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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工丨曾昭宏:江东,梦想破灭和理想实现的地方

曾昭宏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简历

曾昭宏


曾昭宏,1949年出生,祖籍江西于都,成长地南昌市。南昌二中六七届高中毕业,中国矿业大学北京研究生部企管专业毕业。先后任下放知青,工厂工人、技术人员,大学讲师,教研室主任。1992年到珠海,任中职学校高级教师,财经组长,校长。高级职称,退休后常居珠海。


原题
江东父老



作者:曾昭宏



1973年6月,我通过工人对调的方法,从景德镇印刷机械厂调到南昌市江东机床厂。
 
在此之前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明明是在江西省,为什么要叫江东呢?相信很多人都会有同样的疑惑。到江东厂以后,这个问题方才弄清楚。原来这是一个有光荣革命传统和国际主义经历的工厂,它的前身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军械修理厂,位于朝鲜江东郡。1958年从朝鲜撤兵迁回国内,曾有好几个省想要。结果由于当时江西省长邵式平的力挺,江东厂最后才落户南昌市。因考虑要保持革命传统,故名称仍沿用江东二字。
 
江东厂主要生产铣床,是国内铣床行业六大骨干厂之一。其行业地位和景德镇印刷机械厂相当,但规模比印机厂大。例如印机厂只一个金工车间,而江东厂则分为齿轴、中小件和大件三个车间;各类人员比印机厂也要多。
 
(一)一线车工
 
我被分到齿轴车间(五车间),仍然干C620车床。五车间是一线车间,即主打产品生产线上的车间,生产任务在任何时候都非常繁重。
 
机加工只开二班,和我倒班的师傅是1958年进厂的老工人,名叫陶铁匠,是土生土长的南昌人。文化比较低,干活也不算快,但很仔细,很少出废品。陶师傅有三个儿子,对此他很骄傲并充满期望,对我们说:三把斧头,将来总有一把快的!离开江东以后,也失去了联系,不知陶师傅和他的这三把斧头现在怎么样了?
 
江东的车间、班组一级的干部几乎全是从工人中提拔上来的,技术过硬,管理能力也很强。像五车间书记高维俊,1959年进厂,干起活来是一把好手,开起会来滔滔不绝能说会道。他和车间主任张光允平时在车间里一刻也不闲,除了处理车间事务,就是顶缺在机床上干活。对他们,我的确心生佩服。
 
江东工人的技术水平,我感觉是很高的。整个厂里强调技术、学习技术的氛围很浓厚,对技术好的人,大家很是尊重。据说1964年前后军队大比武期间,江东也搞过技术比武,产生了什么车王、铣王、磨王之类的技术尖子。像我们车间的磨工班班长熊斯松,当年好像就是磨王,即磨工当中技术上的出类拔萃者。他不仅干活技术好,还搞了许多革新,其中的一项就是主导设计制造出一台磨削铣床主轴7:24锥孔的专机,大大提高了精度、效率和成品率,当时还放在生产线上成为磨加工主抽不可或缺的专用设备。
 
我所在的车工班,师傅们的技术也很高,像班长胡久济,技术很好,管理能力也很强,就是人太精明近乎刻薄,所以有个外号叫“老刁”。老师傅魏国泌,万军等,技术都很好。还有车工二班的老师傅刘阴涛,刘阴泌二兄弟,那技术都是没得说的。对技术过硬的师傅,我是由衷地佩服。
 
还有和我同辈但1968年就分到江东的,甚至比我年龄小的,像洪长汉,陈龙泉,张敏,王春龄等,都非常不错,我们相处得也很好。車间里还有一批江东技校的实习生,他们聪明好学,充满活力。其中二人特别引人注目,一个是男的叫陈赣,一个是女的叫李春燕。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勤奋好学。干活时拼命干活,一旦停电干不了活,别人都围在一起闲谈,或是出去干自己的私事。唯他(她)们两人马上找一个僻静处拿起书本自己学习,从不浪费一点时间。李春燕还参加車间团支部组织的理论学习组,我曾经在组内作过《国家与革命》《唯物主义还是经验批判主义》等马列著作的辅导报告。后来恢复高考,陈、李二人分别考取清华大学和西北工业大学。李毕业后分到洪都机械厂(造飞机的大厂),后来听说做到了共青团江西省委书记。
 
