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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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景文,真名陶冶,陕北老知青,北大附中初中67届毕业。在陕北插队4年,后招工到汉中工作5年。1977年恢复高考考上大学,博士毕业后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任教。现已退休。
作者:景文
经过300里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村里。景文和张启疆跌跌撞撞进了窑洞,一进门一团热气迎面而来,窑洞里温暖如春,炕头上点着煤油灯,锅盖上冒着热气,炕烧得滚热。王柏林同学一人孤坐灯下。
王柏林兄是个可怜人,父母去世成了孤儿。毛主席一声令下,学校给他补助了38块钱,40尺布票,就给发配到农村来了。家里还留下两个弟弟,一个14岁,一个10岁,由街道照顾。
农村生活艰苦,其他同学平时家里时常寄些食品、衣物和钱,可以稍微改善。王柏林兄绝无人接济。那时同学们家里寄来吃的,一律共产。有一次某同学家里寄来一包香肠,大家一起打开包装,王柏林兄手急眼快,拿起一根大嚼起来,连声称赞好吃。王柏林兄吃完一根再吃第二根时,程为平同学拿起一根咬了一口,呸地吐出,大喊一声“生的,这香肠是生的!”王柏林兄边嚼着第二根香肠边说,“我怎么没吃出来是生?”那香肠确实是生的,可怜的王柏林兄太缺嘴了,硬是没尝出生熟。
同学们无论在心理上和实际上都有一个后方基地,那就是家,在农村煎熬得实在受不了或有病时,可以回家过一段,虽说回趟家要千里跋涉,但总有个盼头,回家有个喘息之机。王柏林兄则完全失去后援,无家可归。大家都回去过年,王柏林兄一人在山村里独自煎熬,连喘息之机都没有。好在这一年知青们养了一头小白猪,过年时长到100多斤,王柏林兄请老乡帮助杀了,出了80多斤肉,总算过年不必吃素斋饭,能自己包顿饺子了。
王柏林兄一条腿跛,有残疾,但人孔武有力,练过摔跤、武术,和村子里的最棒的小伙子摔跤基本无敌手。他虽然实际境况可怜,但他从来都表现出自信乐观,他心思深沉,善于与人沟通交流,既热情活络、又有强悍有力的内涵,可以说是一位自强自立的好汉子。
王柏林兄看到同学归来非常高兴,赶快给归来的二位弄饭吃。多亏王柏林兄留守山村,景文和张启疆二位回来,炕是热的,能吃上一顿热面条还有腌肉。
景文在村里歇了2、3天才缓过来。景文检点了一下,这一冬天在北京收获颇丰。景文从沈因力同学家一出来,就狂奔(骑自行车)到王府井书店,抢购到了文革前初高中的几乎全部数理化教材,更为难得是,抢购到一套文革前编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可惜不全,这套丛书到文革前尚未编完整。据说不久,上述教材就全都卖完了。
数理化自学丛书,1977年高考的宝典
景文在北京还找到了一位非常好的英语老师——凌文同学的妈妈。凌文同学是1967年从印尼回国的归国华侨,回国后就在北大附中插班就读。可怜的凌文同学回国后一天书也没读上,跟着新认识的同学们混了一年文化革命,一年多以后竟然被发配往山西榆次插队(本文中可怜一词用得很多,不是语言贫乏,实在是那个年头可怜人太多)。他们一家兄弟姐妹7、8个全部发配下乡。凌文的妈妈在国外做家庭教师,专门给人教英语。听说景文在自学英语,欣然愿意收其为学生,还不收费。在北京三个月,凌文的妈妈教景文学完了英国原版教材的“基础英语”(Essential English)的第二册,还将第三册借给景文带回农村。
Essential English 原版教科书
