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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王骥:乡村造纸厂,知青读书的小“淘宝”

王骥 新三届 2021-01-28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王骥,生于北京。1969年赴延安插队,1974年调回北京。上过学,当过运动员,做过医生、教练员;国家拳击队教练兼医务监督,奥运会医务仲裁,国际拳联技术代表,亚洲拳联医学委员会主席。1994年到中央电视台体育中心担任编导、节目统筹等工作,已退休。

原题
村里的造纸厂
知青的书库



作者:王骥


文革期间,我在陕北富县插队,在我插队的日子里,我们那个隐藏在山沟里的小山村——史家岔村破天荒地建了一个“造纸厂”,这样的村办造纸厂,当年在全富县绝无仅有,在整个延安地区可能也是唯一的。


当时,全国有史以来自上而下、规模最大的批判“资产阶级及党内代理人”的运动如火如荼,农民正当的农产品交易和个人商业行为一律被视为“走资本主义道路”。为了反修防修,警惕资本主义复辟,天天宣传割资本主义尾巴,全国各地几乎把资本主义的尾巴都割干净了,别说尾巴了,连屁股上的肉都挖了。因此,那个年月农民生活很穷,延安的农民也不例外,他们手里没钱,真没钱,连买灯油、买盐的钱都是东拼西凑的。


缺油少盐的日子对村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可是村党支部就犯难了,不吃盐或少吃盐干活就没劲,特别是受苦的活计(当地话,繁重农活),整上两袋烟的功夫,小腿肚子就抽筋,必然影响农业学大寨。没钱买煤油,天黑以后就不能在灯下学毛选,影响斗私批修啊。那时候还真有一首广为传唱的革命歌曲《老两口学毛选》,唱出了“革命群众带着问题学毛选、立竿见影收效快”的精神面貌。歌词大致是这样的:


(女):老头子,哎。
(男):老婆子,哎。
(男女声齐唱):咱们炕上学毛选啊。  
(女):咱们学哪篇呐?
(男):咱们学这篇啊,你看沾不沾?  
(女):为什么学这篇?  
(男):咱们的二小子他干活有点懒,可你很少给他提个意见,《反对自由主义》咱们来细钻研,家庭里的思想斗争,今后咱要开展。
(女):这一篇,说到了咱心坎,自由主义危害真不浅呐,今后我可不再犯。

……


这灯油多重要啊!直接影响到贫下中农学习毛选,是大事呀!没灯油,黑灯瞎火的,在炕上学不了毛选,只能干别的事了……那年月还没有计划生育这档事呢,在土炕上多给咱革命队伍添三、五个红小兵,就权当是为革命做贡献吧。


史家岔村党支部书记李兴奎,在村里算是老党员、老革命了,总想让乡亲们日子过得好一点,手里有点现钱,起码能买得起煤油和咸盐呀。可这深山沟里没有生财之路,就是有生财之道,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干呀!于是他悄悄发动群众,群策群力,出主意,想办法,既要走社会主义路,还要让乡亲们买得起咸盐、煤油。


经过两年的调查研究,党支部最终采纳了村里一位叫刘学亮的老共产党员的提议,在村里办一个造纸厂,因为我们村在川道里,种植水稻,村里每年有大量的闲置稻草可以用来做造纸的原料。


当时富县没有造纸厂,可能延安也没有用稻草作原料的造纸厂,日常用纸都是从外地运来的。那年月没有集装箱,也不通铁路,火车只能开到铜川,从一节节货车厢搬出一捆捆、一箱箱的各种纸张,再搬上解放牌卡车,这卡车在颠簸的盘山公路走上一天,才能运到富县,运到延安。


那年月,缺少纸张确实不方便,上级布置的政治宣传标语必须要贴在墙上,纸不够用,大家伙儿不得不用白灰水直接将最高指示和政治口号写在墙上。革命群众写大批判发言稿要用纸;被清理对象写交代材料要用纸;供销社卖饼干、点心,包装要用纸;贫下中农们断粮了,向生产队借粮食,打借条要用纸;就是出门要饭,队上出个外出讨饭证明也要用纸。更别说小学生写大字、抄领袖语录都要用纸,上图画课画红太阳照亮宝塔山,还要用纸……