我本人从小就有一个上大学的梦想,从“文革”开始一直到跳过大学阶段考上研究生,这个梦想一直伴随着我。在江东机床厂工作的整个过程,我都为此努力奋斗。

在这里,我曾三次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三次被开后门者挤掉;在这里,我曾因上“七 · 二一”大学而被厂领导剝夺参加1977年高考的资格;同样是在这里,我直接考取了研究生。所以江东这个地方,是我个人梦想多次破灭和最终实现的地方。

1976年,江东机床厂“七 · 二一”工人大学开学典礼照。中排右5为作者

这一追梦过程,被详细记录在拙文《我的大学梦》(点击可阅读)中。我在这里要表示的是,对江东机床厂五车间支部书记高维俊同志、车间主任张光允同志,老师傅汪馥梅同志以及全体师傅对我当时为实现梦想所作努力的理解、同情、宽容和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二)工人大学生
 
1976年3月,经车间推荐和厂部批准,我进入江东机床厂“七 · 二一”大学脱产学习二年半。当时响应毛泽东主席“七 · 二一”号召,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南昌市各大厂如江拖、南柴和江东等,都办了“七 · 二一”大学。有点一窝蜂的味道,但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是只办了一届完事。

江东“七 · 二一”大学当时有23名学员,3位专职教师(后期增加了1位),1位书记和1位办事员。这也难怪,当时对大学最时髦最革命化的解释就是“大家都来学”。

23名学员文化程度严重参差不齐,有高中,初中,也有小学的。3位1958年进厂的老师傅都是劳模级的人物,但文化程度偏低,这给教学带来很大困难。于是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突击从初中数学补到高中数学。

但教数学的只有张季呜一个老师,也不夠,所以我们几个高中程度的就帮着着上课。我记得我就负责上《解析几何》。后来高等数学找不到老师,我还教过《高等数学》,教了一半才找到一个数学系毕业生的来顶。由于有些师傅的基础实在太低,教起来辛苦,学起来更辛苦,所以教学质量可想而知。
 
“七 · 二一”大学也放寒暑假。但放假我们人不休息,全部到装配车间(七车间)上班,以体现工人学员的本色。

在这里,我们通过和师傅一块总装铣床,了解总体和各部件的结构,为以后从事产品设计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也结交了一大批基层干部和工人师傅。像七车间车间主任杨喜盛,一个很懂得管理心理学很有威信和魅力的車间领导人。例如晚上加班吃夜宵的时候,食堂把饭菜送到車间,他撇开食堂人员,親自掌勺大勺大勺地给工人打菜,在那年月这样做就足以让工人称赞甚至感动了。谁家有个具体困难,他总是第一个出面帮助解决,有时甚至冒险违反原则;三班长杜光华,工人师傅饶学佐,罗细镇,这些都是技术尖子;检验员李桂元,只要他认真,没人做小动作能瞒过他。还有和喻正义同在磨工班的高金宝,跟我们关系也非常好,经常通过熟人战友帮我们买或送电影票,那年月这可是个紧俏商品。

1976年,“七 · 二一”大学同学,左起:作者、谌武、谌祖汉

 
在“七 · 二一”大学还有一件事轰动了全厂,这就是我们在全厂拨河比赛中击败了锻工队一举夺魁。拔河比赛是江东的传统项目,每年都要举办,而且弄得声势很大。

传统的强队是锻工车间和铸工车间,即打铁的和翻砂的。由于工种的关系,他们认为自己力气大是职业性的,只能赢不能输。每年的冠亚军都非这二个队莫属,他们对此看得很重很重,并下决心全力以赴不让人撼动。