3月的一天早上,队长来到窑洞里,说队里现在缺一个拦羊的,问知青谁愿意干。景文出于新鲜好奇报名。当下队长就将景文引到一群羊边上,交给一杆羊鞭,扛上一杆小镢头,跟着羊倌贺振世大叔,赶羊出村。
村里有400多只羊,分三群放牧,贺振世大叔和景文放的这群有130多只,全是山羊,大部分是“母子”(陕北方言,母羊的意思),少部分为羯(jie)子(阉公羊)。
羊鞭甩起,羊群争先恐后的向前跑去,春风拂面,尘土飞扬,景文跟着羊群过沟、爬坡,拦羊娃生涯开始了。
1970年代的陕北,放眼望去,黄土坡漫漫,童山濯濯,植被稀少,水土流失极为严重。农民们烧柴是个大问题。据老乡说,这黄河沿岸的村子,原本人口稀少,植被茂密,三四十年前村子周边的坡地上还有茂密的梢林和树木,先后遭到两次大规模破坏,伤了元气,成了现在这副摸样。
植被的第一次大破坏是在抗战期间。抗战爆发,二战区长官阎锡山带领十几万部队退到陕西和山西的黄河沿岸,阎长官本人更是驻锡于宜川县秋林镇长达6年时间。二战区部队沿黄河驻军建立河防防线。从壶口瀑布到塬上要走近10里路,有三条路,壶口瀑布向南2里地有一条路通向桑柏、寨子塬,壶口瀑布正上方有一条路通向水南塬,壶口瀑布向北1里多有一条路通向桃曲、上堠塬。沿这三条路向上走,沿途有成百上千的废弃窑洞,就是当年二战区抗日官兵们的住所。2008年8月景文与几位老知青开车回村看望乡亲们,走过的壶口瀑布——寨子的一段公路,就是沿当年二战区修的公路路基修的,据说,当年二战区修的公路汽车从黄河滩可以开到桑柏村,但解放后废弃了,直到2007年才修通。
寨子沟里二战区兵工厂旧址。2013年摄
阎锡山请人算命,言其命相中五行缺水,故取字号为“百川”。阎百川退守陕西时特选宜川驻防,是因宜川者,为百川所宜也。抗战8年,阎长官在宜川住了6年,主要住在秋林镇,偶尔也住跸壶口的桑柏村,位于桑柏村南坡上的一片土窑洞之中有一排石窑非常醒目,就是阎长官的故居。解放后做了公社卫生院。阎长官1949年退往台湾,晚年当了行政院长,在海岛上倒是不缺水了,但深深思念苦旱的黄土高原,坟墓亦面向西方。
二战区长官阎锡山与数万部队驻扎宜川,防守黄河,使日本鬼子不能西侵,为抗战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数万部队沿黄河驻扎原本只有几百口人的地方,烧柴就地砍伐,五六年下来,植被遭到巨大破坏,这也是老百姓为抗战做出的不得已牺牲。
第二次大破坏是1960年大饥荒年代。说起1960年大饥荒,农民各个感叹不已,最常见的语言就是“饿炸了”。(陕北方言:饿到极点了)
当年流行给年轻人忆苦思甜,知青们在学校时在书报和电影上看到的忆苦思甜全是万恶的旧社会、凶残无比的地主老财、残酷的剥削,饥饿的贫农,悲惨的雇农。忆苦思甜教育的目的就是要挑起仇恨,越仇恨才能越革命,对应的口号是: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对阶级敌人苦大仇深在当年是政治素质高的褒奖之语。几十年后才知道,苦大是没福报业障大,仇恨是“贪嗔痴”三毒中的“嗔”,嗔心重的人来世是要入恶道的。
景文刚到农村就参加了对知青的忆苦思甜教育,听村子里的老贫农忆解放前之苦。结果听来听去,发现老贫农对地主阶级一点仇恨也没有,全是称赞之词,听到的是解放前在地主家干活吃得饱吃得好,白面卷卷子管够吃,完全是在歌颂甜蜜生活。大家感觉这忆苦思甜跑调了,赶快问老贫农受的最大的苦是什么?老贫农长叹一声,“六零年饿炸了”。“忆苦忆到六零年,思甜思到XX前”这种版本的故事,在全国各地的知青中都有。景文曾向自己熟识的在全国各地插队的很多位知青同学求证过,他们到农村都参加过村里组织的忆苦思甜教育,无一例外的都是“忆苦忆到六零年,思甜思到XX前”。
我们问过老乡1960年是不是遭遇大的自然灾害了?
