会。

 

他是火焰,却没有光,

他是果壳,却没有果仁。国王命令道:

“斟酒者,行使你的职责。”

 

这就是你不可见的向导

所做的事,那位与你对战

总是会赢的象棋冠军。

 

斟酒者打了学者一巴掌,说:“尝一口!

再尝一口!”

 

酒杯空了,学者开始唱歌,

说荒唐的笑话。

 

他来到花园,打着响指,

摇摇晃晃。没过多久,他想要撒尿。

 

他来到外面,在厕所旁边,

见到一个美人,是国王的嫔妃。

 

他合不拢自己的嘴巴。他想要她!

就在那一刻,他想要她!而她

也半推半就。

 

他们抱在一起,倒在地上。你一定见过

面包师揉面团的样子。

一开始,他轻轻揉捏,

然后慢慢用力。

 

他会在案板上捶打。

面团在他的手掌下

轻声呻吟。

 

接着,他将面团展开,把它摊平。

然后,把它捏成一团,

再把它擀开,摊薄。

 

接着,加水,揉匀。

接着,加盐,再加点盐。

然后,他灵巧地把面团

捏成最终的形状,再把它

放入烤炉,烤炉已经火热。你知道,

面包如何做成!

 

你的欲望就是这样

与欲望的对象纠缠。

 

这不只是一个

描绘男女做爱的比喻。

战场上的战士,也是如此。

 

一个伟大的拥抱

始终在永生者和

必死者、在本质和偶然之间发生。

 

每种比赛都有不同的规则,

但它们的本质却都相同,

 

要牢记,你做爱的方式,

就是真主会与你相处的方式。




性欲和真正的男子气概


有人向埃及的哈里发提及:

 

“摩苏尔的国王

有一个美艳绝伦的妃子,

这就是她的模样!”

他拿出了她的肖像。

 

哈里发手中的酒杯

掉落在地。他马上派他的将军

领兵向摩苏尔进发。

攻城战持续了数周,伤亡惨重,

城墙和塔楼摇摇欲坠。

 

摩苏尔国王派来使者:

“为何要兵刃相见?

如果你想要这城池,

我可以拱手相让!

如果你想要更多的财富,

更加易如反掌!”

 

将军拿出那张画像,

说道:“为的就是她。”

 

国王立刻回答:

“把她带来。偶像属于

崇拜偶像之人。”

 

当将军见到了她,

和哈里发一样,他即刻

爱上了她。不要觉得

这有什么可笑。

 

这样的爱,也是无限之爱的

一部分,少了它,

世界就不会进化。

 

物质从无机物进化到

植物,再到有灵魂的自我,

都是靠想要变得完美

的爱的冲动。

 

将军看见肥沃的土地,

于是他就播撒他的种子。

他和她在梦中交欢。

 

当他醒来,他大叫:

“我恋爱了!”

 

他的迷恋就像一阵浊浪

将他卷走。有什么

变成了一个幻影,

在黑暗的深井中显现,

 

幻影强大到足以

让真实的雄狮

跳进井中。

 

将军并没有直接带着妃子

回去见哈里发。相反,他在

一片僻静的草地扎营。他欲火中烧,

已分不清天和地!他的头脑

嗡嗡作响,他失去了理智。

 

世间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这个农夫扯下妃子的裤子,

身体压向她两腿之间,

他的阳具直接对准靶心。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

士兵们的叫声。

 

附近沼泽的一头黑狮

闯进了战马群中。

将军一跃而起,光着屁股,

手里拿着弯刀。

 

狮子正高高跃入空中,

营帐像海洋般波涛翻滚。

将军大刀一挥,将狮子的脑袋劈开。

 

然后,他跑回帐篷。

当他再次抱住美人,

他的阳具

更加挺立。

 

激烈的交欢,

就像是与狮子交战。

 

他的阳具始终坚挺,

并没有疲软地洒落精液。

美人惊讶于

 

他的男子气概。她将她的激情

加入他的激情。两个人的灵魂

离开他们的身体,合而为一。

 

每当两个人这样

结合在一起,

就会有另一个灵魂

从不可见的世界到来。

如果没有什么阻止怀孕,

他就会出生。

 

当两个人在爱或仇恨中结合,

一定会有第三个人到来。

 

这样的结合是如此紧密。

这样的结盟会带来后代。

 

要考虑孩子!