为此锻工车间可以在主任书记的支持下脱产训练,把大绳一头绑在空气锤上来训练,真是一付志在必得,舍我其谁的架式。

我们“七 · 二一”大学队那年是加了入了机关队,由于我们几个大个队员的加入,实力大增,和锻工队有得一拼。
 
决赛那天,篮球场上围满了观众,连旁边的好几层高的单身宿舍走廊上都挤满了人。比赛前两局一比一,最后决胜局一开始,两边的拉拉队“加油!加油!”的呼喊声震天价响。游标绳在两边的白线中来回走动,双方僵持了有10分钟左右,最后机关队终于取胜!在绳标越过白线的那一刻,双方队员几乎全部瘫倒。全场欢呼雀跃,欢呼一个新的冠军队诞生!事后我们累得腰酸背痛,半个月才恢复过来。
 
在“七 · 二一”大学还发生一件十分令人不愉快之事。工具车间来的一位某姓学员,过去好像当过老师,平时在车间因为有点文化,以老师自居。到“七 · 二一”大学后,可能是有水平的人相对集中一点,他的这点优越感就不复存在了。加上他追求一个同在“七 · 二一”上学的女同学,人家拒绝了他而跟另一个更年轻优秀的同学好上了,他对此耿耿于怀。这还不算,他平时一个人住校,有天晚上用电炉煮东西被厂里巡查队抓住了。当时又正值加工资期间,厂部最后处理他取消加工资资格,真是应验了禍不单行这句话,本来蛮值得人同情的。但此人品行恶劣,突然毫无根据地认定是我去举报了他用电炉而导致他被取消加工资的资格,并进而毫无根据地诬蔑我偷了他的手表。有鼻子有眼地说他丢表的时候只有我一人在教室,云云。
 
说我偷他的手表,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以我的品性,我的人品,那就是捡到一块手表都会毫不犹豫主动上交的,所以没人相信他。况且他也无任何证据,只是说我某日某时一个人呆在教室,这简直太离奇可笑了!说到他用电炉被抓之事,我也是事发第二天早上到校才知道的,别说不知道他用电炉,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去举报的。平时我和他也无寃无仇。为什么这么多不可能加在一起,他反而那么决绝地要诬陷我呢?当时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经过反复琢磨并学习一些有关犯罪心理学的书籍,某姓同学这种行为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就是:嫉妒。嫉妒是魔鬼,在嫉妒心的驱使下,一个人可以干出人们难以想像的任何邪恶之事!
 
这件事当然组织上经过调查给我作了澄清,并批评了某姓同学毫无根据地诬陷同志的做法。当时是作罢拉倒,这要是现在,一定要告他个诽谤罪,让他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七 · 二一”大学由毛泽东主席的“七 · 二一”指示而起,非常仓促,办学条件先天不足。像江东“七 · 二一”大学,虽有多方不足,但专业课方面的优势确是有些正规大学所不具备的。如师资方面,厂里强大的技术人员队伍提供了有力的保证。所有的专业课教师都是厂里技术部门的高工和工程师兼任,像孔祥斌的《金属工艺学》,陈国富的《金属材料和热处理》,李标的《液压原理和设计》,徐树宪的《组合机床设计》等课程,都讲得不错。学员也都是来自生产一线,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而在实践环节更有其独到的优势,全厂每一个车间科室,都是“七 · 二一”大学的实践基地,这是一般大学无法做到的。

但最终“七 · 二一”大学的办学资格还是未被教育行政部门认定。故我们学了二年半,没有任何上级承认的文凭。在上“七 · 二一”大学期间,还发生厂领导阻挠我们参加1977年高考,剝夺我们接受正规高等教育的事,因已在《我的大学梦》中叙述,故不再重复。
 
(三)助理工程师
 
1978年底,我从“七 · 二一”大学毕业,被重新分配到厂设计科任产品设计员,一同分配去的还有谌武、邓峰等人。这是个不错的岗位,当时从正规大学毕业也未必进得了设计科。
 
我参加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厂主打产品X62W万能铣床结构设计改进。

主管设计师是当时厂里的总工程师黄培基,黄是1958年浙江大学毕业的杭州人,人特聪明,人称犹太人。我当时负责06升降台部分的改进设计,主要是将一个控制快慢速的电磁衔铁改为电磁离合器,以使快慢速转换比较平稳。技术上不是很复杂。在黄总的指导下很快就完成了,以后使用效果也很好。

当我第一次看到部件装配大图和小的零件图上的设计一栏簽上自己的名字时,心中充满了骄傲!
 