老乡说:我们这搭里1959年、1960年那几年不仅没有自然灾害,而且是风调雨顺丰收年。
我们问,那为什么1960年把人饿炸了?
老乡说,那年收了秋以后,县里派了戴眼镜的干部带领着背着枪的民兵到村里来,开展挖陈粮运动。到农民家里一个窑洞一个窑洞搜查个底朝天。不仅把当年收获的粮食拉走,还要把历年积攒下来的粮食一扫而光,这就是所谓的挖陈粮运动。这也是挖了东墙补西墙,大运动,穷折腾,粮食大减产,出现大饥荒,不把农民的粮食一扫而光,城里人就要饿死。农民的粮食被一扫而光结果就是被饿炸了。
我们说,这不是抢么?
老乡赶紧说,不敢说,不敢说。当年敢说话反抗的人都立刻一绳子捆起来抓走。现在也不敢说。
好在是山区,地广人稀,挖些野菜也容易些,人好活,没有饿死人。当年还有很多山东,河南,安徽的饥民逃荒到这里,最后也都活了下来。到1970年代村子里还有山东,河南的逃荒者落户长住下来的,改革开放后都返回家乡了。
1960年为了救饥荒,延安地区政府放开政策,允许农民开荒,开出荒地不论多少一律算作自留地,种出粮食一律归己。陕北的荒山非常多,桃曲村长十里的荒地山梁有三四条,山梁坡地面积恐怕有上万亩,对于当时总人口不到200人的桃曲村来说,坡地上开荒土地资源可以说是无穷无尽。开荒种小片地的政策一下来,饱受大跃进与合作化之苦的乡亲们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白天在生产队的平地里干活磨洋工养精蓄锐,一收工,各自高举老镢头向远处的山梁和山沟里的荒坡地狂奔而去,在坡地上甩开膀子大干“刨小片地”开荒,村里强壮者贺永祥刨小片地开荒最多达到40多堆地。陕北的土地面积以堆论计,3堆等于2亩,堆大概就是一堆(毛驴驮一驮)粪肥所能撒及的面积。2年以后“刨小片地”被禁止,但这两年收获的余粮在很长时间内解决了农民的饥荒。景文到农村时已是“刨小片地” 9年以后,老乡告诉景文,现在很多人家,还靠当年“刨小片地” 攒下的粮食才不至于饿肚子。“刨小片地”有效地解决了农民的饥荒,但几乎所有的坡地都被开荒种植,植被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从此折柴日益困难,到景文来插队时,村里5里之内已难找到柴禾了。
景文村里知青男女分工,男生折柴、驼水。女生做饭、磨面。水和柴是当年知青生活的两大难题。村里的水要到2里多外的沟里取,农闲时用毛驴驼水,农忙时只能人挑水,收工回来再去挑水,来回一趟1个半小时,真是精疲力竭。折柴则更难,放眼望去根本就无柴可折。
拦羊都要过沟爬坡到五七里外的山梁上,这里人少来,柴火“搂为”(陕北方言,好的意思),羊倌每天赶羊回村都可以背上一大捆柴,羡慕羊倌每天能背回一捆好美气的柴火也是景文要去拦羊的一个重要原因。
赶着羊到了山梁上,贺振世大叔说,我给咱们照(陕北方言,看的意思)羊,你给咱们拦羊,说完径自走开爬到对面的坡上去了。景文四周看看,发现这里柴火也很少,拿镢头刚刨了几根柴,羊群已经向前走远,赶快拾起柴追上去。再折几根,羊群又向前窜去。景文自问跋山涉水的锻炼了一年多,挺能走的了,但抱着柴追着羊跑几轮下来竟然气喘吁吁。好容易追上羊群,正想继续折柴,只听得坡上一声长啸,羊群纷纷掉头回转跑来。