我们队知青用的大便纸都是从北京寄来的,虽说广大贫下中农大便后舍不得用纸擦,也买不到纸,都以土坷垃或玉米杆做代用品,可是中、青年妇女到月头上也得用纸呀。当地女子和婆姨们都是用破旧的不能再穿的衣服缝制成小布袋,里面装上梁峁上的黄土,用绳子捆在两腿之间私处,全靠小布袋里的黄土吸收经血。有时学大寨下大力气干农活时,一不小心裤裆内外都有血,最可怕的是捆绑小布袋的绳子脱落或突然断开,那婆姨立刻用草帽遮住脸,朝着自家窑洞,头都不抬一通疯跑……


办个造纸厂不仅有利于国家,造福于一方百姓,同时能为咱村的乡亲们增加点收入,特别是让每年水稻收割后大量堆积的稻草也有用武之地,缺少纸张给乡亲们带来的种种尴尬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提议办造纸厂的刘学亮住在我们村南边,他是老党员,有文化、有谋略,绝非一般的农民。他个子不高,四十多岁,有一点秃顶,说起话来总是笑呵呵的,普通话讲得好,很健谈,语言还挺幽默。老刘是我们知青点的常客,看我们知青日子过得恓惶,有时给我们送点好吃的。他儿子当时在县里读中学,假期也来我们知青点玩耍,看我们知青打篮球,有时也跟着一起打球。那一家人都是实在人。


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坏人和坏人的联合,祸国殃民;好人和好人的结合,造福百姓。


1970年,也就是我们下乡插队的第二年,这一年5月份,村里来了北京支援延安地区建设的驻队干部韩玉祥,5月24日到县里,25日进村,很短的时间内,就融入我们知青和全村社员的劳动、生活中。


村里的乡亲们和我们知青都认可他是个好人、好干部,他每天和大家一起劳动,自己交钱和粮票,轮流在乡亲们家里吃派饭,晚上和老书记李兴奎讨论村里的工作,谈到办造纸厂,他们一拍即合。


我们全体知青也都拥护村党支部的决议,一切工作都在悄悄地进行着。为了给造纸厂储备最重要的原料黄麻,村里利用山沟坡地偷偷地扩大了黄麻的种植面积。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公社得知我们村扩大了黄麻种植,准备用于造纸,要派人来村里调查。为了应付上级的调查,我们主动出击,在北京干部老韩的建议下,村里写了一份申办造纸厂的书面报告送交到公社。


分配在牛武人民公社各大队的北京支援延安建设干部(以下简称支延干部),每个月要到公社集中学习一次。利用集中学习的机会,我们村的北京干部老韩带上创办造纸厂的申请信来到了公社,先找到北京支延干部组长老杨,把那份申请交给了他,并反复介绍了村中的情况。


老杨常驻牛武,负责全公社知青管理工作,行政职务相当于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或者是党委的副书记。听说史家岔要办造纸厂,老杨表示很为难,他说:“现在全国都在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你们在村里搞一个造纸厂,这不是要搞资本主义复辟吗?” 老韩在组长老杨那里碰了一笔鼻子灰。


北京市革委会派到延安的支延干部1214名,分到我们牛武公社11位,十男一女,除了老韩是北京市海淀区的干部,其他全部都是来自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的干部和警察,论觉悟没有比他们更高的,刚一来时,在他们眼里我们知青不少人都是不安定因素、扰乱社会秩序的危险分子,这时把一项冲破思想桎梏,打破生产规划,为老百姓谋利益的事看作是“顶风作案”,开资本主义倒车,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禁不住每月都有一次北京干部集中学习,每次老韩都提这事儿,申请办造纸厂的理由一次比一次更充实。本来第一次的稿子就是知青帮助老韩一起群策群力写出来的,特别是开头那些伟大领袖说过的关心群众生活的最高指示,都是我们知青精心挑选的,应该很有说服力,但不知为什么每次都遭到了回绝。