我们“七 · 二一”大学去的几个人在设计科很肯干,水平也不错,所以很得科里器重,其中我和谌武比较突出一点。尤其是谌武,原来是师大附中66届高中生,1968年分到一个劳改工厂,到江东以后就一直干机修,对机床结构比我熟悉。以后和我一起上“七 · 二一”大学,又一起上华中理工大学函授大学,一直都是很拔尖的。1985年我考取研究生后,他一直在设计科干,后来成了正高级的高工,还获得国务院特殊津贴。一个和我一样被剝夺了上大学的资格的“七 · 二一”大学毕业生,能干到这份上确实也不容易。但我们反过来想,如果他能在1977年去上正规大学呢?
 
在设计科干了两三年,我们就开始挑大樑担任主管设计师。我和谌武两人,一人主管设计一台X1532和X2532平面铣床的变型产品,这是根据客户的要求而重新设计的。

1984.8.江东机床厂设计科同事。后排左1、2为谌武和作者

 
主管设计员,这在过去是要高级工程师才有资格担任的职务。而我和谌武从“七 · 二一”大学毕业的时候,由于不承认“七 · 二一”的学历,所以什么职称也没有。只是后来为了安慰我们,让我们和工农兵学员一起,参加了一个当时由省科干局组织的外语、数学、专业基础和专业课四门课程的考试,全部通过以后才给评了一个助理工程师。助理工程师干高级工程师的活,我们当时看作是领导的信任。
 
我负责主管设计的是X1532/1型平面摆角铣床,即在原来单柱平铣的基础上增加正负30度的摆角功能,这就要求将原来的主轴变速箱全部重新设计,并加上和立柱结合的摆角装置。
 
我从接到任务开始,即全身心地投入该产品的设计工作。过去都是担任部件设计,有主管设计的指导和把关,问题不大。而这次就不同了,主管设计一个产品,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你的处女作。体现你的水平,你今后能否在设计部门站住脚,就看你的处女作完成得如何了。过去曾有重点院校的毕业生,就是因为这一步没走好,而被调离设计部门改搞其它技术工作的。而我和谌武搞的产品,都是当年厂里扭亏为盈的关键产品。所以不管对厂里的效益,还是对个人的发展,都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为了搞好这个产品,我从排转速图开始,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每天加班到晚上12点以后,最晩的时候加班到凌晨4点。在这个过程中,设计科副科长许昌盛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有时陪着我加班,反复核对图纸,看看有没有零件相互干涉的情况,因为一旦有干涉,整个设计即告失败,这是设计中最忌讳的问题。经过必要的计算以后,首先画展开图,再画大件,最后折另件。全部方案经过反复的构思计算,又经过一个多月的伏案画图,累得腰酸背痛,终于将全部设计图纸完成。
 
紧接着是交工艺科编制工艺流程。然后是木模—铸造—大件加工—中小件加工—同时外购标准件一部件装配一总装一试車一验收。一连串的工艺过程,在技术上都是主管设计全面负责。在一整年的时间里,我基本上从一大早忙到深夜,没有休息日,用现在的话来形容,的的确确就是5十2,白十黑。最后总装试车的时刻,整整三天三夜没睡觉,终于一次性试車成功,达到所有制造验收技术条件,就是说胜利完成了任务!好在那时年轻身体强壮,否则的话真要倒在现场。
 
这年的最后一天,全厂开辞旧迎新总结大会,宣布我和谌武主管设计的二种新产品试制成功,全厂完成交货合同,实现扭亏为盈。作为嘉奖,我和谌武都被评为当年度全厂先进工作者!而我本人,则因连续三天三夜的总装试車极度疲劳,此时正在梦乡中,没能参加这个大会,也没能上台领奖。
 
(四)爱情故事
 
我和老伴喻正义1973年因共同对调到江东机床厂而真正相识,而后在江东相知相爱。1975年在江东工作时正式结为夫妻,至今己经走过46个年头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江东也是我们的福地。
 