景文抬头一看,贺振世大叔在坡上怒气冲冲,一脸黑气地边赶羊边喊“你怎么搞的?羊群都被你拦散了。把柴扔下,跟上我。你明天不要来了!比我一个人拦羊还麻达。(陕西方言,麻烦)
景文爬上坡,看着贺振世大叔拿镢头刨出几个土坷垃,拾起来,居高临下随手一挥扔出去,土坷垃可以飞出六七十米,准头非常好,不论远近,土坷垃保证准确地落在羊前方1尺以内,土坷垃落地爆起一股尘土,跑远的羊吓的立刻回转。几个土坷垃扔出去,羊群大阵整理好,沿下方山坡均匀分布开,不远不近,不疏不挤,再不时大吼几声,扔几个土坷垃,使羊群保持缓缓前进的势态。此时贺振世大叔大步向前走了几百米,看着羊吃着草缓缓的向自己这边走过来,偶尔扔几个土块,控制羊群速度。
这时贺振世大叔坐下歇口气,忽然满怀歉意地对景文笑了笑,景文才发现贺振世大叔是一个很绵善的人,刚才是被景文的笨拙恼怒到忍无可忍了。贺振世大叔给景文讲解了一些拦羊的道道。
阴历二月,草刚发芽,羊就只吃嫩芽不吃枯草,但嫩芽太短,不够吃,就向前跑寻找更好的嫩芽。羊会越跑越快称为“撵青”,如果不管它,一天下来精疲力竭,肚子还不饱,一个月下来会成为“乏羊”,乏羊一大半会因消耗殆尽而死亡。所以要控制好羊群速度,不能快,快了光跑吃不上,也不能慢,慢了不走没吃的。
羊总是要边吃边走,拦羊的人要会看“向口”,即能够根据地形地貌、山坡走势预测羊群的前进方向。在山坡上拦羊,绝不能在羊群后面走,要看好“向口”只要到羊群前进的方向地点上等着就可以了。俗话说,会看“向口”睡个美,不看“向口”跑断腿。
拦羊二人分工为拦羊的和照羊的,拦羊者站在羊群所在坡面的上方,用扔土块的方法控制羊群的前进方向和速度,因拦羊者在坡的上方,向下看有很多死角看不到,为了防止羊走失和被狼偷袭,必须有一个照羊人在对面坡上一览无余的位置上给照看着,一有情况就呜吘(音ou)大吼以提醒之。照羊人多为老汉,称掌柜的,拦羊人多为年轻者,称伙计。
景文跟着贺振世大叔拦了一天羊,发现在贺振世大叔的控制下,羊群走了一个大弧线,从7里远的山梁翻坡过沟,缓慢地向村子的方向移动。黄昏时节,到了村子所在的塬底下,这时羊都不跑了,好像知道大餐就要结束,低头猛吃草。贺振世大叔带景文到了羊群上方的坡上说,这里柴好美气,赶快折柴。羊群吃着草缓缓的向拦羊人走来,景文打了小半捆柴,羊群已经过来了,贺振世大叔已打好一大捆柴,背起大喊一声,走咧!赶羊上山回村了。
这一天,在山上有母羊产下羊羔。人工驯养的羊可不像野生动物刚生下来10分钟就能跑,全都要人背着走,少的1天背回3、4只羊羔,多的一天背回7、8甚至十几只羊羔,下羊羔要持续1个月。
拦羊的第三天,早上出门时春雨潇潇,春雨贵如油,景文颇感惬意,甚至想起了“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唐诗。到了山坡上没过多久就诗意全无了。雨一直不停地下,也没有伞,景文感觉棉袄渐渐沉重直至湿透,渐觉寒冷乃至战抖。熬到傍晚,雨越发大了。赶着羊走下了村子北面的离家山山梁,上了一条通往塬上的坡道,坡道有三里长,直通村子羊圈。