因你的性欲而出生的孩子

在不可见的世界,曾与

另一个灵魂相伴。

他们也有形体和语言。

 

现在,他们在向你大叫。

你已忘了我们。回来!

要想到这一点。

 

一对男女在一起,总会有

一个灵魂的结果。

但将军并不明白。

 

他像一只掉进酪乳罐的飞虫,

完全沉迷于

他的爱情之中。

但突然间,他兴味索然。

“不要向哈里发吐露只字片言。”

 

他把美人带到哈里发面前。

哈里发一下子神魂颠倒。

她要比他想象的

还美上百倍!他也想要

占有她美丽的酮体,为所欲为。

 

记忆让他的阳具勃起,抽插的想象

让它兴奋地挺立。

 

当他和美人在床上相拥,

突然有一阵轻响,

就像一只老鼠发出的声音,

这是真主对他的忠告,

让他别再淫逸享乐。于是,

阳具萎靡不振,性欲悄悄溜走。

 

美人回想起将军跑出帐外,杀死狮子,

当他跑回帐中,阳具依旧挺立。

她放声大笑。

无论她想到什么,

都会让她觉得更加好笑,

就像吸了哈希什的人,

什么事都变得可笑至极。

 

当她终于控制住自己,

美人说出了实情——

将军在营地奔跑,阳具

像犀牛角一样坚挺,

而因一只老鼠发出的声音,

哈里发就萎靡不振。

 

哈里发的神志重又清明。

“凭着我的权柄,我从别人那里

抢来这个女人,于是,自然就会有人

来敲我的房门。

 

奸夫是在为自己的妻子拉皮条。当你

伤害了别人,你也同样

伤害了你自己。

 

重复的欲望必须在某个地方停止。

就在此刻,用一个仁慈之举。

我会把你送回将军那里。

愿你俩再共享欢愉。”

 

这就是一个先知的

男子气概。哈里发虽然阳痿,

但他却是真正的男子汉。

 

真正的男子气概,

是克制感官享受的能力。

 

哈里发的高尚在于,斩断

播种欲望、收获卑鄙和隐秘的循环。

将军强烈的性欲,与哈里发相比,

还不如一只果壳。




两种奔跑


有一个人,有一个嫉妒的妻子

和一个非常妩媚的女仆。

妻子十分小心,从来不让

他们单独在一起。

六年来,他们从来不曾

在同一个房间独处。

但后来,有一天,在澡堂,

妻子突然想到,她把

她的银盆忘在家里。

 

“请回去把银盆拿来。”

她对女仆说道。女仆欢蹦乱跳

跑回家里,心想,她终于有机会

单独和主人在一起。

 

她欢快地跑着,就像在飞一样。

欲望飞快地将他俩

拉到一起,他都没空把门锁上。

 

他们立即搂抱在一起。

当身体在交合,

灵魂也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妻子正在澡堂

洗着她的头发。

 

“我都干了什么!

我点着了棉花!我把公羊

赶到了母羊那里!”

 

她洗掉了肥皂,就往家里跑,

一边跑,一边披上她的纱袍。

 

女仆为爱而奔跑。

妻子却因嫉妒和恐惧而奔跑。

 

其中有很大的区别。

神秘的恋人会瞬间飞到。胆怯的

托钵僧却要慢慢走上数月。

 

一天的长度,对于恋人,

就像五万年那样漫长!

你的头脑不可能

理解这一点。你必须爆开!

 

爱,是一种真主的品质。而恐惧

是那些以为自己侍奉真主之人的属性,

但实际上,他们只关注

阳具和阴道。

守规矩的人在地面上奔跑,

而恋人像闪电和风一样一闪而过,

他们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神学家咕哝着必要性和自由意志,

而恋人和心上人

把他们自己放在彼此心中。

 

担心的妻子

来到门口,推开家门。

 

女仆头发蓬乱,满脸通红,

默不作声。

 

丈夫开始做他

一天五次的祷告。虽然穿着衣服做爱,

但他撩起衣袍,她看到了他湿漉漉的

睾丸和阳具,精液还在滴出,

精液和爱液沾满女仆的大腿。

 

他的妻子打了他一个耳光,

“难道男人就这样祷告,

用他的睾丸?难道你的阳具

渴望这样的合一?