大风刮走了春天,雨水送走了夏天,南飞的大雁带走了金色的秋天,转眼又是大雪覆盖的冬天,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每次北京干部开会的时候,老韩总是找机会跟老杨谈咱们村这造纸厂的事儿,渐渐地,老杨和老韩也就越来越熟悉了,虽然以前二人长期在北京工作从未谋面,但现在毕竟都是从北京来支延的干部,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史家岔村办造纸厂,第一不用国家投钱,第二可以把每年废弃的稻草充分利用起来,变废为宝,第三解决牛武地区长期缺少纸张的问题,第四为生产队增加收入……”在一次集中学习时,老韩又提起办造纸厂的事,理由越来越具体了。“要是把造纸厂建起来,全公社各村都跟着沾光,抄写毛主席语录就有纸啦。语录写在墙上、写在黄土的窑洞边儿,一下雨就被雨水冲走了,那不是对咱们领袖不够尊敬吗?再说,这学生写字画画不用在地上啦,老百姓大便用纸也解决了。”


我们村北京支援延安干部韩玉祥


老杨听后沉默了片刻,说道:“没来延安之前真不知道这地方这么落后,老百姓这么穷,日子过得这么苦。”


参加学习的其他干部也七嘴八舌地跟老杨说造纸厂这事,建议他先跟公社当地的干部说一说,“他们不会驳你的面子……”支延干部是从北京来的,是党中央派来的,带着伟大领袖最高指示来的人,这就是“钦差”呀。因此,北京干部的建议,在公社还是有影响的。请老杨出面斡旋,我们村办造纸厂的事确实难为他了。


过了年,老杨和公社的几位领导聊了聊,把我们村写的那份申请也给他们看了。再加上我们队的书记李兴奎也经常往公社跑,汇报、沟通,争取领导的支持。


老书记李兴奎参加过延安保卫战,见过彭德怀司令员和贺龙师长,资历比这些公社干部们都深,公社干部也很尊重他。最后,老杨和公社领导干部做了一个没有文字记录的决议:“史家岔造纸厂先办着,办办试试。公社一级领导装作不知道就完了,暂时不要让县里知道。办好了以后,再汇报。万一县里领导知道了,咱们再下去查。同时,要动用在县里负责全县知青工作的北京干部(相当于副县长、县委副书记),择机向县里的领导通风,打好预防针,不要让人轻易地来毁掉造纸厂。”


就这样,老书记李兴奎和北京干部老韩多次步行往返公社和县里,最终得到公社以及县领导的默许,牛武人民公社的供销社也同意收购史家岔村生产的全部纸张。


造纸厂的创办,看上去像是一场下级欺瞒上级的“阴谋活动”,实则是在各级领导的关注下,悄悄地走一条破解农村经济发展难题的改革创新之路。


刘学亮在年轻时学过造纸,他掌握的造纸术就是沿袭蔡伦的中国传统造纸方法。老刘这人,用今天的时髦词汇就是“藏在深山老林中的大工匠”。村里派他外出用公积金买来了造纸用的竹帘、篦子、切刀等工具,史家岔村造纸厂静悄悄地开始生产了。也就是说史家岔村党支部顶着“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风险,带领全村乡亲们为了灯油、咸盐,偷偷开始“致富”,算起来,要早于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包产到户”整整七年。


造纸厂规模不大,就安在刘学亮家里,一进院子有个石头的大碾子和碾盘,用来把所有造纸原料碾碎,有个木墩子是专门用刀斧剁碎乱麻用的,还有一个大水池子,所有原料要先在这里浸泡。


老刘腾出了一间房当作车间,这车间里用洋灰砌了两个水池子,一大一小,大池子五尺长,四尺半宽,三尺多深,是泡制细纸浆用的,小池子三尺见方,是捞纸用的。在整个造纸厂的建设过程中,我们知青都积极参与,希望能学到一些造纸的技术,成为“造纸工人”。万一哪天北京燕京造纸厂来延安地区招工,说不定先招有技术的知青呢?


在富县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在牛武有三厂一矿,即牛武电厂、牛武水泥厂、牛武化肥厂和牛武煤矿。我们史家岔村的人总是说“四厂一矿”,即牛武电厂、水泥厂、化肥厂、史家岔村造纸厂和牛武煤矿。电厂、水泥厂、化肥厂是北京市对口支援延安的五小企业,是周恩来总理批准的,唯有这造纸厂没有国家一分钱投资。