从离家山山梁上下来时,山坡上有草,还不太滑。走到上塬的黄土坡道,黄水流淌,路泥泞湿滑不堪。景文背了一个临时用软梢子条编的筐,筐里放了3个当天生的小羊羔,刚开始,手拿一把小镢头杵着还能慢慢走。再往上走,雨越来越大,路越发泥泞湿滑,景文开始不断滑倒,甚至迈出一步,向后滑好几米再摔倒下,没走多远,景文两腿、前胸甚至脸上全糊满黄泥,成了泥猴,而满手黄泥,镢头把上也糊满黄泥,甚至连小头也滑的拿不住了。羊群不紧不慢地向上走,渐渐和景文拉开距离,拐个弯看不见了。
呜吘(音ou)的长啸声传来,景文抬头看见贺振世大叔快步向回赶来,将景文肩上背的装了3个羊羔的筐拿来自己背上,然后说“你慢慢走,我先追羊去了”。然后健步如飞,去追羊群了。景文看得目瞪口呆,贺振世大叔怎么一点也不滑,他身上还背着两个筐、7只羊羔呢。
暮色苍茫,大雨如注,长长的坡上就剩下景文一人在泥泞中挣扎。
春季青黄不接,人有春荒,羊有撵青,还有狼,野狼也是饥饿难耐。
“狼,哺乳动物,形状和狗相似,面部长,耳朵直立,毛黄色或灰褐色,尾巴下垂,昼伏夜出,性残忍而贪婪,对畜牧业有害”。(摘自《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
“狼就是人变的,聪明的太太了!”(陕北老乡对狼的评价)
在延安地区下乡的北京知青大多听老乡讲过狼的故事,但真正见过狼的恐怕不多。景文放了七个月羊,多次与狼打交道。
五月的一天傍晚,羊群沿着一条又窄又陡的土沟向上 缓缓边吃边行。这沟里长的好美圪针(陕北方言:酸枣树)。很少有人知道陕北的羊最爱吃的草是那种?羊最爱吃的是圪针的叶子。圪针叶子小而圆,表面像涂了一层蜡一样翠绿而油亮,山羊一见到翠绿的圪针丛就舍弃一切,跑过去抢着吃个不停,久久不愿离去。景文看到山羊狂吃圪针叶,始终感到不解,这圪针浑身长满尖刺,怎么下嘴?可山羊对此毫不在乎,大快朵颐。这沟里有好美圪针,羊群钻进一片圪针,神情专注地吃着圪针叶子。看到一片好美圪针,羊群看到的是美餐,吃兴大发,折柴的人看到是好美柴火,也是喜气洋洋,圪针枝干硬,油性大,耐烧,是好柴火。景文和贺振世大叔分别站在沟的东坡和西坡上抓紧时间打柴,用小镢头连根刨出圪针。(破坏植被,造成水土流失)
景文正在折柴,听到沟里羊羔呀的一声,叫声凄厉,紧接着沟对面传来一声暴雷般的大吼“狼”。(陕北方言发音为luo,音同罗)景文回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两只土黄色体型硕大的狼立在羊群里,每只嘴里都叼了一只羊羔。吼声未落,只见贺振世大叔在对面坡上一挥手,一个小镢头从对面坡上飞下来,小镢头飞了三四十米,准准地砸在一只狼的身上。被砸中的狼丢下嘴里的羊羔转头就跑,另一只狼叼着羊羔就跑。
贺振世大叔从对面几乎垂直的陡坡上连蹦带跳的冲到沟底,捡起小镢头,大声吼叫着“狼、狼¼¼”像一阵旋风一样冲出沟去撵狼。整个过程只是一霎那,只有几秒钟,狼和贺振世大叔都冲出沟不见了,其间景文完全被惊呆了,没有任何反应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只见100多只羊从四面八方拼命向景文跑过来,紧紧地挤在景文身边,头朝外,眼神惊恐地向外看。此时景文才反应过来,狼来了!