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大腿上沾满

这些东西?”

 

这些问题问得好。

压抑欲望的人

经常会在突然之间

变成伪君子。

万 源 一 译



艰 难 的 十 一 月 之 星

保罗·策兰(Paul Celan,1920--1970),二十世纪下半叶以来最有影响的德语犹太裔诗人。早年以《死亡赋格》一诗震动战后德语诗坛,在这之后,他的创作日趋深化、发展,达到令人瞩目的高度。在他生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语犹太裔女诗人内莉·萨克斯就称他为“我们时代的荷尔德林”了。
1970年4月,策兰因无法克服的精神创伤在巴黎投塞纳河自尽。在他死后,他的诗及悲剧性命运引起了更广泛的关注。现在,在世界范围内,他已被公认为继里尔克之后最伟大的德语诗人。在欧洲,策兰的诗不仅在一般读者和诗人中产生影响,也受到了包括海德格尔、伽达默尔、阿多诺、哈贝马斯、德里达、布朗肖等在内的著名哲学家和思想家的特殊关注。在美国,著名评论家斯坦纳(George Steiner)称策兰的诗为“德国诗歌(也许是现代欧洲)的最高峰”,著名诗歌批评家、哈佛大学教授文德勒(Halen Vendler)称策兰是“自叶芝以来最伟大的诗人”。
但在另一方面,在很多人眼里,策兰的诗至今仍是一个谜。Celan这个名字在拉丁文里就有“隐藏或保密了什么”的意思(策兰原名Antschel,1945年时他曾以Ancel为笔名,后来又将其音节前后颠倒成Celan)。阿多诺等人在论述策兰时,都谈到策兰诗的“密教性”,它的德文原词是“hermetisch”,即“密封”的意思。在1984年西雅图的“保罗·策兰国际研讨会”上,德里达发表的长篇演讲也题为《“示播列”——为了保罗·策兰》。“示播列”,语见《旧约·士师记》:基列人战败以法莲人,在抓捕法莲人时,便让人说“示播列”,因为以法莲人咬不准字音,会将“示播列”说成“西播列”。后来,人们便将“示播列”比喻为暗语或暗号。
那么, 策兰的诗是一种暗语的代称吗?这需要我们深入读解。海德格尔说思想是一件“手艺活”,读策兰的诗时尤其如此。我们需要对它的每一个字词都给予关注,需要了解其历史文化背景,更重要的,是要尽可能地进入到它的精神内核中。只有这样,这只诗的“漂流瓶”及其瓶中信息才有可能被到冲到我们“心灵的陆地。”

“在埃及”

你应对异乡女人的眼睛说:那是水。
你应知道水里的事,在异乡人眼里寻找。
你应从水里招唤她们:露丝!诺埃米!米瑞安!
你应装扮她们,当你和异乡人躺在一起。
你应以异乡人的云发装扮她们。
你应对露丝、米瑞安和诺埃米说话:
看哪,我和她睡觉!
你应以最美的东西装扮依偎着你的异乡女人。
你应以对露丝、米瑞安和诺埃米的悲哀来装扮她。
你应对异乡人说:
看哪,我和她们睡过觉!