当年史家岔村造纸厂是这四厂一矿中最红火的,生产出来的纸供不应求,县里其他公社的供销社也来联系订货,无奈产量有限,也不敢扩大生产,害怕给扣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所以只能供应牛武地区。造纸厂生产的纸,其实只有一个品种——麻纸;一样规格,每张纸长宽都是一尺二寸,呈正方形;一种颜色,灰白中呈现着淡黄色,就是原材料植物天然本色。但纸的质量是真好,有韧性、薄厚均匀,牛武供销社收购价是一分钱一张,出售是两分钱一张。


自从造纸厂投产那天起,我们知青见到刘学亮就不再称呼他老刘,而改口叫“刘厂长”了。


史家岔村造纸厂厂长刘学亮


造纸厂在规模上和牛武那三厂一矿根本不能比,这刘厂长实际是个光杆司令,手下不要说工程师、技术员了,连个正式工人都没有,所有的技术活都是他一个人干,队上派年轻人给他打个下手。


我们知青也轮流去造纸厂上班,和在庄稼地里干活一样,干一天活队上给记10个工分。刘厂长很想把造纸的技术教给我们知青,我们常去他那里参加劳动,也都试着干过各种与造纸有关的技术活,最难干的是捞纸,一般人真干不了。一是技术太难学,二是太苦,三是太累。干上一天捞纸,腰背酸痛、两腿发麻、双手皮肤被水泡的发白、肿胀……这老刘,刘厂长真是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三不嫌脏,为了办好村里的造纸厂真豁出命去了。


有一个活是我们知青都愿意干,都抢着去干的,那就是去县城收购废纸。


隔上十天半个月,刘厂长要赶着我们村自制的四轮大马车去县城拉一趟废纸,我们知青跟着一起去,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逛县城,而是想在第一时间从回收的肮脏废纸堆中发现可以阅读的文字资料,让我们这些被剥夺受教育权利的人,从垃圾堆中、从废纸中获得有限的知识。


饥饿的年代,能充饥的食物就是美食,有文字的东西就可以阅读。在我们回收的废纸中,只要稍微挑捡一下,就能找到散落的小说片段、废旧的课本,各类杂志和小人书的篇页。记得在残缺不全的各类小说中,发现过矛盾的《子夜》、柳青的《创业史》、艾芜的《百炼成钢》和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还有孙吴记叙战争史实的报告文学《临汾旅》,以及杨朔为抗美援朝而创作的《洗兵马》等。


1959年出版的杨朔写的小说《洗兵马》


尽管这些零散的书页褶皱不平,上面有很多污渍,但在那个只能阅读领袖著作和语录,古今中外一切文学作品都被认作是“封资修毒草”的年代,也实属难得,让我们爱不释手,争相阅读。这些被撕掉了封面的图书,我们知青和村里的小青年给它们冠了一个名字,统一称作“没皮没脸的书”。


有时候捡回来的书页少,等不及互相传阅,书中精彩之处,我们就请一个人朗读,大家共同欣赏。有一次朗读《子夜》,读到吴老太爷初入上海,被上海女人裸露的白臂和大腿刺激到昏厥的段落,书中对女性丰腴体态的描写,加上朗读者绘声绘色的语调,让进入青春期初心萌动的我们听得是如醉如痴。脸红耳热之时,突然,不知道是谁高声道了一句:“淫,乃万恶之首!”几秒钟的静谧之后,“哈哈哈哈……”大家伙儿的一阵狂笑,算是我们给自已解嘲了。道教经典《太上感应篇》这一句“万恶淫之首”,也是告诫我们知青要洁身自好。


除了书刊散页,回收的废纸中还有各级革命委员会的通知、公审反革命的布告,以及被审查人员的交代材料。我们男知青最感兴趣的是犯有生活作风问题的人写的交代材料,一旦被我们发现,就会保存好,之后在男生宿舍里宣读……百无聊赖之际,无趣的文字,也能聊解无书可读的焦渴。


偶尔运气好,在一大马车的废纸中找出一两本县里学校或图书馆处理的世界名著,那就是饕餮大餐,真的满足了我们一时的精神需求,填补了大脑中的空白。


有一次,我在回收的废纸堆中发现了一本完整的世界名著,法国作家梅里美的主要代表作《嘉尔曼(CARMEN)》,书虽然很破旧,但书的内容一个字不少,就连标点符号,也不缺一个。对于我,不吝是上天的馈赠,让我欣喜若狂。轻轻地抖掉书上的尘土,再用干净的布小心擦去封面和封底上的污渍,我迫不及待地在油灯下专心读起来。