良久,贺振世大叔提着一个羊羔回来了,羊羔已经死了,另一只被狼丢下的羊羔受了点轻伤。贺振世大叔追出去了一里地,正好前面有几个路人,路人帮忙一喊,一拦,狼吓了一跳,丢下羊羔跑了。
贺振世大叔说,羊羔死了也要追回来,决不能让狼在你的羊群里吃到羊,如果吃到羊,狼就会认为在你的羊群里可以占到便宜,从此以后就会跟上你这群羊,跟上你半年,你天天提心吊胆,防不胜防,当地有俗话,不怕狼吃羊,就怕安下狼。村里的贺文忠眼窝不好(视力差),前几年放羊不小心让狼吃了一只羊,以后他的羊群就被两只狼天天跟着,跟了大半年,被吃了7、8只羊。
“狼就是人变的,聪明的太太了”,贺振世大叔感叹道。早上赶羊群出来时的路上,羊倌走在羊群后面,狼经常埋伏在沟口的拐弯处,趁羊刚拐过来,人还没拐弯看不见时,咬住一头羊的脖子,往背上一甩,背着就跑。晚上回家时,羊倌在上面,羊在下面,狼就从后面偷袭,就像今天一样。
这一年狼好像特别多,放羊7个多月,景文在上山遇到过十几次狼,都早早被发现,在大声的“狼、狼¼¼”的吼声中,不紧不慢地跑开。
景文甚至有一次大白天在村子里遇到狼。一日,景文在村边沿一个土墙走,向左拐弯,拐过来猛地遇到一只狼,差点撞上。双方都吓了一跳。狼的体型硕大,屁股坐在地上,扬起头来,齐人胸高。这拐弯是个上坡,狼在坡上,景文在坡下,狼的鼻子和景文的鼻子高度一样,只有二三十厘米,景文和狼对视了1秒钟,景文不知道自己和狼对视时是什么眼神,看到狼的眼神是犹疑的,1秒钟后,狼转身跑了,跑了好远,景文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声“狼”,狼回头看了一眼,不紧不慢的跑了。
6月草长起来了,羊可以吃好,羊前进的速度慢多了,景文也会看“向口”了,轻松了许多。于是可以带些书到山梁上,等羊群吃美了,不跑了,就抽空念念英语,背背唐诗宋词。
看到景文念英语,贺振世大叔感到好奇,就问景文:你在看什么书?
我在念英语。
英语是什么?
英语就是英国人和美国人说的话。
念这有什么用?
景文说以后有用。
贺振世大叔问景文以后有什么打算,景文感到前途迷茫,无法回答。
贺振世大叔说,你知道我的最高理想是什么?贺振世大叔眉飞色舞地说出了他的最高理想,一个饥饿年代的农民的最高理想令景文终身难忘。
“麦子随收下来,磨上一斗,锣出纯白面,不要黑面,不掺豆面,和好面不做面条,要压欱烙(压欱烙就像烙饼一样不出数,不经吃,在缺粮的年代是一种奢侈的近乎败家子的吃法),煮上一锅,这那大的老碗(像小脸盆),满满的盛上,辣子面和的红艳艳的,美美的餮(大吃的意思)上他三老碗,这就是我的最高理想”!!!
呜呼哀哉!凄惶的陕北老农,早先,白面卷卷子吃不完,于今,玉米面窝窝不得吃。这最高理想让景文至今想起来都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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