这是策兰流亡在维也纳期间认识了当时正在维也纳大学读哲学的奥地利年轻女诗人英格博格·巴赫曼后写下的一首诗。
正如《死亡赋格》的背后是几百万亡灵的悲剧合唱队一样,这首诗和一般的情诗也很不一样。这里面不仅有某种强烈、独特而又异常辛辣的东西,这首诗还迫使我们要去了解更多。
策兰于1920年11月23日生于泽诺维奇一个讲德语的犹太血统家庭(也许正因为这出身月份,策兰后来有“艰难的十一月之星”这样的诗句)。泽诺维奇原属奥匈帝国,是个具有六百多年历史的以德奥和犹太文化为基础的名城,策兰出身两年前帝国瓦解,该城划归罗马尼亚。1941年,罗马尼亚成为德国轴心国,泽诺维奇相继受到苏德两国的摧残。1942年6月,德军进入泽诺维奇,策兰父母被强行驱逐到纳粹集中营,并相继惨死在那里;策兰在朋友的掩护下幸免于难,后被纳粹劳动营强征为苦力,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劳动。
1944年,集中营解散,策兰才得以回到故乡,但是,他已丧失了一切,尤其是母亲的惨死,给他带来了永难平复的创伤,他后来的许多诗,就是他在黑暗中与母亲的痛苦对话。接下来的一年,泽诺维奇被苏联乌克兰接管,策兰的生活包括讲德语都受到限制。于是他告别故乡,前往布加勒斯特。在这随后的两年,策兰在朋友的帮助下在一家出版社找到一份俄语翻译工作,并开始发表译作和他自己的诗作,但到了1947年12月,罗马尼亚国王被迫退位,苏联模式下的新政权正式成立,幸存的犹太人和政治异己受到大肆迫害,策兰不得不再次选择了一条逃亡的艰辛道路。
1947年底,策兰冒着千辛万苦经匈牙利边境步行偷渡到了维也纳——他很早就视为精神之家、一个可以讲德语但却不是德国人的地方。在维也纳期间,他认识了超现实主义画家热内和其他一些诗人、艺术家,并在维也纳的文学杂志上发表了组诗《骨灰瓮之沙》。但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他认识了敏感而富有才华的巴赫曼,并从她的眼中感到了“水”。
这就是这首诗的背景。
诗题“在埃及”,首先就喻示着犹太人的流亡(据《旧约》记载,犹太人曾作为异乡人住在埃及,后来在摩西带领下出了埃及)。诗中三位女子的名字,为犹太女子常起的名字,据传记材料,她们也是策兰以前在家乡的女友。其中的露丝,还曾帮助过策兰躲避纳粹的迫害。
这首诗真是异常悲哀。异乡的爱情给诗人带来了安慰,使他感到了“水”,但也更深地触动了他的精神创伤。“你应从水里招唤她们”,这一句不仅富有诗意,而且震动人心。诗人试图在过去与现在之间保持平衡,但他做不到。露丝,诺埃米和米瑞安因为这首诗永远活在他的生活中了。而这是用一般的“不忘旧情”解释不了的。它不仅透出了一种丧失家园的流亡意识,还透出了作为一个幸存者的深深愧疚,透出了那古老的种族戒律对他的制约。它显现了策兰精神内核中的那种“犹太性”(Jewishness)。
策兰的这首诗,让我想到了他后期的一句诗“我从两个杯子喝酒”。美国著名策兰研究者和译者、斯坦福大学教授费尔斯蒂纳在《保罗·策兰:诗人,幸存者,犹太人》中曾指出策兰的这“两个杯子”有时是德语与犹太民族文化,有时是人与神,有时是过去与现在,有时是生与死。而在这首诗中,它们的对象更为明确。诗中不断递进和转变的九个“你应…”“你应…”,就透出了诗人“从两个杯子喝酒”的那种双倍的辛辣!
还有诗中的两次“看哪”,是让诗中的四位女子互看吗?是,但也许还是诗人在同他死去的父母讲话。他死去的父母一直在看着他。在他的许多诗中,他死去的父母(尤其是母亲)一直是一种“缺席的在场”。
策兰的一生,就一直带着这艰难的重负。
也许正因为这种无所适从的流亡感以及在维也纳生活的艰难,他决定走得更远——去法国巴黎。巴黎,对他来说,不仅是他热爱的马拉美、瓦雷里、德国犹太裔诗人海涅、里尔克生活过的地方,还是他母亲的弟弟被押送到奥斯威辛(后来他就是死在那里)前生活、并接待过他的地方。1948年7月5日,策兰登上了开往法国的西行列车。在经过奥地利因斯布鲁克时,他特意下车,前往诗人特拉克尔的墓地献花。他甚至在墓地上插上了一条柳枝,作为他对一位天才的悲剧性诗人的祭奠,也作为对他的母语和诗歌故乡的一丝挂念。
到巴黎后,他决定住在死去的舅舅曾住过的同一条街上。就是在这里,他写下了《在埃及》这首诗。巴黎,是他流亡生涯的最后一站,但恐怕也是他永远的难以走出的“埃及”。因此他在写给定居在以色列的姑姑的信中会这样说“也许我是最后一个必须活到欧洲犹太人精神命运的尽头的人”。
而这,不能不是一种异常艰巨的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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