认识喻正义,从认识他哥哥喻正平开始。兄妹俩1968年8月份一同下乡分到珠湖农场。8月15日,我其实是和他们以及许多分到珠湖农场的知青乘同一条船到达珠湖的,只是当时并不认识而己。到珠湖农场以后,我和他哥哥同分在老六连,而她则分在老四连。两个连队同在棉花队监区,相隔百来米,甚至是共用一口水井,自然会经常遇到她。有一次在井台旁,连里一个人告诉我,这就是喻正平的妺妹。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17、18岁的小姑娘,高高的个头,身材勻称,体态轻盈,圆圆的脸庞上一双大眼清彻明亮,配上一对小短辫,显得活泼机灵,充满青春活力。看到我们注视她,知道是她哥哥的同学,朝我们莞尔一笑。我眼前一亮,心想:好一个漂亮机灵的小妹妹!鸭子(喻正平的外号)可真有福气!
 
这以后除了时不时地能看到她,就没有什么交往。
 
两年以后,因兵团三团(珠湖农场)准备撤销兵团建制,我被重新分配到景德镇印刷机械厂(兵团23团)。奇怪的是,一个月之后她也被重新分配到景德镇浮南瓷土矿(兵团22团)。但两个单位相隔有70多里路,虽在同城,但连偶然相见的机会也没有。
 
大约一年以后,她不知怎么又调到景德镇市内的艺术瓷厂做彩绘工,就是在花甁上画上个人物花鸟鱼虫什么的。由于珠湖调来景德镇知青的互相走往,有时也能见到她。但那时彼此间也无什么关系,见和不见没有太大差别。
 
现在她老会说到在艺术瓷厂当彩绘工的那段时光,她画的人物和花鸟鱼虫是多么好看,她师傅又是多么欣赏偏爱她,厂方又是多么重视她,还把她从彩绘工的岗位直接调到厂部美术研究室。我说:你当年如果不调回南昌,现在肯定可以弄个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帽子戴戴!你别说,依她那份细腻和天资,这话还真不能说是开玩笑!但生活没有如果,如果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有我和她的故事了。

1972年,喻正义在艺术瓷厂美研室

 
真正和她接触较多那是从我们共同从景德镇对调到南昌江东机床厂开始。按工人对调的有关规定,对调双方必须基本对等,即男对男,女对女;年龄相当;工种则视接受方的需要。江东要调往景德镇的是一对夫妻,而景德镇这边和这对夫妻对调的,则不知怎么弄来弄去就是我和喻正义。这是巧合,加上前面那么多巧合,是不是就是天意?我不知道。
 
因为当年南昌分到景德镇的知青当时大部分都想调回南昌。人多,所以我们的对调对象这对夫妻占主动,对调往景德镇的问题反反复复,一会要调,一会又不调。弄得我们必须高度关注他们的动向,给他们做工作,稳住他们,免得别人夹塞把他们抢走弄去对调。这样就要在两地来回跑。后来办成了,又要一同到两市相关部门办手续。这样我和喻正义接触的机会就很多,慢慢地就熟悉起来。
 
她身材很好,人长得又漂亮,为人处事大方得体机灵聪明,我自然很喜欢她。但我当时一心想上大学,所有业余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加上我在两性交往上天生比较木讷,所以对她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她怎么看我,我不知道。只知道通过他哥哥的话和她自己的感觉,知道我家是知识分子出身,本人热爱学习,人比较忠厚正直,对我的印象起码不至于讨厌,如此而已。
 
有时在厂里遇见她,她会主动停下来和我说话。有一次上中班吃完晚饭,我一个人坐在車间一处僻静处休息,她走过来主动和我聊天,我们谈吐甚欢,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等到人都到車间上下一段中班时她才离开。许多人问我她是否我的女朋友,有人干脆说我艳福不浅。我笑而否认,因为我们的确没谈到处朋友的事。她有时会叫我到她家去玩,因我和她哥哥是朋友,认得她家。她有没有那意思我不知道,也没去想,还以为她是随口说的。

真正让我明白她对我有意思的是在1973年8月的一天。关于这一天,在《我的大学梦》中,我是这样记录的:
 