  

梅里美《嘉尔曼》,右为1962年版


来陕北插队前,我和爱读书的同学们一样,曾多次跳窗进入被封闭了的学校图书馆“借书”,借阅了一些中外名著,在书库里就是没有发现《嘉尔曼》这本书,可能是被其他同学先我一步“借”走了。这本书对我一生影响很大,改革开放后,每一次中央歌剧院演出《卡门》,我都是最忠实的观众。出差去欧洲、美洲,总是希望行程安排在歌剧演出季,盼望能在不同的国家,看上一场不同风格的歌剧《卡门》……当然,这是后话。当年那些废纸中的美好文字和精彩文章,充填着我们的大脑,叩击着我们的心灵,废纸堆似乎也成为了我们获取精神食粮的知识源泉。


收回来的废纸一般都很脏,特别是有一些不能造纸的废物掺杂其中。比如印刷用过的蜡纸,就是文革中印刷传单、中央领导和首长讲话用的手推滚轮式印刷机用过的蜡纸,上面全是黑色油墨,必须提前挑出来直接放入灶口中烧掉,否则会污染所有纸浆。


废纸拉回来后要先装在一个用麻绳编织的大网子里,用水反复清洗、晾干、晒透,放到碾子上碾压,直到碾碎后再放到清水里泡,同时还要添入剁碎、碾碎的麻、旧棉絮和稻草等物一起制作纸浆。前后经过剁、砸、碾、压、捣浆、掏浆……十几道工序,造好的纸不仅柔软,还有韧性,也是咱陕北一绝!


多亏老刘家门前有一条弯弯的小河,便于清洗废纸,不然挑水就得累坏他。家里的几个泡纸浆的水池子,夏天招蚊子,冬天捞纸的池子水面上一层薄冰,手一伸到池子里,乍冷冰手,一直从十个手指头凉到后背,真不知道老刘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为了全村人能点上煤油灯、吃上咸盐,老刘真是拼尽了全力。


村里不下地的婆姨和小女子们都抢着来晒纸,她们把一摞一摞脱过水,还是潮湿的纸贴在自家墙上,晒干后码放整齐,交回造纸厂,队上就给记工分。只要是晴天,我们知青点的房子四周也贴满了正在晾晒的麻纸,远远看去,就像是纸糊的魔幻小屋,还真有点格林童话的味道。 


我1974年7月离开史家岔村调回北京,那时老刘的造纸手艺可谓是炉火纯青,史家岔村造纸厂生产的纸已经由富县土产公司负责收购,批发给全县供销社销售,全富县的学生写大字都用史家岔生产的麻纸了。村里乡亲们的收入提高了,造纸厂的规模也不断地扩大,史家岔村缺油少盐的日子成为了历史,就连孩子们上学也有钱买课本和铅笔了,蹲在地上,用树枝在黄土地上写语录、画红太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1976年年底,在中国历史进程中,有一个字词发生了变化,就是文革的“文”字,逐渐演变成了改革的“改”字。一字之变,史家岔村的造纸厂也从“偷偷摸摸”变成了“明目张胆”,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得到了发展的机遇,全村乡亲们都跟着造纸厂受益。


1982年12月中共富县党委、富县人民政府给史家岔村造纸厂的刘学亮厂长颁发了“创人均千元户”奖状,老书记李兴奎和老党员刘学亮都先后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


一晃快五十多年了,最近和一位文化部的同志聊天,才得知当年我们史家岔村刘学亮的这种手工造纸属于民族传统工艺,又叫“古法造纸”,确实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呢。可惜老刘去世后,这项技艺在村里没有传承人了。


传统的造纸,网图


纸,记录了人类的历史;纸,传承了民族的文化;纸,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就是废纸堆里,也能淘宝!


史家岔村造纸厂——我们知青的书库。


王骥读本

煎饼与糊汤

村里那口老井

南泥湾吃野味险丧命

白衬衣革命时代的标配

师大二附中的疯狂年代

美国的红领巾男孩

贫协主席的山村婚礼

陕北高原上的打铁声

姥姥的黑胶唱片

不在北京吃涮羊肉?

我们村的月牙树

村里死了一头牛

天上掉下一个大猪脸

双手托着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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