这里特别要提到我的老伴喻同学,当年我除了比较爱学习以外一无所有且一无所长,条件很一般。而喻同学和我在一个农场,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开朗且擅长舞蹈,其追求者甚多。大约一九七三年七八月份的一天,那天正好是省里举办推荐选拔上大学文化考试的日子,我因当年被厂里推荐而后来又被人开后门挤掉而无缘这场考试,所以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就一个人穿着背心短裤拖鞋,打着一把大蒲扇,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乱走,走着走着就走到她家,因为和她哥在农场是好朋友,这次从景德镇对调到南昌,我和她对调的对象又恰好是一对夫妻,所以我们在办手续的过程中有一些接触,算是认识吧。

想不到如此不修边幅的我居然受到她和她婆婆的热情款待,走的时候一再要我以后经常来她家并送了我很长一段路。这分明是在向我释放爱意,这种机会我就是再木讷也不会放过。从此,我和喻同学坠入爱河。对我的大学梦,她非常支持并经常给予鼓励,在我做着大学梦以及后来到北京上研究生的这段时期,基本上所有的家务事和两个孩子都是她一手操持。同事和朋友都说喻同学特别能干,她不仅一个人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而且抓紧时间与同事朋友交往娱乐,以致到现在年近七旬,依然是珠海市老年大学的民歌队长和珠海市的舞林高手,参加过省、市和全国乃至国际上的国标舞比赛并拿过不少奖。
 
从那一天以后,我们的关系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双方心知肚明这是谈恋爱的节奏。但毕竟还是没有说破,两人心里都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终于有一天,我们一起在爱国电影院看电影。看的好像是一部朝鲜电影,什么名字什么内容都忘记了。其实我压根就没有心思看那个电影,心里一直盘算着怎么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电影大约演到一半的时候,我终于鼓足勇气用我的手心抓住了她的手心。第一次抓住一个异性少女的手,我既紧张又激动,生怕她拒绝!那将会是多么尴尬的事啊!当时的天气虽然还有一絲凉意,但我从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开始,浑身就有一点发热,手心都流了一点汗。幸好她没拒绝!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和我靠得更近,两只手握得更紧了!我们两人谁也没在看电影,紧握着双手,好像感觉到彼此的心跳。从那一刻起,我们算是正式明确了恋爱关系。
 
事后我得知,当时有好几个男生也在追求她,有条件和我差不多的,也有某些方面比我强的。我问她,当时她,特别是她婆婆怎么会一下就看中我呢?她回答说:她喜欢我正直不虚伪和爱读书。她婆婆则说:这人高高大大,正派诚实,一看就顺眼!可见婆孙俩看我的交集就是正直诚实。事实上,从以后相处和共同生活的感觉来说,婆婆的特点就是虽不识字,视力几乎丧失,但为人正直,处事精干,看人精准,做事麻利。喻正义有点文化,但婆婆的这些优秀基因是完全继承过来了。看来能和喻正义走到一块,有上天的安排,但主要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观相近,能谈得来这是最主要的。
 
这以后我们经常约会,在公园,在电影院都留下我们的身影。有一次她问我:我们这样约会,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吧?我说不会,以前是为一个人而学,现在是为两个人而学,我更有劲了!
 
直到1975年底,我已被正式录取为厂“七 · 二一”大学学员。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并且规定学员在学习期间不准结婚。考虑到我们双方都已到晚婚的年龄,所以在开学前夕,即1975年10月31日,我和喻正义就正式登记结婚了。举行婚礼那天,亲朋好友同事都来祝贺,好不热闹。

2018年,作者和喻正义在羚羊谷

 

2018年,作者和喻正义在阿拉斯加冰川前


2017年,作者和喻正义在希腊圣托里尼岛


后来,我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经全国统考,于1985年考取了中国矿业大学北京研究生部企管专业的研究生。这一年的8月底,我告别了喻正义和两个幼小的女儿,也告别了我朝夕相处12年之久的江东父老和兄弟姐妹,只身赴京,踏上人生的下一站征程。

2021.1.21.于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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